疯子在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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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儿,你今天这一身很美!”马车里,两个人相顾无言许久,浑身湿透的叶名琛说道。
    淡黄的衣衫,薄纱身下,烟雨朦胧中,她站在店门口等候的样子宛若一朵悠然娴静的雏菊,清新淡雅,让他从大雨中狼狈不堪的人群中一眼便能望到。
    女人被他困在怀中,男人身上冰冷的雨水湿乎乎的粘上她的衣衫,寒冷潮湿冻得她微微颤动。
    “婉儿~”叶名琛唤道,深爱至骨,男人吻上她的发顶,暗自催动内力以此烘热两个人身上的寒气。
    “你的大仇得报了吗?”稍缓过来的穆婉清躺在男人怀里,眸光无神的看着他,问道。
    最害怕她的无视,见她还肯搭理自己,叶名琛虽是不愿聊这个话题,但难得的机会,他不想错过,所以老实交道:“还没有。”
    “那,你还要坚持吗?”不是在关心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名琛只当她心中还有自己,本是不甘的心情不免也喜悦了几分。
    吻上她腻人的小嘴,信誓旦旦道:“我保证,婉婉,等我大仇得报,我与你一起,我们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归隐一生!”
    “但,要是失败呢?”穆婉清才不想顺着他的幻想继续。
    “我没想过!”少年得志,即便是身陷囹圄,绝望只是短暂的,他的坚毅韧性让他宁折不弯也从不服输。
    “你要是输了呢?满盘皆输呢?你有想过我吗?让我为你陪葬吗?”他太自信了,也太自私了,若是爱上,就无法转圜,若是恨上,就坚决到底。
    “婉婉,我……”
    “叶名琛,你真的爱我吗?”穆婉清平静地看着男人,以前要么将他视为自己丈夫的替身,要么就是痴傻的她彷徨无助时的依靠,这张脸真是,一模一样,哪怕是一根睫毛都不曾迥异,但现在,她不会再认错了,他就是他,真的有很多不同,性格不同,为人处世也是天差地别。
    女人的手挡住男人的脱口而出,“我还是很抱歉曾经把你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但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也说不出到底是何时,你就不是他了,你是沉黎,你也是叶名琛,但唯独不是他。我喜欢过沉黎,痴傻时也喜欢过叶名琛,但现在,我们能放过彼此吗?”
    穆婉清的手从男人的唇齿间拿开,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不准,穆婉清,我不准!”叶名琛并没有声嘶力竭,他说的极其平静,但眼眸中的狰狞似毒液般一点点向外涌出,他握住她的手按向自己胸口,“穆婉清,你说的话让我这儿痛的难受!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你背叛了我,为什么到头来我要成全你的幸福?”  亲人背叛,让他差点命丧黄泉,明明发过誓不再在乎这世间的任何人,不值得,他们也不配,但,是她招惹上了他,又是她背叛了他,自己明明已经用尽全力才勉强原谅他们。
    “叶名琛,我没有背叛你。”症结所在,此时的穆婉清豁然开朗,她终于知道他对自己又爱又恨的缘由了,原以为是替身的缘故,没想到,原来是赵子钰的有意隐瞒。
    “没有背叛,那我求了快叁年的虎符,赵子钰因你而果断让出,没有背叛,叁万兵马再加上他怀安王府满门的身家性命都因我去宜州那短短的几个月,因你,他下了赌注!”若他是旁观者,他会为好友的这份姻缘而拍手叫好,但当局者是他,即便是别院里叁个人相处的和乐融融,但这根刺埋得最深的,也扎得最狠!
    “赵子钰为什么这样做,我不知道,但我要告诉你,自始至终,我从没有想要背叛你,”怀里的穆婉清挣脱出来,她坐到右侧,偏着头挑开窗帘看向车外的烟雨蒙蒙,平静好心中翻涌的酸楚,“你去宜州救灾,我看都城外被驱赶的难民,于心不忍,在我的时代,我曾翻书看到过这让历代百姓病死无数的霍乱,也知道救治他们的方法,带着你给我的玉牌,我去王府里找赵子钰,我们本是治病救人,但……”
    往事似昨日重现,她要是当时能硬气一点,不那么贪生怕死,会不会他们现在就两种命运了!但,后悔无用,穆婉清放下车帘,看向沉默的男人,“灾民中有个小男孩叫司徒瑾桓,你后来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赵子钰先你一步,他用那孩子炸我,我其实来这世界不久,哪里去知道司徒是个国姓,那时你又不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我。”
    说到这儿,平静的语调微微颤抖,委屈,酸楚,雾蒙蒙的眼睛里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我拒绝过,也说过“不”,但叶名琛,你告诉我,告诉当时的穆婉清,她该怎么办!即便是在那个时代,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怕痛,怕死的普通人!”他的心会痛,难道她不会吗?明明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但出卖身体就能活命,说她卑贱也好,说她贪生怕死也行,当时的她,只要是一线生机,她都会抓得紧紧的,因为她对他有了留恋。
    “我想活下来,叶名琛,我想为你庆祝你的生日,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穆婉清的情绪从悲痛逐渐平复,但马车里的另一人,震惊,懊悔,心疼,愤恨,刚还誓不原谅的男人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头来可悲可气的是他自己!无言以对,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抱住哽咽哭泣的女人,心疼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我,我,没有背叛你!”哽咽的女人在他怀里再次强调。
    还未从真相中走出来的叶名琛紧拥着女人,一吻再吻她的额顶,“没有,你没有,都是我的错!婉婉,是我不对,是我冤枉了你,对不起,原谅我!”男人沙哑着声音,乞求道。
    穆婉清泪水决堤,深藏的委屈借着此时宣泄个痛快,叶名琛边是道歉,边是安抚,误会解开,他喜悦着穆婉清的心意,但又更加惧怕,是他冤枉了她,是他委屈了她,之后种种,他被恨意裹挟着伤害了她一次又一次,无论是身体还是尊严,一句小小的道歉,怕是覆水难收!
    行进的车轮停止,叶名琛抱着啼哭不止的穆婉清两叁步进了屋子,桌椅,床铺还是她走时的样子,连边上的铜镜也是,干净的像是有人每天都打扫一样。
    “这里是……”他怀里的穆婉清张开眼睛,这是她最初的地方,怀安王府名下的庄子。
    “婉婉,我叫人每日都来收拾这庄子,尤其是你的屋子,我更是嘱咐人要分毫不差。”再多的道歉也于事无补,叶名琛只能换个话题来打破僵局。
    要是一开始,当他在草舍药庐里找到她时,他肯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的话,哭得涕泗横流的女人摇着头,阻止他的妄想:“叶名琛,我原谅你用我换兵符,我也原谅你给我下毒蛊,你所有的侮辱,所有的伤害,我都原谅!”
    努力让自己的哽咽不会加剧,她无视男人的欣喜若狂,乞求道:“让我走,放了我,我不会记恨也不会报仇,求求你,放了我吧!”还要她怎样,穆婉清都快奔溃了,她真的,真的连一秒钟都不想和男人共处!
    叶名琛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掏心掏肺,爱得情难自抑的女人如此声嘶力竭地叫嚷,只为离开自己,那一刻,他的心真的被撕裂了,喉咙里铁锈般的血丝,“婉婉!”艰难的声音如同刀割斧锯,“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男人的膝盖直直地摔在地上,骨裂髌伤,但那疼痛不过他心上的万分之一,他曾以为恨是他活下去的动力,失去一切,繁华欢声都好像前世梦中,他质疑一切,也不敢信任一切,所以,当赵子钰拿着虎符与他交换穆婉清时,他以为又是一场背叛,带着他可笑的笃定,与好友达成协议,所以爱她是他,恨她也是他。
    但叶名琛,你的噩梦醒了,现实却也被自己折腾的千疮百孔,他冷汗潺潺,蓦然回首,惊觉自己的可笑可悲,“婉婉,”跪在地上的叶名琛以双膝代脚,挪动到她身前,“我不报仇了,好不好!我现在就放下一切,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无法挽回却偏要挽回,被他挡住去路的穆婉清看着男人忏悔愧疚的模样,这张脸,自己爱过了两回,一次前世,一次今生,她将他扶起,轻抚他的面容,脸上的奴字被她冰冷的指尖抚慰,“叶名琛,爱不是这样的,我信仰的爱是两情相悦时的喜悦,是缘浅情淡时的洒脱,所以,放过我,也是放了你自己,我们的爱带着猜忌,妒忌,恨意,我已经伤痕累累了,但我想让你及时止损!”
    对他狠吗?恨过,最恨时,是她在别院里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感觉,四肢被冰冷的链子锁住,眼睛被蒙的严严实实,明明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她以为他会是她的盖世英雄,踏着五彩祥云来拯救自己,刻意忽略是他打晕了自己,也刻意忽略是他将自己带了回去,真的是印象深刻,那简直是要刻入骨髓的绝望,她的盖世英雄与他人同流合污,强奸,辱骂,欺凌,要说背叛也是她被背叛,要说委屈也是她最委屈,但也是她最恐惧,连恨都不敢恨,是不想恨吗?她恨不能与他们同归于尽,但是她的允之带自己从黑暗中走出,也是她的允之让自己感受到自己还是会对这世上有一丝不舍!
    所以,她不恨了,“沉黎,”看着面色苍白的男人,仿佛回到许久,那是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去往宜州,她留在都城,他们命运就此波折的时候,最后的诀别,她拥向他,力气大到,要将彼此胸膛里的空气都排的干净:“再见了,沉黎,谢谢你成为我这一生中的过客,愿你大仇得报,愿你一生平顺,愿你无我也会快乐!”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她不恨了,也不敢再恨,迈步走出屋子,她要回家,回那个有谢允之,她可爱小医仙的地方,恨他们不如去爱允之,那是她最拿手也是最快乐的事情,这样想着,不再回头,她步伐从沉重中摆脱出来,轻盈欢快的,像是要立马飞奔回那个让她爱得幸福的男人的怀抱。
    但,当她快接近大门时,身后的男人绝望地掏出随身的乌黑短剑,她的背影是压垮他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名琛箭步上前,伸出手飞快点住她的穴道,咫尺之遥,门就在她指甲之距,定住了脚步,穆婉清动弹不得。
    “婉婉,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我这种人,无你,怎会快乐,”男人的短剑就架在她脖颈上,冰冷的剑锋乌黑犀利,像是嗜血的狂徒随时会一刀毙命,“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知错了,不是有句老话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婉婉,我真的已经知错了!”叶名琛的话说的平静,最后的一句竟又一丝孩子气的无赖,但越是这样,穆婉清知道,男人在崩溃的边缘,只要她踏错一步,这疯子,怕是会和自己同归于尽!
    “你冷静点,叶名琛,我们凡事好商量,你先把我的穴位解开,好不好!”这雨似乎是在他们进屋子时就停了,现在院子里满地的雨水,将穆婉清的鞋袜浸的满是水渍。
    叶名琛左手依旧端着短剑,右手却抱住她的身子,从身后伏上她耳边,窃窃低语道:“我不要,婉婉是小骗子,我给你解了穴,你就会跑!”
    男人看着她一动不动,说着又轻咬住她肉乎乎的耳垂,“婉婉,我不报仇了,我带你走,我们一起去见我爹娘,好不好?”
    刚才也只是揣测,但现在,穆婉清是确定了,她身后的男人,肯定是被她刺激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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