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只修仙吗np》 第一章跃光 跃光界,分为凡界、修仙界、魔界、妖界,四界互不干扰。修仙界地大物博,灵气丰饶,有无数的修仙者在此修行。 而其中又有四大家族,分别为东萧氏、南洛氏、西顾氏、北慕氏,分别占据跃光界东南西北四大地域,掌握着跃光界大部分资源以及渴望得到栽培的修仙者。并且在这四大家族中,又以东萧氏为首。 四大家族虽财力雄厚,但在修行方面却不及专精修仙的各大宗门,因此常常会有将年轻一辈送入宗门的情况出现。 宗门实力也有先后之分,最为强盛的是红莲宗,主修道法;其次是寻剑宗,主修剑法;再然后便是凌云宗,因其剑道兼修、包容万物,入宗门槛较低,也吸引了许多年轻一辈的修仙者。 据说修仙界的第一人并不在红莲宗或者寻剑宗,而是在凌云宗内。 这便是跃光界的叁大宗门,除叁大宗门之外还有无数小宗门,也占据了修仙人数中的相当一部分。 在修仙界除陆地外还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域,相传里面住着海神后裔,藏着无上至宝。但从未有人踏足过那个地方,有不少人慕名而去但从未有人生还归来,渐渐的那便成了修仙者口中的“禁忌之地”。 凌蝶儿自噩梦中惊醒,她猛地睁眼,看见了房中熟悉的摆设。 “这是,我的房间?” 她坐起身子环顾四周,“不,不对。凌云宗已经毁了,跃光界也毁了,大家全都……” 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她亲眼所见,漫天火光笼罩了整个凌云宗,阴云密布在跃光界的上空,无数魔将将修仙者屠戮殆尽,她的爹爹、朋友、师兄弟姐妹们都在与魔族战斗中牺牲。 而她,也在与魔族五天五夜的对战中力竭而亡。那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以及被战戟刺穿的疼痛,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场刻骨铭心的战斗不可能是做梦,那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嘶”凌蝶儿一回想往事,头便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猛地捂住头,想要缓解这疼痛。 可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的声线竟变得稚嫩,她的手也变成了孩童般大小。 凌蝶儿突然有了一种荒谬的预感,她跳下床,跑到了梳妆台前。 果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个明艳绝色的少女,而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眼睫像蝴蝶一样停落在她的眼睛上,小巧的嘴巴像樱桃一样红润,年纪虽小但不难看出长大之后的绝色。 而此时,这个小女孩正怔怔地看着铜镜,满眼不可置信。 她居然回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因为在她五岁那年,凌云宗继五年没招新之后再次开始招收新弟子,此后她就换上了专属凌云宗的蓝白弟子服。而她此时正穿着没入门之前的粉色对襟小袄。 凌蝶儿很快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握紧了双拳:这或许是上天给的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阻止数十年后那场悲剧再次发生的机会。 但她又深深叹了口气,上辈子她身为掌门之女,从小被宠爱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宗门历练参加的也极少,更没有苦心钻研修行反而浪费了一身的好天赋,所以魔族为何入侵修仙界的契机她也不曾了解。 因此,比起别人,她唯一的特殊也就在于她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以及知晓修仙界的未来罢了。但尽管如此,现在有了重来的机会,她定不会白白浪费! 凌蝶儿翻了一下梳妆台,果然找到了一本日历本。她贵为掌门之女,就连一本小小的日历本上都泛着灵气,显然这是用灵石制成的。 “跃光两万九千九百六十九年九月初五,算算日子还有十日便是宗门招新的日子了,到那时,他也……”突然有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了凌蝶儿的脑海中,她的心中微微一痛。 那是她的大师兄苏瑾声,“君子如瑾,不声却鸣”说的便是他。 大师兄温润如玉,却在魔族入侵时杀红了眼,满身尽是血污,哪怕已经没有挥剑的力气也依旧毅然守护在她的前面。 临死之前,他回过头看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竟盈着泪,还带着一丝决绝:“蝶儿,我爱你,很久之前就……”话还没说完,便被魔将一刀斩杀。 她大声哭起来,想举起手中的剑与魔将殊死拼搏,但她已经极其疲惫了,连与魔将一搏之力也没有了。 修仙界惨剧历历在目,凌蝶儿的脸颊流下了两行清泪。她暗自发誓,这辈子定要阻止那场悲剧重演。 “蝶儿,醒了吗?”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凌蝶儿一震,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悲伤之情。她猛地跑过去打开了房门扑进了男人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啦,是有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吗?” 男人抱起凌蝶儿,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在这呢,有什么事情跟爹爹说。” 凌蝶儿将自己埋在凌天志的怀中,哭着摇头,却一言不发。爹爹不会知道,她看着他壮烈牺牲内心是有多悲痛。 但他如今却又完好无缺地出现在她面前,难言的悲痛被喜悦所覆盖,她再也忍不住了。 待凌蝶儿的哭声渐渐变小,凌天志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蝶儿现在有秘密了,不愿意告诉爹爹了,那爹爹也不问了。十日之后就是宗门招新的日子,届时会有许多有天赋的小伙伴前来报道,蝶儿要好好跟他们做朋友啊。” “嗯!” 凌蝶儿抽了抽鼻子,点头。她是掌门之女,理应拜入掌门门下,然后与苏瑾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但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苏瑾声了。 十日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凌云宗招新的日子了。 凌蝶儿早早守在了山口,只为了能早点见到苏瑾声。 但苏瑾声没见到,却在山门口看见有人围在一起欺负一个小孩。 “虽说凌云宗收人向来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但你一个乞丐也敢过来污人眼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滚回去讨饭吧你。”为首的人看起来约莫七八岁,对那小孩拳打脚踢,好不威风。 一股怒火在凌蝶儿胸口燃起,她跑下台阶,护在了小孩面前:“我倒是不知道还有人敢在凌云宗前放肆!” “你!”那人气急,“你这野丫头竟敢来管本小爷的事!你可知本小爷是谁!” “我管你是谁!任何人不得在凌云宗前欺负人!” 那人还欲再说,身边人却拉了下他的袖子然后轻声说道:“少爷,她身上的令牌上写了个凌,属下猜她恐怕是凌宗主的女儿,看在凌宗主的面上我们也不应该继续与其争执了。” 那人握紧了拳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见那人离开,凌蝶儿赶紧转身扶起了小男孩,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着对他说:“没关系了,坏人已经走了。你以后跟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小男孩低着头没有回应她,她也不在意:“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你可以稍微等我会吗?等见到他我就带你回去梳洗一番然后再去参加招新。” 小男孩听完这句话,终于给了反应,他点了点头。 还好没过多久,凌蝶儿就看到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头发用发冠高高竖起,穿着一身白色流纹长袍,明明轮廓还非常稚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已有了勾人的风采,见过他的人都会感慨一声这是一个十分俊郎的少年郎。 他没带什么行李,就拿着一个小包裹,腰间配了一把小剑,身边跟着一个随从。但他那优雅从容之姿,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小瞧他。 凌蝶儿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她站起来,快速朝那人跑去,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之情。 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身后那个低着头的小男孩,眼中闪过了一道晦暗的光。 苏瑾声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小女孩,微微皱了皱眉。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凌蝶儿!以后请多多指教!”凌蝶儿在苏瑾声面前站住,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苏瑾声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但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心跳却开始加速,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右手:“苏瑾声。” 眼前的笑,胜过了他看过的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多年后苏瑾声再回忆起他们的初识,满脸尽是温柔:“可能是当初看到了她的笑颜,心中能想到的唯有‘此生不负’。” 第二章灵根 见到苏瑾声之后,凌蝶儿心满意足地回到原处,对小男孩说:“走吧,我带你去梳洗。” 她没有嫌弃小男孩身上还脏兮兮的,牵起了他的手,带他回到了她的住所蝴蝶居。 “浴池在后边,这是洗漱工具,这是我让爹爹拿来的衣裳,你待会洗完就换上,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就用这块传音石叫我。”凌蝶儿交代完后便坐在屋中看着书等他。 约莫半个时辰后,传音石突然亮了一下:“姐姐,可以过来一下吗。” 凌蝶儿赶紧起身往后院走去,她这蝴蝶居灵气十分浓郁,是凌天志特地为她挑选的院子。前院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后院有一处天然的灵泉,十分适合修炼以及调养身子,池底还放了灵石供暖。 她来到池前,看见穿着一身白色亵衣苦恼地看着面前一堆外衣的小男孩,“噗”地笑出了声,没想到这早熟的小崽子也会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待到终于帮小男孩把衣服穿好,她拿出了一块风灵石:“我帮你吹吹头发吧?”他们如今还未正式修行,并未学会净尘诀,因此只能用风灵石吹干头发。 看到小男孩点了点头,她轻柔地帮他吹起发来。那头发入手竟如丝绸般顺滑,手感极妙,令人爱不释手,凌蝶儿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吹完头发,她又帮他简单修理了一下。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了。 看着站在眼前的小男孩,凌蝶儿不禁咽了咽口水:“哇,你长得好好看啊!” 只见眼前那个小男孩,头发用黑色的发带束起,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袍,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有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而那薄唇看上去也是美极,小小年纪不难看出日后的天人之姿。 凌蝶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凌蝶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低下了头:“我没有名字。” 凌蝶儿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不当,有些慌乱地道歉,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我可以给你取个名字吗?” 小男孩抬起头:“当然了,姐姐。” 凌蝶儿看着他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有了!”凌蝶儿一拍手,“‘陆星染’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你的眼睛就像是星光一样漂亮,我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适合你!” “陆星染……”小男孩喃喃道,然后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很好,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陆星染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薄唇微勾,十分好看。 “咳,”凌蝶儿试图用咳嗽掩盖自己的惊艳,“招新期限为五日,今日是第一日。凌云宗会为前来报名的人准备住所,但我怕有人欺负你,所以这几日你先住我这吧。” 陆星染点头,眼睛里满是愉悦,似有星光在里面流淌。 “那好,我待会就让爹爹给你收拾一下房间。” 听到这句话,陆星染眉头微皱,拉着凌蝶儿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蝶姐姐,我怕,我可以跟你住一起吗?” 凌蝶儿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你和我住一起?” “不可以吗,蝶姐姐?” 看着陆星染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凌蝶儿叹了一口气:凌蝶儿啊凌蝶儿,你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对方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童,有什么可害羞的! “好,好吧。” “就知道蝶姐姐最好了!”陆星染笑弯了眉眼,那笑容竟比星光更加耀眼。 看着眼前乖巧的小男孩,凌蝶儿突然心里一痛,前世她没有提前守在宗门前,那没有她庇护的陆星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他还会入凌云宗吗? 凌蝶儿不敢细想,唯有庆幸自己在这一世救下了他。 转眼间五日便过去了。 入门测试的第一环节便是测试灵根,这是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是用来测试报名者的灵根的。要是没有灵根就意味着无法修炼,只能打道回府;要是有灵根但天资不高,就可以入门做个外门弟子;天资稍高的可作为内门弟子;但若是天资极高,就有可能被掌门或者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而成为亲传弟子就是在场所有报名者的目标。 也就是在这里,苏瑾声作为万年一遇的天才被掌门凌天志收为了首席亲传弟子,成为了凌云宗名副其实的大师兄,也成为了修仙界炽手可热的新星。 凌蝶儿哼着歌,带着陆星染往藏云殿走去。 藏云殿是凌云宗最大的建筑,殿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专门用来进行重要事宜。 藏云殿位于凌云宗正中央的山峰上,殿后立着十一座山峰,以半圆的形状将藏云殿半包围住,是掌门以及长老的住所,分别为云天、沧云、云霞、云烟、游云、浮云、落云、云霄、闲云、腾云、月云;而内门弟子以及外门弟子则居住在藏云殿前的大小山中,内门弟子住的较靠里面,外门弟子靠外面,也是呈半圆状将藏云殿围起。这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也是凌云宗的护宗大阵。 而凌蝶儿,自然是和凌天志一起住在离藏云殿最近的云天峰上。 待到正午时分,报名者陆陆续续几乎全都赶到了藏云殿,测试终于正式开始了。 凌天志站在高台上,宣布测试开始:“感谢诸位前来参加凌云宗的招新,现在开始进行灵根测试,请诸位按序前来触摸测灵石。”化神期强者用内力所说的话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金木双灵根,内门弟子” “火灵根,内门弟子” “四属性杂灵根,外门弟子” “叁属性杂灵根,外门弟子” …… 测试灵根有条不紊进行着,凌蝶儿并不着急,便和陆星染落在了最后面。 突然,前面的人群爆发了惊动。 “这,这是!变异冰灵根!” “不对,不止!是变异冰灵根加上变异风灵根!” 听到他们的对话,凌蝶儿笑了起来,看来是轮到大师兄了。她拉起陆星染的手,跑到了人群前面去。 果然,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测灵石前,而测灵石上方正流淌着冰蓝和浅青两种颜色。 凌天志激动地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看着眼前的少年和测灵石,激动地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他强压下内心的狂喜,装作冷静地问少年:“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苏瑾声行了个礼:“晚辈名为苏瑾声。” 听到这个名字,凌天志内心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没让众人察觉到异样! “我乃凌云宗掌门,欲收你为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谁不知道凌云宗掌门凌天志从未收过徒,若成为了他第一个的亲传弟子那便是整个凌云宗的大师兄!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苏瑾声又行了一礼。 “好,好!”凌天志看着苏瑾声,越看越喜欢,不卑不亢,不喜形于表,有宗门大师兄的风范! 眼前的小少年与记忆中那人的身影竟重迭在了一起,不愧是那人教出来的孩子。 凌天志瞟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突然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小女儿。 “蝶儿,来。”凌天志朝凌蝶儿招了招手。 凌蝶儿看了一眼凌天志和苏瑾声,又看了一眼陆星染,对陆星染小声说:“星染,我爹爹叫我过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看见陆星染乖巧点头,凌蝶儿才放心朝凌天志走去。 “蝶儿,为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大师兄,瑾声;瑾声,这是你的小师妹,蝶儿”凌天志摸了摸凌蝶儿的头,笑道。 “大师兄好。”凌蝶儿眨着大眼睛,脆生生喊道。 苏瑾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蝶师妹好。” 原来你是掌门之女,我的,蝶师妹。 凌天志看了看凌蝶儿,又看了看苏瑾声,满意地笑了。 “蝶师妹测过灵根了吗?”苏瑾声看着凌蝶儿,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还没有,我不急。”凌蝶儿早已知晓自己的灵根,乃是金灵根,并且是最纯粹的极品金灵根。 “既然蝶儿已经在测灵石前了,那便测一下吧。”凌天志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什么属性的灵根。 “那好吧。”凌蝶儿将手伸到测灵石上方,摸了摸它。 突然,测灵石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这!”凌天志眼中满是震惊,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莫非是空灵根!” “空灵根!”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是那传说中的空灵根吗?” 空灵根?凌蝶儿本人更震惊,不对啊,自己明明是极品金灵根,为何会变成更为稀有的空灵根! 此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重生一世,已经悄然发生了许多变化。有她有意为之,比如与苏瑾声的提早相遇;也有她无意为之,比如救下陆星染,比如她的灵根变化。 而日后,肯定还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改变,她前世的记忆有许多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这是真正的、全新的一世。 第三章拜师 看着变成透明的测灵石,凌天志忍不住大笑出来:“好!两个万年一遇的天才!天佑我凌云宗!” 凌蝶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暗下决心这一世定不能辜负自己的天赋! 想到陆星染也没有测过灵根,凌蝶儿转过头,笑着对人群中的陆星染伸手:“星染,过来。” 陆星染怔怔地看着她,那笑胜过人间四月天,他朝凌蝶儿走去,就像奔赴人间最美的风景。 凌蝶儿紧紧握住他的手:“星染不要怕,将手放上去。” 苏瑾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星染将手放在测灵石上,另一只与凌蝶儿交握的手微微蜷缩,他紧张地盯着测灵石,蝶姐姐是天才,万一他…… 凌蝶儿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用口型说:没事的,相信自己。 陆星染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目光愈发坚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测灵石却始终没有反应,陆星染的眼中迸发出了不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戏了的时候,测灵石的颜色突然变了,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那黑似乎能将所有光都吞没! “这是!暗灵根!”凌天志倒吸一口凉气,暗灵根,同样是万年一遇的天才,但也是不祥的灵根,传说中暗灵根的人最后无一不成为了祸乱世间的魔头!就连在的魔修中暗灵根也是极其稀少的存在,基本上只有魔王一脉才会有极低的概率出现暗灵根。 但是,万一他不是魔王后人呢?要因为他是暗灵根而恐惧怨恨他吗?他只是碰巧是暗灵根,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他并没有什么过错,只要能好好培养走上正道,日后也定会惊才绝艳! “暗灵根,也是天才!你今后也拜入我们下,做我的小弟子。”凌天志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握紧,“你放心,为师会保护好你,只要有为师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陆星染笑了起来,他朝凌天志行了一礼:“徒儿陆星染见过师父!” 他转头看向凌蝶儿,“师姐!”眼中满是求表扬。 凌蝶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星染真厉害!以后我们就是师姐弟啦!” 苏瑾声温润地笑道:“恭喜小师弟。” “多谢大师兄。”陆星染对苏瑾声明显有些生疏。 凌蝶儿看着他俩,笑着想:没关系,再一起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 太阳渐渐爬下山头,灵根测试也迎来了尾声,因凌蝶儿、苏瑾声、陆星染叁人的灵根太过优越,其他天才的灵根如单灵根、变异灵根也稍显逊色了。 另凌蝶儿惊讶的是,当初那个在山门口欺负陆星染的人竟然也通过了测试,还是极其罕见的变异雷灵根,被云霄峰的云霄长老收为了亲传弟子。 就在分云堂安排新弟子的时候,一只灵气化作的飞鸟落入了凌天志手心中。 凌天志打开飞鸟,一行字出现在了他面前,但是只有他一人能看见这字,可见传信之人的实力有多强。 凌天志看完这行字,目光一凛,转身对凌蝶儿说:“蝶儿,你月师叔要收你为徒。” “月师叔?”凌蝶儿突然想起了这个月一般的男人,月长老——月梵音。 月梵音为人极其低调,常年隐居在月云峰上,极少有人见过其真颜。但所有人都知道,凌云宗实力最强之人,并非是掌门凌天志,也非云霄长老谢惊雷,而是那深居浅出的月长老月梵音。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入世之人,要收凌蝶儿为徒。 “拜月师弟为师确实是一个十分好的选择,他博览群书,或许正有空灵根的修炼之法,我虽有许多绝世秘籍,却未必适合你。”凌天志,“且他是我们中实力最强之人,将你交给他我放心。” 果然,又发生了一个变化。在前世,凌蝶儿并非空灵根,也没有被月梵音收为徒弟,而是拜在凌天志门下。 “爹爹,月师叔愿收蝶儿,蝶儿自然是愿意的。” “只不过,”凌天志顿了顿,“月长老信中说他近日在闭关,两年之后方可出关,届时再来收你为徒,这两年中你继续在为父门下修行吧。” 苏瑾声随着凌天志搬入了云天峰,凌天志为他开辟了居所,苏瑾声为它取名为“栖龙居”。 而陆星染不愿意离开凌蝶儿,因此还是和凌蝶儿一起住在蝴蝶居之中 至此,凌蝶儿、苏瑾声、陆星染叁人开始了一起修炼的日子。 两年时光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凌蝶儿入月云峰的日子了。 两年过去,苏瑾声九岁、凌蝶儿七岁、陆星染六岁。 陆星染站在月云峰前,拉着凌蝶儿的袖子,眼中满是不舍:“蝶姐姐,你此番进入月云峰,何时才能下来?星染舍不得你。” 凌蝶儿摸摸他的头:“我也不清楚,但我会尽量多下来见你们的。” “蝶师妹,自己多加保重,我们会等你的。”苏瑾声站在她面前,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笑但却不难看出桃花眼中的落寞。 “好了好了,让蝶儿上去吧,这又不是见不到了。蝶儿,你上月云峰之后,要老老实实的,记得不要给你月师父添乱。”凌天志看着他们叁人,哭笑不得,却也暗自欢喜他们叁人的感情之深。 “知道啦知道啦,我一定乖乖的。”凌蝶儿再叁保证才让凌天志放心。 凌蝶儿告别叁人,转身向月云峰顶峰走去。 比起热闹的云天峰,月云峰显得太过寂静了,连鸟雀的声音都似有似无。一路走进来,竟好似只有凌蝶儿自己的脚步声。 饶是胆大如凌蝶儿,此时心里也有点发怵。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正午前走到了月云峰顶。 但一旦踏入了峰顶,凌蝶儿才发现这月云峰内有乾坤。 月云峰顶有大片的花海,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并非是普通的花,而是带有浓郁灵气的灵草!这么大一片灵草,在外面是要被众人疯抢的,可在月云峰内却好似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只是拿来装饰的装饰品。 凌蝶儿看直了眼,但并未因灵草迷失心智,她往花丛更深处走去。 只见花丛的尽头有叁间竹屋,屋边种满了翠绿的青竹,屋前放置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桌上还放着一副棋,花海与青竹的交汇处有一池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灵泉。这灵泉的灵气比起蝴蝶居的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蝶儿喃喃道:“这莫非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突然,最中间那间竹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里面传来了一道声音:“进来吧。” 那声音如天上皎皎明月,极轻又有些空灵,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之感,却也十分动听。 凌蝶儿回过神来,朝屋内行了一礼:“晚辈叨扰了。”说罢才起身进了屋。 月梵音坐在榻前,一手执书,一手拿着茶杯,似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却让凌蝶儿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天上的月神降临人间。 眼前之人,有着一头柔顺的白色长发,冰蓝色的凤眼更显清冷,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好看的锁骨若隐若现,身周有些似月光般的朦胧让人看不真切。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单单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就能让她感觉到一股冷意。 凌蝶儿无意识地捏紧了掌心,低头不敢再看他。在这样的人面前,多看他一眼都好像是对他的亵渎。 月梵音看她这样子,轻笑了一声:“你低头做什么,是怕我吃了你吗?” 凌蝶儿连忙抬头摇手:“不,不是……”她一向能言善辩,可对眼前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却感觉说什么都不对,显得有些嘴拙。 不过,这月一般的美人一笑起来,就如同冰川融化,美得不可方物。 “你既已拜入我门下,便是我月梵音的徒儿,在我面前不用过于拘束。” 月梵音,“给我敬茶吧。” “是!”凌蝶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跪下屈身将茶杯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师父请用茶。” 月梵音拿起茶杯小啜一口:“嗯,起身吧。为师送你的拜师礼,便是这本《引空诀》。你是空灵根,修炼这本秘诀再合适不过了。” “《引空诀》?” 凌蝶儿小心翼翼地从月梵音手中接过秘诀,光是看这本书的书皮,就能感觉到其中的磅礴力量。 凌蝶儿激动地谢道:“多谢师父!徒儿定会好好修炼,不负师父所望!” “嗯,这峰上有叁间屋子,中间的是我的住所,还有两间你自己选一间吧。” 凌蝶儿选择了右边的屋子,因其离月梵音最近。 月梵音虽清冷,但对凌蝶儿可谓是无微不至,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徒弟。 凌蝶儿在他的教导中渐渐长大。 光阴似箭,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中,凌蝶儿每半年有一次下月云峰与凌天志、苏瑾声、陆星染叁人相聚的机会,其余时间都在月云峰上苦心修炼,与月梵音相伴。 十年整那日,月梵音将凌蝶儿叫进了竹屋,对她说:“蝶儿,十年已到,你如今已将《引空诀》修炼到了第五重,再留在山上已经没有进步的余地了,你需要下山去接受历练了。” 凌蝶儿一震,心里泛出了丝丝苦涩,有几滴泪从漂亮的杏眼中流了下来。十年的朝夕相处,凌蝶儿和月梵音之间早已产生了不可分割的情感,如今突然要分开,她的心中满是不舍,可她也明白若要避免前世的悲剧她只能督促自己不断变强。 “徒儿知晓了,待会就去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凌蝶儿擦了下眼泪,冲月梵音笑道。 哎,月梵音暗自叹了口气,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待凌蝶儿走近,他轻轻将凌蝶儿揽入了怀中,摸了摸她的头:“无妨,你终究是要自己长大的,不能总是待在师父的身旁,但若有事情师父会永远护着你。” 他从榻上拿下了一枚戒指,放入凌蝶儿手中:“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储物戒,戒中有月云峰上的千年灵草、极品丹药,还有一些传音符。”他又拿出一枚月牙状玉佩,“这是由我一抹元神所化成的玉佩,危机时刻捏碎它,我会感应到的。” “二十年过去,藏兵谷将在不日后打开,那便是你们的第一站。”月梵音摸了摸凌蝶儿的头,眼中满是宠溺,“希望我的蝶儿能在藏兵谷中寻到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神器,记得这是你与神器相互选择的过程,不要强求。” “嗯!”凌蝶儿点了点头,“蝶儿都知晓,师父请放心。” 第四章重逢 日暮西山,凌蝶儿已经离开了月云峰,月梵音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看着寂静的清月居,苦笑道:“早已习惯了有她相伴,如今再回到孤身一人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他看向左边的屋子,往常这个时辰凌蝶儿早已在里面忙前忙后准备晚膳了。他虽已辟谷,但凌蝶儿入山时到底年岁较小,便将左屋改成了厨房,后来凌蝶儿筑基辟谷后却也嘴馋,便一直留着厨房日日做饭,练得了一手好厨艺。 想着凌蝶儿小时候豆大点的小姑娘搬着凳子哼哧哼哧在厨房中忙活,月梵音不禁弯眼笑了,但一股更大的失落感也随之而来。 终究还是舍不得啊,他的小姑娘,还是要去更广阔的天地了。 凌蝶儿一下山,就看见守在月云峰前的师徒叁人,笑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我还没下山呢你们就在门口等着了。” “那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肯定得多注意着点。”凌天志捏了捏她的小脸,“不错不错,长大了,更漂亮了。” 十七岁的凌蝶儿,那婴儿肥的小脸已经长开了,巴掌大的小脸上眨巴着无辜的杏眼,十分灵动,那睫毛如蹁跹的蝴蝶在她的眼睑上跳舞,皮肤洁白如玉吹弹可破,拔高的身形穿着凌云宗蓝白色的弟子服,梳着少女的发髻,俨然是一副倾城之姿。 “蝶姐姐,你终于下山了,星染好想你。”陆星染冲到凌蝶儿身边双手环住她的一臂,委屈道。 陆星染虽比凌蝶儿小了一岁,但正在长身子的少年郎总比少女长得快,已经比凌蝶儿高了一个头。 凌蝶儿笑道:“当初你比我矮半个头,如今倒是比我高一个头了,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了。” 陆星染闻言,脸上爬上了一抹绯红。 那抹红就像雪地里的红梅,蓦然绽放了。陆星染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气,那双丹凤眼变得愈发勾人,剑眉星目,高耸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脸庞相得益彰,身后马尾用一根黑色发绳高高竖起,蓝白色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尽显风流少年气。 明明是乖戾偏执的脾气,却在凌蝶儿面前收敛了爪牙,变得乖巧又无害。 “恭喜蝶师妹下山。”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凌蝶儿抬头,看见苏瑾声正站在不远处,笑着望向她。 十年过去,苏瑾声也变了许多。薄唇微勾,端的是优雅从容之气;那桃花眼笑时微挑,似有无限深情;他的一头墨发一半随意披落在肩头一半用发冠束起,微风吹过时披落的头发随风起舞;侧脸棱角分明,鼻梁挺拔,俨然已经成长为了翩翩佳公子。凌云宗的蓝白弟子服配上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师兄,好久不见!”凌蝶儿快速冲他跑了过去,然后飞扑进了他的怀里。 苏瑾声稳稳抱住了她,多年的思念在抱到她的这一瞬间得到了满足,他不禁轻笑了起来,再多的相思之苦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陆星染皱眉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却也什么都没说。 凌蝶儿随凌天志他们回到了云天峰,看到了峰内熟悉的风景,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蝴蝶居。 “许久没有回来,这里的一草一木倒是没发生什么变化。”凌蝶儿摸着院里的桃花,眼中满是惊奇。 “哈哈,那是。你走了之后,瑾声和星染一直在顾着你的院子,还得多亏了他们。对了,瑾声还在院里安了个秋千,就在那花丛里。”凌天志笑道。 凌蝶儿闻言,笑着回头望向苏瑾声和陆星染:“多谢大师兄和小师弟。”跟那笑容比起来,旁边的桃花都略显失色了。 苏瑾声的手微微一滞,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而他身边的陆星染,那抹红晕已经从脸晕染到了耳尖处。 凌蝶儿坐在秋千上轻轻荡了起来,衣袂翩飞,似是一只正在挥舞着翅膀的蝴蝶。 晚膳时分,凌蝶儿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大餐。 凌天志高兴,难免多喝了几杯,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哎,我这一辈子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吃上我掌上明珠亲手做的菜,我的蝶儿终究还是长大了。”说罢,竟有些哽咽,“可惜我的蝶儿不在我身边长大,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你,你就已经从一个女娃娃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蝶儿现在这般出尘,你娘亲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 凌云宗掌门身份再高,可在凌蝶儿面前,他也只是一个愧疚的父亲。 凌蝶儿静静地听着凌天志絮叨,也有些忍不住眼泪。凌天志有多宝贝她,她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哪怕是为了爱她的人,她也要坚强起来保护他们! 苏瑾声看着他们,无声叹气,他又何尝不是呢?本应是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却没有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长大,他也错过了许多有关于她的事情,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想错过了。 陆星染本一直看着凌蝶儿,但无意之中瞟了一眼苏瑾声,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冷哼了一声。 凌天志喝多了,便回自己的望天阁睡觉去了,留下凌蝶儿叁人面面相觑。 凌蝶儿摸了摸鼻子:“师兄、星染不如也回去回去休息休息?五日后便是藏兵谷开的日子了,藏兵谷内危机重重,这几天不妨好好养精蓄锐,为进藏兵谷做准备。” “姐姐很想星染走吗?”陆星染眨着他那双凤眼,本该是极带攻击性的眼睛此时却满是委屈。 “不不不,我没有。”凌蝶儿赶紧解释,“我只是怕你们累了。” “真的吗?”陆星染问道。表面上虽还是委屈的样子,可他心里看见凌蝶儿匆忙解释的样子确是乐开了花。 “真的,真的!”凌蝶儿赶紧点头。 “可是星染好难过,姐姐可以答应星染一件事情吗?”陆星染用右手撑起脸颊,歪头说道。 “什么事情呀?”凌蝶儿心想,星染总归还是个孩子,不会提什么太过无理的要求。 毕竟这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崽崽! “师姐可以亲亲星染吗?当然只要亲脸颊就可以了。”陆星染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狡黠。 “什,什么?”凌蝶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满脸震惊。 “咔!”苏瑾声手中的筷子不堪重负,断了。 “小师弟可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哪怕蝶儿是你的师姐,你也不可提出这种请求!”苏瑾声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了,眼中满是危险。他早知这陆星染对蝶儿有意,可却不知道他竟敢嚣张至此! “呵,这是我与师姐之间的事情,师兄为何要来插手?”陆星染冷哼一声,“难道师兄你另有所图?” 苏瑾声还欲再说,却被凌蝶儿打断了:“行了行了,你们俩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边拌嘴。大师兄,星染不过是个孩子,难免有些孩童心性,请大师兄见谅;星染,不可对大师兄如此无礼。” 陆星染心有不甘,但也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苏瑾声笑着摇摇头:“师妹说的哪里话,是我一时失了态。” 苏瑾声看向陆星染,脸上虽笑着但眼中却并没有笑意,反而是无尽的寒意。 而陆星染亦是如此。 只有凌蝶儿没看出他们俩在暗中较劲,还在头疼十多年过去了这两人的关系怎么愈发恶劣了。 第五章藏兵 五日很快过去,今日便是进藏兵谷的日子。 藏兵谷内有众多灵器,还有万年前仙魔大战时留下的神兵。因其所含大量的天地灵宝,让许多人起了觊觎之心,数千年来围绕藏兵谷发动了大大小小数百次战争,修仙界处处不得安宁。最后,在叁大宗门及四大家族的协商下,决定将藏兵谷用结界封印起来,二十年开启一次,届时结丹期以下的年轻一辈可被自己的宗门或家族送入谷中,寻找自己的机缘。 凌蝶儿站在凌云宗的队伍前方,与苏瑾声、陆星染说着话,突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微微思索才想起来那是十二年前在凌云宗门前欺负陆星染,后来测出变异雷灵根被云霄长老收为亲传弟子的混小子。 十二年过去,那人倒也长成了一个俊郎的少年,只是比起苏瑾声和陆星染稍显逊色了。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凌蝶儿,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但又很快恢复如初,继续同身边之人交谈。很快他又意识到有些不妥,转身朝凌蝶儿叁人走来,行了一礼:“洛听铭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凌蝶儿小心翼翼看了陆星染一眼,见他脸色没有变化,还朝她扬起了笑容,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苏瑾声温润笑道:“洛师弟不必多礼,此番前去藏兵谷,我们同宗门人还得相互照拂才是。” “大师兄所言极是。”苏瑾声在同辈中威望极高,洛听铭对他也很是尊敬。 洛听铭又与苏瑾声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回到了人群中。 陆星染见他离开,将头凑到了凌蝶儿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刚才莫不是在担心我不高兴?” 那热气吹的凌蝶儿耳朵有点痒,她忍不住降头往后移:“那是自然,他那时如此欺负你,我怕你心里过不去。” 陆星染将手放在了她的脑后,阻止她继续后移,笑道:“姐姐多虑了,若没有他,我如何能与你相遇?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凌蝶儿还以为陆星染真放下了,可由于他俩是头挨着头,她没有看见陆星染瞟过洛听铭的眼中满是阴霾。 “师弟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师姐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苏瑾声将陆星染放在凌蝶儿头上的手拿下,看似温柔且漫不经心实则用了十分的力气,不容抗拒,然后将凌蝶儿圈入自己怀中微微后退几步远离了陆星染。 陆星染怒视苏瑾声,眼中的戾气都快要溢出来了。可苏瑾声依旧笑着看他,只是那笑不及眼底。 “等等等等,你们俩在干什么!”凌蝶儿从苏瑾声怀中挣脱出来,“亏你们俩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陆师兄,怎么还如此幼稚!别在众师弟妹们面前丢脸了!” 苏瑾声轻笑出声:“是,蝶师妹教训的是。” 陆星染气的牙痒痒,却碍于凌蝶儿在场没有发作,只是低声恶狠狠地看着苏瑾声说道:“装模作样。”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凌云宗众弟子坐上了前往藏兵谷封印之地的方舟,此次带队长老是云霄长老谢惊雷。 藏兵谷位于西顾氏与北慕氏的交界处,那处地域由于数千年来的交战变得极其荒凉,哪怕经过了百年的休养生息也无法净化数万人埋骨此地的怨气,因此自从藏兵谷被封印之后便人迹罕至。 而每二十年一次的大开藏兵谷,便是此处人数最多的时日。 叁大宗门中,红莲宗靠近南洛氏,寻剑宗靠近北慕氏,而凌云宗则靠近东萧氏,因此凌云宗是离藏兵谷最远的一个大宗。 方舟虽能日行万里,但路途实在遥远,凌云宗每次都得提前一个时辰出发,才堪堪能与红莲宗和寻剑宗同时到达。 叁个时辰后,谢惊雷将凌云宗弟子集合起来,说:“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达藏兵谷,谷内险象环生,灵器固然重要,但远不及你们的性命,你们才是我凌云宗的未来,务必要小心。切记,谨慎、勿贪、惜命。” 谢惊雷说完之后,便让众弟子回去收拾东西了。 凌蝶儿回到自己的屋内,内心不免有些忐忑:上辈子她并未参与藏兵谷活动,因为她的爹爹早已为她备好了灵器,而这辈子她选择自己入谷,谷内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但同时未知也意味着机遇。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蝶师妹在吗?我是大师兄。” 凌蝶儿赶紧起身开门:“师兄请进,不知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苏瑾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对手环:“蝶师妹,藏兵谷被封印后已经成为了一方小世界,唯有叁大宗门、四大家族每一方势力各派出一名前辈才能将其打开。我们在进去的途中会被时空乱流冲散。这是阴阳子母镯,只要佩戴镯子的两个人在方圆叁百米内便会亮起,越靠近光越亮,你只要戴上它我就能很快寻到你的踪迹。” 凌蝶儿知道苏瑾声是担心她的安危,她拿起子镯笑道:“师兄请放心,蝶儿定会戴上镯子的。” 看着眼前比桃花还娇艳的少女,苏瑾声喉结微动,很想将她揽住怀中,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蝶儿对感情太过迟钝,贸然出手只会吓着她。 他将子镯放入凌蝶儿手中,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涩:“好,那我先走了。” 凌蝶儿目送苏瑾声离开,好奇地研究起了子镯。 外形上与普通的银镯无异,只是上面多了许多繁复的花纹。凌蝶儿回想起了苏瑾声手中的母镯,子母镯并无太大差异,只是母镯比子镯稍微大了一些罢了。 凌蝶儿将子镯佩戴在了手上,原本略大的子镯竟贴合她的手缩小了些,变得十分合手。 半个时辰后,方舟落地,凌云宗弟子终于到达了藏兵谷结界外。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戈地,寸草不生,阴云常年笼罩在这片区域的上空,阳光难以透过云层,阴风连年不断,吹的人毛骨悚然。 “这便是藏兵谷?”凌蝶儿下了方舟。哪怕早有耳闻,但亲眼所见仍有些震惊。 这是数千年来数万人的怨气!而那怨气在感应到凌蝶儿后竟像是有意识般朝凌蝶儿汹涌而来。 凌蝶儿感觉到了阵阵刻骨的凉意,神识处更是传来阵阵剧痛,那怨气竟想将她的神识吞没! 似是察觉到了主人有危险,身侧的月牙状玉佩发出了莹莹的光,将大部分怨气隔绝在了外面,凌蝶儿赶紧稳住心神,终于将所有怨气都排出了神识。 凌蝶儿面色一冷,看来这藏兵谷的怨气已经知晓了她命格的不同寻常,若非有师父的玉佩在身,后果不堪设想,她此番进入藏兵谷更要小心谨慎才行。 “看来今年是我们来的最早,你们多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谷内总体环境除神兵所在之地外其他与这相差无异。”谢惊雷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两大宗门和四大家族的踪迹。 凌云宗弟子原地休整,终于看到其他势力的人陆陆续续前来。 待人全都到齐,各长老寒暄完后,结界终于要被打开了。 众长老站在结界前,开始念开结界的咒语,各种颜色的光束从他们手中射向结界。 结界发出了一声震响,藏兵谷开! 但比众弟子更快的是怨气,它们本就是为了藏兵谷而死,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进谷机会。排山倒海的怨气呼啸着冲入藏兵谷,那轰鸣声能将人的耳膜震碎! “你们快进去!待你们进去之后我们便会将结界关上,避免过多怨气进入,五日后重新开启。”谢惊雷手上动作不停,转头冲凌云宗弟子大喊。 凌蝶儿、苏瑾声、陆星染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飞身进入了藏兵谷。 凌蝶儿刚一落地,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睁眼满目都是红色。 凌蝶儿翻出地图查看,便意识到这是位于藏兵谷最南端的凤鸣山。 可她分明记得苏瑾声的惊龙剑藏身于东北部的卧龙渊,若没有发生意外她应该跟着他去了卧龙渊才是。看来阴阳子母镯并未派上用场,或者是有外力强行将她送到了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她与苏瑾声并未降落在同一处,那她便自己去寻机缘。 凤鸣山是凤凰涅槃之地,熔岩和火焰充斥着这里,温度极高,寸草不生。 凌蝶儿赶紧拿出冰灵石布了个冰盾,不然还未寻到灵器她就先变成人干了。 她往凤鸣山深处走去,越深处温度越高也越危险,但想要取得宝贝往往需要铤而走险,她早已有了觉悟,便无所畏惧。 第六章凤鸣 凌蝶儿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不仅没有看到藏兵谷中的灵兽,甚至连人也没有遇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凌蝶儿没有放下戒心,反而更加谨慎了。 突然,她听到前方有人走动的声音,赶紧反身躲进了旁边的石头后面。 “奇怪,我方才明明就感觉到有人在这里。”不多时,一个少年人的喃喃声出现在了她刚刚站的位置。 凌蝶儿不动声色地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色劲装,竖着高高的马尾的俊朗少年立在那里,满脸皆是困惑。 就在这时,凤鸣山深处突然有了动静,竟像是要火山喷发。 少年神色一凛,也不再纠结是否有人,转身朝深处飞去。 凌蝶儿立刻跟上,与少年保持不远却也不会被发现的距离。 来到凤鸣山深处,只见一个巨大的熔岩池映入眼帘,岩浆在里面翻滚发出强烈的火光,若有人掉下去必然是尸骨无存。 少年站在熔岩池中央的石台上,面前是一把火红色的长剑,隐隐可以看出有火凤在剑身上盘旋,发出阵阵凤鸣。 原来藏于凤鸣山中的竟是神器——炽翎剑! 怪不得一路走来既没有看到灵兽也没有看到人,灵兽不敢踏入凤凰的领地,而没有得到凤凰认可的人也无法进入这里。 少年将手轻轻放在炽翎剑上,可原先毫无反应的炽翎剑却突然红光大振,发出了刺耳的凤唳。 少年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身上也隐隐发出红光,倒在了地上。 “不好!炽翎剑剑气太过霸道,封印在里面的火凤更是心高气傲,得先承受得住凤凰涅槃重生的痛苦才能得到炽翎剑认可!”凌蝶儿站在远处也能感觉到火凤的怒火。 眼看少年快坚持不住了,凌蝶儿略一思索,想到了救下这个少年的方法。 不敢再拖延,她飞到了少年身边,单膝跪着抱起了他。 可甫一接触少年,她身上的冰盾就开始融化了,身上立刻出现了大大小小被烧伤的痕迹,特别是抱住少年的双手已经被烫的发黑。 得立刻行动了,她无法承受凤凰火持续的灼烧,现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少年清醒过来降服炽翎剑然后压制住凤鸣山内暴动的岩浆和凤凰火。 她赶紧运行起《引空诀》 ,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传给少年。 《引空诀》的奥秘就在于可以将灵气中的各元素分解出来逐一修炼。前五重分别为金木水火土,而如今凌蝶儿也已经修炼到了第五重。 洛初林在剧痛中感觉到了一股温和又强大的灵气在他身体里流动,修补他那被凤凰火灼烧殆尽的筋脉。他渐渐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了眼。 只见一个绝世的美人跪坐在他身边,而他的头正靠在了她的右肩处。 她右手抱着他,左手正附在他的丹田处为他源源不断输入内力。 哪怕此时美人身上已经狼狈至极,但仍是绝美的,洛初林感觉自己此时似乎已经不在人间,不然怎么会看到如此好看的姑娘? 他突然笑了起来,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你是来救我的仙女吗?” 不得不说,洛初林的相貌真是无可挑剔。他是极其阳光俊朗的长相,长着一双漂亮却无半点女气的桃花眼,脸庞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微勾起,看着她时目光极其温柔,但在火光的照映下却带了几分邪气,策马肆意闯荡江湖的少年郎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凌蝶儿看他恢复了意识微微松了口气,又很快严肃起来:“你既已清醒,就证明只差一步便能成功收服炽翎剑了,你快运功压下剑气,引导它流通你的全身筋脉,最后汇聚丹田。” 全身筋脉尽毁再重塑筋骨,这便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洛初林坐起身子开始运功,凌蝶儿起身为他护法。凤鸣山内虽有凤凰震慑,但此时是凤凰涅槃的重要之时,为避免有胆大贪婪的灵兽进入,必须时刻注意周围容不得半点马虎。 好在有惊无险,四个时辰后,洛初林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有一道红光闪过,看身影是一只凤凰。 看着始终守在他身前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没有治疗的凌蝶儿,他的脸隐隐有些发烫。 凌蝶儿察觉到身后之人已醒,她转过身笑道:“恭喜道友成功与神器炽翎剑契约。” 洛初林看着少女明艳的笑,脸更红了,一向潇洒肆意的他竟也开始有些支支吾吾了:“我叫洛初林,多谢仙女相助。” “洛初林,你是洛家人?”凌蝶儿突然想起幼时欺负陆星染的人也姓洛,他们俩之间或许会有什么关系。 “没错!我就是洛家少主洛初林,洛家最厉害的天才!”提到自己的家族,他说话也不结巴了,眼中满是骄傲,但他更骄傲的是自己的天赋。 洛初林……凌蝶儿突然想到,前世炽翎剑并未出世,而洛家也在此藏兵谷行动中失去了万年难遇的天才少主,从此以后一蹶不振。看来她这次是阴差阳错地把洛家少主救下来了。 “仙女,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眼前的少年,凌蝶儿心中有些庆幸:“我名凌蝶儿,道友可唤我蝶儿。” “蝶儿,好名字!人如其名!你叫我初林就行了,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好,初林。”凌蝶儿微微笑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如溪流一般流淌过洛初林的心间,他的心竟奇妙地平静了下来。 洛初林被她看得微微脸红,他轻咳一声:“蝶儿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还没有,”凌蝶儿无奈道,“我本与师兄约好相见,奈何炽翎剑将我传送到此地,但还好救下了你。” 洛初林有些愧疚:“蝶儿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陪你找到属于你的神兵!” 凌蝶儿想冲他笑,突然一股滔天的热浪从她丹田燃起,她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洛初林看她突然晕倒,再也顾不上害羞赶紧跑过去将她抱起。 他懊悔自己粗心至极竟没有想到蝶儿一个不是火灵根的姑娘如何能抵抗得住凤凰火的持续数个时辰的灼烧,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意志力极强,而他居然只沉浸在喜悦中什么也没注意到! 等凌蝶儿再次恢复意识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凤鸣山。现在正处于一片丛林中,她正躺在一棵苍天巨木下,旁边还有一条小小的河流流经。 凌蝶儿动了动身子,丹田处一阵剧痛传来,她苦笑,在凤鸣山中她精神太过紧绷竟没发现自己的身子也早已被凤凰火灼烧至此了。她未得到炽翎剑认可,无法涅槃重生,筋脉的伤虽靠丹药愈合,但也需要慢慢修养。 就在这时,洛初林回来了,他看见转醒的凌蝶儿,立刻飞向她。 “蝶儿可算醒了,”他通红的双目中满是愧疚,“都怨我,蝶儿是为我受伤的。” 凌蝶儿看他这委屈的样,突然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别这样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何能怪你?” “可蝶儿是为了帮助我收服炽翎剑!炽翎剑本来预选的是你我二人,蝶儿却毫无私心地帮助我,我……” 凌蝶儿笑着摇头打断了他:“炽翎剑本来就选择了你。”而她,估计是她本身就是重生之人,炽翎剑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才会将她也带到凤鸣山,炽翎剑本就应该属于洛初林。 洛初林还欲再说,却被凌蝶儿带过了话题:“我方才见你打了只灵兽回来,我有些饿了。” 洛初林知道筑基后便可辟谷不必进食,她显然是不想再说,也不再提起,但心中仍有愧疚。 “藏兵谷中灵气浓郁,此地的灵兽肉比外面的蕴含更多的灵气,年限高的甚至比得上好几千年的草药,用来修补筋脉是再合适不过了。”洛初林拿起身边那形似兔子却长着一对角和一条尾巴的灵兽,“你别看这蛟兔兽小小一只,实则已有五百年,换成草药也有一千多年了。” “五百年的灵兽你如此轻易便猎得了,莫非你现在已经结丹?可这藏兵谷若察觉到你已结丹应当将你排出才是。”凌蝶儿好奇道,五百年灵兽已经生了灵智,哪怕是她筑基后期的修为也要苦战一番才能将其制服。 “没错,我与炽翎剑结契修为大涨已可结丹,但蝶儿还未寻到心仪的神器,我便强行压下修为。我说了会保护你,那就一定会一直保护下去。” 原来如此,凌蝶儿轻笑起来:“那蝶儿在此多谢初林了。” “不用!是我想陪着你。”洛初林握紧双拳,双目坚定。 洛初林就是这样,像太阳一样,热情、直白,却也不失少年情怀。他不像是大家族的少主,反而更像是那潇洒自在策马肆意江湖的少年儿郎,但他如今也有了愿意为之驻足的姑娘。 第七章寻蝶 苏瑾声一进入藏兵谷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论他再怎么朝母镯输入灵气母镯都毫无反应,就好像子镯凭空消失了一样。往常就算隔得再远母镯也能隐隐约约感应到子镯。 很显然,阴阳子母镯失效了。 苏瑾声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子母镯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除非是有极其强悍的外力干扰。 他站在一条巨大的水渊前,满身皆是可怖的戾气,与往常那个温润的大师兄截然不同。 也对,他本就该是如此。冷漠、无情、不将一切放进眼里,温润如玉皆是假象,只有在面对她时的温柔才是真。 他的蝶师妹,他喜欢了十二年的小姑娘,他最深的欲望。 他六岁那年,国师告诉了他,他未来的路在修仙界,他会在那大放异彩,也会在那遇见命定之人。 修仙或成君,一念之差,全由他自己决定。 于是他毅然放弃了太子之位,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毅然离开了人界,历经千幸万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进入了修仙界。 人皇并未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因为无人比他更适合当太子,人族的太子,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和当机立断的狠心。 就如同国师说的那样,他凭借极其优异的天赋被凌云宗掌门收为了亲传弟子并成为了凌云宗大师兄,也遇见了他的命定之人。从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时起他便知道他要找的就是她。 他先前从未体验过失去她的滋味,而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这比万虫蚀骨还难受的感觉,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她的目光里他一个人。 一想到那场景,苏瑾声竟满足地笑了起来。 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抬眼看向卧龙渊,平日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时满是冷意:“但现在还是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卧龙渊,惊龙剑。” 他是人族太子,未来的人皇,真正的真龙天子,天命所向,哪怕是神器惊龙剑也要臣服于他。 藏兵谷南部。 凌蝶儿调理了两日,终于将筋脉调理的差不多了,这两日洛初林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替她护法,半点不敢懈怠。 她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多谢初林,我已经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这几日麻烦你了。” “蝶儿不必对我如此客气,为了你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他接着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凌蝶儿闻言又笑了起来,如一场春风吹得满山桃花开。 洛初林的脸蓦的红了,装作不经意地扯开话题:“神器之事蝶儿有眉目了吗?” “嗯,”凌蝶儿皱了皱秀眉沉思道,“我调理这两日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让我西南边的迷蝶谷,可地图上并没有迷蝶谷这个地方。” “到西南部去,那里的迷蝶谷有你要的东西,只属于你的东西。”那声音极其缥缈,若不是仔细听根本无法听清说了些什么,这是凌蝶儿这两日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而且很明显那人设了禁制因此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那声音并无恶意,反而温柔、深情,又带着些许悲伤。也正是因为如此,凌蝶儿才选择相信她说的话。 “或许是结界中的结界,只有有缘之人才有机会进入。”洛初林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必然是蝶儿的机缘!” “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洛初林比凌蝶儿还要着急,“已经过了两日半了,得抓紧时间了!” 凌蝶儿无奈地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感叹道不愧是主修火灵根的洛家的少主,他就如那冉冉升起的太阳,耀眼夺目。 好在他们本就处于南部,倒是没费多少时间就到达了西南部,可西南部面积大又多山,要寻一个地图上根本没有的迷蝶谷谈何容易。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一只盈盈飞舞的蝴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蝴蝶透明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竟发出了七彩的光,甚是漂亮。 蝴蝶围绕着他们飞舞了几圈,然后转身飞向远处。 “跟着它,它在为我们引路。”凌蝶儿看出了蝴蝶的意思,对洛初林说。 “嗯!”洛初林拔出炽翎剑握在手中,“我们走,我打头阵你跟在我身后。” 蝴蝶引领他们进入了群山中,绕过了重重高山。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花海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凌蝶儿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震撼,那花海一眼望过去竟看不见边际,无数蝴蝶在花海上飞舞,扇动翅膀时落下的鳞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人间仙境也莫过于此了。 她走进花海,蝴蝶非但没有因生人的进入而被惊飞,反而像是被吸引一般围绕在她身边翩翩起舞。 蝴蝶扇动翅膀的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袂、她的秀发,绝色的脸庞也被沾上了点点金光,看上去无比圣洁,此时的凌蝶儿真真像是降临人间的蝴蝶仙子。 蝴蝶在她身旁飞舞了片刻,竟缓缓化作了一把剑的模样。 那剑细长优美,莹白的剑身隐隐发出七彩神光。凌蝶儿将它握在手中,光变得愈发夺目,美丽至极,这便是凌蝶儿的剑——翩蝶剑! 洛初林看痴了,他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名为“喜欢”的情感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流淌过全身,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是了,也只有如此绝世的风景、如此绝世的神兵,才配得上他心底如此绝世的姑娘。 凌蝶儿甫一握住翩蝶剑,就感觉到了剑里蕴藏的磅礴力量。它并不霸道,反而温柔至极,它轻轻流过凌蝶儿全身,修复着她还未完全调理好的筋脉。 它像是一个老朋友一般,默默治愈着凌蝶儿,无声的剑气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满含喜悦却又带了些悲伤。 翩蝶剑与凌蝶儿极其契合,根本无须费力就结成了契约。凌蝶儿借此一跃踏入了筑基巅峰,不日便可结丹。 突然,那道声音又再次响起:“我终于等到你了,把翩蝶交给你后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这次不仅是凌蝶儿,就连洛初林也听见了。可那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便消失了,不管怎么呼唤都再也没有出现。 凌蝶儿看着手中的翩蝶剑,这其中有太多的谜团,只能日后慢慢解谜了。 洛初林快步走上前来,脸上满是喜悦,他抱起凌蝶儿原地转了几个圈:“太好了!蝶儿也觅得神兵了!” 凌蝶儿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可想到他是为了她开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无边的花海中,俊郎的红衣少年抱着绝色的白衣少女,衣袂翩跹,长长的头发交织在一起,俨然也是一副人间绝景。 同一时刻,西北部魔岩窟。 不同于卧龙渊的气势磅礴、迷蝶谷的满天繁花,这里是怨气的集聚地,满目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得触目惊心,若是正常人长时间居住在这里定会被逼疯。 而陆星染的剑,就在这里。 此时的陆星染褪去了在凌蝶儿身边的乖巧,露出了他乖戾、阴狠的真面目。 他勾起唇角露出了小虎牙,双瞳竟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他用剑指着面前已经凝聚成人形的怨气:“就是你们,在外面欺负了我的蝶姐姐?” 他明明在笑,可浑身散发的暴虐戾气竟让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怨气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不明白,他们明明只针对了那个重生的小姑娘,为何眼前这玄墨剑的主人会知晓?而且这通身的魔气,竟与传说中的那位有八分相似!可他分明是修仙之人。 “不说是吧?呵,没关系。玄墨,去,吃了他们。”陆星染说罢便转身往窟外走去,不再理会身后怨气的惨叫。 他走到了外面,突然变亮的视线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眯起了眼,玄墨剑也吞噬完怨气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握住了玄墨剑,我的蝶姐姐,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哼,不过没关系,哪怕你有再多的秘密也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微风拂过他的俊俏的脸庞,似是情人的亲吻,又吹起他束起的长发,吹动他翩飞的衣衫,他勾唇笑了笑,想起了一道倩丽的身影,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玄墨,走,我带你去见她。” 第八章万兵 “出口在藏兵谷的中心‘万兵殿’,我们接下来两日就要全力赶到此处。”凌蝶儿指了指地图正中心,对洛初林说,“按我们的速度,全力奔赴一日左右便可到达了。” “好。”洛初林应道,可心中却蔓延出了难言的滋味,若出了这藏兵谷,他们之间是否再也没有交集了?一想到这,他的心竟微微泛痛。 单纯的人总是将心思写在脸上,凌蝶儿见他神色不对担忧道:“初林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是一想到与蝶儿分离之日马上就要到来,心中不舍。” 凌蝶儿意会,无奈道:“初林宽心,有缘自会相见。” 凌蝶儿将自己的香囊递给了他:“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里面放着千年冰息草,有凝神静心之效。你与炽翎剑结契不久还不稳定,冰息草有助于你炼化身上的火气,待你日后与炽翎剑心神合一,便不再需要它了。” 洛初林小心翼翼接过香囊,笑了起来:“好,我会好好保管的。” 他将香囊系在腰间,阵阵清凉混着凌蝶儿身上特有的香气传来,他的心居然很奇妙地安定了下来。 他心想,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洛初林又笑了,原本张扬又肆意的笑容带了些许不可明说的少年情怀。 接下的时间,凌蝶儿和洛初林全力赶路,路上几乎不曾休息,终于在第五日正午前到达了万兵殿。 他们到达时,早已有许多修士候在了那里,等着外面的长老们将藏兵谷打开。 洛初林一沾地,便被提前到达的洛家人拉了过去。 “少主你可算来了,属下们等的好着急啊。” “少主可找到心仪的灵器了?” “少主身边那位姑娘是谁?” …… 洛初林被众人拉拉扯扯,耳边叽叽喳喳的,但他根本无心回答他们的话,他转头看向凌蝶儿,生怕一个转头她就消失了。 凌蝶儿看着觉得好笑,心知他已经与洛家人汇合不会再遇到危险了,便移开目光开始搜寻凌云宗的人。 突然,她手上自进谷起便没有动静的子镯亮了一下。 凌蝶儿看着它,想来大师兄就在附近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身边便迅速吹过了一阵风,紧接着她就被一个人抱入了怀中。 闻着那人身上的沉香,凌蝶儿的心安定了下来,笑道:“大师兄,终于见到你了。” 苏瑾声将她抱得更紧,声音有些颤抖:“嗯,你没事就好。” 原本阴暗的心思在见到她那一刻瞬间消失了,他现在只想好好关心她、疼爱她。 苏瑾声抱了好一会才将她放开,仔仔细细地将她检查了一遍:“可有受伤?” “并无,”凌蝶儿摇了摇头,看他一向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脸上竟有些狼狈,眼中还带着些红血丝,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大师兄辛苦了。” 见寻找了四天的人完好无缺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苏瑾声终于松了口气:“为了蝶儿便不辛苦。” 凌蝶儿想回他,却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后面抱住了身子,那人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头搁在了她的颈窝处,委屈道:“蝶姐姐,星染好想你,这该死的藏兵谷竟将我俩分开了这么久。” 他在她的耳边说话,暧昧的热气轻轻扫过她的耳垂、脖颈,一抹红晕自她的耳尖蔓延到了脸颊。 “星、星染,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凌蝶儿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想让他松开她。 “我才不要,”陆星染将她抱得更紧了,“为何大师兄抱得,我抱不得?” “……”凌蝶儿的脸更红了,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够了,你师姐叫你松开。”苏瑾声手一挥,陆星染像被一股力量打中一般松开手倒退了几步。 他捂着胸口,脸瞬间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瑾声。 凌蝶儿有些头大:“好了好了,你们俩干什么呢!两个掌门亲传弟子内讧?让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苏瑾声和陆星染乖乖挨训,只是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委屈。 看他俩这可怜样,凌蝶儿心里竟诡异的开始愧疚起来了。 洛初林终于摆脱了围绕在他身边的洛家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想要去找凌蝶儿,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两个高大俊朗的少年站在娇小的少女面前低着头,少女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复杂。 但他并未想太多,朝凌蝶儿跑去,边跑边喊道:“蝶儿!” 听有人喊凌蝶儿喊的这么亲密,那两个男人齐齐回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见那两人突然回头,洛初林顿了顿,突然看见了右边那个男人,他赶紧冲苏瑾声抱拳:“苏兄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洛少主,失礼失礼。”苏瑾声恢复了他君子如玉的模样,回了一礼。 洛初林抱拳时手微微抬起,无意间露出了腰间的香囊。苏瑾声看见后脸色一沉又很快恢复如初,直起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依旧是那温润的样子。 陆星染也看见了,他蓦地睁大了眼睛,待确认那就是凌蝶儿的香囊之后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身边形成了低气压,像是起了杀心,但碍于凌蝶儿在身边不好发作,只能恶狠狠地看着那香囊。 “这位是?”洛初林看着苏瑾声身边陌生的男子,他总感觉那人对他抱有敌意。 “这是我们的小师弟,陆星染陆师弟。”苏瑾声笑着介绍道。 “原来是陆师弟。”洛初林也冲他抱拳道。 可陆星染只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 凌蝶儿赶紧用手肘撞了一下陆星染,替他回答道:“初林不必如此客气,星染年纪小不懂事,望初林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洛初林见了她,潇洒一摆手:“没关系的,这毕竟是蝶儿的师弟。” 等等!师弟?莫非蝶儿就是凌掌门从未露过面的女儿! 洛初林早就听闻凌掌门有个独女,容貌堪称绝世,但一直跟随月长老修行极少下山,因此几乎没人见过她。自己与她朝夕相处五日居然也没发现她就是凌掌门爱女,但还好现在知道也不算太迟。 陆星染听了他们的对话,目光愈发危险,他伸出双手圈住了凌蝶儿的左臂,撒娇道:“对呀我年纪还小,我要姐姐保护我。” 凌蝶儿看着他,无奈地伸出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呀,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陆星染舒服的双眼都眯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苏瑾声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妄动,面上仍是温润的大师兄,可是那隐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已紧紧地握成了拳。 而洛初林则是对男女之情不甚了解,只以为这是弟弟在向姐姐撒娇,还暗自羡慕:若是我也能与蝶儿这般亲密,该有多好。 “对了,你们都寻到自己心仪的神器了吗?”凌蝶儿知道苏瑾声的是惊龙剑,但却不清楚陆星染到底都取得了什么神器。 “那是自然,”陆星染骄傲地轻哼一声,“玄墨,出来吧。” 一柄黑色的剑出现在了他手中,它浑身散发着不祥的光,剑柄处是刻着一只张着嘴的饕餮,剑身上刻着繁复的血字,周围还缠绕着黑气,让人一看便毛骨悚然。而玄墨剑一出来的那一刻,天边居然微微泛黑。 “蝶姐姐想摸摸它吗,放心它不会伤害你的。”凌蝶儿像是被蛊惑一般,伸出右手摸了摸玄墨剑,那黑气顺势缠绕在了她的指尖。 “看来玄墨很喜欢你呢。”陆星染将手附在了她的手上,想要与她的手相扣。 凌蝶儿却收回了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从他怀中挣了出来:“别闹。” 然后像是哄孩子一般摸了摸他的头:“星染真厉害。” 无视身后陆星染哀怨的眼神,她看向苏瑾声:“大师兄呢?” 苏瑾声笑了一下:“我的剑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抽出了腰间的剑递给了凌蝶儿:“此剑名为惊龙,藏于卧龙渊之中。” 惊龙剑剑身如雪一般白,还有烟雾缭绕看起来仙气飘飘,隐隐发出龙吟,剑柄处冰白还盘旋着一条金龙,一握住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磅礴的神力。 “这力量,不愧是传说中的惊龙剑。”凌蝶儿惊叹道。 “那蝶儿的呢,蝶儿可寻到自己的神兵了?”苏瑾声接过惊龙剑,问她。 “那是自然,它叫翩蝶。”凌蝶儿将翩蝶剑展示给他们看,翩蝶剑上流转着七彩的神光,美丽的不似人间凡物。 “这可真是一柄漂亮的剑,很适合蝶儿。”苏瑾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也只有这样的剑才配得上我的蝶姐姐。”陆星染第一次无比赞同苏瑾声说的话。 “苏兄与陆师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洛初林笑道,“绝世之人配绝世之剑。” “你?”陆星染瞟了他一眼。 “我和蝶儿是一同寻的剑,蝶儿与翩蝶结契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先前还是她帮我收服炽翎的。”洛初林拿出了一柄火红色的长剑,周围的温度瞬间升高,剑身上像是流淌着岩浆,传来阵阵凤鸣,剑柄处盘旋着一只凤凰。 “你们进去之后就一直在一起?”陆星染问,眼中满是危险。 “没错,我们从凤鸣山一路去往迷蝶谷,再来到万兵殿,一路上我们都在一起。”洛初林点头,见陆星染这神色心想这陆师弟怎么如此阴晴不定。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苏瑾声用力握紧了掌心,眼中闪过一道阴霾。 原来,竟是因为你。 第九章出谷 休整了半天,藏兵谷终于被打开了。 凌蝶儿等人来到外面,便看到了焦急等在原地的众长老。 凌蝶儿与洛初林告别后,便同苏瑾声、陆星染回到了凌云宗的驻扎地。 等还活着的人都从藏兵谷中出来,长老们便收了力回到了各自的弟子身边。 见谢惊雷回来,众凌云宗弟子赶紧起身朝他行礼。 “都起来吧,”谢惊雷挥了挥衣袖,“此去我宗弟子可有人员伤亡?” 值得庆幸的是,凌云宗众弟子除少数人受了些轻伤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谢惊雷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们可有收获?” 众弟子都兴高采烈地拿出了自己寻到的宝贝,争先恐后地展示给他看。 等到他们展示完,凌蝶儿叁人才拿出了自己的剑。 “这是?”谢惊雷看着剑,声音竟开始颤抖,“惊龙剑,玄墨剑,还有这柄是……莫非这是翩蝶剑?” 谢惊雷的手也开始颤抖:“好!好!好!谢某此生何其有幸竟能同时见到叁柄神剑,”他连说叁个好字,“天佑我凌云宗!天佑我凌云宗啊!” 就在他激动的时候,多道传音同时飞来,他听完后更是惊骇:“没想到这次八柄神剑都齐齐现世!” 见凌蝶儿他们都看着他,他轻咳一声,缓缓说道:“藏兵谷中有八柄神剑,它们各自藏身于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分别为东方丹歌剑,藏于九皋泽中;西方寒关剑,藏于无仞城中;南方炽翎剑,藏于凤鸣山中;北方玉鸾剑,藏于天雪池中;东南忘情剑,藏于断念崖中;西南翩蝶剑,藏身地未知;东北惊龙剑,藏于卧龙渊中;西北玄墨剑,藏于魔岩窟中。” “而这次,这八柄神剑竟然都纷纷出世择主!丹歌剑主是萧家少主萧钰鹤,寒关剑主是顾家少主顾砚凝,炽翎剑主是洛家少主洛初林,玉鸾剑主是慕家少主慕庭朝,忘情剑主是寻剑宗大弟子百里归,翩蝶剑主是蝶儿,惊龙剑主是瑾声,玄墨剑主是星染。” 谢惊雷想到此处更是喜上眉梢:“这八柄神剑我凌云宗独占叁柄,待百年之后叁大宗门就该重新排序了。” 神剑剑主,别说是元婴,就连那至高无上的境界也能去得。 但凌蝶儿闻言却悄悄皱紧了眉:八大神剑同时出世,果然是在预示着跃光界的灾难要来了吗。 百年,我们还等得到百年吗? 不,一定可以的!凌蝶儿握紧了拳,一定可以的。 陆星染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蝶儿突然想到了地图上没有迷蝶谷的位置,开口问道:“云霄师伯,为何那藏兵谷地图上没有显示迷蝶谷这个地名。” “这……”谢惊雷看上去有些为难,“因为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翩蝶神剑是否存在,也并不清楚藏兵谷中的神剑到底是七柄还是八柄,所以更别提知道迷蝶谷这个地方并在地图上标出来了,就连‘西南部’这个方位也是我们的推断。” “那前辈们为何会知晓翩蝶的剑名?” “寻剑宗的镇宗之宝《寻剑谱》中有藏兵谷中神剑的信息,关于其它七柄神剑都有较为详细的记载,然而关于翩蝶神剑只稍稍提了一句,只是说它‘由万蝶化成,通体七彩神光’,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介绍了。” “原来如此,多谢云霄师伯。”凌蝶儿心里一惊,竟连身为第一剑宗的寻剑宗对翩蝶剑的记载都如此之少。 “无妨,为弟子排忧解难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不过寻剑宗这次连镇宗之宝都拿出来了,本以为势在必得,结果却只寻得了一柄神剑,不如直接改名得了。”谢惊雷脸上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凌云宗与寻剑宗虽私交甚好,但能口头上损对方的时候却也毫不含糊。 “这一次寻剑、凌云两大宗门和四大家族都得到了神剑,但身为叁大宗门之首的红莲宗却一柄也没有,红莲宗不会因此心生不满吗?”凌蝶儿问道。 “红莲宗本就志不在此,倒是无所谓。他们虽没拿到神剑,但极品、上品法器肯定拿了不少。”谢惊雷解释道,“红莲宗与寻剑宗向来互相看不顺眼。修道的看不起修剑的,觉得他们蠢笨木讷;修剑的唾弃修道的,觉得他们眼高于顶。倒是咱们凌云宗剑道兼修,两边都交好,在某些方面来说我们也起牵制他们的作用。”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回凌云宗了。”谢惊雷说完这些,便离开招呼凌云宗弟子收拾东西回方舟了,准备启程回家。 等洛初林交代完事情想和凌蝶儿他们告别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回凌云宗的路上了,只留下了凌蝶儿留给他的一道道别传音。 洛初林的脸上竟露出了些许落寞,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凌蝶儿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坐在自己的房中,细心地擦拭翩蝶剑。 “噔噔噔”门被敲响了,一道声音从房外传来:“师妹,我可以进来吗?” 凌蝶儿赶紧起身给苏瑾声开门:“师兄快请进,这几日寻剑辛苦,为何不趁这时睡上一觉?回宗后定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师兄去处理,届时又无法好好休息了。” 苏瑾声走入房内,反手关上了门。 凌蝶儿感觉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微微后退了一小步,却被苏瑾声一把抱进了怀里。 灼热的呼吸吹在她耳边,她微微偏头,觉得此时的气氛有点太过暧昧:“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有点痒……” 苏瑾声右手搂住了她的腰,左手将她的头固定住,声音竟有些喑哑:“别动。” 凌蝶儿瞬间不敢动了。 见她如此听话,苏瑾声轻笑了一声。 那闷闷的笑就近在凌蝶儿耳边,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脸不争气地红了。 不知是不是苏瑾声故意的,他的鼻尖总在有意无意蹭过她的耳尖。 一抹红晕自被他蹭过的地方升起,晕染到了她秀丽的脸上,再延伸进了她的脖子、锁骨…… 凌蝶儿不自在极了,想动又不敢动。她轻轻推了推苏瑾声,却被他更用力地抱紧了。 “蝶儿,别推开我。”此时苏瑾声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委屈,凌蝶儿在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她最受不了别人对她撒娇了。 “蝶儿,我好想你,进谷之后你便失去了踪迹,我好怕失去你。”苏瑾声将脸埋进了凌蝶儿的发中,闷声道。 “不,不会的!”凌蝶儿慌忙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们的!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苏瑾声满意地勾唇笑了一下,眼中满是危险的光,似是在暗自计划着什么。 “可你第一次出门,陪在你身边的却不是我。”苏瑾声此时倒真是有些失落,自己心爱的姑娘第一次出门、第一次遇见机缘,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藏兵谷内变化莫测,降落在不同的地方都是很正常的。况且惊龙在东北,翩蝶在西南,相隔太远了,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还能省些时间。” 凌蝶儿本想安慰苏瑾声,可谁知在她说完这两句话后,苏瑾声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就连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凌蝶儿疑惑,想要推开苏瑾声:“师兄你松开一下,我去看看供暖的火灵石是不是出现什么故障了。” 方舟飞的海拔极高,温度也会相应降低,因此总会备有火灵石取暖。 苏瑾声双手放在凌蝶儿的肩上,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凌蝶儿无辜地眨着她的杏眼看着他,不明白大师兄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变脸了。 看见她的神情,苏瑾声突然感到内心有一股无名的火涌了上来,一向精于表情管理的他竟然被气笑了。 他心爱的小姑娘,倒还真是完全不懂他的心啊……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来教教她。 有那么多人都觊觎着蝶儿,可不能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凌蝶儿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大师兄生气了,可大师兄为什么生气啊? “蝶儿。”苏瑾声的声音极其温柔,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蝶儿蓦的睁大了眼睛,一阵柔软已经附在了她的唇上。 她完全呆住了,脑袋已经无法思考,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原地。 大大大大大师兄这是怎么了?后知后觉的红晕猛地袭了上来,凌蝶儿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然全身都红透了。 苏瑾声看她一动不动,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又轻笑出了声,他用舌尖撬开了凌蝶儿贝齿,邀她的小舌头共舞。 在苏瑾声的攻势下,凌蝶儿的身体软了下来,苏瑾声借势将她抱入了怀中,更加热烈地吻了起来,似是在诉说自己多年的爱意。 凌蝶儿此时已经无法再思考其他,她圈住了苏瑾声的脖子,将自己一半的体重压在他身上。 好半晌,苏瑾声才松开了她的唇,他与她鼻尖相贴,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唇瓣也因呼吸起伏时不时触碰。 凌蝶儿低下头,将自己埋入苏瑾声怀中不敢抬头看他。 苏瑾声紧紧抱住她,平复自己的呼吸。待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他弯下腰,贴着凌蝶儿的耳尖说:“蝶儿,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我爱你,我想与你共度此生白首不相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上,凌蝶儿抖了抖,将脸埋得更深了。 天知道她现在的脸有多红!她虽活了两世,但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前世她成长于凌天志的保护之下,从未没有接触过男女之事,最后是因为大师兄临终之前的告白她才明白他的心意;而今生她从小就上了月云峰,极少见人,更别提开窍了。 她虽知道大师兄的心意,可她却也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鹌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只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苏瑾声感受到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心知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他又抱了凌蝶儿一会,然后轻轻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知道蝶儿你一时可能不会接受,但我的心意是真,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 凌蝶儿怔怔地看着苏瑾声炽热而又包含爱意的眼神,突然想起来前世师兄也是一直这么看着她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苏瑾声都一直喜欢着她。 一股悲伤之情突然涌了上来,凌蝶儿的眼眶瞬间红了,但不知为何这悲伤之中又掺杂着些许喜悦。 苏瑾声看着她突然红了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蝶儿莫哭,是师兄错了。” 向来处事不惊的苏瑾声此时也有些慌乱了。 蝶儿性子坚韧,极少落泪,如今却被他欺负哭了。苏瑾声心里满是懊悔。 凌蝶儿用力摇了摇头:“不是师兄的错,是蝶儿一时还不明白何为喜欢,请师兄给蝶儿一段时间让我去想明白。” 见凌蝶儿并未抗拒他,苏瑾声笑了起来,就如迎面吹来的微风,当真是那如玉的君子:“好,我等,多久我都等。” 第十章喜欢 方舟回到凌云宗时已是深夜,众弟子相互道别之后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凌蝶儿也同苏瑾声告别,带着陆星染回到了蝴蝶居中。 陆星染当初被凌蝶儿带回时住的便是蝴蝶居,此后凌天志多次要给他安排住所他也没同意,便一直留在了这里。 在回蝴蝶居的路上,凌蝶儿回过头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陆星染,问道:“星染,你为何从不叫我师姐?” 陆星染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因为你是凌云宗所有弟子的二师姐,却只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凌蝶儿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嗯,我永远都是星染的姐姐。” “星染,好好休息,晚安。”凌蝶儿站在自己房门前,转过头笑着对陆星染说话,说完之后便欲推门进去。 “蝶姐姐。”陆星染却突然拉住了凌蝶儿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啦星染?”凌蝶儿转过身看着他。 “星染害怕,想同蝶姐姐一起睡。”陆星染眨着他那双勾人的凤眼,神情却是极其委屈。 凌蝶儿想了想,想起陆星染从小就怕黑,每次睡觉之前都要拉着她一起,七岁之前一直都是她陪着他睡觉的,七岁之后她上了月云峰,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一起睡过觉了。 可凌蝶儿不知,怕黑只是陆星染为了与她共眠的借口,毕竟玄墨剑都是他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魔岩窟中取得的。 “这,那好吧。”凌蝶儿有些纠结,但一想到陆星染年纪还小怕黑也是正常,便点头同意了。 “蝶姐姐真好!”陆星染冲上去抱了一下他,然后跑回自己屋里准备被褥去了,如果陆星染有尾巴,此时一定摇的只能看见残影。 陆星染的房间就在凌蝶儿房间的左侧,不一会便将被褥抱来了。 他一进房门,便看到凌蝶儿已经将靠外的床铺整理了出来,那凤眼中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他利索地将被褥收拾好,见凌蝶儿还在里屋沐浴,也快速跑去后院的灵池沐浴了一番。 等到陆星染回屋的时候,凌蝶儿已经穿着亵衣躺下了。 他轻轻关上了门,将灯光熄灭,然后缓缓爬上了床,轻声躺在凌蝶儿身边,近乎贪婪地看着她。 凌蝶儿侧躺将小脸正对陆星染,此时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感觉到有人上了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陆星染的头:“星染早点睡觉吧,这些日子定受苦了。”她是真的累极了,在藏兵谷中她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在方舟上也没有好好休息,她此时就想好好睡上一觉。 “蝶姐姐快睡吧,星染也睡了。”陆星染轻轻牵起了凌蝶儿的手,十指相扣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嗯……”凌蝶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星染似乎在她临睡前说了一句话,好像是……蝶姐姐,我喜欢你…… 可凌蝶儿还未来得及深想,困意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彻底陷入了沉睡。 陆星染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凌蝶儿,眼中的欲望已经无法隐藏。 他多想将她禁锢在他身边,让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让她再也无法离开他。 可他知道他不能,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包括他自己。他不想见那翩翩起舞的蝴蝶凋零,更不想见他蝶姐姐那双漂亮的杏眸失去光彩。 不管是他还是苏瑾声,任何人都想占有她,却也舍不得伤害她。 一旦动了情,就连偏执自负如他,也会选择让步。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已经栽在她手上了。 他将凌蝶儿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亲了一口,可没想到这却是饮鸩止渴。他看着她的睡颜,轻轻咽了口口水,性感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他用手撑起身子,弯下身子吻住了凌蝶儿的唇,一阵激灵从头到脚蔓延开来。他轻轻撬开了她的贝齿,青涩地搜寻她的小舌。 就如他日日夜夜想的那样,凌蝶儿的唇十分柔软,似乎还有一丝甜味。 清新的花香萦绕在他鼻尖,他知道这是她的体香,可明明是清心的花香此时却成了世界上最催情的毒药。 陆星染的眼中浮现出了红色,他的脸上也已经染上了红晕,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艳丽中带了一丝糜烂。 好想拥有她,好想让她的身上沾有自己的气息。陆星染此时脑海中只有这一句话。 可他还是硬生生地压下了自己的欲望,像是发泄似的用虎牙咬了凌蝶儿的唇瓣几口。 看到凌蝶儿唇上属于自己的印记,陆星染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起身去后院洗了个冷水澡。 待一切事情办妥,身上寒气散尽,陆星染又回到了床上,他贴近凌蝶儿,将她圈入了怀中,无比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凌蝶儿一大早就醒来了,一睁眼就看见了陆星染的脸。他们俩脸对脸贴的极近,凌蝶儿甚至能感觉到陆星染的呼吸。 凌蝶儿迷茫地看着他,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昨晚睡着之前,星染说了什么来着?凌蝶儿看着陆星染光滑找不到一点瑕疵的脸,脑子因为刚睡醒还没转过来。 突然,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星星星星星星星染昨天是不是对她告白了! 凌蝶儿瞬间清醒了,娇软的身体瞬间僵直。 陆星染睡眠极浅,昨日有凌蝶儿在他身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但枕边人一醒他就察觉到了。他圈住凌蝶儿腰的右手微微用力,与凌蝶儿贴的更紧了。 “蝶姐姐怎么醒的这般早?”陆星染并未睁眼,声音还带着睡醒后的沙哑,本该是清朗的少年音此时也带了几分勾人,性感极了。 凌蝶儿讪笑道:“呵、呵呵,习惯了习惯了。” 陆星染轻笑出声,睁开了他的凤眸,本就极具魅惑力的眼睛沾染了睡醒时的迷离,却是愈发勾人。 他用左手撑起头,右手还放在凌蝶儿腰上,宽大的亵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 凌蝶儿脸红的就像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一样,她快速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星星星星染,好好穿衣服。” “蝶姐姐是在害羞吗?”陆星染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可是星染只想和蝶姐姐道早安。” “莫非……蝶姐姐想到别处去了?”陆星染抓住凌蝶儿捂住眼的那只手,迫使她睁开了眼,亲眼看着他引着它滑向他的锁骨、胸膛…… “蝶姐姐想的是这里,还是这里……”陆星染一路引一路问,大有往更深处引的趋势。 凌蝶儿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从床上跳了下去,快速拿起衣服缩到了屏风后面准备穿衣。 “星染,”凌蝶儿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只是她触碰过陆星染身体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一闭眼就能想到陆星染那白瓷般的身体。 清心!清心!清心! 但那身影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凌蝶儿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我真是疯了。 听着凌蝶儿换衣时的摩擦声,陆星染勾起了唇,心情很是愉悦:“好~等蝶姐姐换完我就去换。” 等陆星染换完衣服,才发现凌蝶儿已经奔上了月云峰。 他有些苦恼,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都把蝶姐姐吓跑了。 但……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眯眼满足地笑了,蝶姐姐果然好甜。 第十一章芍药 凌蝶儿一上山,便看到月梵音已经坐在石桌前等着她了。 凌蝶儿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师父真早啊。” 月梵音品了一口茶,抬眼看她:“嗯,过来坐吧。” 凌蝶儿在他身边坐下,撑着脸看他:“师父是在等蝶儿吗?” “嗯,你第一次出门,为师不放心。”月梵音摸了摸她的头,清冷的眼中满是温柔。 凌蝶儿像是被抚摸的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了眼,将在藏兵谷中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和他说了起来。 “翩蝶剑?”等到凌蝶儿说到翩蝶剑的时候,一直微笑倾听的月梵音才有了反应。 “翩蝶剑……原来如此。” “师父,翩蝶怎么了吗?”凌蝶儿拿出翩蝶剑放在桌上,歪头看他,心想师父如此神通广大或许会知道翩蝶的信息。 “翩蝶剑不同于其他的神剑,它不是被铸造出来的,而是由天地孕育,集天地灵气、万物精华。它可化作万蝶,万蝶亦可化作它。”月梵音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翩蝶剑,“翩蝶剑自诞生时起便已具了灵性,这万年来还不曾认过主,因此世人对它的认知少之又少。你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它未来如何全由你,你要好好待它。” “那是自然,蝶儿定会爱惜翩蝶。”凌蝶儿突然想起迷蝶谷中那一道神秘的声音。 “师父,我在藏兵谷中曾听见一位姑娘的声音,是她将我带入了迷蝶谷,将翩蝶交给了我。” “那是蝶灵,地神命她看守翩蝶剑,只有将翩蝶剑交与有缘之人她才能完成任务回到地神身边。” “原来是这样。”阳光下翩蝶剑的七彩神光愈发耀眼,似是在骄傲。 “它很喜欢你。”月梵音轻笑道。 凌蝶儿爱抚着翩蝶剑:“我也很喜欢翩蝶。” 说完了藏兵谷中的事情,凌蝶儿又有一事想要问月梵音,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张小脸红了又红。 月梵音看她这神情,不免有些好奇,蝶儿从小便活泼开朗,从未见过有事情能让她如此纠结。 “蝶儿有事情不妨直说,为师定会帮你解决。”月梵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无意蹭过她的脸颊,竟是一片滚烫。 月梵音整个人愣住了,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只是那如月一般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凌蝶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察觉到月梵音的异样。 终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月梵音:“师父,蝶儿想知道什么是‘喜欢’?” 月梵音怔住了,他看着凌蝶儿那双漂亮的杏眼,竟有些失神。 凌蝶儿还以为是自己问错话了,暗自懊悔:师父如同那天上之月,怎么可能会动凡心,自己居然问他这种问题! “师、师父,你就当蝶儿没问过,是蝶儿错了不该问你这种问题。”凌蝶儿有些慌张地说。 “不,不是的。”月梵音回过神,他原本清冷的嗓音竟有些发涩。 他闭眼缓缓呼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极为认真地注视着凌蝶儿:“喜欢就是,不见她时会想,见到她时会笑,只想时时刻刻注视着她,若没有她即便与天地同寿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愿意牺牲一切去救她。不求她知道真相,不求她回应自己,只求她能活下来。” 月梵音本是天上的月神,初始之神之一,与天地同寿。 他命中有一劫,在人间。但天道法则不允许神进入人世,于是他投胎成了一个婴儿,被当时的凌云宗掌门收养,成为了最小的亲传弟子。 也因此,月梵音神力不再,但他作为初始之神还能保留自己的记忆。 凭借自己极高的天赋,月梵音成为了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他等了一千多年,月云峰上的雪落了又化、化了又落,命中之人却仍未出现。 直到二十年前,凌天志与偷入修仙界的元婴期魔修大战一场,被暗算落入了人界。 这一千多年来,原凌云宗掌门寿元已尽早已仙去,大师兄凌天志继任掌门。 凌天志待人友善,性格正直,且极为宽容。凌云宗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一步踏入大宗门的行列,成为了叁大宗门之一。 他与那魔修大战七天七夜,终于将其斩杀。但那魔修在临死之前撕破空间将他送入未知之地,凌天志那时已经力竭根本无力抵抗。 被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晕了过去。 等到凌天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位女子的闺房中。 淡粉色的窗帘被风微微吹动,而他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了她姣好的面容,那一刻,不知是风吹动了谁的心弦。 凌天志怔怔地看着她,女子的身形瘦削单薄,身上淡粉色的轻衫轻轻飘动,如墨的长发一半披散在肩头一半用朴素的竹簪束起,一双杏眼正温柔地注视着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倦色难掩,吹弹可破的皮肤却是病态的白色。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见到了天上的仙子。 凌天志是凌云宗掌门、修仙界名列前茅的高手,为人温润尔雅,容貌亦是绝佳。但他清心寡欲醉心修炼,一千多年来从未拥有道侣。 但在这一刻,凌天志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眼前的女子。 她叫芍离,是人界天正国国师的妹妹。 芍离天生体弱,活不过二十岁。她也因此久病成医,身上总有股淡淡的中药味,却很是好闻。 芍离在她的百草园中发现凌天志,重伤的人从天而降砸坏了一大片她精心种植的草药,她却来不及心疼,跑过去想将他扶起。 眼前重伤之人身份不明,但医者的身份让芍离无法坐视不理。她不敢惊动下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将他运进屋内。 芍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附在她的背上,用娇小的身子拖着凌天志一步一步往屋中走去。 她本就体弱,从不曾干过重活,更别说身后这个高大的男人几乎全部的体重都压在她身上。她有些喘不过气,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但她硬咬牙坚持了下来。 等到终于将凌天志搬上床时,她也已经一身狼狈。 但她无暇顾及自身,俯身给凌天志把起脉来。好险眼前的男子虽外伤看起来严重,但并没多少内伤,只要好好调理就不日便可恢复。 芍离打来一盆清水,轻轻擦去凌天志脸上的灰尘与血污。 他的脸上虽有些许伤痕,但却并不影响他的天人之姿。剑眉斜飞入鬓,却因有人触碰而微微皱起,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发冠已不知所踪头发随意的批散开,俊俏的脸庞轮廓分明,肌肤入手也是一片细腻。 只一眼,误终身。 芍离红了脸,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念及男女有别。好在此时已是兄长回府的时辰,便转身去了兄长的院里让他来帮忙更衣。 绛河有些好奇,自己的妹妹因身体原因极少与男子相处,此时屋里却多出来了个重伤的男子,属实是件稀奇事。 绛河刚走进芍离的院子,便看到屋中隐隐散发着金光,他掐指一算,竟算出有仙人临世! 离儿救的那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仙人!只是这仙人身受重伤,灵气衰弱,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仙人降临人间。 绛河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芍离,突然看见她身上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光,叹了一口气:仙人临世,命运交织,自己这妹妹八字弱,不知能否承得住这天降的福气,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或许,这也是离儿生命的转机…… 凌天志在芍离的院中休养了叁个月,身体上的伤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但由于人界灵气稀薄他很难从中吸收灵气,因此才恢复了不到叁成,在人界也足够了。 他与芍离渐渐相熟起来。 这期间绛河会经常来看他,也会时不时向他询问起修仙界的事情。 天正国举国上下皆知国师府降临了位仙人,皇帝一直想与他见上一面。 凌天志之前都以重伤为由推辞了,但如今他身体已好全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凌天志随着绛河来到了皇宫,见到了皇帝和怀胎叁月的皇后。 他们四人在御书房中畅谈,直至夕阳西下才结束。 皇帝本欲留他二人用晚膳,但芍离还在府中,他们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叁日后,一道圣旨送入国师府中,为仙人与国师之妹赐婚。 天下人皆唏嘘,仙人乃是天人,怎可与凡人结为连理。况且谁不知那国师之妹是个活不过二十岁的病秧子,皇室虽无公主但未出阁的郡主众多,理应将仙人与皇族血脉赐婚才对。 凌天志与芍离成亲那日,万里红妆,皇帝大赦天下,这是连公主成亲都没有的待遇。 天边祥云瑞彩,有仙鹤在云中飞舞,时不时传来几声鹤唳,真正的祥瑞之兆! 地上红妆,天上祥云,红色与彩色交相辉映,宛如人间仙境! 见过之人无不慌忙跪下,内心亦是喜悦:“仙人降临我天正国,天佑我天正国!我天正国鸿运昌盛,天命所归!” 那是一场盛世婚礼。 第十二章为爱 凌天志在人界已经待了两年,看着身边愈发虚弱的芍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 他的修为已经基本恢复,他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可都无济于事。 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可奈何,他空有一身修为却救不了心爱之人。 这两年间凌天志也一直在寻求穿越结界之法,想要带着芍离来到修仙界。修仙界中奇珍异宝众多,定有能救她的宝物。 但芍离就像一朵美丽的芍药花,已经过了自己的花期,正在慢慢枯萎。 那一天,芍离坐在屋中,看着眼前愈发焦急正在想尽办法救自己的爱人。 桌上铺满了古籍,凌天志将自己埋身于书籍之中,寻找破局之法。 她知道自己已余一年的寿命,不忍心看凌天志如此自怨焦虑,怕他因此产生心魔。 芍离流着泪握住了他的手:“天志,我们要个孩子吧。” 天志这么重感情,若她死了他该怎么办啊?只有有了孩子,在她归去之后他才能有所牵挂,才会好好活下去,她不想见他自甘堕落。 她心悦之人,本该意气风发。 凌天志回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落下了泪,他知道,他已无计可施了,他救不了她。 他终于找到了穿越结界之法,可芍离的身体已经接受不了去修仙界的长途跋涉了,寻找仙药需要时间,即便是他独自来返也需要时间,而她已经没时间了。 芍离这病是命数,天要她死。他救不了她,修仙界救不了她,任何人都救不了她。 凌天志抱紧芍离,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痛大声哭了起来。我的离儿,我的离儿,我的爱人…… 接下来的一年,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们就像寻常夫妻那般,一起逛庙会、一起出行、一起游山玩水。 芍离从未见过如此多彩的人间,她在灯火阑珊处回眸,火光照亮了她绝色的脸庞,而她的眼中只有凌天志一人。 她笑着对他说:“天志,这叁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凌天志怔怔地看着她,无声的泪从他脸颊滑落。他的离儿本该天真无虑地长大,他们本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为何,为何…… 凌天志跑过去将芍离紧紧抱入怀中,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声音有些颤抖:“我也是,我也是。” 明明被病魔缠身的人是离儿,可每次都温柔地安慰自己的人也是她,离儿这么好的姑娘,为何要如此待她。 原来就算不提起,他的内心深处也还是这么难过。 他们已结发为夫妻,可此生不相离对于他们而言竟成了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芍离生下凌蝶儿那日,明明正是初夏的艳阳天,可却突然下起了小雪,一只蝴蝶飞进了屋内,落在床头。 是否蝴蝶也能感觉到花仙将要离去。 芍离看着它,对凌天志笑道:“给我们的孩子取名为蝶儿吧。” 芍离虚弱地卧在床上,娇俏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已然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凌天志抱着初生的凌蝶儿,泣不成声。此时他心中没有丝毫初为人父的喜悦,满是爱人将逝的绝望。 芍离抬起手,笑着擦去他脸上的泪,可那泪却止不住,擦也擦不完。 芍离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角划下,流入了她的发中。 这一对相爱之人就这样看着彼此,无声流泪。 芍离哽咽道:“天志,让我看看蝶儿。” 凌天志轻轻将凌蝶儿放在她身旁:“我们的女儿很健康。” “那就好,”芍离轻柔地抚摸着凌蝶儿的小脸蛋,“我们的蝶儿真可爱,全身都肉肉的,娘亲真的好开心。” 凌天志俯身将她们都抱入怀中,胸膛中满是无处发泄的悲愤。 芍离死了,在生下凌蝶儿的叁日后。 她换上了与凌天志初见时的粉色衣衫,站在百草园中笑着回眸望向他,脸上竟有些许红润,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她与他诉说着当初相遇时的情景,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渐渐力竭,最终在他的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凌天志紧紧抱着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将要以他的万千年余生去怀念这短短叁年温存。 芍离被葬在了百花山上,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近可与百花作伴,远可观人间繁华。凌天志浑浑噩噩的在这里度过了一年。 直到绛河上山,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向来仙风道骨的人此时已是怒极:“凌天志!你以为只有你悲痛欲绝吗?我难道不也是如此吗?你整日浑浑噩噩,可曾想过你与离儿还有一个女儿!她已经失去了娘亲,她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凌天志浑浊的眼中微微清醒,是了,他与离儿还有一个女儿,她还在等着他这个爹爹。 凌天志嚎啕大哭起来,终于意识到他的离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绛河坐在他身边,再也忍不住眼泪。 这两个挺天立地的男子,一个失去了深爱的发妻,一个失去了嫡亲的妹妹,压抑了多年的悲痛在今日终于爆发了出来。 凌天志决定把凌蝶儿带回修仙界,临走之前留给了绛河一大堆东西,包括仙丹灵药、通讯符、凌云宗信物还有穿越结界的方法。 他临行之前去了一趟皇宫与帝后告别,还见到了尚且年幼的苏瑾声。 苏瑾声虽年幼,但身上已隐隐有祥龙之兆。 “这孩子有修仙的资质,若入修仙界定能成为一方人物。”凌天志又说,“他的身上有龙气,若不入修仙界也会成为一代明君,他会比天正历任皇帝都更加优秀,引领天正进一步繁荣昌盛。” “但他未来的路如何,修仙还是成君全由他自己决定,你们不可多加干涉。” 帝后与绛河都点头称是。 其实那一日才是苏瑾声与凌蝶儿的初遇,只是他们尚且年幼早已忘记,皆以为四年后在凌云宗门前那一面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凌蝶儿遇见的第一个人都是苏瑾声。 也正是因为与帝后、绛河相熟,凌天志才会在四年后的凌云宗招新上毅然将苏瑾声收为自己的亲传大弟子。 从皇宫离开之后,凌天志便带着凌蝶儿踏上了重回修仙界之路。 历经了两年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回到了凌云宗。 当年意气风发的掌门此时变得更加沉稳,身边还带了个奶娃娃。 世人皆知道凌云宗掌门失踪的这几年寻了位神秘道侣,可却无人知道她是谁。 凌天志带着凌蝶儿一进入修仙界,月梵音便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他千年来都没有动静的劫印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凌蝶儿转眼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吸引了无数优秀的男人。 凌天志将凌蝶儿养得极好,她心思单纯待人温和有礼,又极为谦逊正直,全然没有大小姐的架子。 由于生死劫的原因,月梵音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的成长,却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她的身影。 月梵音摸了摸自己不知为何悸动的心,向来清冷如月的凤眸中首次出现了迷茫的神情。 月梵音本以为他可以慢慢去理解那种心情,他和她都还有无尽的岁月。 直到跃光叁万年整,结界突然被破,数百万魔军入侵修仙界,凌云宗作为叁大宗门之一毅然坚守在抗魔前沿。 可人数差距悬殊,修仙界殊死拼搏也无力回天。 月梵音月牙白的衣衫上已经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渍,滚烫的鲜血从他如丝绸般的叁千青丝上滑落,就如同鲜血中盛开的一朵墨梅。 他挥着还在滴血的冰魄剑,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凌蝶儿的身影,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但他看到的却是凌蝶儿被魔将刺穿的景象,她如风中飘散的落叶,飘飘扬扬落下,再无苏醒的可能。 月梵音疯了一般冲过去,但她的尸身已经被魔军践踏得看不出人形,他将她身边的魔军尽数斩杀,单膝跪在她身边,手指都在颤抖,可却没有再看她一眼的勇气。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他,月梵音,至高无上的月神,却护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爱,原来这种感觉是爱吗?但他明白的太迟了,她已经…… 不,还有机会的。 月梵音抬头看天,冰蓝色的凤眸中些许的疯狂:还有机会的,只要他恢复神位,就可以用那个方法救下她。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下她。 凌蝶儿已死,月梵音的劫已破。 他全身爆发出了冰蓝色的光,神力渐渐回到了他的体内。 月神归位! 他看着魔军,就像在看一群蝼蚁,方才觉得棘手的魔军此时竟然弱小得可笑。 成功渡劫的月神实力大增,就连神界也无人是他的敌手。 月梵音的手轻轻一挥,数百万魔军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已经变成了灰烬。 凌蝶儿在他的神力下渐渐恢复了原貌,只是她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将凌蝶儿抱入了怀中,纵身飞往了神界。 众神见他成功渡劫,一感受到他的气息出现在神界便围过来道喜。 可见到他时,原本清冷、淡漠的月神此时却满脸阴霾,冰蓝的凤眸中压抑着风暴,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族。 他就好像没看到等候着他的众神一般,直接从他们的身边飞了过去。 众神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日神阳初旭看着他的背影,皱紧了眉头:他这个弟弟虽性子清冷,但极重视礼仪,他今日属实有些反常了,还有他怀中的那名人族女子…… 阳初旭越想越放心不下月梵音,他与众神告别,跟着月梵音回到了月清宫。 月梵音将凌蝶儿放在了他的床上,开始运功。 紧跟而来的阳初旭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他一把拦住了他,红色的凤眼中已满是怒火,他咬牙切齿道:“月梵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了一个凡人动用禁术,你会死的!你是至高无上的月神,初始之神之一,拿你的命与一个凡人交换,不值得!” “况且若时间回溯,她根本不会记得是你救了她!就连我也不会记得,全天下知道你为了她做了如此大牺牲的人只有你自己!” 月梵音轻轻拿下了阳初旭放在他手腕处的手:“我知道的。” 他抬起头看着阳初旭,清亮的冰蓝色凤眸中竟泛着泪光,微微发红:“可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兄长,我动了心,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独自忍受数万年孤寂了。” 她是他的劫,他爱上她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没遇见她之前,数万年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遇见她之后,没有她相伴的一秒都是煎熬。 阳初旭看着他带着绝望的眼睛,久久无法言语。 他那引以为傲的弟弟,他那成功渡过生死劫终于成为了神界第一人的弟弟,最终却选择了放弃生命去救一个凡人女子。 阳初旭闭眼攥紧了双拳,深深呼了一口气,却没有再拦他。 月梵音要使用的是术法是“时光回溯”,神族中的禁术。此术威力巨大,可使时光倒流,但驱动它需要极其巨大的力量,比如一位初始之神的全部神力,或许还不够。 可若没了神力,神离陨落也就不远了,因此没有神会愿意使用这禁术。 但月神愿意。 他自愿落下神坛,只为救她。 月梵音不仅仅想让凌蝶儿复活,他还想让修仙界重回原样,他不想让凌蝶儿醒来之后面对的是一个尸横遍野的废墟,他的小姑娘会疯的。 神本无情,但这个神,为了他爱的人,愿意牺牲自己拯救天下苍生。 时光回溯之法已经开始转动,它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源源不断地吸取月梵音身上的神力,月梵音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凌蝶儿一眼,像是在拼命记住她的样子。尽管他对她已经无比熟悉,可他总觉得还看不够,他永远都看不够她,可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会幸福快乐地长大,只是再也不会知道曾有个月梵音深爱着她。 月梵音的眼角滑下一滴血泪,他那如墨般的叁千青丝渐渐染上了白霜,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梵音已经陷入了昏迷,白发使他更显神性,但阳初旭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阳初旭想动手救他,但日神的神力属极阳,月神的神力属极阴,他们二人神力相冲,若贸然出手不仅救不了月梵音还会害了他,除非有极其温和的神力在其中调和。 “日神大人!”一道粉色的身影从月清宫外飞了进来。 阳初旭愣了一愣:“花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仙芍离,本是地神身边的一朵芍药花,在吸收了数千年灵气之后成功化形,修炼为花中仙子,掌管百花,最近刚渡完劫回到神界。 “月神大人为救我儿甘愿耗尽神力,我这个做娘亲的又怎能坐视不理。”芍离的杏眼中噙着泪。 阳初旭还没来得及惊讶,思及花仙的神力本就可治愈众生,正可调节日月双神的神力。 “那就劳烦花仙为我们护法了。” 等到月梵音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他在月云峰顶的竹屋内,他全身都泛着令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他尝试运转灵力,但丹田处的灵力已经枯竭,好在修为还在,只要好好修养还能恢复实力。 他明白,他活下来了。 只是,他已不再是月神,他神格已碎,如今只是有些修为的凡人。若想重新回到那个位置,得靠修炼飞升。 月梵音听见远处藏云殿的动静,心知他应该回到了叁十一年前凌云宗招新那一天。 得知凌蝶儿测出了空灵根,他有些惊讶,为何会是空灵根? 月梵音突然意识到,破茧才可成蝶,或许她本就是空灵根,只是她前世被护在掌心未经苦难,天赋只露出了冰山一角,重生之后才算是真正的破茧。 月梵音笑了起来,大师兄虽是凌云宗掌门,但却并没有空灵根的修炼之法,他终于有充足的理由把她留在身边了。 他用尽最后一点灵力化作一只传信鸟传话给凌天志要收凌蝶儿为徒,但要两年之后凌蝶儿才可上月云峰。 这两年他需要闭关,恢复自己的灵力,他要以自己最好的姿态与凌蝶儿重逢。 前世是他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凌蝶儿,但凌蝶儿却从未见过他;而这一世,他将真正地出现在她面前,陪她长大。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月神,只有月梵音。 第十三章不负 凌蝶儿看着月梵音,还有些似懂非懂。 可她却也隐隐能明白那种感觉,她点了点头:“我虽不是很理解,但似乎也有些感悟了。” “嗯?蝶儿感悟出了什么?”月梵音笑着看她,内心有些期待。 “不负爱我之人,不负我爱之人。”凌蝶儿攥紧了手,原本迷茫的目光变得坚定。 月梵音闻言有些愣住了,他像是失神般轻声重复凌蝶儿说的话:“是了,是了……” “师父?”凌蝶儿歪着头看他,“是蝶儿说错了吗? ” “不,”月梵音突然轻声笑了起来,摸了摸凌蝶儿的头,“蝶儿说的很对。” “多谢师父解答!那蝶儿先去修炼啦!” 看着凌蝶儿离去的背影,月梵音垂下了眼,手指微微蜷起,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神不爱世人,神只爱她。所以,神可以等到她爱上他吗? 叁个月过去,修仙界被一则消息引爆了。 浮幻秘境要出世了! 浮幻秘境向来飘渺不定,有时几百年出现一次,有时仅仅相隔十多年就会出现一次。 传说那是万年前一位得道飞升的大能留下的府邸,里面奇珍异宝无数,还藏着天机,若能得到里面一件宝物便可一步登天。 但入这浮幻秘境有个限制——结丹以上不得入内。 即便如此也还有不少元婴期高手抵挡不住诱惑强行压制修为进入。 凌蝶儿本是筑基后期,与翩蝶剑结契后便到达了筑基巅峰,闭关叁个月后成功结丹。 月梵音本想帮她渡结丹的雷劫,但却被凌蝶儿婉拒。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抗住这九道天雷才算是真正的渡劫。 月梵音看着明显更加粗壮的天雷,心知天道在生气,但如今凌蝶儿已经成为了天选之子,天道不会夺她性命,顶多是惩罚她。 天道已经承认凌蝶儿的存在了。 凌天志开始着手准备凌云宗众弟子前往浮幻秘境所需要的物品,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将各种丹药、灵器等都平均分配给了众弟子。 凌云宗向来对宗内弟子一视同仁,这也是大多数出身平凡但稍有资质的年轻一辈更愿意加入凌云宗的原因之一。 月梵音又在凌蝶儿的储物戒中存放了更多的灵草丹药和符咒,才将她放下月云峰。 但他并未安心,蝶儿资历尚浅,浮幻秘境不同于藏兵谷,里面更加凶险,不仅有秘境内部的危险,更有人心险恶。藏兵谷中仅有年轻一辈的弟子可进入,但这浮幻秘境吸引的是全修仙界的人,其中不乏许多亡命之徒,他们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做出来。蝶儿从小受的便是凌云宗与人为善的教育,单纯又善良,若……月梵音不敢再想,他甚至想冲下山将凌蝶儿带回来,可他知道他不能,蝴蝶需要更广阔的天地去飞舞。 凌蝶儿并不知道月梵音心中所想,她下了月云峰之后便与守在月云峰前的凌天志、苏瑾声、陆星染叁人汇合。 凌天志也有自己的担忧,但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机缘,不可因为担心他们涉险而阻止他们进入浮幻秘境。 凌天志将自己珍藏多年的藏品都分给了他们,再叁叮嘱他们要多加小心。 “爹爹不必如此紧张,”凌蝶儿安慰他,“还有一段时日秘境才开,我们还可以再多修炼几天。” 前世浮幻秘境并未出现,凌蝶儿对其中会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内心也不免有些忐忑。 “请师父安心,多加保重身体。”苏瑾声也轻声道。 “我会保护好蝶姐姐的。”陆星染环着凌蝶儿的手臂,“师父您就放心吧。” 凌天志看着他们叁人,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酸涩。他引以为傲的叁个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他们第一次去如此凶险的地方,叫他如何宽心,他如何能宽心。 结果不知是否在与凌蝶儿作对,浮幻秘境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启了。 她还在睡梦中就被陆星染摇起:“蝶姐姐别睡了,秘境开了,快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进去了。” 凌蝶儿瞬间清醒,立刻起身穿衣,还好她早已将东西收拾好以备不时之需,这才不至于出了纰漏。 她与陆星染一出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苏瑾声,叁人一同前往藏云殿。 他们来到藏云殿时,已有不少弟子等候在此处。众弟子看见他们叁人,纷纷朝他们问好:“见过大师兄、二师姐、叁师兄。” 叁人朝众人点头示意:“诸位师弟师妹不必多礼。” 不多时,凌云宗掌门以及十位长老一同来到了藏云殿。 月梵音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凌云宗众弟子也不曾见过他,他们对站在掌门身边的白发俊郎男人都很是陌生,直到他来到二师姐面前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二师姐的师父——月云峰月云长老。 “师父。”凌蝶儿眨着她漂亮的杏眼看着他,心想这浮幻秘境竟如此重要,连她师父都下山了。 毕竟她与月梵音朝夕相处的这十年中,月梵音从未下过月云峰。 事实上月梵音只是为她下山,他摸了摸凌蝶儿的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为师等你平安归来。” 这也是苏瑾声和陆星染第一次见到月梵音,不曾想到这月云长老看起来竟如此年轻俊郎。 看见他与凌蝶儿亲昵的互动,苏瑾声皱了皱眉,陆星染则是眯起了眼,他们都察觉到了危机感。 “嗯!”凌蝶儿用力点了点头,“师父请放心!” 月梵音回到了凌天志身边,点头示意。 凌天志见他已经交代完事情,便运起内力对着众弟子说:“此去浮幻秘境一路凶险,你们定要小心。我与十位长老会将你们送至其中,期限为一年。一年后我们会接你们回来,但切记无论是进还是出大门都只打开一个时辰,你们要把握好时间。” 凌天志说完之后,便抬起手将一道灵力射入空中,其他长老紧随其后。 空中出现了一道漩涡,将凌云宗众弟子都吸了进去。 月梵音看着凌蝶儿消失在他面前,皱紧了眉头,不知为何他总有不好的预感,就好像一年之后蝶儿不会回来一般。 凌天志拍了拍他的肩:“小师弟宽心,我们一同等他们回来。” 月梵音:“大师兄,这一年时间我要闭关。” 凌天志一惊:“师弟可是要合道了?” 月梵音点了点头:“这一年也是师兄闭关的好时机,你被宗内事务牵绊多年修为进步缓慢。我观你瓶颈已经松动,不出几年也能化神后期。” 凌天志苦笑:“爱人已逝,我要这修为、要这寿元又有何用?” “若她在另一个地方活着呢?” “什,什么?”凌天志怔怔地看着他,“师弟这是何意,莫非离儿还没死?可她分明……我亲眼看见。” 月梵音摇了摇头:“这得靠师兄你自己去探寻了。”在他昏迷的时候能隐隐感觉到一股极其温和的神力在他体内流淌,而这种神力只有地神一脉才会拥有。 凌天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呼出了一口浊气:那他便赌一把,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凌蝶儿站在一片丛林中,叹了口气:不出所料,又与大师兄和星染分开了。 还好凌云宗地处丘陵多山多树,她才不至于在数以万计的树木中迷失了方向。 按理说丛林中灵气应该十分浓郁才是,但此地灵气稀薄,十分古怪。 凌蝶儿知道自己不可妄用灵力,不然不仅很难及时得到补充,还容易打草惊蛇。她虽有不少灵草丹药,但毕竟要在秘境中待上一年时间,还是省着点用为好。 凌蝶儿艰难地在丛林中穿行,突然听到前方树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立刻绷紧了身子,放轻脚步拿着翩蝶剑谨慎地摸索过去。 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纯白的小兽,它蜷缩在地上,像是受伤了。 凌蝶儿环顾四周,再叁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灵兽和其他人的踪迹,才放心走上前将它抱起。 小兽只有她的小臂大小,通体雪白,只有耳尖和尾尖泛红,额心处也点了一抹朱红,漂亮极了。 凌蝶儿轻轻摸了一下它的毛,毛茸茸的手感好极了,她轻轻扯了一下它的脸:“你是狐狸吗?” 小兽当然回答不了她的话,只是在她的怀中哼哼唧唧。 “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凌蝶儿轻抚它,从储物戒中拿出了愈灵草,“这是千年的愈灵草,疗伤圣物,我自己都舍不得用,便宜你这只小狐狸了。” 她将小狐狸轻轻放在地上,席地而坐,运转灵力将愈灵草中的灵气缓缓渡给了它。 见小狐狸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将剩下的愈灵草制成香囊挂在它脖子上:“这愈灵草还可再救你一次,你快去找你的爹爹娘亲吧,别让他们着急了,我要继续赶路了。” 她站起身,想要离开。 但小狐狸见她要走,急忙在她的脚边打转,不让她移动。 凌蝶儿弯腰将它抱起,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脸蛋:“你这只小狐狸怎么这般调皮,姐姐还有事情不能在此地久留。” 小狐狸眨着它的狐狸眼看着她,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凌蝶儿读懂了它的意思:“你要跟我一起走?” 小狐狸竟能听懂人话,它甩起了它的大尾巴,高兴地点头。 “有点麻烦啊。”凌蝶儿有些苦恼。她独自一人想在浮幻秘境中历练已很是艰难,更别提带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灵兽了,但若不带着它,它这么小小的一只在这残酷的地方根本存活不了。 看着小兽湿漉漉的大眼睛,凌蝶儿咬咬牙,下定了决心:“那你就跟着我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小狐狸高兴极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凌蝶儿被它逗笑了,她揉着小狐狸身上的毛,有意逗它:“那给你取什么名字呢?大白还是小红?” 小狐狸明显不乐意了,它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凌蝶儿表示抗议。 这也太可爱了,凌蝶儿忍不住将它的毛揉乱,好棒的触感。 她看了看旁边的清泉,细细地将小狐狸的毛打理好:“不如就叫你阿清吧?” 正在生闷气的小狐狸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甩了甩尾巴,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名字。 凌蝶儿双手举起它,用脸在它的毛上蹭了蹭,然后吧唧亲了它一口,笑着道:“那阿清,以后请多多指教!” 小狐狸的小爪子按在被她亲过的地方,有些愣住了。 第十四章浮幻 凌蝶儿在苍林中已经度过了叁日,但却一无所获,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说来也奇怪,按理说这秘境中灵兽应该随处可见才是,但他们走了这么久却没有看见一只。 阿清年纪尚小需要进食,但没法捕杀灵兽,就只能让它吃灵草丹药。 凌蝶儿看着肩上趴着打瞌睡的阿清,心中满是肉疼。 这只小狐狸看着小小的一只,怎么这么能吃?这才叁天时间已经把她储物戒中千年以上的灵草和上品丹药吃了一小半了。 凌蝶儿哭丧着脸,默默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不心疼我不心疼,孩子还小多吃点正常,不过是千年灵草和上品丹药罢了,不过是,不过是…… 啊啊啊!凌蝶儿在心中无声呐喊,她现在把这狐狸丢了还来得及吗? 这小狐狸嘴刁得很,尽挑着极品的东西吃,稍微差一点的还看不上,可怜了她攒了这么久的宝贝。 凌蝶儿的内心在哭泣。 像是感觉到了凌蝶儿的悲壮,阿清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像是敷衍一般在她的脖子上舔了舔。 凌蝶儿瞬间被痒笑了,她轻轻揉了一下阿清的小脑袋:“哎,真拿你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可爱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阿清的狐狸眼中流转过了一丝狡黠,然后又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她的抚摸,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晃动拂过凌蝶儿的脖子,又引得一阵痒意。 凌蝶儿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绿,内心不免有些焦虑,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远处有块石碑,上面爬满了青苔。 凌蝶儿擦去青苔,看见上面遒劲有力地写了两个字:苍林。 原来这片地方虽统称为苍林,但真正的苍林其实藏在这里。 石碑犹如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形成鲜明的明暗对比,一半阳光明媚,一半被烟雾笼罩。 凌蝶儿握紧翩蝶剑,揉了一把阿清,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走的越深雾气越浓,很快凌蝶儿便什么也看不清了,她干脆闭上眼睛感受风与树叶的声音。 可出乎她的意料,她什么也没听见,不论是风声、树叶声还是鸟鸣声,万籁俱寂。 凌蝶儿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她入阵法了。 她静下心来,凡是阵法就必然会有阵眼,只要破了阵眼就能出去了。 可这阵眼又该如何去寻? 凌蝶儿一丝一丝放出灵力,灵力以她为中心谨慎而又缓慢地往外探去。 她如今已将《引空诀》修炼到了第六重,算是真正开始修炼“空”了。 《引空诀》前五重分别为金木水火土,而一旦开始修炼第六重,就是要将前五重融合在一起,然后进行精粹,届时灵力将会变得透明而又缥缈,可吸收天地间所有属性的灵气。 除了与空灵根同一级别的日、月、光、暗、剑五大灵根。 而目前修仙界有这六大灵根的修仙者分别是:空灵根凌蝶儿,日灵根洛初林,月灵根月梵音,光灵根顾砚凝,暗灵根陆星染,剑灵根百里归。 《引空诀》前五重需要修炼的十分扎实以此来铸造根基。也正因如此,哪怕是凌蝶儿也花了十多年时间才将《引空诀》修炼到第六重。 灵力犹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凌蝶儿不禁皱起了眉。但奇怪的是这阵法虽将她困住,可却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她不知在阵法中待了多久,久到阵法已经不再排斥她的灵力。 终于,她找到了阵法中不同寻常的一处,虽然极其不易察觉,但此时凌蝶儿已经对阵法无比熟悉,她拿起翩蝶剑对着那一处猛挥一剑。 周围的雾突然散了,她站在了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木前。 这棵古木极其巨大,需要数百个人才能堪堪将其围住,它的树冠像是遮挡了整片天空。古木周围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怕是整片苍林的灵气都汇聚在了此处。 怪不得苍林外围灵气稀疏,原来全都在这里。凌蝶儿了然,若是能在此修炼修为必将突飞猛进。 凌蝶儿轻轻走上去,摸了摸古木,并没有感觉到敌意,她松了口气,后退一步行了个礼:“晚辈不慎误入此地,请前辈见谅。” 如此巨大的古木必然已经有了灵性,万不可失了礼数。 “呵呵呵,好孩子,”古木的枝条突然动了起来,树叶也在“簌簌簌”地发出声响,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是空灵根?” “正是。”不愧是修行了上万年的古木,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灵根。 “不错不错,老朽在此等候数千年,终于等到了空灵根传人,只有空灵根才能穿过阵法走到这里。”古木伸出枝条轻轻抚了一下凌蝶儿的头,“还是个聪明有礼貌的好孩子。” 凌蝶儿抬头眨了眨眼,这古木前辈这么好说话的吗?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古木笑了,却并未回答她。 他话锋一转:“小丫头,老朽将至宝与你肩上这只狐狸交换如何?” 进苍林后便伪装成普通小狐狸不再发出动静的阿清闻言,龇着牙怒视古木。 凌蝶儿将它的头按下,将手覆盖在它的眼睛上像是在安抚它,然后又朝古木行了一礼:“抱歉前辈,恕晚辈不能从命。” “哦?”古木起了些兴趣,“莫非老朽的至宝还比不上一只来历不明的小狐狸?” “并非如此,前辈的至宝无疑是晚辈十分希望得到的宝物。” “但晚辈已与阿清约定要保护好它,那必然不能食言。阿清给予晚辈信任,那晚辈必然会竭尽全力去回应它的信任。” “除了阿清,前辈有其他要求晚辈定会尽力去实现。”凌蝶儿笔直地站在古木前,不卑不亢也不失礼数。 “哪怕你明知这小狐狸不对劲?” “哪怕我明知阿清不对劲。”凌蝶儿给了他肯定的回应。 阿清用小爪子扒拉开了她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疑惑,却突然口吐人言:“你何时知道的?” 那声音如清泉流过山间,却因长时间不说话带着一丝沙哑,还带了几分慵懒,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凌蝶儿歪了歪头:“大概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吧。” 阿清睁大了它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没想到这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姑娘居然这么早就发现了。 “若你真是一只受伤的小灵兽,如何能在没有父母保护的情况下在这里生存?况且那时你身边并无其他灵兽的身影,不论是伤你的还是护你的。”凌蝶儿缓缓说道,“还有,秘境内本应有众多灵兽,但我们一路走来却一只也没看见,这本来就很蹊跷,除非是有人把它们都清理了,但这明显不太可能,所以只有另一个原因——血脉压制,他们不敢出现。” “阿清,我虽涉世未深,但我并不是真的傻。”凌蝶儿摸了摸阿清的头,语气中带了些无奈。 “你明知我有问题,为何还要带着我?又为何因为我放弃至宝?”阿清疑惑极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因为我答应你了呀,我凌蝶儿一诺千金,说到便一定会做到。而且当时你受了重伤,若把你单独留在那里你会死的。”凌蝶儿的语气温柔极了。 阿清睁大了他的狐狸眼:“你就不怕我害你?你就不怕我接近你是另有所图?你居然还敢把我留在你身边。” “我当然怕了,但当时已经没有办法了不是吗?我并未感觉到你的恶意,你是否会害我并不是个定数,但若我不救你你必死无疑。既然你愿意相信我,那我自然也会把我的信任交给你,信任这件事情本就是相互的。”凌蝶儿捏了捏阿清毛茸茸的小脸,一双漂亮的杏眼中亮晶晶地闪着光。 “如果我真的想要害你呢?” “那我会先动手杀了你。什么事情都是相互的,你信任我我才会信任你,若你想杀我那自然也别怪我不客气。我虽修为不高但杀一只受伤的幼兽还是绰绰有余的。”凌蝶儿眼中的笑意突然消失了,杏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阿清沉默了,他们妖族向来贪婪暴虐、自私自利,他一开始接近这个小姑娘确实是看中了她储物戒中的宝贝,后来觉得有一个移动仓库兼护卫在身边也还不错。 他从未见过如此善良,如此通透,却又如此狠心的小姑娘。 他倒是对她有了些兴趣。 古木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看他们聊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不错不错,爱憎分明,后生可畏。” 凌蝶儿歪头看向古木:“可前辈,晚辈无法将阿清与您交换。” “老朽寿命将至,这只狐狸哪怕再神通广大于老朽来说也无用,方才不过是为了测试后辈的心性罢了。” 凌蝶儿心里一喜,杏眸亮了起来:“前辈这句话的意思是……” 古木“呵呵”笑着,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转了个话题:“小丫头,你手上的是翩蝶剑吧。” 他用的陈述的语气,显然已经确定。 “正是,前辈也认得翩蝶?”凌蝶儿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翩蝶剑,对古木又多了几分敬重。 “老朽与翩蝶都曾伴在地神身侧,只是如今老朽大限将至,翩蝶却刚开始绽放自己的光芒。” 凌蝶儿:“可否请前辈多与晚辈说一些有关翩蝶的事情。” “那是自然。”古木苍老的声音将往事缓缓道来。 在古木的诉说中,凌蝶儿仿佛看见了万年前绝世的地神挥动着翩蝶剑在古木下的花丛中起舞的样子,不知为何眼眶有点发涩。 “万年来翩蝶从未认过主,地神更是将它当作孩子看待,若要成为翩蝶剑之主,必然是心思通透、纯真良善之人,还肩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古木的声音顿了顿,“小丫头,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请前辈赐教。” “翩蝶神剑,身披七彩神光,斩邪秽,愈万灵,救苍生。”古木慈祥的声音变得严肃,还隐隐带了些郑重。 凌蝶儿睁大了杏眼,原来这才是翩蝶真正的使命吗?可她是否能回应翩蝶的期望。 翩蝶剑的光芒愈盛,似是在鼓励自己的主人。 “只是……”古木的声音顿了一下,“我方才感受了一下,翩蝶身上带了一丝不属于它的力量,翩蝶的神力偏暖,而这力量极凉,倒是隐隐有些像月神的神力。” “月神?”凌蝶儿第一次听别人说起上界的事情,很是好奇。 “月神是初始之神之一,虽极少露面,但实力极强。一千多年前月神突然失去了音讯,然后便在十多年前突然陨落了,谁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古木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惋惜,“只知道日神闻讯勃然大怒,险些将大半神界夷为平地,好在被众神联手制止。” 凌蝶儿的心突然痛了一下,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前辈,神也会死吗?” “跃光界有五位初始之神,分别是天神、地神、日神、月神、海神。若修炼到月神那个境界,自然与天地同寿,除非是自己甘愿赴死。”古木伸出枝条轻轻抚了抚凌蝶儿的头,“月神必有自己的原因。” 凌蝶儿点了点头,但她始终不明白那股悲伤从何而来,她明明之前从不认识、也从未听说过这位“月神”。 这绝不是她的情感,她从未体会过如此悲痛欲绝、悔恨无力却又夹杂着隐忍、克制,似能将整个人淹没的滔天爱意。 第十五章苍林 阿清趴在凌蝶儿的肩上,看她为别人流泪,眼中隐隐露出不快。他神使鬼差地伸出舌头,将她的泪轻轻舔去。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他居然纡尊降贵为一个人类做这种事情。 被阿清舔过的地方痒极了,凌蝶儿轻轻推开他的小脑袋,擦了擦眼泪:“我没事,阿清不用担心。” 谁管你啊!阿清难得想安慰别人却那人一把推开,心里愈发不快,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凌蝶儿。 自从阿清知道她早就察觉了自己的意图,便不再卖萌撒娇,暴露了他又傲娇又容易炸毛的本性。 凌蝶儿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这狐狸怎么如此喜怒无常。 “小丫头,过来。”古木身上绿光大振,然后那通天的绿光竟化作了一块碧绿的玉佩,“这便是老朽的至宝,苍林玉。” 凌蝶儿伸手接住了飘过来的玉佩,那巴掌大小的玉佩通体碧绿漂亮得没有一丝杂质,上面刻画着一棵苍天巨木。 古木的声音带了些疲惫:“今日,我苍林之主苍便将苍林与苍林玉传与你,望你日后能坚守信念、勿忘本心。” 凌蝶儿紧紧握住苍林玉,眼眶又有些发热,她明白苍前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跪下身,朝苍行了一个大礼:“晚辈凌蝶儿,定不负前辈所望。” 苍前辈于她有恩,还将苍林玉赠与她,担得起这一大礼。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苍让凌蝶儿起身,他的声音越来越疲惫,“秘境入口将在一年后开启,你这一年可以待在苍林里,这里灵气浓郁最适合修炼;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历练,只要有苍林玉在身边,你就能随时随地回到苍林。” “是。”凌蝶儿握紧了拳,强忍泪意,“晚辈定会好好修炼,请苍前辈放心。” “好,好,那老朽先睡上一觉……” 凌蝶儿目露不甘地抬起头:“可有方法救前辈?” “老朽已经活了万年,寿元已尽,也该沉睡了,能在陨落之前遇到苍林玉的接班人,心愿已了,再无遗憾……”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再也给不了任何回应。 凌蝶儿静坐在巨木前,良久无言,久到阿清都开始担忧她。 阿清将自己小小的身子钻入凌蝶儿的手掌下,一边钻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见不得她难过。 凌蝶儿终于回过神,她垂下眼看着阿清,轻轻揉了揉它,然后将它抱入怀中,说道:“阿清,我要离开这里了。” 阿清抬头看她,心里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为何不留在这里修炼,然后等一年之后再出去?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了,明明有天大的机缘放在眼前却宁愿要一只心怀不轨的狐狸,明明可以毫无性命之忧的在风水宝地修炼却宁愿去外面冒险。 凌蝶儿摇了摇头:“这里面固然好,但太过安逸,没有经历生死又谈何成为真正的强者?” 她冲阿清盈盈一笑:“放心吧阿清,我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 她还未回应师兄和星染的心意,还未给爹爹和师父养老,还未与翩蝶一同改变修仙界的未来……她又怎敢赴死。 但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一直顺风顺水,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她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而这一次秘境无疑是个好机会,她不应该错过。 “我会将你留在这里面,这里灵气浓郁还有许多极品灵草,最适合你修养了。”凌蝶儿摸了摸它的头,“我不会随意进来,你大可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一年之后我会来接你,届时要走还是要留全由你自己决定。” “你就不怕我毁了这里?” 凌蝶儿笑了,笑得两眼弯弯,脸上也染上了红晕,如一朵盛开的桃花:“因为阿清是只好狐狸,我相信阿清不会这么做。” 好狐狸?阿清活了那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好”这个字形容他,他与“好”分明半点都不沾边。 阿清怔怔地看着她,半晌低下了头,别扭道:“傻女人。” 只是被毛遮住的脸庞已经爬上了绯红。 阿清目送凌蝶儿离开苍林,抖了抖身上的毛准备开始吸收灵气,但身边突然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还真有些不习惯。 “啧。”阿清不爽地皱了皱眉,将那些异样的情绪全都排出脑外。 那些老家伙垂涎他的位置已久,此次他被他们钻了空子不慎中招,幸好入了这秘境被救下才得以死里逃生。等他一年后出了秘境再一一找他们算账,他们在伤他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妖界,是他的妖界,任何胆敢肖想之人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道光芒闪过,凌蝶儿已经出现在了苍林外围,转过头那块写着“苍林”二字的石碑已经消失了。 苍林如今已经认主,再不会让其他未经主人同意的人进入。 凌蝶儿握紧了翩蝶剑,看向眼前广袤的丛林,就像在看未知的前路。 古木已逝,苍林玉已认主,此时的苍林外围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树林。没有了阿清的威慑,原本藏起来的灵兽也纷纷走了出来开始活动,寂静的森林一下子热闹起来。 但在这热闹之中,又有一些特殊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人的说话声。 “奇了怪了,刚刚还一只兽都没呢,现在怎么都出来了。”一道较为憨厚的声音传来。 “灵气已经浓郁起来了,看来这里面的宝贝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我们来迟了一步。”较为细柔的声音回应他。 凌蝶儿皱了皱眉,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暗中观察他们打算做什么。 “那这可如何是好?少爷命我们前来取宝贝,结果我们连宝贝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别人拿走了。”憨厚的声音满是苦恼。 “灵气刚消散不久,那人定还在附近,我们赶紧先搜一搜,少爷那边已经处理完了马上就到。” 听完他们的对话,凌蝶儿心里一惊:她看不清他们的修为,证明这两个修士修为皆在她之上,那么他们所听命的“少爷”也定非等闲之辈。 她一个结丹初期不是他们的对手,若被他们发现是自己取了苍林玉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凌蝶儿悄然往后面退去,背部却意外地撞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紧接着一阵带着腥臭味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凌蝶儿回头一看,一堵毛绒墙立在了她面前。 那堵墙不断地往下滴着口水,那口水竟有极强的腐蚀性,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凌蝶儿心里一惊,极速往后一跃想要与它拉开距离。 那两个人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本想过来一探究竟,但当他们看到那堵毛绒墙后立刻脸色一凝,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们的声音顺着风隐隐传来:“该死,怎么就碰上噬灵魔熊这煞星了!” 噬灵魔熊?凌蝶儿听过这个名字,浮幻秘境开启之前月梵音曾和她说起过秘境中较为危险的灵兽,叫她多加提防,而这噬灵魔熊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噬灵魔熊是苍林的守护灵兽,生性凶残、力大无穷,爪子锋利到能轻易划开巨石,几乎没有人或灵兽能在它面前逃生。 但最可怕的是噬灵魔熊的腐蚀性,被它伤了的人或兽的灵力会被一点点侵蚀,除非立即割掉伤口附近已经被腐蚀的肉,但割肉之痛又岂是常人能忍受的。 噬灵魔熊虽看起来高大笨拙,但实则十分灵巧,奔跑起来的速度甚至比修仙者御剑飞行还快,也难怪能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接近凌蝶儿。 既然是守护灵兽,会出现在苍林内围也是正常。凌蝶儿暗恼自己的大意,自己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两个修仙者身上,竟没有考虑到这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苍林内围灵气浓郁,噬灵魔熊一直在此修炼,如今苍林玉被她拿走,它断了灵气来源,怕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不行,得赶紧走。历练固然重要,但绝比不上自己的性命,现在的她还太过弱小,对上噬灵魔熊无疑是以卵击石,它轻轻一爪子就能把自己拦腰截断。实力差距太大,不必做无谓的牺牲。 凌蝶儿背在身后的手夹起了一张传送符,想要趁它不注意离开这里。 但噬灵魔熊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吼啸着以极快的速度贴近了她,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凌蝶儿赶紧将翩蝶剑横在胸前堪堪挡住了它的爪子,但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都震飞了出去,鲜血争先恐后地从虎口翻涌了出来,迸发出了宛如断裂般的疼痛。 就在凌蝶儿飞出去的时候,她无意间瞟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藏着一个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十分可爱。但那个小姑娘此时被恐惧笼罩,她用力将嘴巴用手捂住,眼眶中的泪水将流不流,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明明已经害怕极了,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凌蝶儿本想在空中捏碎传送符,但看到小姑娘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若自己消失在空中那噬灵魔熊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被它盯上她必死无疑。 凌蝶儿有把握在噬灵魔熊爪下逃生,但小姑娘未必。 噬灵魔熊被血腥味刺激,进攻愈发迅疾凶猛。凌蝶儿在空中调转身形,毅然全力冲向了躲在树后的小姑娘。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在它赶到之前带着她离开这里。 凌蝶儿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小姑娘面前,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想要捏碎手中的传送符。 但在小姑娘盈着泪光的眼眸中,凌蝶儿看见了一只正在落下来的熊掌,那爪子锋利到能削铁如泥。 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凌蝶儿转身用翩蝶剑挡住了它的进攻,但终究还是略晚了一步,更何况此时她还要分心去保护身后的人。熊掌顶着翩蝶剑狠狠地压了下来,在凌蝶儿的肩膀至胸口划开了叁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熊掌裹挟着利风,在凌蝶儿全身上下割出了无数条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立刻从其中涌了出来,把她染成了个血人。 凌蝶儿的耳中出现了嗡鸣,虎口已经疼到失去了知觉。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死亡的阴云笼罩着她,让她险些无法呼吸。 得赶紧走,不然真的会死在这里…… 凌蝶儿的视线已经有些迷蒙,但求生的欲望让她拼尽全力挥出了最后一剑。 那一剑,似聚集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光,七彩色的神光将周围尽数照亮,竟逼得噬灵魔熊后退了好几步。 凌蝶儿抓住这个机会,用尽最后一丝灵力猛地捏碎了传送符,带着小姑娘消失在了原地。 第十六章鸢鸟 听见数百里外噬灵魔熊的怒吼,凌蝶儿便知道她们已经安全了。先前强行压制住的疼痛犹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痛得凌蝶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好在翩蝶剑挡住了大半的攻击,她虽身受重伤但却并无性命之虞。 凌蝶儿看着身边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的小姑娘,又心疼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但好在救下了她。 凌蝶儿想开口安慰她,可她刚一张口一股鲜血就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衣服上,与身体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小姑娘看起来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泪流的愈发汹涌。 萧钰鸢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方才遇到大熊的时候就算再害怕也没有哭出来,可看到天仙一样的仙女姐姐为了救她身负重伤地倒在她面前时却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现在该做的事情是先为仙女姐姐疗伤。 萧钰鸢胡乱擦去自己的眼泪,颤抖着双手轻轻拭去仙女姐姐嘴角的鲜血。 可仙女姐姐的血就好像擦不完一样,一直在往外流。萧钰鸢的眼泪又从眼角流了下来,仙女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会死吗?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受一点? 萧钰鸢从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此时看起来尤为手足无措。家里人极其宠爱她,不愿让她涉险,此次秘境都是她偷偷跑出来的,也正是因此她身上准备的东西并不充分,几乎快要用完了。 凌蝶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天真、不谙世事。 她勉强咽下了口中的鲜血,铁锈味在舌尖萦绕不散。 “你别怕……”听到仙女姐姐略有些沙哑但依旧动听的声音,萧钰鸢猛地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杏眼中并无责怪,有的只有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萧钰鸢没想到,仙女姐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了安慰自己。 委屈从心底蔓延了开来,刺激得萧钰鸢眼睛直发酸,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浮萍寻到归所的心安。 在这险象环生的未知之地,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护在她身前,可以让她依靠了。 在凌蝶儿的指引下,萧钰鸢在数公里外寻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型灵池,为她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 这噬灵魔熊的熊爪也有腐蚀性,凌蝶儿怕小姑娘接受不了太过血腥的事情,便自己吃了镇痛药后强忍着痛割去了被腐蚀的肉,处理完的时候已经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苍白的嘴唇上也被她咬满了牙印。 镇痛药虽有用,但凌蝶儿由于要自己处理伤口不敢吃的太多,唯恐自己握不住匕首,因此还是能感受到大半的疼痛。 她身上最严重的伤在胸口和虎口,全身上下还有不少战斗时被利风割破的伤痕,处理起来也很是麻烦。 好在她有许多疗伤的灵草丹药,受的伤虽严重,但总归可以慢慢治愈。 萧钰鸢趴在草丛上,用手撑着头看正在吸收灵力疗伤的凌蝶儿。 此时的凌蝶儿换掉了满是血污的残破旧衣衫,穿上了新的蓝白色衣裳,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清洗干净。 一阵微风吹过,吹得发丝与衣裳相互缠绵,远远看过去就好似那无意间落入凡间的仙子。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仙女,萧钰鸢有些看入迷了。 凌蝶儿一睁眼就看到了正在盯着她看的小姑娘,收了力起身朝她走去。 见仙女姐姐往自己这里走来,萧钰鸢立刻回过神从地上爬了起来,圆圆的脸上浮现了两朵红云。 “仙女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萧钰鸢担忧地问她。 “已无大碍。”身上的伤已基本愈合,但若动作幅度太大仍有可能崩裂,走起路来胸口还会隐隐作痛但不影响正常活动。 仅仅大半个月就能调理成这样,还得多亏了爹爹和师父留给她的宝物。 而且在此一役之后,凌蝶儿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也隐隐有增长之势。 “那就好!”萧钰鸢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凌蝶儿的身边,想拉她的手却又有些胆怯,可怜巴巴地收回了手,“我好担心仙女姐姐。” 听着小姑娘满是关切的话语,凌蝶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放心吧。” “我不是什么仙女姐姐,你唤我凌蝶儿便好。” 凌蝶儿?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萧钰鸢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苦恼地想了片刻便把问题抛在了脑后,仙女姐姐如此厉害被别人提起过也是正常。 “仙……哦不,蝶姐姐,我叫萧钰鸢,你可以叫我圆圆,家里人都这么叫我。”萧钰鸢亲热地抱住了凌蝶儿的手臂,姐姐刚刚都摸她头了,那她抱抱她应该也没关系吧? 眼前的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暖黄色衣裳,梳着俏皮的双发髻,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正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看着凌蝶儿。 好可爱……凌蝶儿的手好像不受控制一般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软! 凌蝶儿感觉自己的心要化了。 萧钰鸢平时最讨厌别人捏她的脸,从小到大别人看见她的脸都总想捏上一捏,因为这张圆脸她总是被当做小孩子看待。 但此时被蝶姐姐捏过的地方却泛起阵阵痒意,萧钰鸢却感觉那痒意是从心底泛起,痒得她只想扑进姐姐怀里,对着她好好撒上一娇。 凌蝶儿将萧钰鸢留在了身边,与她一同上路。 听着萧钰鸢这一路上亲热的一口一个“姐姐”,凌蝶儿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心想:还好星染不在身边,不然被他知道了不得当场发飙。 光是想想就感觉很可怕。 但若是陆星染此时在这里,只会气凌蝶儿不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在陆星染心中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哪怕是他自己。 萧钰鸢看着身边似乎有些走神的凌蝶儿,圆眼转了一圈,心生一计:“蝶姐姐!” 若是蝶姐姐当了她的嫂嫂,那她不就可以一直看见她了吗! 嗯!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不过蝶姐姐这么好,嫁给哥哥可真是便宜他了。 “嗯?怎么了圆圆?”凌蝶儿回过神来,抚了抚双臂想要擦去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蝶姐姐可有道侣?” “什,什么!”凌蝶儿大惊,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来苏瑾声和陆星染,开始头疼。 但……此次秘境凶险,不知大师兄与星染是否安好,可有受伤? “嘻嘻,”萧钰鸢笑得明媚,但凌蝶儿总感觉其中有些不怀好意,“圆圆家里有位哥哥,长相十分俊朗,又洁身自好,是不少姑娘心里的如意郎君……” 提起哥哥,萧钰鸢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恨不得将哥哥的所有好处说出来,好让蝶姐姐马上动心然后答应当她的嫂嫂。 凌蝶儿的头更疼了,但却无法反驳小姑娘的一片好意。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凌蝶儿这样安慰自己。 萧钰鸢的眼中亮晶晶的,满是对哥哥的敬仰。 凌蝶儿心想,这定是一位极好的兄长,才会让妹妹如此崇拜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虽未遇到什么太过危险的事情,但小麻烦不断。 这也确定了凌蝶儿要帮萧钰鸢找到家里人的想法,她自己一人已经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护圆圆周全? 圆圆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唯有回到家人身边才会是真正的安全。 “圆圆,你可有联系家里人的方法?”凌蝶儿摸了摸萧钰鸢的头,轻声问。 萧钰鸢睁大了圆眼,却也明白她们当前的处境,微微低头难掩眼中的失落:“圆圆有的。” 凌蝶儿叹了口气:“那我们去找他们吧,我把你送过去。” 见萧钰鸢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凌蝶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圆圆不要难过,姐姐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秘境中不是游玩的地方,待我们出去之后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萧钰鸢撇着嘴点了点头,说道:“我与哥哥之间有道同心印,施法便可感应到对方的方位。” 凌蝶儿听爹爹说起过“同心印”这个古老的术法,相传施下同心印的二人不仅可以感应到对方是否受到危险,还可以感应到对方的位置。本以为同心印已经失传,没想到居然让她碰上了。 若缔结同心印的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受到极重的创伤,也正因如此同心印一人一生只能缔结一次。 看来圆圆的哥哥是真的极其疼爱这个妹妹。 “圆圆,”凌蝶儿突然严肃起来,“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有同心印这件事情,好吗?” “嗯,圆圆明白。”萧钰鸢年纪虽小但知道其中的利弊,若被心怀不轨之人知晓用来威胁哥哥,那她会后悔死的。 “但蝶姐姐不是别人。”萧钰鸢看向凌蝶儿的眼神中满是信任,“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凌蝶儿的眼中微微发涩,她轻呼一口气又揉了揉萧钰鸢的头:“那我们走吧。” 小姑娘的眼神如此炽热,她又怎敢辜负她的信任。 第十七章同心 萧钰鸢一施法远在冠金台的萧钰鹤便感受到了同心印的动静,原本矜贵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讨论正欢的下人一看少主这脸色,顿时不敢说话了。 谁不知道这四大家族之首萧家的少主看似是个翩翩贵公子,但实则脾气差得很,也就家里那位小祖宗能在他面前撒泼。 但脾气差归差,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少主如此生气的样子。 萧钰鸢这臭丫头!萧钰鹤此时恨不得马上飞到萧钰鸢身边把她踹回家。 这丫头从小就被惯得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耍耍小性子也就算了,可这浮幻秘境是凭她这叁脚猫功夫就能来得了的吗? 可偏偏这小祖宗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萧钰鹤又急又气,连冠金台中唾手可得的宝物都没心思寻了,冲着下人一挥手:“返程。” 冠金台中的宝贝固然重要,但天下宝物众多,他萧钰鹤却只有萧钰鸢这一个妹妹。 说罢便急急忙忙地率先往南方赶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下人面面相觑。 在同心印的指引下,凌蝶儿和萧钰鸢一路往北赶去。 可萧钰鸢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奇怪,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怎么了圆圆,是哪里不舒服吗?”凌蝶儿赶忙停住了脚步,担忧地看着她。 萧钰鸢摇了摇头,神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我感觉到……哥哥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我们这里赶来。” “这不是好事吗?可以早日与哥哥见面。” “那是蝶姐姐你不清楚我哥哥的脾气!要是被他知道我偷偷跑出来我会被打死的!”萧钰鸢蹲下身子抱着头哀嚎。 那你还给我说亲!凌蝶儿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一不小心在未来的嫂嫂面前说了哥哥的坏话,萧钰鸢抬起头吐了一下舌头,刚欲开口解释,就被一道盛怒的声音打断。 “萧!钰!鸢!你给我滚过来!”人未至声先至。 萧钰鸢身躯一震,心想:完了完了,萧钰鹤这次是真生气了,都叫她全名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萧钰鸢的小脑袋飞快转动,想要找办法平息萧钰鹤的怒火。 有了!萧钰鸢立刻挂起了甜美的笑容,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哥~哥~圆圆好~想~你~呀~” 只是那笑容、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谄媚。 萧钰鹤听见萧钰鸢讨好的声音,又看见她安然无恙地朝他跑来,心中的气已经散了大半,但依旧绷着一张脸,有意给她一个教训。 胆子如此大,这次敢入浮幻秘境,下次是不是就连那炎魔殿也敢闯上一闯了? 萧钰鸢在萧钰鹤面前站定,眨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圆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可萧钰鹤依旧是满脸冰冷,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萧钰鸢使出浑身解数,一边喊“哥哥”一边绕着萧钰鹤打转,还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钰鹤就站在那里,不阻止她,却也不理睬她。 萧钰鸢忙活了好半响也不见他的回应,在心中磨了磨牙,那就只能使出那一招了,萧钰鹤你不要怪我。 “哎呀,是谁惹我们宝贝鹤鹤生气了呀,不气不气,来来来让圆圆抱抱。”萧钰鸢幼时爹爹经常这么哄她。 “噗。”下人们想笑又不敢笑,赶忙低下头,只是那肩膀却抖个不停。 “萧,钰,鸢!”萧钰鹤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她完了!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他们,知道方才圆圆与她说的那番话只是在说笑,终于放下了心,转身悄然离去。 待萧钰鸢终于同萧钰鹤闹完,想要去找凌蝶儿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哥哥哥哥!你有没有看见与我同行的那位姐姐?”萧钰鸢焦急地晃着萧钰鹤的袖子。 萧钰鹤有些印象,但他的注意力先前一直放在萧钰鸢身上,且那人离得甚远只能隐隐看见身形,他以为只是路过之人便没有过多在意:“看见了。” “那你可知她去哪了?” “走了。”萧钰鹤看那人在那站了会,便转身离开了这里。远远的只能看见微风吹过时翩飞的衣袖,以及那如墨般的叁千青丝。 萧钰鸢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不成器的哥哥,这笨蛋哥哥不知道在未来的嫂嫂面前把握时机,万一嫂嫂被别人抢去了可怎么办?可真是急死圆圆了。 “那位姐姐是圆圆的救命恩人,在大熊的掌下救下了圆圆,哥哥你却没有亲自同人家道谢,这不是失了礼数了吗!” 大熊?“莫非是噬灵魔熊?”萧钰鹤问。 “应该是吧……”萧钰鸢想起凌蝶儿被腐蚀的伤口,“就是的!” 萧钰鹤急了,立刻抓住萧钰鸢的肩上下查看:“可有受伤?” “圆圆没有受伤,”萧钰鸢摇了摇头,“可是姐姐为了救我受了好重的伤。” 萧钰鹤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凝重,就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噬灵魔熊那里把圆圆安然无恙的带出来。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如此修为,那修仙界不应该没有她的传闻才对。 “圆圆,你可知道她的姓名?” “知道的,姐姐叫凌蝶儿。”萧钰鸢点点头,蝶姐姐的名字她是不可能忘记的。 “凌蝶儿?”萧钰鹤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双眸,见萧钰鸢一脸茫然的样子,解释道,“凌蝶儿是凌云宗掌门之女,修仙界第一人月云长老之徒,神剑翩蝶剑之主。” 萧钰鹤每说一个身份,萧钰鸢的圆眼就睁大一分,听到最后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怪不得她觉得“凌蝶儿”这个名字耳熟,原来她曾不止一次在爹爹那里听到过。 当今修仙界年轻一辈的天才,寻剑宗一位,四大家族各一位,而凌云宗独占叁位。 她知道蝶姐姐厉害,却没想到蝶姐姐会如此厉害。 “那我以后还会再见到蝶姐姐吗?”可就算蝶姐姐再厉害,在萧钰鸢心里她也是她的姐姐。 “会的,五年之后的少英会由凌云宗主办,就算出去后暂时无法相见,届时也肯定会再见的。”萧钰鹤望向凌蝶儿离开的方向,双眸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了,此次回去,父亲要将风鹞剑传给你。”萧钰鹤收回视线,看着萧钰鸢说。 “什么!不可不可!”萧钰鸢一惊,连连摆手,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写在脸上了,“风鹞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向来是家主的佩剑,要传也是传给你才对,我不要我不要。” 萧钰鹤觉得好笑,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呢?我已经有了丹歌,如何能再要一把风鹞?” “那也不行!风鹞心高气傲得很,跟你倒是般配。”萧钰鸢越说声音越轻,说到最后竟有些心虚。 “嗯?萧钰鸢你不如再说一遍?”萧钰鹤双臂环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有没有,圆圆什么都没说!”萧钰鸢立即站直了身子,还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拼命眨着圆眼生怕萧钰鹤不相信。 萧钰鹤拿眼前这个小祖宗没办法,无奈道:“五年后的少英会,你以为你不用上场吗?” “可是我这半吊子怎么上场啊!”萧钰鸢感觉天都要塌了。 “所以父亲才要将风鹞传给你,免得你到时候丢了萧家的脸面。”萧钰鹤顿了顿,“这是父亲原话。”可不是他说的。 “不行不行,风鹞看不上我的。”萧钰鸢耷拉着小脸,有气无力道。 “那可不一定,你和风鹞在某些方面还是挺相似的。”比如一样任性,一样骄傲,同时也一样不受约束,一样勇敢肆意。 “真的吗?”萧钰鸢可怜巴巴地看着萧钰鹤,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风鹞真的会接受她吗? 萧钰鸢其实很喜欢风鹞剑,自她幼时第一次看见它时就很喜欢很喜欢了。 那柄淡绿色的剑能挥出斩断天际的剑气,似无拘无束的风,又似骁勇善战的鹰,在年幼的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从小便想:若风鹞在她手中会怎么样?也会如在爹爹手中一样厉害吗? 小小的她总喜欢在爹爹练完剑之后拿过风鹞细细擦拭,幻想着日后风鹞与她一同闯荡修仙界的英姿。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终于知道了风鹞是萧家历任家主的佩剑,而萧家的下代家主是她的哥哥萧钰鹤,不是她萧钰鸢。 萧钰鸢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想风鹞,不去看风鹞,不去触碰风鹞,开始强迫自己忘却风鹞。 只要这样,就没关系了吧?反正风鹞与她注定无缘。 可她再也找不到能像风鹞一样合她心意的灵器了。 萧钰鹤看着眼前急需别人鼓励的妹妹,点头道:“真的。” 又笑道:“你连这浮幻秘境都敢自己去闯,还不愿施法催动同心印让我来找你,怎么遇上风鹞就怕了?” 萧钰鹤早就知道萧钰鸢喜欢风鹞剑,也知道风鹞剑看似讨厌她,但讨厌的假象背后却是满满的喜爱,只是羞于表达。 在他看见年幼的妹妹心无旁骛地擦拭风鹞剑时、在他看见原本毫无反应的风鹞在她背过身却悄悄亮起了绿光时、在他看见因她长时间不曾出现风鹞愈发黯淡时、在他感觉到风鹞隐隐对他有些排斥时,他便知道了。 于是他早就说服了父亲,即便是他没有寻到丹歌,手中并无称手的灵器,风鹞也依旧会传给她。 所以风鹞一定会接受她,因为风鹞,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就像丹歌一直在等他一样,风鹞也一直在等着它的笨蛋主人。 “圆圆,相信你自己,只要是你就一定可以得到风鹞的认可。”萧钰鹤摸了摸萧钰鸢的头,“等到五年后的少英会,世人便都会知晓萧家并非只有萧钰鹤这一个天才,风鹞剑自己选择的主人萧钰鸢一样也是惊才绝艳。” 萧钰鸢犹疑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哥哥,我知道了,我会去试一试的!”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叁年……她会努力修炼,直到风鹞认可她! 她绝不会让风鹞蒙尘,风鹞本就应该翱翔于天际,掀起足以让整个修仙界为之震惊的飓风。 少英会与藏兵谷一样也是二十年一次,由叁大宗门、四大家族轮流举办,全修仙界的年轻修士都可以参加,而这一次正好轮到了凌云宗。 经过五年的时间,修士们与藏兵谷中取得的灵器已基本磨合,此时办少英会再合适不过。 在少英会中决胜的修士会得到主办方准备的一份大礼,或许是极品丹药,或许是极品灵器……什么都有可能。 少英会每一次都办得无比盛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宗门小家族根本无力承担这对于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活动。 此次少英会由凌云宗举办,凌天志早早地就开始了准备,半点不敢怠慢,更何况这次他的宝贝女儿和两个宝贝徒儿都要参加。 凌蝶儿又独自一人踏上了征程,在这条路上她砥砺前行,无人与她作伴。 或许早在她做出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打算。 可若是凌蝶儿回头,就会发现总有人愿意默默在她身后守护着她,无论是苏瑾声、陆星染,还是月梵音,亦或是洛初林。 凌蝶儿也许会回头,但不是现在。 长路漫漫,凌蝶儿唯有握紧手中的翩蝶剑去斩出一片天,才能给未来带来一丝转机,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第十八章变故 凌蝶儿没想到苍林会如此广阔无垠,她又走了数日也没走到尽头。 但这辽阔中却又有些异样,更像是……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阻止着她离开这里。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凌蝶儿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苦恼。 敌在暗我在明,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苍林突然地动山摇,让凌蝶儿险些稳不住身形。待震动稍缓她立刻飞上了最近一棵大树的树冠,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远处的树木如山体崩塌般倾倒,激起了滚滚烟尘,紧接着传来了一阵阵灵兽的怒吼。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也染上了阴霾,再不见太阳的踪迹。 发生了什么?为何倒了一大片的树木?灵兽怎么突然暴动了? 苍前辈将苍林交付与她,如今出了变故别人可以远离是非之地,但她却不能坐视不理。 因为她,是苍林之主。 凌蝶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出事地附近,只见那里横空出现了一个数百丈宽的大坑,树木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坑底,还有不少受伤的灵兽从坑中嘶吼着跑出来,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竟成了一片废墟。 而在这吼叫声中,凌蝶儿又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怒吼,她疑惑地在那些灵兽中搜寻,直到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噬灵魔熊! 凌蝶儿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噬灵魔熊,倒吸一口凉气,被它伤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可转念一想,噬灵魔熊作为守护灵兽出现在这里也很是正常。 不过噬灵魔熊一般都只出现在苍林内围,这里显然离内围已经有点距离,而且它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就像是,在悲伤? 凌蝶儿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那可是噬灵魔熊!一掌能差点要了她命的噬灵魔熊!怎么会悲伤呢? 可它此时的状态看上去真的很不对劲。 噬灵魔熊作为守护灵兽守护苍林千年,凌蝶儿作为新任苍林之主无法对它袖手旁观。 但它的攻击力太强,若冒然接近自己定会受伤,得想个两全之策。 就在凌蝶儿沉思的时候,噬灵魔熊感应到了苍林玉的气息,它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藏于树冠中的凌蝶儿。 噬灵魔熊冲天长啸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她奔来。 凌蝶儿一看噬灵魔熊往她的方位跑来,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转身就想逃离。 想帮归想帮,可也得有命帮才行,还是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噬灵魔熊见凌蝶儿要走,怒吼一声,但却还是停住了脚步,口吐人言:“人类。” 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止住了凌蝶儿想要离开的步伐,她转过身意外地看着噬灵魔熊,看这架势,它似乎并不打算攻击她? 噬灵魔熊见她回头,冷哼一声:“人类,帮我一个忙。” 凌蝶儿也学着它冷哼一声:“你这可不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啊。”她有意帮它,但它态度如此傲慢,得挫挫它的锐气才行。 她虽修为不高,但尊严也不容践踏,更何况她如今还是苍林之主。 只不过她也不敢太端着架子,万一一不小心激怒它把自己也给拖下水可就得不偿失了。 噬灵魔熊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做内心挣扎,它冷冷地盯着凌蝶儿,漆黑的瞳中闪过一丝阴霾。 可它也明白,如今唯一能帮它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类,要是错过了…… 见凌蝶儿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噬灵魔熊只能强忍下内心的怒火,将始终高昂着的头颅微微低下:“求你,帮我。” 噬灵魔熊如此配合的态度倒是把凌蝶儿吓了一跳,毕竟当初它毫不留情把自己打成重伤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好说话。 尽管如此凌蝶儿也没有放下戒心,她站在树冠上,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悄然夹起了一张传送符。 她警惕地看着树下的噬灵魔熊,生怕它突然暴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噬灵魔熊的眼中浮现了点点悲伤:“你还记得一个多月之前发生的事吗?” “当然记得了!我还差点死在你的手上。”凌蝶儿伸手抚住胸口已经愈合的伤痕,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足以将整个人吞噬的疼痛。 噬灵魔熊不自在地轻哼一声:“主人一陨落你就出现在了那里,还带走了苍林玉,任谁都会觉得是你害了主人吧?” 凌蝶儿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冤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看起来很像是坏人吗?” 噬灵魔熊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看见你拼死护另一个人类,便意识到可能哪里出了差错。直到我发现自己因为太过生气没有注意到主人的传音……” “哼,”它又哼了一声,“总之是我的问题。” 凌蝶儿觉得眼前这一幕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个月前它对她还是赶尽杀绝,如今却在对她道歉。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凌蝶儿捏了捏眉心,罢了罢了,看在苍前辈的面子上,她大人有大量,这一次就原谅它了。 “那日我感受到主人将要逝去,匆忙之下离开了洞穴,留下了我的孩子独自待在洞中,”噬灵魔熊咬牙切齿道,“等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洞穴里满是人类的恶臭味。” 寥寥数语,凌蝶儿却能感觉到它强压下来的悲痛与焦急,心口一窒。 “我一直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但他们太过狡猾,我体型又太过庞大,一旦出现在他们附近就会被立刻发现,接着他们便会立刻转移阵地,而我最后一次感应到他们就是在这里。” “可万一我们还没找到他们,他们就已经离开了苍林呢?”凌蝶儿问道,若出了苍林即便是噬灵魔熊也很难定位他们了。 “不会,我下了禁制,如今的苍林只能进不能出。”噬灵魔熊笃定地说,它在苍林中生活了千年,地位仅次于苍,施个小小的禁制还不在话下。 凌蝶儿:“……”怪不得我走了那么多日都没走出去,原来是殃及池鱼了。 “我能时不时感应到我孩子的气息,届时我会把你送到附近,只要你能拖住他们我就会立刻出现。”噬灵魔熊看向她,“你能在我的掌下逃生,拖住他们一时片刻应该不成问题。” “我明白了。”凌蝶儿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凝重,“我会给你争取时间的。” “若你能帮我救回我的孩子,那你就是我时临的恩人,我会心甘情愿奉你为苍林之主。” “你放心,即便是你不承认我我也会帮你救下你的孩子。”凌蝶儿跳下树冠走到时临面前,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时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在它的印象中人类既贪婪又自大,真的会有这种愿意和灵兽平等相处且不图回报的人存在吗? 凌蝶儿知道信任是世间最难以建立的东西,特别是像时临这种刚被人类伤害过的灵兽,她就静静地站在它面前,用清澈坦荡的目光看着它,眸中丝毫没有一番好意却被怀疑的恼怒。 时临看了她好半响,才收回心思伸出巨大的熊掌轻轻地碰了碰她娇小的手:“合作愉快。” 事已至此,不如相信她一回。 魔熊通体漆黑,少女身着白衣,明明黑与白相互对立,却又达成了奇妙的平衡。 在初见时便以性命相搏的魔熊与少女,此时却愿意站在一起化干戈为玉帛,去面对她们共同的敌人。 偷走时墨的人异常狡猾,自从上一次被时临发现后行动更是谨慎,已经数日不曾暴露踪迹。 时临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唯恐时墨已经遭遇不测,若不是有凌蝶儿在旁安抚它,怕是早已暴起将整个苍林毁去,掘地叁尺也要将他们找出。 凌蝶儿心里也有些焦急,时墨在他们手中时间越久越不安全,可在他们不暴露行踪的情况下要在这茫茫林海中寻他们又谈何容易。 或许他们就是看中了苍林树多易藏匿,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相处越久时临对凌蝶儿愈发改观,心中的愧疚也愈深,在知晓她快要突破后便将她带到了一处灵泉前。 “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处灵泉,比其他灵泉的灵气浓郁许多,”时临有些别扭地撇过头,“你别多想,你突破之后救出我儿的几率也会高些。”它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才不是为了帮她。 凌蝶儿含笑着看它:“那蝶儿便多谢时临大人了。” 时临被她看得不自在极了,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只是凌蝶儿却能从那背影中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此地偏僻,鲜有人烟,凌蝶儿褪去了外衫,身着亵衣步入灵泉中。 叁千青丝微微散开,随着水流轻轻漂动,沾了水的亵衣包裹住她略显青涩但玲珑有致的身体,如水中盛开的一朵墨莲。 水珠顺着她的走动从发梢滑落,宛若一点墨滴落入水中,雾气缠绵地亲吻她精致的脸颊,似想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有着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她是落入凡间的九天仙女,就连自然都甘愿沉醉于她的绝色中做一场永不清醒的美梦。 ps:下一位男主也马上要出来了,大家要不要猜一下是谁?(*′?`*)? 第十九章共战 多亏了时临的灵泉,凌蝶儿不出几日便成功突破到了结丹中期。 “时临时临你快看,我突破了!”凌蝶儿跑到时临面前转了个圈,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哼,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结丹中期?大惊小怪。”时临轻哼一声,状似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凌蝶儿知道它其实也在为自己高兴,笑盈盈地看着它。 时临被她看得别扭极了,正欲开口,却突然感受到了血脉深处的震动。 它猛地站了起来,漆黑的双目变得通红,原本顺从地伏在身上的毛倏地竖立起来,龇着尖牙怒视某个方位,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此时的时临如同与凌蝶儿初见时那般,像是来自魔界的杀神。 凌蝶儿知道它感应到了时墨的气息,表情也严肃起来。她轻轻摸了摸时临,翻身骑上了它的背:“走吧。” 她没有问它在哪个位置,也没有问它路途有多遥远,自她决定帮助它的那刻起,便已经做好了信任它、与它共进退的打算。 时临带着凌蝶儿一路疾驰,若是凌蝶儿徒步前行得走叁天的路程它只用了半天。 望着前面依旧是郁郁葱葱的丛林,时临停住了脚步,目光略有些迟疑地看着已经落在它跟前的凌蝶儿。 它似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说,比如量力而为,比如小心为上……但最后都在嘴边化作一句:“拜托你了。” “嗯,”凌蝶儿点了点头,“放心吧。” “……”时临的内心无比挣扎,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孩子,一边是自己欣赏的后辈,若有一方受伤它心里都不会好受。 原本的利用也化为了真心的疼爱。 它转过身不想让凌蝶儿看见它的神情,沉闷地说道:“去吧。” “那我走啦。”凌蝶儿握起翩蝶剑,转身往丛林深处走去,事不宜迟得立即动身。 “慢着!”时临突然叫住了她,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回过头,“若遇到危险可自行撤退,不必逞强。” 凌蝶儿回眸望着它,一双漂亮的杏眼中盈着笑,朝它挥了挥手:“知道啦,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时临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轻哼一声,这小丫头连那群人的面都还没见过就说肯定成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时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若是她就肯定可以。 毕竟她可是主人和它都认定的苍林之主。 数日前的灵兽暴动冲散了慕庭朝和他的手下,这几日他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苍林中有一股极其浓郁且强大的木灵力,便决定自行去寻。 他先前派人去寻苍林玉的方位,但没想到这苍林至宝却已被人捷足先登,探路的人还碰上了苍林的守护灵兽噬灵魔熊,好险及时逃离没有人员伤亡。 自从那之后,苍林玉同其主音讯全无。 可如今这如此浓郁的木灵力是从何而来?苍林之中可还有足以与苍林玉媲美的宝物? 慕庭朝此次本就是为了苍林玉而来,现下有了代替之物,他不愿空手而归,起身往木灵力最浓郁的地方赶去。 凌蝶儿隐匿了声息向时临给的方位缓缓靠近,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前方隐隐有声音传来,但却听不真切,只能偶尔听到“魔熊”、“育灵袋”、“苍林”、“追踪”等字眼。 凌蝶儿根据这些信息也能将对话拼凑出个大概,看来他们也意识到苍林已经被封锁,时临正在追踪他们,而时临之所以只能时不时感应到时墨是因为它被藏在了隔绝气息的育灵袋之中。 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就是偷走时墨的那群人,那下一步就该是确定他们的人数及实力。 凌蝶儿缓步移动到他们附近,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六个人,基本都是结丹中期、后期的样子。 凌蝶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她约能拦住这群人半刻钟的时间,只要时临能在这之前到达就没问题。 只有半刻钟,时临你可一定要赶到啊。 还没等凌蝶儿细想,远处突然传来了人与兽打斗的声音。 巨大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那群人耳朵里,他们立刻谨慎起来,窃窃私语了几句就开始收拾东西,看样子是想要离开这里。 不行,不能让他们离开,要是这次让他们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找到他们! 凌蝶儿给时临传了一道音后,便一人一剑拦在了他们要离开的小道上。 “让开!”为首的人满脸胡虬,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凌蝶儿冷笑一声:“就凭你也配叫我让路?” “一看就知道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娇娃娃,让哥哥们来替他们教训教训你。”一个刀疤脸淫笑着拿出了刀,显然是对眼前的绝色佳人起了色心。 其他人也淫笑着附和他,说出的话皆是污秽不堪。 凌蝶儿眼中满是寒意:“废话真多。” 她本想用先言语后武力的方式多拖点时间,但他们的淫言秽语让她不愿再忍。 既然如此,那便战! 翩蝶剑身上神光愈盛,显然也已经动了怒气。 凌蝶儿一剑刺向胡虬男的面门,她虽被刀疤男激怒,却没被怒火冲昏头脑,也还记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胡虬男一刀挡去了剑势,虎口微微发麻,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像是被大家族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本以为一身修为皆是靠丹药堆积,却没想到她的剑法已经修炼得如此精湛。 不能让她活着出去,先不说她的家族,若放任她日后成长起来也定不会放过他们。 胡虬男已经起了杀心,下手更是阴毒狠决。 凌蝶儿心中惊讶更甚,本以为他是结丹后期,可一交手却发现不仅仅如此,他至少是结丹巅峰,或许更甚。 那么,跟在他身边的人也一定隐藏了真实实力。凌蝶儿心里暗叫“不好”,这下棘手了,她不一定能拦住他们半刻钟。 见他们已经打起来,剩下的人也收起了调笑,训练有素地包围了过来,显然是共同经历了百战后的默契十足。 凌蝶儿腹背受敌,她以一敌六根本无力进攻,只能堪堪挡住他们的攻击,但好在她的目标也只是拖住他们而已。 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周围被打得一片狼藉,树木也随之倾倒了一大片。 慕庭朝循着木灵力而来,却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细细一分辨发现竟在同一个地方。 他皱起了眉,本想见机行事,可玉鸾剑却开始发出白光。 “怎么了?”慕庭朝沉声问。 玉鸾剑发出铮铮剑鸣,引着他往前走去。 慕庭朝收回玉鸾剑:“回来。” 他看向玉鸾剑前进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凌蝶儿此时已有些体力不支,可时临却依旧还没有到达。 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趁着她分神,又有一道攻击落在了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慕庭朝一来便看到这一幕:身着白衣的少女原本洁白的衣服上已是血迹斑斑,娇弱的身躯正举着一柄剑与约有她大半个人高的刀抗衡,而她的背后有一把刀马上就要落下。 若这刀落在她身上,她不死也要半残。 玉鸾剑长鸣一声,带着慕庭朝猛地冲了过去,发出耀眼的白光,直接将那刀弹了回去。 刀疤男被冲击力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见有人多管闲事正欲破口大骂,可看见那人的脸时却噤了声,接着脸上扬起了讥讽的笑:“哟,这不是我们的慕少主吗?慕少主不是天下皆知的不近女色吗?怎么,如今是看这小娘子太过俊俏,也要做这救美的英雄了?” 慕庭朝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聒噪。” 刀疤男被激怒了:“在这秘境中还摆慕家少主的架子?真是不知死活!” 慕庭朝不想再听他废话,一剑直指他的胸口。 刀疤男躲闪不及,险些被他击中,抬头怒视他,手中的刀发了狠般向他砍去。 慕庭朝的到来给了凌蝶儿一丝喘息的时间,她低低对他说了声:“多谢。” 接着直接一用力震开了胡虬男的刀,对着他发起了进攻。 她方才感觉到,自从他来了之后,翩蝶身上的神光又耀眼了几分,暖暖的神力流入她的身体中,让她也跟着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虽力量远远比不上面前的胡虬男,但翩蝶剑法本就胜在灵巧,剑势缥缈,进攻时如翩飞的蝴蝶,敌人看到的皆是虚影,这正是以柔克刚之法。 胡虬男挥刀抵挡,却没一刀命中,身上也渐渐挂了彩,被逼的连连后退好几步。 慕庭朝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想不到她竟能越级还不落下风。 慕庭朝侧身躲过了刀疤男的刀刃,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让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刀疤男挣扎着想站起来,脖子上却架上了一柄雪白的剑,血迹慢慢渗了出来。 “叁弟!”胡虬男一看他落难,想要挣脱开凌蝶儿的攻势去救他,但却无法从万千蝴蝶的包围中逃离。 其他四个人也虎视眈眈地盯着慕庭朝,却碍于叁哥在他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玉鸾剑寸寸深入,血液的流速一下子加快,吓得刀疤男脸都白了。 慕庭朝不为所动地扫了他们一眼,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回过头问凌蝶儿:“你要什么?” “我要他腰间的育灵袋。”凌蝶儿指了指胡虬男,“里面有我的朋友。” “听到了?”慕庭朝看向他,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自己选。” 胡虬男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似是想将他看出一个洞来。 “放了我叁弟,我把东西给你们。”他握紧了双拳,叁弟被擒,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要以物换人,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嗯。”慕庭朝看向凌蝶儿,“去拿吧。” 见凌蝶儿拿过了育灵袋,他才微微偏开玉鸾剑,但也没将剑拿下来。 “东西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胡虬男满脸怒火地瞪着他。 “你们可信?”慕庭朝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若是直接移开剑,怕是他们就要直接发难了,他第一次能成功是胜在他们的轻心,可一旦他们有了戒心饶是他也难讨到好处。 胡虬男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用手上的刀将他碎尸万段。 他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沉声道:“那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叁弟?” 慕庭朝看着凌蝶儿:“你说。” 凌蝶儿摩挲了一下下巴,心想: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作恶多端,要不直接“咔嚓”一下结果了他们吧?不行不行,现在杀了他那群人一定会发疯的,二对五还是有点麻烦,而且都已经答应了人家反悔似乎也不大好。要不……还是拖延一下时间等时临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嗯,可行可行! 凌蝶儿眼眸亮亮地看着慕庭朝,想和他说自己的建议,可地面却突然传来了猛烈的震动,就像是有大型猛兽奔跑那般。 她心里一喜,想必是时临过来了! 慕庭朝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刀疤男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挣脱了出来,也不顾脖子上又加深了几分的伤口,大喊:“二哥,是噬灵魔熊,我们快走!” 胡虬男一听脸色大变,和他们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慕庭朝没有拦住他们,他收回了玉鸾剑,看向凌蝶儿:“你不跑?” 凌蝶儿摇了摇头:“来的是我的朋友,没什么好跑的,那你呢?你怎么不跑?” 慕庭朝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她腰间的碧绿色玉佩。 不出所料,苍林玉,苍林之主。 ps:慕庭朝zhao 第二十章熊晶 等到时临赶来,凌蝶儿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软了下来,虚虚地倚在它的身边。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凌蝶儿娇嗔,见时临没事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如今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们。”凌蝶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时临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没事就好。” 时临心疼地看着她满身的伤口,头一次没有和她斗嘴,它眼中满是阴霾,若是它早来一点,她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时临安慰她。 “有人拖住了我。”时临又沉声道,“他虽修为不高但功法诡谲,很是难缠。” 凌蝶儿惊讶地微微睁大了双眸:“还有人能拖得住你?” “那是蝠翼,”一直不曾说话的慕庭朝开口,“‘盗行七刀客’之首。” “盗行七刀客?”凌蝶儿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皱眉思索,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慕庭朝垂眸看她,并没有出声提点她的意思。 盗行七刀客……盗行……盗行! 凌蝶儿眼睛亮了起来,她想起来了! 爹爹曾经跟她说过这个组织,虽然只有七个人,但却是修仙界最臭名昭着的盗贼团伙。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鲜有人能制得住他们。 因为,他们不仅行踪不定,且光是元婴期的高手就有叁个,而其中蝠翼已经是元婴后期。 见凌蝶儿终于想起来,慕庭朝的眼中浮现了微不可见的笑意,但又很快就消失了。 时临警惕地看着他,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凌蝶儿:“你是谁?” 凌蝶儿挣扎着从它身后探出了头:“时临别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时临狐疑地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看了看他。 “真的真的!”凌蝶儿疯狂点头,眼中满是真诚,就怕它不信一掌把他拍碎了,“多亏了他我才能救下时墨。” 时临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慕庭朝,又恢复了往日嫌弃的样子:“又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走,跟我回去。” “不用先把时墨放出来吗?”凌蝶儿歪头看它,一直把时墨关在育灵袋中真的没关系吗! 时临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再放也一样,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这就是亲娘吗?凌蝶儿一抖,好可怕。 “你也一起来。”时临又斜斜地看了一眼慕庭朝,然后就顾自己先走了。 “走吧。”凌蝶儿压低声音,微微侧头,“跟上时临。” 慕庭朝垂眸看着她因为要说悄悄话而凑近的小脸,轻颤的纤长睫毛,湿润的红唇,以及微微露出的白皙脖颈。 “嗯。” 时临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洞穴后才将时墨放出来。 时墨本来正在育灵袋中睡得香香的,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外面,抬起睡眼朦胧的眼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 时临一巴掌拍在了它头上,直接把它打醒了。 “嗷呜!”时墨抱着头痛呼一声,睁开眼呲着牙怒视四周,想要看看是谁不长眼睛胆敢打它。 直到它看见了那道巨大的黑色身影,表情一下子僵硬了,牙露在外面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再凶啊,”时临讥讽地冷哼一声,“不要停,继续。” 时墨讪讪地“呵呵”笑了一声,乖乖地坐直了身子:“娘……” “还知道你有个娘呢?睡得不是挺舒服的吗?”时临也坐下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它。 时墨感觉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脑中疯狂头脑风暴,它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看时临。 突然,它看见了时临背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娘,有人类!”时墨猛地跳起来龇着牙怒视凌蝶儿。 凌蝶儿:“啊?” 她无辜地看着时墨,又看了一眼时临,心想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时临“啪”的一掌又拍在了它的脑袋上,而且听起声来比第一掌还要用力,凌蝶儿后怕地缩紧了脖子。 这也太用力了,不会得脑震荡吧?凌蝶儿突然觉得时临之前对她的冷嘲热讽简直就是太温柔了。 似是感觉到了凌蝶儿在腹议它,时墨回过头轻轻瞟了她一眼,吓得凌蝶儿浑身又是一抖。 慕庭朝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灵动的小表情,嘴角勾起了微不可见的笑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他仿佛已经认识了她很久,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连方才并肩作战时,也很是默契。 “真是胆子大了,还学会呲人了,一开始被人抓走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反抗呢?” “我打不过人家呀……”时墨在时临的掌下挣扎,“娘您行行好快放开我,我快要窒息了。” “你不是睡得挺舒服的吗?不是还不愿意醒过来吗?”时临的熊掌更用力了。 “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我一直想要逃出来找您的!”救命啊,要死熊了! 凌蝶儿看时墨好像真的快不行了,犹犹豫豫地开口:“时临,要不还是……” “嗯?”时临扫了她一眼。 凌蝶儿瞬间泄了气,头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没事你继续,我有好多灵草丹药可以给时墨续命!” “哼,”时临冷哼一声,最后还是移开了熊掌,“就你那点东西,我还不需要。” “跟我来。”时临转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时墨想偷偷溜走,但时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你也给我滚过来。” 时墨低下头沮丧地跟了上去,走之前还偷偷抬头看了一下凌蝶儿和慕庭朝。 凌蝶儿看着它们一前一后两个背影,突然想到:或许时临方才也只是在找一个放过时墨的台阶下而已。 与洞穴外边的黑暗阴冷不同,洞穴内别有洞天。 洞穴最中央有个巨大的石台,上面铺满了柔软的毛毯,石台附近长满了千年灵草,有一条小溪围绕着石台缓缓流淌。 洞穴顶部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天窗,可看日升,观月落,眺星河。 但最吸睛的不是这些,而是浮在空中的,一块巨大的墨绿色晶石。 “这里就是我的洞穴,那群人的目标也是这里,但没有我的允许他们无法进来。”时临站在晶石下,转过身向时墨。 时墨注意到娘的视线一直在它身上,心虚地低下了头,它不就是看娘出去了也想出去玩玩,但是一不小心被人抓住了嘛…… 时临收回了在它身上的视线,看向凌蝶儿:“苍林有内外两部分,内围归主人,而外围归我。” “你单拥有了苍林玉,就只是单单拥有了内围,外围的所有权仍在我手中。主人看似将苍林交给了你,但实际上却也是给了你第一个历练,看你如何能在噬灵魔熊手中取得另一半苍林。” “苍林外围虽灵气不如内围浓郁,但地大物博,该有的宝物也一样不会少。” “若你没有成功得到我的认可,那么很可惜,我就算杀了你也会将苍林玉收回,苍林不需要没用的主人。” 时临的语气冷漠极了,冷得凌蝶儿感觉这些日子所有愉快的回忆仿佛都是错觉。 时墨震惊地看着凌蝶儿:“苍爷爷竟然将苍林交给了你?!” 凌蝶儿摸了摸鼻子:“对呀,就是我。” 看着它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凌蝶儿有了逗它的想法,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近它:“小时墨这么抗拒干什么,我们以后可是要经常见面的。” 欺负不了时临,欺负一下它的崽子似乎也不错。 时墨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又是诡计多端的人类! “咳,”时临冷酷无情的表象被打破,它轻咳一声又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有些无奈地问凌蝶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凌蝶儿一下站直了身子,又软了下来,眨着湿漉漉的杏眼看着它,“所以请问时临大人,我成功了吗?” 时临撇过头不去看她,半晌才闷闷地说:“勉强合格。” 凌蝶儿冲上去抱住了时临,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时临大人!” 时临别扭地扭了扭身子,却没有挣开她:“人类的小女孩真是麻烦。” 等凌蝶儿抱得差不多,时临才缓缓开口:“看到那颗晶石了吗?” “看到了。”凌蝶儿松开它,点了点头。 “想要它吗?”时临问她。 凌蝶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想要,但我不能要。” 时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很快又恢复如初:“为什么不能要?”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块晶石并不是普通的木属性吧?它应该还蕴含了噬灵魔熊的腐蚀性也就是毒属性,我的灵气至纯至暖,若是强行吸收我的灵力会被污染,我会被反噬的。” “不错。”时临满意地点头,“它确实不适合你,若是你起了贪念,那得到它的时候便是你的死期,即便是我也不会出手救你。” “但是……”凌蝶儿话锋一转,指了指站在身边的慕庭朝,“我觉得这块晶石应该挺适合他的。” 慕庭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什么?” “你是极品木灵根吧?而且应该修的还是极其稀少的木毒。”凌蝶儿摩挲着下巴,用如常的神色说出了惊人的事实,“木毒属阴毒又极难修炼,唯有极品木灵根才能承受得住。” “那又何以见得我修炼木毒?”慕庭朝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只是心里却难得地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短短相处之后就直接说出他修炼的是木毒。 不,不对,天下皆知他是变异冰灵根,就连跟随他十多年的随从即便知道他还是木灵根,却也不曾知晓他修炼木毒。 “那个刀疤自从被你伤了之后脸色便有些不对劲了,印堂隐隐发青,对疼痛的感知也降低了许多,他们那一行人没看出来是因为都已经中招了吧?”凌蝶儿笑意吟吟地冲他一抱拳,“多谢慕少主对蝶儿手下留情。” “而慕少主之所以在他们逃走的时候没有拦住他们,是因为他们已经必死无疑了吧?我相信没有人能在慕少主的木毒下生还。” 凌蝶儿发现自从她与翩蝶结契之后,她对所谓“邪秽”的感知便越来越强了,就连这次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慕庭朝看似高山之雪的背后却隐隐藏着见血封喉的毒。 慕庭朝正视着她,缓缓开口:“既然你知道我修炼木毒那你还敢把晶石让给我?” 你不怕我忘恩负义吗? 凌蝶儿摇了摇头:“你不会的。” 自他救下她的那刻起,她就知道他不会害她。 凌蝶儿其实见过慕庭朝,在她前世的时候,她曾见过幼时的他。 那时候的慕庭朝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与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而那时的凌蝶儿,从未经历过苦难,也还无所畏惧。 凌云宗多山多树,凌蝶儿去后山玩耍的时候不慎滑下悬崖,是慕庭朝救了她。 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满身都是泥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手上满是在地上拖曳时磨出的血痕。 可他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笨拙地安慰已经被吓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 那时候她就知道,慕家的慕大哥哥是个好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小公子,却要在慕家受苦? 就算是出生在一个小家族,也要比慕家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凌蝶儿就见过慕庭朝一面,凌云宗一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向爹爹问起,却听闻慕家家主宠妾灭妻,还欲立慕家二公子为少主,可惜二公子天资愚钝,终究还是比不上惊才绝艳的大公子。 爹爹的语气中满是遗憾与惋惜,而她也是如此,她多想为慕哥哥鸣不平。 他们本该是并肩而行的挚友。 听说自那之后,大公子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而她曾有幸见过,那肆意飞扬的笑容。 凌蝶儿再次听到慕庭朝的消息,是在修仙界倾覆的前几年。 只是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慕家少主,而是整个慕家的罪人。 他弑父弑继母,杀了慕家二公子,一人一剑灭了慕家满门,最终自刎于生母墓前。 听说那日,火光染红了北部的半边天,鲜血浸染了北部的半片地,就宛如数年后那场灾难的缩影。 洁白无瑕的玉鸾剑还是染上了血污。 世人都说慕家少主入了魔,可她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神剑玉鸾冰清玉洁,其主必然也是如此。那个潇洒善良的少年,终究还是被逼上了绝路。 凌蝶儿看着慕庭朝,心想她定不会让他这辈子重蹈覆辙。 他救了她两次,她也想帮帮他,哪怕只是绵薄之力。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若不是年少时遇了变故,又怎会如此少年老成、古井无波。 慕庭朝感觉到了凌蝶儿的目光,他本想皱眉,却意外地发现其中并无厌恶、并无恐惧,即便知道他修的是木毒,那双漂亮的杏眸看向他时也依旧在闪闪发光,就像是在看极其欣赏、敬仰的人。 慕庭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他移开目光,冷漠地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这怎么能是施舍呢!”凌蝶儿反驳道,“这是感谢你救了我和时墨的谢礼!” “救你的不是我,是玉鸾自作主张。” 凌蝶儿摇摇头:“剑不会忤逆自己的主人,即便是神剑也不会,若是你不想救我玉鸾是不会出手的。” 慕庭朝又将目光放回到了她的脸上,一言不发,像是想找到她另有所图的证据。 可她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真挚,就像是发自内心的在为他着想。 “别看了,这丫头就是这样傻乎乎的。”时临终于开口了,“去试试吧。” “娘!”时墨似是想阻止它,却被它一眼瞪了回去,再也不敢插话了。 慕庭朝看向浮在半空中的晶石,缓缓伸出了手,那块晶石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飞向了他。 它与慕庭朝的手甫一接触,便发出了剧烈的墨绿色光芒,随后将他吞噬了进去。 凌蝶儿紧张地看着,双手无意识地握紧。 时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了那墨绿色的光茧,说:“你应该相信他。” 若作为同伴都对他的实力存疑,那还有谁会相信他呢? ps: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第二十一章梦魇 慕庭朝被一片墨绿所笼罩,渐渐的,那墨绿变成了浓稠的黑,他感觉自己好像迷失在了其中。 耳边突然传来了吵闹的声响,有男人的怒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啼哭声,还有花瓶的碎裂声……一片嘈杂。 慕庭朝皱起了眉,好吵……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视线渐渐清晰,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男人要废他的母亲,立另一个女人为正妻时的场景。 屋外黑云压城,连光线都变得昏暗,处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恐惧、无力、愤懑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弱小的孩童,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辱却无能为力。 他的母亲,那个温柔却坚毅的母亲,那个总是笑着叫他小朝儿的母亲, 此时却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上,而那个曾和她说过要一世一双人的男人却对她冷眼旁观,转身抱住了身后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呵,一世一双人?是指那个他与母亲成亲后没几年就带回来的女人,还是那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私生子? 母亲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曾向往执剑天涯,却被花言巧语所哄骗嫁入了这勾心斗角的深宅中,本以为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却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而她也因身怀六甲逃脱不出这个吃人的牢笼。 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母亲。 慕庭朝想讥讽地勾唇,可他突然发现他的表情已经冷硬到竟连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了。 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他这辈子的梦魇。 母亲自刎于大堂,想换取一些那个男人对他们幼子的怜惜,可她却没能想到他冷酷至此,等来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收拾干净。” 那个男人曾爱过她吗?或许是有的,只是他爱的只是她对外娇纵,对他依赖温柔的模样,而自从她对他愈发冷淡之后,那微不可察的爱意也早已消弭不见了。 而母亲最可笑的事情,就是认为他对她还有余情,认为他会善待自己的孩子,可她却不知道自从她走了之后她心爱的儿子这些年来过得是什么日子。 若是她知道,她当初会不会把自己一起带走? 年幼的慕庭朝愣在原地,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倒下,那双温柔的美目中满是不舍的泪水,她唇齿微动,像是在说最后一遍:“小朝儿……” 那一刻,他似与世界抽离了开来,思绪也已经远去,仿佛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为什么又要让他看见这一幕,明明他都已经强迫自己忘却,为什么又要让他想起来。 慕庭朝痛苦地抱住了头,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他多想随母亲一同离去,可母亲大仇未报,他还没让慕家付出代价,他还不能死! 慕庭朝猛地睁开了眼,却发现眼前的场景突然分崩离析,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刺目惊心的红。 而他站在那片红的正中心,那抹青色显得那样突兀,仿佛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玉鸾剑洁白的剑身正在不断往下滴着血珠,一滴一滴融入泥土之中。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慕庭朝抬起手,却发现自己修长的手指上满是鲜血。 他抬头,一座熟悉的府邸映入眼帘,这是慕家。 只是慕家祖宅已不复当初的金碧辉煌,冲天的火光将它烧成了断壁残垣,还有不少人挣扎着哭喊着从里面跑出来,而他宛如一位杀神一般站在门口,出来一个便杀一个。 依旧躲在祖宅中或者从其他地方逃跑的人也都已经身中剧毒,必死无疑。 他的眼中满是麻木,没有丝毫情感。 他的面前是炽热的火光,背后是无尽的深渊,他退无可退,无处躲藏。 慕庭朝看向手中的玉鸾剑,似是在喃喃自语,可他知道玉鸾听得见:“玉鸾,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被血玷污了;对不起,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对不起,无法与你一同面对那场灾祸了…… 玉鸾剑发出铮铮剑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想要唤醒已经被心魔魇住的主人。 可慕庭朝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它。 玉鸾剑的剑鸣渐渐变得悲伤了起来,我的主人,你又要逃避了吗? 这是?慕庭朝怔怔地看着,原来他已经成功了吗,他已经帮母亲报仇了吗? 他抬步缓缓走入了府邸中,回到了他自己的院子。明明是自己生活了几十年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此时却如此陌生。 院子中一片狼藉,应该是被那个男人毁了,他肯定生气极了,自己的长子原来一直都想杀他。 慕庭朝走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与周围的混乱不同,这里干净整洁又安静,显然经常有人来这里打扫。 这里沉睡着他的母亲。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墓碑上面的字迹。 “母亲……”慕庭朝的眼角流下血泪,“小朝儿做到了,可是不是迟了点,让您久等了?” 玉鸾剑似是感觉到了他要做什么,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玉鸾,”慕庭朝看向手中的玉鸾剑,轻声道,“你要送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之后你就自由了。”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慕庭朝已经分不清了,他像是被操纵的人偶一般举着剑往脖子划去。 母亲已逝,大仇已报,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牵挂了…… “慕哥哥!”一道稚嫩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带给了他片刻的清明。 是谁在叫他? 玉鸾剑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哐嘡”一声掉在了地上。 慕庭朝弯下腰想去捡它,可他甫一触碰到剑柄玉鸾剑就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将他笼罩了起来。 玉鸾剑的剑气明明寒气逼人,可此时却温暖极了,暖得他想就此长眠,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可没等他熟睡,一声又一声稚嫩的“慕哥哥”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了过来。 慕庭朝微微皱起了眉,睁开了他的凤眸。 眼前的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人间炼狱,而是一片鸟语花香。 他站在花海中,看见眼前的小女孩笑着朝他跑过来。 “慕哥哥,你傻站着干什么呀!快过来呀!”小女孩微微蹙起了眉,假装生气地嘟起嘴。 “来啦!”慕庭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笑着向她奔赴而去。 她是谁?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慕哥哥你下次再发呆蝶儿可就不理你了!”那个小女孩佯装生气地将手臂环在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下次再也不敢了。”慕庭朝作求饶状,脸上满是笑意。 原来?自己也会笑得这么开心吗? 慕庭朝感觉到一股暖流向他涌来,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温暖了他麻木的心。 慕庭朝想起来了,这是他九岁那年,那个男人带着他去凌云宗的时候。 而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凌云宗掌门的独女,凌蝶儿。 这是那个男人把那个女人和他的私生子带回来的第叁年,在凌云宗那一段短暂的时光是他难得轻松的日子。 那也是慕庭朝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也会很爱自己的孩子。 凌云宗的云天峰后山上种着一大片的花海,都用灵力极其细心地培养着。 凌蝶儿对面前这个粉雕玉砌的慕哥哥喜欢极了,她想带他去看看她最喜欢的花。 “慕哥哥,我悄悄带你去个地方。” 慕庭朝感受到指尖柔软的触感,头一次红了脸:“好。” 似乎只要这样被她这样牵着手,哪里他都愿意去。 凌蝶儿带他来到了一座修在悬崖边的亭子中,指了指悬崖下边:“那里种了爹爹和我最喜欢的花。” 慕庭朝低头往下看,只见一朵粉色的芍药花正长在悬崖下,花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可根茎却深入地底屹立不倒。 “为什么芍药花会长在悬崖上?”慕庭朝好奇地问,芍药花一般都长于林间或生于草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悬崖上还能种芍药。 凌蝶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爹爹试过在好多地方种芍药,可全都没能存活,这是唯一活下来的芍药。” 慕庭朝看向那朵芍药花,明明是如此矜贵的花朵,却甘愿与狂风作斗争,只求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他握紧了凌蝶儿的手,那他是否也能像它一样勇敢,然后去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慕哥哥走吧,这里风太大了。”凌蝶儿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慕庭朝点点头,与她一同往回走。 可就在此时,狂风突然大作,将凌蝶儿猛地吹下悬崖。 慕庭朝只来得及看见她眼中满是惊讶与恐惧,他还未思索,便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慕哥哥!”凌蝶儿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 “我在!蝶儿抓住我的手别松开!”慕庭朝伏在地上,另一只手抓住了身旁的树枝,一双手已被摩的满是血痕,可他仍抓的很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可狂风似是在与他们作对一般,吹得不止,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好在下人发现了他们失踪前去禀报了凌云宗掌门和慕家家主,他们匆匆赶来才救下了他们。 凌云宗掌门心疼地抱起了凌蝶儿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而他所谓的“父亲”却对他横眉冷对,甚至还想要惩罚他居然将凌云宗千金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最后还是掌门和凌蝶儿替他说好话这事才算过去。 慕庭朝无视“父亲”,一瘸一拐走到了凌蝶儿面前,笨拙地安慰着她,直到她破涕为笑才放下心来。 他转过头,却看见那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与不虞。 原来他真的如此讨厌他与发妻所生的孩子。 后来慕庭朝才知道,原来这个“父亲”一直都想将他的草包弟弟与凌蝶儿联姻,甚至这次他原本想带的人也是弟弟,只是碍于他是庶子,迫不得已才带上了自己。 再后来,慕庭朝被带回了慕家,再也没有与凌蝶儿见过面。 他已决心赴死,又怎敢再招惹她。 直到数十年后,天人永隔。 慕庭朝的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悲哀,与原本的温暖抗衡。 原来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慕庭朝!”一道清脆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一双亮闪闪的杏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慕庭朝想:不是的,我已经见过她了。 记忆中的小女孩与那道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位古灵精怪的少女。 那是一个极其聪明、通透又善良的姑娘,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她。 心中的温暖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慕庭朝勾起了唇,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在数十年前,我真的见过你。 慕庭朝的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一片黑暗,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在迷迷糊糊之中,他想: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曾被篡改过?还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世界? 慕庭朝第一次觉得,还有许多的秘密他都未曾触及。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 ps:叁个小故事都有两个慕庭朝,一个是迷失在梦魇中的慕庭朝,一个是原本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慕庭朝,所以他会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就是那种我在故事里但是并不是完全在故事里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幕布 慕庭朝的身形渐渐从墨绿色的光芒中显现出来,凌蝶儿快步上前接住了他。 她将他抱在怀中,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担忧地问时临:“他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时临冷哼一声:“他要是出不来才是出事了,他如今已经出来便无大碍,只是太累了需要一段时间休整一下。” 凌蝶儿闻言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放不下心,缠着时临问若进入里面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时临被烦的受不了,才幽幽开口:“那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梦魇,要是在里面被梦魇所杀,那就是真没命了,连尸身都不会出来。” 梦魇?凌蝶儿的表情凝固了,慕庭朝的梦魇会是什么? 她又想起他前世的结局。 凌蝶儿心疼地低下头看着慕庭朝面无表情的脸,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头。 她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吧,这些年辛苦你了,慕哥哥。” 慕庭朝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的泉水所包围,暖流缓缓淌过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温柔地抱住。 他隐隐约约听有人在他的耳边呼唤他,那是她在叫他“慕哥哥”。 慕庭朝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睡下去了,她该等急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与一双漂亮的杏眸四目相对。 杏眸在看见他苏醒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满是喜悦。 原来这世上真的还会有人期待他能醒过来。 “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凌蝶儿又担忧地问他,唯恐他哪里出了意外。 慕庭朝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他已经多久没见过她了?已经很久很久了吧,久到恍如隔世。 但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是隔世再见了。 凌蝶儿见他不回答,反而用一种愣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向时临求救:“时临!那块晶石真的没问题吗?他怎么看上去像是……” 凌蝶儿“傻掉了”叁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慕庭朝紧紧抱入了怀中。 等等,他这是怎么了?凌蝶儿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滴水珠却顺着她的脖颈滑入了衣领中,只留下一道冰凉的水迹。 “大小姐,好久不见。”慕庭朝原本冰冷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凌蝶儿却蓦地睁大了双眼,为什么他会叫她“大小姐”?明明他们只有前世才见过面,只有前世的他才曾叫过她大小姐。 凌蝶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佯装疑惑地问:“慕少主这是认错人了吗?” 慕庭朝摇摇头,略有些冷意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会认错的,就是你,凌蝶儿。” 凌蝶儿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为什么他会知道?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凌蝶儿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不可能。 “我看到你我自幼相识,我还看到我屠了整个慕家。”慕庭朝的双目紧紧地看着凌蝶儿,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惊世骇俗的话语。 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曾遭受过的苦难。 而他每说一个字凌蝶儿的脸色就奇怪一分。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时临不是说他会见到他的梦魇吗?那他这辈子应该没有经历过那些才对,又怎么会突然全都记起来了? 难道过去的记忆只是被尘封,仍有重见天日的那天吗?那么别人也会记起来吗? 慕庭朝看着凌蝶儿的表情,瞳孔微张,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莫非你也是?” 凌蝶儿点点头,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倒不如直接说她也是记起了前世的记忆,还能少生点事端。 慕庭朝轻笑了一下,又将她抱入怀中,低低地说道:“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还好当初在苍林中我没有错过你,是否冥冥之中仍有一条线,不管我们相距多远都会让我们重新相遇。 慕庭朝凤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还是让那群人死的太简单了,他们胆敢欺负她,就该让他们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才对。 凌蝶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慕哥哥,已经没事了,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慕庭朝闻着她身上好闻的花香,漂泊了数十年的心终于有了安居之所,他缓缓点了点头:“嗯。” 他如今重新找回了她,再也不敢像前世那般无所顾忌地赴死了。 “大小姐,我有个疑问。”慕庭朝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冷意,他放开凌蝶儿,严肃地直视她的眼睛。 “嗯?”凌蝶儿歪了歪头,“怎么了?” “若是我没有记起来,你是不是还要装作不认识我,然后用生分的‘慕少主’一步一步把我往外推?” “额……”凌蝶儿无辜地眨了眨眼,她确实是打算等他取得苍熊晶后就与他告别。 一寸寸寒意爬上了慕庭朝的脸,冷得周围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那你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嘛……”凌蝶儿压低声音反驳他。 慕庭朝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担心失去她的恐惧却爬满了他的心间。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算他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他也一定会再次爱上她。 凌蝶儿拉了拉他的衣袖:“慕哥哥别生气啦,对身体不好。” 慕庭朝无奈地看着他,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没关系,她现在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对了慕哥哥,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爆发?”凌蝶儿正色,她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因为我看到了修仙界的未来。”慕庭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与其让别人杀了他们,不如让我来动手。” “你看到了修仙界的未来?”凌蝶儿睁大了双眸,感觉事情好像在往一个她未曾踏足的方向发展。 “嗯,”慕庭朝点点头,“神剑本就是为了阻止那个未来而出世,所以神剑之主也会对此有所感应。” “但是前世神剑只出世了五柄!玄墨、炽翎和翩蝶都没有出来,到最后决战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四柄,玉鸾也……”凌蝶儿突然止住了话语,担忧地看着慕庭朝,怕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 慕庭朝神色如常地看着她,还带了一丝笑意,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 他接着说:“所以我才会思考,是否暗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神剑之主与神剑相遇结契,例如你和洛少主;或者阻止已经取得神剑的神剑之主参与决战,例如我。” 而阻止神剑之主进行最后一役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背负骂名孤立无援,最后再杀了他。 因为没有人会同情一个冷酷无情、暴戾成性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他申冤,替他找出真相。 凌蝶儿惊讶地看着他,垂眸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若真是他如所说,那魔界进攻修仙界可能并非只是单纯的结界松动,而是远比她想象更加复杂的一场预谋。 背后的真相似是一块巨大的阴影,正在慢慢拉开帷幕。 时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言不发。 直到凌蝶儿问它对此有什么见解。 可时临却摇摇头:“这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但你以后若需要帮助我自会出手。你是苍林之主,你的选择就是苍林的选择。” 凌蝶儿突然感觉到它这句话背后的沉重,她如今已不再代表自己一个人,她还背负着整个苍林的命运。 凌蝶儿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叁思而后行的。” 时临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所以你要什么?” “什么?”凌蝶儿一下子有点没跟上它的思路。 “你要什么谢礼?”时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这笨丫头,没有考虑过给自己留一件宝物吗? “唔……”凌蝶儿沉思,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可她到底该要什么呢? 凌蝶儿看了一眼正站在时临旁边发呆的时墨,突然有了想法。 时墨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熊生,可突然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它。 它疑惑地环顾四周,直到看到那个讨厌的人类正看着它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时墨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对着凌蝶儿龇牙:“人类,你想干嘛!居然敢盯着时墨大人看!” 凌蝶儿无辜地看着它,眨了眨眼睛:“小时墨,你怎么这么积极,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是不是想跟我走很久了?不过你也帮不上我什么忙,还得我费心费力去救你,不如直接卖了得了?让我算算你这种小熊能卖多少灵石。” 说完还真装模作样地算起数来。 时墨大受震惊,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厚颜无耻地欺负一只小熊! 慕庭朝笑着看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小姐怎么这么坏,就知道欺负它。” 凌蝶儿也学着他凑近了他的耳边,与他说悄悄话:“可是你不觉得欺负它很有意思吗?” 慕庭朝轻笑一声:“是挺有趣的。” 时墨回过神来,怒吼一声:“我时墨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凌蝶儿“噗”地笑出了声:“好好好,熊掌熊皮也不错,只是太小了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时墨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可她看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座灵石山,这个女人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好可怕! 时墨猛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了时临,一边跑一边大叫,嗓音中还带着些哭腔:“娘!救我!” 时临懒洋洋地抬眼,像是施舍般地看了一眼崩溃的时墨,又睨了凌蝶儿一眼:“就你会使坏。” 凌蝶儿笑得两眼弯弯:“可是小时墨真的太可爱了嘛,一下子有点没忍住。” 时临没好气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总不会是真看上我那没用的儿子了吧?” 时墨缩在时临身后,敢怒不敢言。 凌蝶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真想带走小时墨,我哪敢呀。” “我只是在想,你这里有没有可以保护幼兽的宝物?刚出生没多久的那种,大概只有这么大。”凌蝶儿比了一下自己的小臂。 “这么小的幼兽你从哪里拐来的?”时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拐走无知幼兽的怪姐姐。 “这个说来话长,”凌蝶儿想起阿清那受了伤之后可怜巴巴的样子,“这小家伙受了伤怪可怜的,我就把它留下来了。” “你把它留在了苍林玉中?”时临看她身边没有小兽的影子便猜到了个大概,“你还真是心大。” “那么小小的一只怪可怜的,”凌蝶儿对着时临撒娇,“所以时临大人这么神通广大肯定会有的吧。” 时临轻哼一声:“就会卖乖,过来吧。” 时临把她带到洞穴深处,没想到里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小型洞穴。 凌蝶儿跟着时临走了进去,才刚进洞口就被其中五光十色的光芒晃住了眼。 那里面有一座小型的宝物山,堆积着不计其数的宝物。时临对着一堆宝物挑挑拣拣,最后找出了一个小铃铛。 那银白镂空的小巧铃铛上刻画着红纹,内芯是一颗血红色的宝珠,有种既纯洁又妖冶的感觉。 “这是什么?”凌蝶儿接过时临递过来的小铃铛,好奇地问。 “置魂铃。” 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时临解释道:“置魂铃,顾名思义,以魂换魂,以命抵命。” 凌蝶儿感觉手上的置魂铃好像突然有了热度一般,烫的她手一抖。 “居然还会有这种宝物吗?它是怎么以命换命的?” “送礼者在其中滴入鲜血,再让收礼者滴血便算成功契约,它可以使送礼者为收礼者承受一次致命攻击。”时临用十分郑重的语气叮嘱她,“你把它送出去之前一定要再叁考虑,一旦送出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为收礼者以命相护。” 凌蝶儿知道时临是在担心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请时临大人放心。” “你知道了?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就算说再多你最后肯定还是会把置魂铃交给那只幼兽。”时临嗤了她一声,显然是对凌蝶儿的性格已拿捏得一清二楚。 凌蝶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时临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时临知道多说无益,便想能在她危机的时候帮到她一点也是好的:“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它想要的了。” “真的可以吗!”凌蝶儿的杏眸亮晶晶地看着它,还眨了眨眼睛。 “咳,”时临被她看得呛了一下,“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赶紧选,选完之后就给我滚蛋,看见人类就烦。” “知道啦知道啦。”凌蝶儿笑嘻嘻的,打算去找一找有没有其它与她有缘的宝物。 就在这时,翩蝶剑突然铮铮震颤了起来,发出了七彩色的神光,而面前的宝物山中也隐隐有七彩色的光芒与它遥相呼应。 “这里面有什么?”凌蝶儿疑惑地问。 时临沉思片刻:“看这架势,莫非是七彩石?可七彩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七彩石?” 时临走上前伸出熊掌轻轻拨开旁边的宝物,将一颗发光的石头拿了出来。 那巴掌大小的石头通体透明,还有七彩色的光芒在里面流淌,宛如一颗漂亮精致的水晶球。 “果然是七彩石,”时临端详片刻后便将七彩石递给凌蝶儿,“这是翩蝶神剑的伴生石,但据说很早之前就已经遗失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这里。不过也好,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凌蝶儿接过七彩石,甫一接触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温暖的灵力,同翩蝶的神力一模一样。 七彩石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凌蝶儿笼罩了进去,待光芒散去,七彩石已经不见了踪迹,翩蝶剑却光芒愈甚,将藏宝洞照得愈发通彻明亮。 凌蝶儿缓缓睁开眼睛,有七彩色的流光在其中一闪而过,她体内原本所剩无几的灵力已经全部恢复,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 她看向手中的翩蝶剑,对时临说:“七彩石和翩蝶融为一体了。” 时临一直在她旁边为她护法,见她平安无恙才暗暗松一口气:“嗯,等日后你需要它的时候它自会出现。我们先回去吧,再不出去他们都要等急了。” “好,那我们走吧,已经过了多久了呀?”凌蝶儿跟着时临走出藏宝洞,回到了慕庭朝和时墨所在的洞穴。 “叁日。” “什么!居然已经过了叁日了吗!”凌蝶儿一惊,她以为没过多久,却没想到居然已经过去叁日了。 时临没有回答,只是还在暗自沉思。 “笨丫头,我有话要与你说。”时临走到半路突然回过头严肃地看向凌蝶儿,这叁日中它思索了许多,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她要做,那它便帮她一把,去与“他们”斗上一斗。 若能成功,他们所有人便能活下来;若是失败,大不了也是一死。 况且,这也是主人以及他们的夙愿,如今主人已经陨落,那便由它补上主人的空位,去与“他们”背水一战。 第二十三章魔熊 “你要同我说什么呀?”凌蝶儿疑惑地看着时临。 “关于那些事情我无法直接告诉你,但却可以给你一点线索。”时临问她,“你想听吗?” “那是自然!”凌蝶儿闻言心里一喜,若有时临为她解惑自然比她漫无目的地去搜寻线索快太多了。 可时临却并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反而是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可知,何为噬灵魔熊?” “我曾听说过,噬灵魔熊可侵蚀人的灵力,此为‘噬灵’;而噬灵魔熊天性残暴,在世人眼中与‘魔’无异,由此得名‘噬灵魔熊’。”凌蝶儿问时临,“我说的对吗?” 时临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但是只对了一半。” 凌蝶儿惊讶地看着它,随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蝶儿请时临大人赐教。” “他们说的不无道理,但却走进了一个误区,噬灵魔熊并非是‘噬灵’与‘魔熊’的组合,你仔细想想我与时墨的名字。”比起直接告诉凌蝶儿答案,时临更希望她能通过自己的提示自行想明白其中的含义。 时临与时墨的名字?时临,时墨……莫非!凌蝶儿猛地抬起头,猛然睁大的杏眸中满是惊讶与恍然大悟,莫非是这样! 时临抬起熊掌阻止她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不必说出来,你心中已知晓便行。” 凌蝶儿面露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时临时墨、时临时墨,不就是“噬灵”和“噬魔”吗!时临可以侵蚀灵力,那时墨呢?是否就可以吞噬魔修! “你这次出秘境的时候把时墨也一起带上,这是我要交给你的最后一件‘宝物’。”时临撇过头,不再去看她。 时临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参与进来,秘境中虽险象环生,但比起人间仍称得上是一方净土,即便是修仙界全部覆灭也不会影响秘境的运转,因此此时明哲保身才是真理,所以它一开始是抱着利用的心态去接近凌蝶儿,它并不打算把自己搭进去。 即便是后来已经认同她是苍林之主,可它仍留了后手,没有将一切全盘托出,更没有告诉她时墨的真实身份。 直到它听见她与慕庭朝的对话。 这叁日中,它反复问自己,是要像之前那样装作一无所知然后浑浑噩噩地继续龟缩在这秘境中安然度日,还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去轰轰烈烈地进行一场战斗。 毕竟这次神剑之主几乎全与自己的神剑结契,且隐有聚集之势,这是他们离胜利最近的一次,也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 直到看到她睁眼的那刻,它终于做出了选择。 它想,若能为她而战,倒也不枉费它这一身千年修为。 况且事到如今,究竟是为她还是为它自己,时临也已经分不清了。 凌蝶儿点点头,没有推辞它的一番好意,眸中满是感激:“好,蝶儿在此多谢时临大人。” “那你可还知晓,这世上并非只有八柄神剑。” 时临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引出了凌蝶儿内心的万丈波澜。 “什么!这是真的吗!真的还有其它的神剑吗?”凌蝶儿几乎惊呼出声,若真寻到其他神剑之主,那他们的胜率便会高上许多,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那时临大人可知还有几柄神剑吗?它们都在哪里?可曾认主?”凌蝶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迫切希望时临能替她排疑解惑。 “我只知道其中一柄剑的方位,它也已经认主,可想要去那个地方难如登天,而且那位神剑之主性格怪异、极难相处。”时临摇摇头,就连它也是曾偶尔听主人说起过这个地方,那是个禁忌之地。 而那柄神剑的主人,讨厌人类,厌恶神明,挥手间可掀起万丈狂波,亦有毁天灭地之力。 可风险越高收益越大,若是一旦得到他的助力,那他们决战时也就拥有了更多的筹码。 “请时临大人一定要告知蝶儿!你只需要告诉蝶儿它的方位便可,之后的事情蝶儿会自己想办法。”凌蝶儿又朝它行了一个礼,语气中满是真诚与坚定。 时临叹了一口气,心知这是她的必经之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地说道:“沧溟剑,其主南溟,位于禁忌之海。” 禁忌之海!修仙界中有无数关于禁忌之海的传闻,相传曾有不少人都曾试图征服那里,其中不乏修仙界名列前茅的高手,可结局无一不是无人生还。 凌蝶儿终于明白时临口中的“难如登天”是何等难度,可她也知道,她不得不去。 “多谢时临大人告知,蝶儿会做好万全准备的。” “嗯。”时临转过身想继续走,却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叮嘱她,又停下脚步,语气较之前更为严肃,“笨丫头,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凌蝶儿看着它的背影,疑惑地问:“怎么啦?” “我希望你记住,救苍生并非是你一个人的使命,也不是仅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万万不可给自己过重的压力。你要试着去相信身边的人,相信他们会与你并肩作战;也要试着在困顿的时候去依赖他们,因为他们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这丫头对感情太过迟钝,明明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却连慕庭朝那直白的爱意都无法感知到,时临总是担心她会错失良人。 凌蝶儿摇摇头: “我原本确实只是想救下苍生,可后来我却有了疑惑,何为“苍生”,又何为“救苍生”呢?直到后来遇见慕哥哥我才明白,我想救的并非是苍生,而是我所珍视的人,但正是为了救下他们,我才要更加努力地去救下苍生。若我行事首先是为了救苍生,那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她缓缓走到时临跟前,仍带着笑,只是那笑中却有了别样的含义,“就拿慕哥哥来说,我想救慕家吗?不,我不想。他们如此待他,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喜怒哀乐,看见自己珍视的人被如此对待我也会生气。可我依旧会救他们,只因他们也是这苍生的其中一员,而慕哥哥也是,我想救他,我想救我重要的人。” “在决战结束之前我不会让慕家被灭,因为他们也是一股实力不俗的势力,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慕家的未来如何就全交给慕哥哥决定,我不会再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慕哥哥要是不想杀那便不杀,慕哥哥要是想杀那我便陪他一起,我并不关心慕家如何,我只关心慕哥哥会如何。” “我始终不明白,难道救世主就必须心怀大爱,就必须对天下一视同仁,就不能拥有自己的私情吗?那我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世人刻板印象中的救世主了,因为我救这天下的本心,本就是出于我的私爱。” “我一直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后来我想清楚了,我并没有我之前所想象的那么伟大,我如今只是希望我所珍视的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是他们能够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时临面露复杂看着她,可目光却出奇的平静,似是早就知道凌蝶儿会说出这番话。它明白眼前的这个笨丫头其实什么都懂,她的心里一切都有数,不需要它去担心,她自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很好。 “你知道就好。”时临突然笑了,她知道就好。 “嗯!”凌蝶儿回眸也对着它笑,“放心吧,我明白的。” 她把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胸口一直积蓄的阴云也随之消散,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轻松自在,感受到她是真真切切地在为自己活着。 凌蝶儿走上前抱了抱时临,声音轻到像是在喃喃自语:“谢谢你,时临。”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心声。 时临以极轻的力度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慕庭朝在外等了叁日,凌蝶儿许久没有出来,他已有些着急,唯恐她出了意外。 洞穴深处隐隐有交谈声传来,他急切地起身走了过去,想要看看她。 时临静静地站在原地,无声地安慰着凌蝶儿,这笨丫头内心积压了太多的事情,连抱着它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可她依旧想要用力地拥抱它。 她并不需要言语上的鼓励,而它只希望她往后不管遇到多艰难的事情,都不要失去拥抱别人的勇气。 时临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它抬头,看见了慕庭朝那万年不化的冷漠俊颜上带了些许焦急,但他看见她们相拥时还是停住了脚步,并没有打搅她们。 慕庭朝静静地站在远处,看向那道窈窕身姿的目光中满是压抑的爱意。 无论未来如何,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陪她一起面对。 凌蝶儿摸了摸眼角的泪光,调整了一下情绪,松开时临:“我已经没事了,我们出去吧。” 她一转身,便看见了守在远处的慕庭朝。 “慕哥哥!”凌蝶儿快步跑上前去,“你怎么等候在这里?是不是已经等很久了?” 慕庭朝伸手轻柔地整理她耳边因跑动而有些凌乱的碎发,摇了摇头,笑着看她:“我在等我的大小姐出来。” 凌蝶儿笑意吟吟地回望着他:“我回来了,慕哥哥。” “嗯,回来了就好。”慕庭朝心想,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待凌蝶儿、慕庭朝和时临回到外面,已是月落星沉,拂晓将至。 时墨正趴在石台上酣睡,一派岁月无忧。 头顶的天窗已渐渐有了明亮之势,远处隐隐传来了鸟雀的鸣叫,再过不久,就会有第一道曙光照进这里,驱散夜晚的阴暗,驱走内心的疲惫。 这又会是全新的一天。 可时光不会怜惜依依不舍之人,离别总会到来。 凌蝶儿第一次不敢看时临,她不想让它看见自己眼中氤氲着的泪光。 “好了,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吧。”时临转过身走上石台,“你是苍林之主,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你们走吧。”快走吧笨丫头,去替我见见那更为广阔的天空吧。 待艳阳高照,时墨才悠悠转醒,它抬起睡眼朦胧的眼,直到看到身边那高大的身形才倏然清醒。 可时临并没有理会它,反而仍在垂眸沉思。 时墨疑惑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寻一下那个可恶的人类,可不管它怎么找都嗅不到她的气息。 “娘,她呢?”时墨皱起了脸,它在外面辛辛苦苦不眠不休地等了叁日,怎么睡了一觉她人就不见了? “她走了。”时临终于施舍给了它一个目光,“你在那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就走了。” “什么!她怎么走了?她这么可以不和时墨大人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时墨气呼呼地瞪着洞口的方向,那个可恶的人类!亏它大熊有大量不同她一般见识,可她居然就这么走了,真是太气熊了! “怎么,你很舍不得?不是很讨厌她吗?”时临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嘲讽,“不是很不待见她吗?” “那,那是……”时墨哼哼唧唧的说不出完整话语,“总之她这次的不告而别惹时墨大人生气了,下次我一定要好好警告她。” “既然如此,那你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准备提升一下实力,十个月之后她会来接走你,出去别给她拖后腿。”时临背过身,看向藏宝洞那个方向,眸中有时墨如今还无法读懂的情绪。 “她来接走我?那娘你呢?”时墨哼哧哼哧跑到时临跟前,趴下来看着它。 时临的表情仍然慵懒,可目光中满是锐意:“我无法离开这里,你忘了吗?” 时墨被哽了一下,它怎么就忘了呢?娘是这苍林的守护灵兽,曾立誓终身守护着苍林,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看似神力无穷受世人惧怕的噬灵魔熊,其实也只是被禁锢在牢笼中的困兽,终其一生也无法逃脱枷锁的束缚。是否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会决定为那个与它有同样命运的人类去拼死一搏。 并且那个人类,也是它千年来唯一的朋友。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二十四章叶氏 与时临告别后,凌蝶儿与慕庭朝离开了它的洞穴,又走了几日,终于走到了苍林的边际。前方的树木已渐渐变得稀疏,隐隐可见金光,而后方仍是郁郁葱葱。 鸟鸣与兽吼在身后交织成歌,似是在同它们的主人告别。 “慕哥哥可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凌蝶儿停下脚步,看向与她并肩而行的慕庭朝。 慕庭朝想了想,答道:“我听闻这秘境中有一处雪山,山上冰雪万年不化。其中有朵冰晶莲生长万年,冰灵气最是浓郁,是世上最适合冰灵根修士的宝物之一,便想去碰碰运气。我的随从已在苍林出口等我,待汇合之后便可去寻。” “慕哥哥说的可是万年雪山?”凌蝶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略有些泛黄的地图,看上去约莫已经有些年代,“这是时临给我的秘境地图,慕哥哥要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不可,这秘境地图只有独一份,你怎可交给我?”慕庭朝轻轻将地图推了回去,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如此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说给就给了。 凌蝶儿眨了眨眼,笑道:“慕哥哥可是在担心蝶儿?你且放心,蝶儿早已将这地图熟记于心。况且我在这秘境中走到哪就算哪,于我来说何处不是历练?比起留在我这里继续充当一张废纸,不如将它交给需要它的人,去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慕庭朝闻言却微微皱起了眉:“听蝶儿这意思,是要与我告别独自上路了?” 凌蝶儿点了点头:“如今慕哥哥已取得苍熊晶,实力大增,还有侍从相随,自然不再需要蝶儿陪伴左右了。不如就此告别,待他日再见,蝶儿相信以慕哥哥的实力定能轻松取得冰晶莲。” 慕庭朝不免有些气结,他抓住了凌蝶儿的手腕:“既然何处不是历练,那又为何不同我一起?” “冰晶莲对于慕哥哥来说定是极其重要的宝物,可蝶儿实力不济,不想拖慕哥哥的后腿。”凌蝶儿垂眸,慕哥哥他们要在茫茫雪山中寻一朵莲花谈何容易,若她不知好歹地跟去,还得劳烦他们照顾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慕庭朝明白了她心中的顾虑,一双凤眸深情地注视着她,里面满是难以明说的心疼。他的大小姐从小就受万千宠爱,若不是经历了那场巨变,尝到了撕心裂肺的滋味,又怎会如此小心翼翼,唯恐伤害了别人。 他轻轻将她抱入了怀中,原本清冷的嗓音低沉又温柔,一字一句轻声安抚着她的不安:“我的大小姐,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 凌蝶儿蓦地睁大了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眼眶也隐隐有些发热。 她突然想起了时临与她说过的话:要试着去相信、依赖身边的人,他们会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 凌蝶儿一直让自己游离于人群之外,她身后背负着的巨大秘密使她不敢轻易靠近别人,她总是待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便选择独自默默离开,有时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起。 就如同与萧钰鸢的相遇与别离,她总想保护她的天真烂漫,不想让她沾染污秽。 她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别人,可却忘了她也需要陪伴安慰。而如今她终于听到了,她一直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句话。 她庆幸,幸好慕哥哥仍是原来的慕哥哥,他并非如看起来那般是冰一般冷漠的人,相反,他有一颗如春风般温暖的心。 凌蝶儿将头埋进慕庭朝的怀中,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意,她用力点了点头:“嗯!” 她也想体会有同伴的感觉,即便只有一次,她也心满意足了。 万年雪山位于苍林的东北部,而他们想要到达那里,冠金台是必经之路。 慕庭朝微蹙眉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地图上冠金台那叁个字迹,若有所思:“冠金台……” “怎么了慕哥哥,是冠金台这个地方有蹊跷吗?”凌蝶儿从地图后方探出头来,眨着杏眼看他。 “不,”慕庭朝轻笑一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只是在想,我们若是要经过冠金台,有极大的概率会遇上那个人。” “谁呀?”凌蝶儿疑惑地问。 “萧家少主,萧钰鹤。” “萧钰鹤?等等,这名字!”凌蝶儿惊讶得瞳孔微张,先前她一直未曾注意,现在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和萧钰鸢有什么关系?莫非……他就是萧钰鸢的哥哥!” “嗯,”慕庭朝点头,“萧钰鹤和萧钰鸢是亲生兄妹。” 这下就连得起来了,出身名门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实力不俗的兄长,全都一一对上了! 论名门,有谁比得上四大家族之首;论实力,又有谁敌得过神剑之主? 按理说凌云宗与东萧氏相邻,她应当见过圆圆才是,可她为何不记得了? 东萧氏,萧钰鹤,圆圆…… 凌蝶儿突然想起来了。 前世在藏兵谷之后,萧家家主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打破了萧家传家之宝“风鹞剑”历来只传下任家主、只传男不传女的规定,破例将风鹞剑传给了女儿萧钰鸢。 可萧钰鸢,却死在了与风鹞剑的结契仪式上。 听闻当时世人皆说是因为萧家嫡女萧钰鸢天资不足、修为低微,承受不住风鹞剑傲然的剑气。 可萧钰鹤却不接受这个结论,他将所有来宾全都赶出了萧家,还身受重伤,险些走火入魔。 若非还有个萧家需要他支撑,他才堪堪吊着一口气活下去,不然怕是早已撒手人寰了。 可听闻他到后来已是油尽灯枯,连心爱的丹歌剑都难以举起了。 凌蝶儿与萧钰鸢前世本见过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更别提时隔数十年,她对她的记忆也早已淡却,这才没第一时间记起来。 其实这一次若非盗行七刀客先行喊出慕哥哥的姓名,她怕是也难以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他来。 “圆圆她……”凌蝶儿漂亮的杏眸中满是难以掩盖的落寞,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慕庭朝收起地图,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柔地抵住了她的额间,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拍打在了她的脸上,如湖水荡开一层涟漪,青丝随着他的动作垂下,落在她耳边,引得一阵颤栗。 慕庭朝轻声说:“没关系的,这次不会了。” “嗯。”凌蝶儿点点头,额头上的痒意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些痒。” 笑过之后,凌蝶儿的目光又回复了原先的冷静。她想,这次他们已知晓未来,已经开始提前做起了准备,不会再像前世那般被打个猝不及防,她绝不会再让圆圆死一次,绝不会再让所有人经历那一场希望渺茫的浩劫。 这次不会了。 走出苍林,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站在外等候,他们看见慕庭朝是面上一喜,看见他身旁那个娇小身姿时却又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情况!少爷这座万年冰山也开窍了? 他们疯狂用眼神对话,连慕庭朝和凌蝶儿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也没发觉。 “你们在干什么?”慕庭朝的脸上褪去了面对凌蝶儿时独有的笑意,又变回了原本冷漠的样子。 “没有没有!少爷你……和这位……姑娘,可安然无恙?”那个较高的侍从犹犹豫豫地开口,他们实在是太好奇这位姑娘的身份了。 慕庭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牵起凌蝶儿的手:“她是凌云宗掌门独女凌蝶儿,也是我的……幼时玩伴。” 他还未与她正式确定关系,无法把“她是我的心上人”这句话名正言顺地说出口。 可那两人闻言却更震惊了,哪里来的幼时玩伴?少爷你是不是不清醒,还是哪里记错了!你俩什么时候见过面啊,我们看着你长大,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幼时玩伴? 慕庭朝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侧过头用轻柔的语气给凌蝶儿介绍:“他们是我母亲的陪嫁侍从,个子较高的叫叶飞,较矮的叫叶凡。” 原来是慕哥哥母亲的娘家人,凌蝶儿多了几分敬意,恭恭敬敬对他们行了一礼:“蝶儿见过二位前辈。” 礼貌的孩子谁不喜欢?叶飞叶凡看了看凌蝶儿,又看了看自家的少爷,暗自唏嘘,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好,比自家的省心多了。 叶凡又仔细看了一眼凌蝶儿,总觉得她有些似曾相识,暗中给了叶飞一个眼神。叶飞意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多年的默契使他们即便不开口也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叶凡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的衣服,又看了看她腰间的佩剑,终于想起来他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了。 他朝叶飞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记起,且已经想好该如何一探究竟的对策了。 “如此凶险之境,凌小姐千金之躯怎可独自一人?好在与少爷重逢,路上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小姐这一路上可否遇到过什么危险?若遇到噬灵魔熊之类的凶兽后受了伤,掌门大人定是要心疼坏了。”叶凡试探着开口,按理说这浮幻秘境只有元婴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那在这个修为段应该没有人能在噬灵魔熊手下逃生才对,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往事历历在目,若非他们当年大意没能及时看清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最后又怎会造成那样的惨案。他们绝不会让心思不明的女人靠近少爷,绝不会让他母亲的悲剧再次发生在他身上。 凌蝶儿心中警铃大作,他们这是想要套她话了?她遮掩住了眼中的警惕,笑着回答:“多谢叶前辈关心,蝶儿一切无恙,至于噬灵魔熊……蝶儿是见过的。”此事与时临相关,她更是不敢大意。 可慕哥哥知道她与时临的关系,她也无法隐瞒真相说自己未曾见过噬灵魔熊,慕哥哥与他们亲如血亲,若对他们说谎只怕会与慕哥哥生出芥蒂。况且就算现在不说,他们日后也自然会知晓,何必多添麻烦。 果然是她!叶凡状似疑惑地开口:“请凌小姐莫要怪罪叶某的无礼,只是叶某有一困惑,左思右想也觅不到结果,可否请凌小姐为叶某答疑解惑?” “叶前辈言重了,蝶儿不过是个晚辈,又怎谈得上‘解惑’二字。请前辈但讲无妨,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蝶儿定当倾囊相助。”不愧是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凌蝶儿心中对他们已有了基本的评判。但随后又想到,慕家危机四伏,他们在其中步履维艰,唯恐被人抓住把柄,防备心强些也是正常,一切皆是为了自保。 慕庭朝不悦地皱眉,刚想要开口制止他们,却被凌蝶儿轻轻扯了扯衣袖,她将他们交握的手移到身后,悄悄在他手心写了个“不”字。 慕哥哥出面或许能解一时之急,但归根到底还是得靠她自己消除他们的疑虑。 慕庭朝感受到手心如小猫挠痒般的痒意,又重新握紧了她的手,没有再开口。 他相信他的大小姐。 叶凡装作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继续说道:“叶某有一事不明,这噬灵魔熊修炼千余年,换算成人族修士应当是化神期的修为,以凌小姐结丹中期的实力是如何在它手中死里逃生的?” 原来是想问这个,凌蝶儿冲他笑了笑,回道:“蝶儿不才,虽为翩蝶剑主,实力却远不及其他神剑之主。好在家境还算宽裕,亦有爱护蝶儿的爹爹和师父,存了不少宝物,这才堪堪死里逃生。” 一席话有理有据,将叶凡打好的腹稿全推了回去。 短短几句话,却含了叁层意思。一来说明她是神剑之主,自有自保之力;二来搬出凌云宗掌门和月云长老,光这二位大人的身份就不是凭他们兄弟二人能问责的;叁来以后辈自称,且态度温和有礼,若他们再问下去,倒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了。 叶凡无奈地看了一眼叶飞,他先前提起凌云宗掌门是为了掩盖自己提问的真实目的,可如今却是被她反将一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小姑娘的话语,看似自谦,实则绵里藏刀,可却偏偏让人找不出任何差错。叶凡突然笑出了声,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与少爷那个沉默寡言、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木头倒是绝配。 罢了,再问下去便是伤了和气,少爷同他母亲一样都是个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一头栽进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但如今已有前车之鉴,他们这次也已起戒心,有他们陪在少爷身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动静来。 “原来是这样,凌小姐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叶凡侧身为慕庭朝和凌蝶儿让出了一条道,“既已解惑,那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上路吧。” “多谢叶前辈夸赞。”凌蝶儿对他行了一礼,又扭头对着慕庭朝说,“慕哥哥,我们走吧。” “嗯。”慕庭朝看向她的眸中满是笑意。 与苍林的满目苍绿不同,冠金台入眼便是一片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是……”凌蝶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旁边金色的石头,“莫非这么大的一块灵石,是整块的黄金石?” 黄金石,是比上品灵石还要高一个品阶的灵石。其中蕴含着浓郁的金灵气,由它制成的护具即便是克制金属性的火属性攻击也可以轻松抵御。 它虽为灵石,却形似黄金,且有价无市千金难求,故得名“黄金石”。 冠金台虽被命名为“台”,但实则只有中心那拔地而起数百丈的方圆几百里才是真正的冠金台,其余地方皆由黄金石构成。 相传那位秘境之主便是在冠金台中受上界提点得道,飞升成仙。 慕庭朝点了点头:“冠金台是浮幻秘境中最为贵重奢侈的地方,遍地都是黄金石。” 也正因如此,冠金台历来是秘境中争端最多的地方,不少想要发财却奈何机遇不足的修士都会选择来这里碰碰运气。此等奢靡之处,即便是在外面也难见。 “不过两个月过去,里面最珍贵的宝物想必也已经被萧钰鹤拿走了,他入秘境的第一站定是冠金台。而这外面的黄金石……”慕庭朝顿了顿,漠然道,“想要拿,也得有命拿才行。” “这黄金石有什么古怪吗?”凌蝶儿猛地缩回了方才触碰黄金石的手,脸上还有些心有余悸,动也不敢动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慕庭朝忍不住轻笑出声,在看到她娇嗔地看着他时,才将右手握成拳抵在薄唇前低下头假装低咳几声,清冷的嗓音中带了些许笑意:“抱歉,只是大小姐……太可爱了,我实在是有些情难自禁。” “慕哥哥就知道耍坏欺负蝶儿!”凌蝶儿将双臂怀在胸前,装作气鼓鼓的样子。 慕庭朝失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用求饶的语气说道:“是慕哥哥错了,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慕哥哥这一回吧。” 叶飞叶凡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心想这还是他们那个冰块脸少爷吗?莫不是被来路不明的人夺了舍?爱情真有如此巨大威力,甚至能让冰雪融化? 慕庭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他们无法从冠金台中拿走黄金石,是因为冠金台的守护灵兽,是护世神鹰。” 护世神鹰,世上速度最快的灵兽,展翅便可日行数十万里,来回冠金台也只需片刻时间。 它双目如炬,在空中便可看到千里外的猎物;双爪力大无穷,可徒爪捏碎巨岩;甚至连它的啼鸣也能造成剧烈的精神攻击。 护世神鹰骁勇善战,空中更是它的主场,在这冠金台中,它便是天生的王者。 它通体金黄,在空中翱翔时宛如一道一闪而过的流光,落地时宛如从天而降的太阳,神圣得不可方物。 没有人能瞒住护世神鹰偷走黄金石,也没有人能在拿走黄金石的情况下活着离开黄金台。或许在他们一行人踏入冠金台的那刻起,便已经进入护世神鹰的视线监控范围内了。 可人性贪婪,即便知道成功的几率为零,也还总是有人会铤而走险,妄想能在护世神鹰的守护下取走黄金石。 这世上从不乏贪婪之辈,更不乏亡命之徒。 又是一些碎碎念: 为啥蝶儿觉得自己是拖累呢,因为前世她修为不高,苏瑾声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不然以他的修为还不至于死那么早/惨,而且她作为二师姐凌云宗大难将至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导致她总怕会重蹈覆辙。 所以这世蝶儿就有点缩头乌龟的感觉,不想让自己和别人相处的太深,万一她到时候有了啥意外的话也不会有太多人难过,毕竟救世这条路遇到危险是在所难免的。但同时,她也还是一个受人爱护的小姑娘,她也想保护她喜欢的人,喜欢却不敢靠近的那种感觉她也很煎熬。 所以蝶儿内心虽然强大,但有的时候也会脆弱,我想写一个她与他们势均力敌、相互救赎的故事。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谁尊谁卑、谁掌握谁的生死之类的,他们是因为爱才走到一起的。 其实按照原本的进度,大概是要到后期蝶儿才会有明确的感情线,可是那都得好久好久好久之后了,我一开始真的有想过我要不干脆直接写无情道算了qwq后来寻思着这样不行,便开始试着把“心动”往前移,那就从小朝儿救赎蝶儿开始吧(●'?'●) 第二十五章雪山 凌蝶儿一行人并未在冠金台停留多久,他们只是稍作休整便继续向万年雪山赶去。 或许是他们对黄金石无所贪念,又或许是护世神鹰被别人牵绊住了脚步,无暇顾及他们。它并未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对他们来说不仅少了一大风险,还节省了不少时间。 愈往北走,气温便以肤感可知的温度急速降低,夜晚尤甚。 凌蝶儿已经换上了较厚的衣裳,却还是被冷得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冠金台北部已如此温度,不知到了万年雪山又会如何。” 她又看了看身边依旧身着淡青薄衫的慕庭朝,心想不愧是冰灵根,耐寒能力就是比她这个空灵根厉害多了。 慕庭朝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伸出手想要给她暖暖手,可甫一接触身体便是一震,俊颜上难得出现了诧然。 凌蝶儿“噗”地笑出了声,反手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慕哥哥还想给蝶儿暖手,可分明你的手更加冰冷,还是让蝶儿给你暖手吧。” 慕庭朝轻咳一声,想要遮掩耳边悄然浮起的红晕。他修的是冰系术法,还有木系术法中的木毒,体温自然比常人低些,是他疏忽了。 凌蝶儿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若是下次慕哥哥感到有些手冷,尽可以来找蝶儿,蝶儿很乐意为慕哥哥暖手。” 慕庭朝的凤眸中有些羞意,随后又闪过一丝狡黠,他俯下身凑近她耳边:“那慕某便在此将自己托付给大小姐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这下轮到凌蝶儿羞红了脸,她强装镇定地说:“不用客气,应该做的。” 慕庭朝轻笑一声:“能有大小姐相伴,实乃慕某叁生有幸。” 叶飞叶凡对视一眼,看向别处,眼不见心不烦。可他们内心还是有些纠结,却也知道慕庭朝已动了真情。 经过数日相处,他们也大致明白了这位凌云宗大小姐的品性,知道她性情纯良,不像是忘恩负义之徒。可他们依旧不敢放下戒心,他们已经失去了叶家的嫡小姐,再不能失去一个嫡亲的少爷了。 经过小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凌蝶儿他们已站在冠金台边际,远远望去便可看见连绵雪山的山巅,此时的温度已接近冰点。 天空中落下的雪已经从柳絮般的小雪变为了鹅毛般的大雪,将周围的一切景物染上银霜。凌蝶儿抬头伸出手接住一小片雪花,其他雪花似是在与她玩闹般落在她的发梢、吻在她的唇畔、降在她的衣间,最终被她温热的体温所融化,又化为腾腾的热气,消散在空中。 凌蝶儿披上了宽大的毛裘披风,显得她愈发娇小,白色的毛绒簇拥她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更衬得她皮肤雪白、双颊红润。红色的披风映在白雪皑皑中,如同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红梅,清冷孤傲却也妖艳夺目。 而慕庭朝仍穿着单薄,只是换了件稍厚的青衫,他那如丝绸般的青丝一半披散一半用一支朴素的木簪束起,可那木簪上隐隐流露出的灵气也不难看出此物非凡品。 他在寒风的吹动下如遗世的仙人,冷漠又无情、似对万物了无牵挂,像是随时都要飞升离去。可当他望向凌蝶儿时,那柔情的目光又让他看起来有了些许温度。 慕庭朝轻轻地拣起她发梢上的雪花,雪花在他的手上并未融化,反而更加晶莹。 他一双原本淡漠无情凤眸此时满是情意,他前世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这一世,他只想与她共白头。 即便这人世间阴暗又喧嚣,令人心生厌倦,可却有她这一点光亮,足以照亮他的心间。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挂念,他想为她留在人间。 凌蝶儿从小便生活在气候温润的东方,而这北方的极寒之地,却是慕家、叶家与慕庭朝的主场。 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雪景,语气中满是难以掩盖的兴奋,她说道:“冬日的凌云宗虽也会下雪,可如此壮观的雪景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慕庭朝笑着看她:“往后你想看雪便同我说一声,我带你去看幽州之雪,比起这里也不逊色半分。” “嗯!那以后便拜托慕哥哥带蝶儿逛逛幽州了!”凌蝶儿又想起他们还有正事要做,拿出了地图,“已经到了雪山入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慕庭朝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地图,将上面的雪山山脉指给凌蝶儿、叶飞叶凡看:“你们可看出什么东西了?” 叶飞左看右看,疑惑地开口:“这雪山占地面积很大?” 万年雪山确实浮幻秘境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区域,几乎横贯秘境的整个北部,从东北至西北,重峦迭嶂,延绵不绝。 原来万年雪山指的并非单指一座雪山,而是一条座雪山山脉。 而万年雪山之外,就是连地图都没有标记的未知之地。 叶凡端详片刻,沉声道:“不,这是一条龙脉。” 他指了指东北部一座巨大的雪山:“这是龙首,这座雪山上有一座天池,是龙眼。” 又指了指西北部明显已经变窄的雪山末端:“这是龙尾。” 慕庭朝点了点头,继续问:“还看出什么了吗?” “这条龙脉……似乎已经毁损了。”凌蝶儿皱眉,将龙脉的逆鳞处指给他们看,“这座山位于龙脉的逆鳞处,逆鳞是龙的弱点所在,本应是龙脉中最重要的地方,可此地却呈虎相,显龙虎相斗之势。龙虎相斗必有一伤,有大大小小数十条河流自这座山上流下,应当就是龙脉受伤时流下的血液。” “不错,”慕庭朝含笑着点头,“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冰晶莲生长需要极其浓郁的冰灵气,而龙脉伤口处溢出的冰灵气无疑最为充裕,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可逆鳞处也是龙虎相斗之处,亦是最为凶险之地。 又经历了约大半个月,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雪山的深处,原本还能偶尔看见一两棵裹着雪的树木,到后来他们除了自己便再难观测到其他生物的踪迹。 天空似与雪地融为一体,再也窥不见耀眼的明日。没有了太阳的威慑,风雪愈发肆无忌惮,以遮天盖地的架势奔腾而来。 来时的脚印已经被大雪覆盖,一眼望过去皆是不见边际的纯白,由于没有阳光的照耀,这纯白之上又蒙了层朦胧的灰影,显得周围愈发压抑。 他们犹如在惊涛骇浪的雪海中航行的孤舟,寻不到何处可以安然靠岸。 已经再也找不到可以辨别方向的标的物,地图在此时的作用也降到了最低,人处在其间,稍不留意便会迷失方向。 狂风愈发凶猛,裹挟着寒气呼啸而来,如一道道的利刃,割得人脸上生疼,冻得人手脚冰凉,呼出的热气在一瞬间就被冻成了冰晶,落在雪地中断成了两截。 冰雪与寒风栖息在这里,等候着他们的来临,这是真正的极寒之地。 而除了冰灵根的慕庭朝,没有人能在这里长期生存,他们必须速战速决,此时凌蝶儿在苍林中的优势已完全消失。 她虽已能吸收五行属性的灵气,可单凭她如今的修为想要吸收已经经历过变异的灵气还是有些困难。 慕庭朝走在最前方探路,他凝结出一块冰盾,顶着巨作的寒风,为后面的人挡住它们的攻势;叶飞落在最后方,时刻防范来自后面的危险;而凌蝶儿和叶凡则他们被围在中间,警惕四周随时可能发生的威胁,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连徒步行走都如此艰辛,更谈何在狂风中御剑飞行。 四人就以这样的阵势,步履维艰地一点一点往龙脉逆鳞处探去。 凌蝶儿手中拿着地图,艰难地在雪地中辨别方向:“按我们这样的速度前进,若不出什么意外,约莫再过半日便可到达。” 她的声音一出现立刻被狂风拍碎,但好在在场所有人修为都不低,还是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慕庭朝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又往冰盾中施了几分力,冰盾随他的动作亮了亮光,又增大几分,变得更加坚固,为身后的人提供庇护之所。 凌蝶儿看着他瘦削却有力的背影,不免有些出神:前世时,他屠慕家满门,世人皆说他冷血,却不知他的重情重义,不知他在重要的人面前,可以身为盾,护他们一世周全,是慕家不配拥有他。 他们又走了几个时辰,风雪更为喧嚣,让人几乎无法说出、听见一句完整的话语。但异声也随之而来,若是仔细倾听便能在这刺人耳膜的呼啸中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 慕庭朝抬手制止了他们继续前行,他轻蹙眉头站在原地细细分辨,想要找到这不寻常来自何处:“有异声。” 凌蝶儿跟在他身后,闻言也开始闭目侧耳倾听。 “……我听见了!”凌蝶儿猛地睁开眼,其中满是喜悦,“这是龙吟和虎啸!还有他们打斗时发出的动静!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叶飞叶凡也从中分辨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太好了!” 慕庭朝的眸中闪过笑意,但脸上却更为严肃:“多加小心。” 叁人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重整旗鼓继续往前行进。 突然,脚下的冰雪开始震颤起来,紧接着远处传来巨响,山坡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巨大的雪体开始滑动,雪块由小变大一块一块地掉落了下来。 一行人脸色一变,慕庭朝脸色更是沉了下来:“不好,是雪崩。” 龙虎打斗之地山摇地动,最易发生雪崩,他们运气不佳,正巧碰上了。 雪线下移的速度太快,已经没时间往两侧逃离,可若是选择离开他们近一个月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 但对于慕庭朝来说何事最为重要他心中早已有了衡量,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他们说:“准备捏碎传送符离开这里。” 他死没关系,可他不能让他们陪着他一起死,他不能视他们危险而不顾,置他们于危险的境地。 凌蝶儿按住了他的手,娇俏的小脸上满是不容抗拒的坚决,她摇了摇头:“慕哥哥,我们不能回头。若我们这次走了,旁人就会后来者居上将冰晶莲取走,它再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等着我们去取它了。” 叶飞叶凡也同意她的说词,不免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小姐有些刮目相看:“少爷,凌小姐说的不错,只要我们应对得当,集我们四人之力别说是一个雪崩,又有什么其它的艰难险阻是我们无法度过的?” 慕庭朝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在凶险异常的自然灾难面前,他真的能护他们周全吗? “慕哥哥,没时间犹豫了!”凌蝶儿在冰盾内又凝结出了一面结实的空盾,“都朝我靠过来!” 先前为了保存大家的实力,才由在雪山中最为得心应手的慕庭朝凝盾探路,可现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当务之急是要将眼前的难关度过。 慕庭朝猛然回过神来,他看着凌蝶儿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毅然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手上施力冰盾又凝集了几分。 四人屈膝使全身的重心下移,呈圆状背对背围聚在一起,用灵力积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大型盾牌,将他们牢牢地护在了其中。 盾牌甫一完成,雪崩便接踵而至,汹涌的冲击力狠狠地拍打在盾牌上,又引得一阵剧烈的山摇地动。 凌蝶儿险些稳不住身形,她咬紧牙关,手上的力又加重几分,只要能挺过去,他们就可以到目的地了,即便是以命相拼,她也定要帮慕哥哥取得冰晶莲。 可天不遂人愿,一阵又一阵的雪浪纷沓而来,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灵力得不到及时的补充,他们不免有些力竭,盾牌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埋在这里,慕庭朝想开口提醒他们,可“咔嚓”一声异响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慕庭朝抬头,只见雪浪拍打最凶猛处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碎片从空隙中落了下来,化为一道灵气消散在了空中。 遭了,盾牌要碎了! 只一个眨眼的时间,盾牌倏然破碎,觊觎他们已久的风雪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冲了进来,将他们卷进了雪浪中。 过了不久,雪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雪纷飞,很快便将雪崩的痕迹遮掩了过去。只是茫茫白雪中,再也寻不到那一行四人迎着雪在山间跋涉的身影。 首-发:po18.today「po1⒏today」 第二十六章悲画 漫天的寒意席卷了慕庭朝,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刺骨寒意,冷得他牙关止不住地震颤。 他想挣扎,可全身却软绵无力,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想睁眼,可眼皮却似有千斤顶重,难逃寒冰的禁锢。 热度在体内一点点流失,他的体温在一呼一吸之间极速降低,甚至连眉梢都染上了一层冰霜,呼出的热气已经无法凝成白雾。 慕庭朝觉得自己今日似乎就要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神灭形消,他离死亡已是寸步之遥。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一想到凌蝶儿与叶飞叶凡也被冰雪卷走,他便不甘长眠于此,自己在万年雪山之中最具优势,可若连他也无法克服这冰雪,那他们又会是何处境? 若无他们,如何安然? 在半梦半醒之间,慕庭朝觉得自己分明没有睁眼,却又仿佛睁开了眼,重新看见了他这一生中所经历过的一切。 他看见了许多景象,那些画面如走马灯般一一在他面前浮现:有慕家人横眉冷对的厌恶,有下人落井下石的唾弃,有叶家敢怒不敢言的冤屈,有叶飞叶凡在他受辱时护在他身前的背影,还有…… 还有她在花丛深处回眸,弯着一双漂亮清澈的杏眼,盈盈地叫他慕哥哥时天真烂漫又依赖无比的笑意……倘若他真死在这里,那她是不是又会变回孤身一人,又要独自去背负这个世界的命运? 慕庭朝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他只是在想,他答应过要陪她一起面对的。 修仙之人寿命极长,动辄千万年,可慕庭朝却只活了短短的几十岁。 作为一位神剑之主,他的寿命却比不上人界之中长寿的凡人。 慕庭朝短暂的生命中并没有多少快乐的时光,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是母亲去世前的绵柔教诲,还有与她作伴时的相依相偎。 恍惚之间,有一道强光倏然照了过来,照亮了原本阴暗逼仄的空间。 慕庭朝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窈窕的身影,她们面向着他逆光而站,身旁有鲜花与绿叶齐齐盛开,花香满溢,引来蝴蝶在其中飞舞。 强光让他无法直视她们,可他依旧顶着光,像是自虐般用力睁眼,他只想要看清楚她们的模样。 成百上千的花朵在她们身后悠然绽放,满目皆是姹紫嫣红。她们的身边繁花如锦、温暖如春,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这昏暗冰冷之地,是她们带来了光。 慕庭朝想,她们定是在微笑着的,即便他现在如此狼狈,可她们望向他的视线依旧是那般温暖。 渐渐的,光线微弱了下去,她们的面容如薄纱被掀起般一点一点显露了出来。 就如慕庭朝所想的那般,左边的女人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绿叶状的首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清脆好听的金属撞击声编组成一曲动听的歌谣。 她穿着一身嫩绿色的绸缎衣衫,显得温婉又大方,却也不失少女时期的灵动。 她依旧是那般美艳,可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她保养得当的脸上此时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再也不复当初日日夜夜的愁眉苦眼。 “母亲……”慕庭朝怔怔地看着她,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声音有朝一日也会如此沙哑,他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这句话来。 叶画扇笑着看他,含泪的眼中满是思念与骄傲:“母亲的小朝儿长大了,如今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慕庭朝的薄唇微微颤抖,他年少时曾多次幻想过,若他再次见到母亲他会怎么做?是倾诉他积年累月的思念,还是指责她为什么要丢下自己独自离开。 可她已逝去,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力回天,再去思考这些也不过是痴人说梦,徒徒浪费时间,渐渐的,他便也不再去想了。 如今她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倒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却只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母亲,我让您失望了吗?” 他没有如她所期望那般成为清风朗月、英名传世的一代家主,他的手上占满了同族的鲜血,他是受万人厌弃的薄情寡义之人。 叶画扇摇摇头,眼中噙着泪光:“你怎可以这般想法作践自己?你永远都是母亲的小朝儿,是那个温柔贴心的好孩子,可你万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自毁前程。” “母亲只希望你能明白,这是母亲自己做的决定,在他抛弃我之前,是我先一步与他一刀两断,是我放弃了他。” 慕庭朝捂住了脸,可泪水却沿着指缝流下,他微微弯下腰,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好半晌,慕庭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孩儿知错。” 叶画扇疼惜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少女,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像是在托付一般:“小朝儿,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心上人,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她不仅是将她托付给了他,更是将自己的小朝儿托付给了他的心上人,她不想让他们重蹈她的覆辙。 慕庭朝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直起身子,终于看清了少女的脸,那是令他前世今生都魂牵梦萦的心爱之人。 少女笑着看他,如幼时初遇那般、如今世重逢那般、如他与她相伴那般,从不带任何偏见,亦不含任何利益,总是满含欣赏与敬仰地笑着看他。 少女一言不发,却朝他张开了双臂,用一颗温柔坦诚的心去接纳他的千疮百孔。 慕庭朝的步伐不受控制地迈了开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迫切,像是生怕自己稍微迟点、稍微慢点,她便会化为虚影,消失在他的面前。到了最后,走路已变为小跑,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这一方小空间。 他先前一直不敢靠近她们,怕她们就是一场他梦中的幻境,一碰便会破碎成星星点点的荧光,最终消散不见。可直到看见她,他才终于明白,即便是假象,他也想去拥抱她。 慕庭朝跑到凌蝶儿面前,紧紧地将她抱入了怀中。直到他真实地感受到了她就在自己身边,原本那颗飘浮的心才终于有了实地可以落脚,可他抱着她的手依旧在颤抖。 “大小姐……”慕庭朝在她耳边低声喃喃,不安地一遍又一遍轻声叫唤着她。 凌蝶儿轻轻地回抱住了他,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驱走仍残留在他身上的寒意。 凌蝶儿红唇微动,她的声音与叶画扇的声音重迭在一起,她们轻柔地对他说道:“醒过来吧。” 强光将慕庭朝和凌蝶儿一同裹了进去,那光芒耀眼惊人,却也温柔强大。 他蓦然睁眼,却发现周围仍是那番冰天雪地,只是他已不在原地,而是位于一方结界之中,外面的风雪虽凶猛,可却侵袭不到这里。 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叁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无风自动,察觉到他清醒才缓缓开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还算有点本事。” 慕庭朝起身拔出玉鸾剑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可玉鸾剑一经拔出,就仿佛不受控制般想要挣开他的手飞向那个男人,慕庭朝用力握住它才没让它脱手而出。 他微微蹙眉看着失控的玉鸾剑,在心中与它传言,你怎么了? 男人听到动静才缓缓转身,看向他手中的剑:“玉鸾?”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的容貌举世无双,可最吸引人的却是他周身的气质,他气度慵懒,可眉眼间却不难看出长时间身居高位的傲气,他可以睥睨万物、冠绝天下。 玉鸾剑听到他的呼唤,长鸣一声,挣开慕庭朝的手朝他飞去。 慕庭朝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冰冷的凤眸中流露出些许难以置信,就如凌蝶儿先前所言,神剑从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而这是玉鸾第一次不听他的指令。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玉鸾剑,并未理会他:“好久不见,我的玉鸾。” 玉鸾剑发出铮铮剑鸣,似是在回应他,看上去喜悦极了。 慕庭朝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眼中的寒意已到达了冰点:“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玉鸾剑:“看来你与玉鸾还并未完全心意相通。” 慕庭朝冷眼看着他:“那又如何。” 男人轻笑一声:“所以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身份。” 慕庭朝冷静了下来,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沉声道:“上界之人。” 慕庭朝又皱了皱眉:“雪崩也是你做的。”若是寻常雪崩,凭他们四人的实力即便会有些艰辛却也可以安全度过,除非是有人在暗中施了力,才让雪崩久久无法结束。 男人不置可否地将玉鸾剑抛了回来,全然没有被他人说出实情的慌忙:“你觉得是那便是。” “上界的人无法出现在这里,你是他的术法投影。”慕庭朝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伸手接住了玉鸾剑,警惕地看着他。 “不错,我并非真身,”男人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你想救她吗?” 尽管他并未明说,可慕庭朝却明白了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你把她怎么了!”慕庭朝以剑指他,凤眸中的冷意已可以凝水成冰,“若你胆敢伤她,即便你是上界之人,我也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玉鸾剑起初还有些挣扎,似是不想以剑锋对着男人,可它的动静还是被慕庭朝压了下来,最终趋于平静。 男人并没有恼怒,反而眼中浮现了笑意:“不必慌张,她很安全,你的手下也是。” “我也有心心念念之人,自然知晓倘若失去心爱之人时的心如刀绞,我不会动她,可别人未必。” 慕庭朝闻言面色一凛,目露杀意:“他们在哪?”他要立刻回到他们身边。 男人笑着看他:“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的目标是你,此行也是为了见你,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他们已经被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待你离开这里后便可与他们相见。” 可慕庭朝并未被他的话语安抚,他冷漠的凤眸中压抑着冰暴:“那她呢?” 男人无奈道:“你还真是……你且放心,目前‘他们’还不会对她下手,她现在还很安全。” 分明眼前之人满是疑点,可莫名的,慕庭朝在潜意识中却觉得他可信。或许是觉得他一个上界之人,不必费尽心思来骗他;又或许是因为玉鸾对男人如此亲近,玉鸾绝不会害他。 男人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他说:“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无法同你解释,你往后自会知晓,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即便你不相信我,也该信玉鸾。” 玉鸾剑在慕庭朝手中发出了白光,似是在附和他。 “你什么都不说,叫我如何信你?”慕庭朝心中已相信了男人八成,可面上却分毫未显。 “并非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若你现在知晓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在玉鸾中设了封印,这其中便有你想知道的东西,等你修为一到自会解封。” “我知道了,”慕庭朝将玉鸾剑收了起来,不再让它发出声响,“我会考虑的。” 以现在他的修为来说,与上界之人兵戈相向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显得太过不理智;而且最重要的是,与她有关的事,他都要再叁思量。 男人点了点头:“你是聪明人,无需我多言。” “为何帮我?”慕庭朝淡淡地看了一眼玉鸾剑,又抬眸看他。 男人说:“因为你是我选定的人,有些事情现在告诉你还为时过早,但你日后自会知晓,而有些答案也需要靠你自己去寻。” “出去吧。” 想要告诉他的话已经传达,男人轻轻挥了挥手,慕庭朝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施法引发雪崩,就是为了将慕庭朝带过来,直到他有能力自行破开幻境后,才会将这些话说与他听,但…… 男人静静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南桑,他们不过是一群人族少年,我们真的能寄希望于他们吗?他们真的能担此重任吗?” 无人回应他,他的话音随风飘散,一阵裹挟着冰雪的狂风吹过,男人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结界随男人的离去破碎,风雪争先恐后地涌入这方净土,吹散了两人交谈的痕迹。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第叁者知道他们曾在这里有过交集。 “咳咳咳……”凌蝶儿从昏迷中醒过来,她缓缓地睁开了眼,入眼是一片雪白,“我这是死了吗?” 她似乎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梦,梦中有慕哥哥,他倒在了一片冰原上,而她站在暖光中,身旁还站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天下美人无数,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她身为凌云宗掌门之女从小到大也见过各种千姿百媚的美人,若是有美人榜,依她所见身旁这位美人至少能排进榜前五,可此等美人她居然从未见过,她究竟是谁? 凌蝶儿皱紧了眉梢,她到底是谁,为何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慕庭朝含泪的眼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想起来了,她听到慕哥哥唤她为“母亲”…… 那个风姿绰约的绝色美人,是慕哥哥那不幸玉碎花消的母亲,也是幽州叶氏的嫡亲小姐,当年的幽州第一美人,叶画扇。 修仙界关于她的传闻众多,不仅仅单讲她沉鱼落雁的美貌,更有她当年一杆长枪直指幽州的辉煌。 叶氏在幽州是第二大家族,叶氏嫡小姐与慕家少主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这桩美事在当年也是一段佳话,却也让不少对她一往情深的青年才俊失魂落魄、黯然神伤。 后来她自刎而亡,结束了短暂却又风生水起的一生,亦是为她卓尔不群的人生添上了一抹浓墨重彩的悲剧色彩。 而那时候,凌蝶儿也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幼童,年幼的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叶姨已是万里挑一,慕家主却仍会变心,负了她的一片真情。 就在凌蝶儿沉浸在回忆中时,身旁却有人轻笑一声:“师妹说的哪里话,师兄即便是自己赴死,也绝不会让你香销玉沉。” 师妹?师兄?凌蝶儿感觉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尽是迷茫。 有只温热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间,抚平了她皱紧的眉头:“师妹迷糊的样子也是这般让师兄心生怜爱。” 那人的手温暖极了,凌蝶儿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那只手从她的额间滑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似在不经意间触碰了她的唇畔:“师妹可是有些冷了?” 他将凌蝶儿轻轻抱在怀中,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散发着浓郁灵气的极品灵浆,轻抿一口后低下头将灵浆缓缓渡入她的口中。 灵浆一入口,凌蝶儿便立刻感觉到周身暖和了起来,充裕的灵气开始缓缓流淌过她全身的筋脉。 极品的灵浆尝起来有些微甜,她像是个贪嘴的幼童一般,想要在他的口齿中得到更多的甜浆。 那人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他的薄唇贴着她湿润的红唇,轻声道:“从未见过师妹如此主动,师兄倒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话间两人的唇瓣若即若离,氤氲着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团的白雾,又是一番旖旎。 似是察觉到了那人口中已无灵浆,凌蝶儿不满地舔了舔唇,从他的薄唇边退了出来,却又被他追上,唇齿相抵。 “师妹占了师兄的便宜就想离开?那可不行,师兄不允。如今师兄已失了清白,唯愿以身相许,始乱终弃非君子所为,师妹莫要学坏。” 身体有了供暖,凌蝶儿终于有了精力思考,什么以身相许、始乱终弃的,这都哪跟哪啊? 等等,师兄?凌蝶儿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双温润的桃花眼,眼角有些湿润,眼尾还微微泛红。 面前之人原本浅淡的唇色此时也染上了点点红晕,还沾着盈盈水光。 居然还真是师兄? “师兄!”凌蝶儿惊喜地看着苏瑾声,“果真是你!好久不见!” 她用力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入了他的怀中,撒娇道:“师兄,蝶儿好想你啊,不过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瑾声笑着将她抱得更紧,轻轻拂去了她耳边凌乱的碎发:“师兄也是冰灵根。” 凌蝶儿眨了眨眼,对啊,师兄是冰、风双灵根,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 “只是师兄还不知道,师妹何时与慕少主关系如此密切了。”苏瑾声仍是笑着,只是那双温润的桃花眼中却闪过寒光。 凌蝶儿莫名感觉有些冷,她松开了抱着苏瑾声的手,拢了拢身上属于他的白色披风:“路上相遇,便同伴而行了。” “对了师兄,你救我时可有看见与我同行之人,他们可否得救?”她的语气中染上了焦急。 “并无看见。”苏瑾声的心中有些不快,却被他隐藏的很好,“不过慕少主与我同为冰灵根修士,应当能如我一般轻易走出来才是。” 若他不能……苏瑾声心中冷笑,那便是废物,又有何资格与他争。 “只是作伴吗?”苏瑾声温润的声音压低了下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师兄想说什么?”凌蝶儿将自己裹在宽大的披风中,闻着上面好闻的沉香,心中却莫名地涌上一股做贼心虚的紧张。 凌蝶儿摇了摇头散去那情绪,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心想师兄在这冰山中比她有优势得多,若是有他相助,那要救他们必然是如虎添翼。 苏瑾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又将她抱住:“无妨,只是数月未见师妹,心中思念难忍。” 凌蝶儿笑得眉眼弯弯:“蝶儿也甚是思念师兄。” 苏瑾声看着怀中他朝思暮想的少女,心中那看到她与旁人交谈甚欢时的怒气也慢慢消散,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在师妹还没有忘记师兄,师兄心中甚是安慰。” “不过雪崩如此凶险,师兄是如何在雪崩中救下我的?可有受伤?”凌蝶儿担忧地到处检查,生怕他有什么意外,“师兄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可有寻到自己的机缘?” 苏瑾声笑着听她讲完,伸手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小脸,握住了她乱动的手:“师妹如此关心师兄,吾心甚喜。” 他一一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本是风、冰双灵根,在这雪山中自然比你多了些许优势,要救出你易如反掌。当日我一入秘境便到了望风崖中,左觅右寻也寻不到你的踪迹,便知晓秘境又将你我二人分开,只好一边独自上路一边找寻你,好在我们心有灵犀都来到了万年雪山,方才重逢。” “至于有无受伤……”苏瑾声拉起凌蝶儿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师妹自行检查一下便是。” 凌蝶儿的脸上染上红晕,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师兄……” 苏瑾声轻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在。” “只是师妹身旁青年才俊太多,师兄不免有些心慌。”苏瑾声的语气染上了些许落寞。 凌蝶儿猛地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大声地咳了起来。 苏瑾声赶紧轻抚她的背脊给她顺气,等到她咳嗽稍缓才开口:“师妹这般不小心,师兄怎能放心留下师妹独自一人。” 凌蝶儿抬起被呛得通红的小脸,漂亮的杏眼有些湿漉漉的,像是一面印在眸中的水镜,清晰地倒映着苏瑾声的身影。眼角的红晕让她原本就娇俏的小脸更加艳丽,宛如勾魂夺魄的妖族。 苏瑾声听见自己的心脏如擂鼓般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喉结微动,伸出右手捂住了她的眼,又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无妨,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苏瑾声贪恋地感受着凌蝶儿身上的气息,微张的桃花眼中满是危险的意味,她既已回到自己身边,那便别想离开了。 至于那些胆敢觊觎她的人……他会慢慢解决,一个不留。 大师兄终于上线啦!!!大师兄是所有男主里面最腹黑、最会装的那个,特别是在吃醋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妥妥的白切黑。 然后雪崩也有他的“助力”,他本来就是风灵根,吹吹大风什么的可太容易了。而且本来就是别人做的事情,他也就是顺水推舟施了一把力,反正左右他都不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蝶儿带回来,其他人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在意,死了最好。 (表面上:慕少主应该如我一般能轻易走出来。 实际上:蝶儿你看他真没用,我能轻易走出来他却不行。 似褒实贬,纯纯的绿茶行为!) 真的很抱歉最近没有更新!前几周太忙了,我又生了一个月的病,就没顾上写文qwq 对了凌蝶儿第一次doi的剧情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小伙伴们是喜欢详细点的h还是省略点的h呀?不过第一次doi还得再等一段时间,得在后面的剧情里才有。 第二十七章心绪 一吻完毕,苏瑾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尽是餍足,原本温润如玉的公子卸下了斯文禁欲的伪装,眼角那抹薄红让他看起来举手投足间皆是蛊人心魂的魅力。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沉醉其间。 凌蝶儿软下了身子,无力地倚在他的怀中,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瑾声眉眼含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妨,下次就会换气了。” 凌蝶儿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又难忍羞涩地低下头不再看他,小声道:“师兄倒是无师自通,熟练得很。” 苏瑾声笑着搂紧了她的腰身:“因为师兄已经想这一幕想了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将她拥入怀中与她唇齿相依难舍难分的画面。 凌蝶儿红着脸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师兄……” 耳边狂风大作、大雪纷飞,唤回了凌蝶儿的心神,她脸色一凛,松开苏瑾声就要站起身来。 苏瑾声随她一同起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师妹这是要去做什么?” 凌蝶儿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万年雪山暗藏凶机,光是这雪崩就甚是蹊跷,慕哥哥他们与我同被掩埋,如今我已得救,可他们却仍生死未卜。若找不到他们,我又如何能在这里安心与师兄温存?我已稍作休整灵力恢复大半,尚有体力去寻他们。” 苏瑾声皱了皱眉,没有如往常一般掩饰自己的不悦:“慕哥哥?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师妹与慕少主之间的关系已密切至此。” 凌蝶儿眨了眨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此时的语气有些危险,她轻轻摇了摇他们相握的手,撒娇道:“师兄……” 苏瑾声瞬间消了气,好笑地看着她:“师妹倒是聪慧,知晓我无法拒绝你,便无所顾忌。” 凌蝶儿心虚地撇开眼,小声道:“那倒也不是……” “听师妹这意思,莫非是有事情在瞒着师兄?”苏瑾声温润笑道。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师兄如此神通广大,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师兄?”凌蝶儿连连摆手,在苏瑾声面前卖起乖来。 苏瑾声轻笑一声:“师妹可真是……罢了罢了,要怨只能怨师兄在师妹面前太过好哄,一看见师妹便生不起半分脾气。” 凌蝶儿狡黠一笑,又试探着问道:“那……救人之事,师兄可否助蝶儿一臂之力?” “既是师妹开口,那师兄定然当仁不让。”苏瑾声手上一用力,将凌蝶儿拉入了怀中,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师兄如此体贴,师妹可要好好珍惜,莫要让师兄受了委屈。” 一向温润如玉、气宇轩昂的大师兄竟然对着她撒娇!这巨大的反差让凌蝶儿一下晃了心神,她急忙道:“那是自然,师兄请放心!蝶儿定会好好爱待师兄。” 苏瑾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满意地勾起了唇,但委屈的语气未变:“这可是师妹亲口所言,切莫忘记。” 凌蝶儿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语气毋庸置疑:“蝶儿愿以神识起誓。” 苏瑾声的呼吸一滞,他原本只想从她口中听到承诺,即便她做不到,但在此时却也能求个心慰,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愿如此。 她知不知道,若真以神识起誓,一旦她没有做到,等待她的将会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苏瑾声收紧了抱住她的手:“师妹不必如此,师兄已明白师妹的心意。” 他怎么会舍得以她的命来做赌注?更何况,他想要的是她的爱,而不是她出于誓言的委曲求全。 可不管她往后会如何,今日之后,即便是她要他的命,他也甘愿。 “师兄,蝶儿是认真的。”凌蝶儿看向苏瑾声,目光灼灼,自他前世为护她而死的那时起,她便已经做好了这一打算。 她当时便已下定决心,若再来一世,她定会以命相护,再不负他。 就如她当日与师父说的那般:不负爱她之人,不负她爱之人。 苏瑾声抱着她的手却愈发用力,像是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中:“师兄知晓。” 他自幼时起便知晓,他的师妹,一直都是那个善良真诚、满怀赤子之心的小姑娘。 “不过师妹往后莫要再发这样涉及性命的誓言,师兄不希望见到师妹弃自己性命于不顾。” 凌蝶儿明白了他心中的顾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师兄请放心,即便是不起誓,蝶儿也会说到做到。” 苏瑾声稳了稳心神,闻言笑道:“师妹说的话,师兄自然是信的。” 他摸了摸凌蝶儿的头:“那现在该是师兄兑现自己诺言的时候了。” 苏瑾声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周围暴动的冰雪和狂风,强劲的灵力一寸一寸极速蔓延出去,想要在雪崩后一片狼藉的雪山中寻找慕庭朝他们叁人的踪迹。 他的灵力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并未受阻,反而愈发如鱼得水。 风雪微微一滞,随后又如往常般吹动起来。 向下搜寻无果,灵力便向雪山深处探寻而去,没过多久,苏瑾声皱了皱眉,睁开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凌蝶儿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睁眼立即问道:“师兄可是有了线索?” 苏瑾声点了点头:“已寻到他们的踪迹。” “但蹊跷的是,他们所在之地正是我们的目的地。”苏瑾声想到了引发雪崩的神秘人,他能如此轻易地将慕庭朝一行叁人送入雪山深处,可见那人的实力不容小觑,远比他预先设想的还要强,甚至在修仙界中无人能够与他匹敌。 苏瑾声曾与被誉为修仙界第一人的月云长老月梵音有过一面之缘,由此他才可以断定,即便是月云长老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那人下了如此大的功夫把他们劫走,却不伤害他们,反而还助他们一臂之力,他究竟意欲何为? 凌蝶儿沉吟片刻:“若是因为雪崩,那慕哥哥他们应当会被冲下山坡才对,又怎会出现在雪山深处?” 他们对视一眼,苏瑾声笑道:“看来师妹心中已有决定。” 凌蝶儿也笑得面露桃花:“那师兄可愿做蝶儿的护花使者。” 苏瑾声微微颔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间:“荣幸之至。” 说话间,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前沿的风雪猛然撕裂开来,留出了一条安适如常的通道。耳边的风声突然微弱了下来,似是在向它们的君王俯首称臣。苏瑾声抱着凌蝶儿御空而起,踏着风朝雪山深处飞去。 凌蝶儿惊讶地睁大了眼:“师兄好生厉害!竟已学会御风而行!” 御风飞行所需灵力极大,最低的要求便是需要修士到达元婴期,而修为在此之下的修士出行则主要依靠御剑飞行。 可元婴期修士何其难得?也是因此各大有实力的宗门和家族才会纷纷修建方舟来进行长途跋涉。 苏瑾声轻笑一声,施法将手指上的一枚戒指脱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上:“这是我在望风崖中寻到的宝物,名为御风戒。” 浅青色的戒指浮在凌蝶儿掌心上方的空气中,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浓郁的风灵力在其中缓缓流淌,手指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微风的吹拂。 凌蝶儿惊奇道:“御风而行之力,真是绝妙。” 苏瑾声笑着看她:“御风戒的奇妙之处远不止如此,日后师兄再一一给师妹讲解。” 凌蝶儿点了点头,拿出了腰间佩戴着的苍林玉,碧绿色的玉佩与浅绿色的戒指放在一起看起来竟意外的契合,宛若天生一对。 “这是蝶儿在苍林中取得的苍林玉。”凌蝶儿将苍林玉递给苏瑾声,“这里面有一方孕育着极品灵草的小空间,乃是那苍林内围,其中灵气浓郁,最是适合修炼。” 苏瑾声接过苍林玉,闻言有些惊讶地挑眉:“能储藏生命还能修炼的空间法器?倒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师妹果然吉人天相。” 凌蝶儿不免想起之前的经历,即便时隔已久却仍有些心有余悸:“虽过程有些凶险,但好算是得偿所愿。” 苏瑾声察觉到了她脸色的变化,眉心微蹙:“师妹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都怨师兄无法伴你左右,护你周全。” 凌蝶儿摇了摇头:“师兄说的哪里话,这是无法预测之事,又如何能怪师兄?人各有命数,有些事情注定无法逃避,蝶儿也不想去逃。况且,师兄能护蝶儿一时,又岂能护蝶儿一世?蝶儿总归是要学会自己独立,这些日子蝶儿也学到了许多东西,见过了许多未曾见过的风景,受益匪浅,修为也有所精进。” 苏瑾声看着她娇俏的小脸,心想:我如何不能护你一世?只要你愿意,一声呼唤,即便是千军万马、山海相隔也无法阻止我回到你的身边。 可他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他自幼时起便深爱着的小姑娘,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不会阻止她去做任何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只是轻声说道:“师妹长大了。” 凌蝶儿用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凑上前去在他的面颊留下一吻:“可蝶儿依旧是蝶儿,师兄也依旧是师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苏瑾声,倒是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神。待他的意识反应过来时,滔天的喜悦似要将他淹没,原先的惆怅也被他抛之脑外。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师妹说的是,是师兄多虑了。” 苏瑾声抱着凌蝶儿在空中疾驰,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她看着他含笑的桃花眼,心神微动,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 “师兄,世人口中的‘恶’,当真是恶吗?”凌蝶儿红唇微动,没头没尾地问出了她困惑已久的问题。 苏瑾声沉思片刻道:“善与恶本就没有明确定义,在世人眼中,行侠仗义为善,烧杀抢掠为恶。可若行侠仗义之人手中沾满鲜血,烧杀抢掠之人劫富济贫救贫民于水火之中,这又该如何定义他们?或许,我们也没有权利去定义他们。” “我想,评判善与恶并不应当以一面之词,而应当从当时的处境、周围的大环境等多方面去进行衡量。在一方人眼中为恶一方,或许在另一方人眼中是拯救他们性命的大英雄。” “善恶本就一念之差,成仙堕魔皆是一念之间。师妹只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我这里即为善,无需有所顾虑。” 即便是她如此无厘头的问题,他也回答得异常认真。 凌蝶儿看着他:“那若有朝一日,蝶儿为恶,被千夫所指,师兄还会如此想吗?” 苏瑾声轻轻吻在她的额间:“师兄不会让这一天发生。” 若真有这么一天,那他就陪她一起,杀遍天下人,杀到不敢再有人胆敢言语她的是非。 谁说凭一己之力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只要他想,他便能成为一方世界的君主,只手遮天。 温润如玉、声名远扬的凌云宗大师兄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节,他只在乎他至若珍宝的小师妹。 凌蝶儿笑了起来:“有师兄在,那蝶儿便放心了。” 苏瑾声理了理她耳边凌乱的发,轻柔地问道:“师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凌蝶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师兄可知道苍林的守护灵兽是谁?” 苏瑾声细细回忆了一下已知的守护灵兽名单:“师妹方才的反应,说明它位列凶兽之榜,而其中在树林之中生存的灵兽……莫非是,噬灵魔熊?” 凌蝶儿惊喜地拍了拍手:“师兄好生聪明,正是噬灵魔熊。” 听到了她肯定的回复,苏瑾声却无法再如往常一般笑起来了,他沉下了脸,问道:“伤在哪了?” 凌蝶儿讪讪地放下了手,心想:完了,师兄都不笑了,这下是真生气了。 “也就肩膀上有点伤,没什么大碍的!师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的很吗?” 凌蝶儿还想辩解,却被苏瑾声轻易拆穿了:“师妹不必哄骗我,噬灵魔熊的习性我也有所耳闻,即便是日后你们能够和平相处,在前期也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相处数十年,凌蝶儿对苏瑾声的说话方式已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口中的“有所耳闻”便是知根知底。 这下她是真没借口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瞒得过师兄。” 苏瑾声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给他回复,闻言微微有些出神,他心想:是有的,一旦他的师妹有了心事有意瞒着他的时候,即便是他也无法看透。 或许是因为太过在乎,她是他唯一不敢轻易猜测的人。 凌蝶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出手小小地比划了一下:“就受了一点点的伤。” 见苏瑾声不说话,凌蝶儿急忙道:“师兄不必担心,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也一点事都没有吗?” 苏瑾声轻轻叹了口气,垂眼看她:“往后不可再胡来。” 凌蝶儿连连点头:“都听师兄的。” 苏瑾声这才神色稍缓,继续说道:“噬灵魔熊虽天性残暴、名中带魔,可本质仍为灵兽,师妹若是与它交好,倒也不失为一方强劲助力。” 凌蝶儿点了点头,本想告诉他有关于时临和时墨的事情,可已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并非是她不相信师兄,只是这是时临深藏已久的秘密,是它冥思苦想后的破釜沉舟,也是它对她的信任,她不应该轻易将这些告诉别人,即便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有意扯开话题:“那师兄在望风崖之中遇见的是哪位守护灵兽?” 苏瑾声见她欲言又止,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瑞兽风麒麟,师妹要是想见它,那下次师兄便带你去。” 然后他便低头看着她,尽管他并未多说,可他那双低垂的桃花眼却能让凌蝶儿感觉到他在难过。 师妹总是独自藏着许多秘密,不愿告知与他。但既然她不说,那他便不问,总有一日她会亲口告诉他,她隐藏的秘密和心中的顾忌。 可不问与难过,并不冲突。 我的师妹,你究竟在隐瞒什么?竟连我都无法告知,那你还能向谁求助? 凌蝶儿心中更愧疚了,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师兄……” “无妨,师妹只需凭心而动便可。” 凌蝶儿稍稍直起身子,与他额头相贴,说话间温热的呼吸纠缠相融:“师兄便是蝶儿的心。” 苏瑾声桃花眼微微张大,随后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轻笑一声:“师妹亦是吾心。” 即便是苏瑾声城府再深,可在她面前他却从未曾想过隐瞒,只要她需要,他的心、他的爱意、他所有的一切,全都归属于她。 御风而行速度极快,不过须臾便已到达了雪山深处的外沿之地。 狂风怒吼着迎面而来,却被御风戒隔绝在外,它愤怒地拍打着结界,似要将这看似弱不禁风、薄如蝉翼的结界击裂,将它狠狠地碾成粉末,然后再将躲藏在结界之中的那两个人类碎尸万段,以此来惩罚他们的胆大狂妄,竟胆敢来挑衅雪山的神威。 可不管它再如何发威,结界依然纹丝不动、稳固如钟,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它仰天长啸,最后含着恨愤怒地悻悻而去。 “师兄,为何这风不听你的指令?”凌蝶儿看着苏瑾声闲庭信步的模样,疑惑地问道。 苏瑾声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探路,闻言道:“我虽有御风戒这一神物,可雪山深处的冰龙亦有半神威压,以我目前结丹的修为还无法发挥御风戒的最大威力,故我虽能调动雪山之风,可却无法在冰龙所在之处讨到好处。” 凌蝶儿沉思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秘境的规则还真是奇怪,只有元婴以下修为的修士才能进入,可这秘境之中的灵兽哪一个不是化神之上?寻常人进来不是自寻死路吗?” 苏瑾声看向雪山深处,那里狂风乱作、冰雪飞舞,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亦是未知。 他说道:“这或许才是秘境之主真正的用意,只有得到认可的人才能取得宝物,其他人不过是他们的陪衬,用来掩人耳目而已。” 凌蝶儿惊讶地看着他,可细细一想,才发现这说辞才最有可能,与她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她红唇微动,可最终却再次选择了沉默。只因既然他已不记得前世之事,那她便不想将他再次牵扯进来。 她要做的事情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性命,她不想他再次涉险,她想他好好活下去。 在苏瑾声看不见的地方,凌蝶儿垂下了眼睫,挡住其中的悲伤与愧意:抱歉师兄,并非是蝶儿不愿意将一切全盘托出,只是师兄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她以救世为目标,可苏瑾声是她的私心。 师兄如此聪慧、善识人心,她知晓她能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倘若有一天再也瞒不住他,那么她会将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只是她希望这一天来的慢一些。 凌蝶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扯出了一个笑容才开口说道:“许是师兄多虑了。” 苏瑾声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了头,掩下眼中的思绪:“师妹说的是,是师兄想多了。”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又渐渐放缓。 他们一前一后缓步前行,只是那缱绻之气似是已被冷风吹散,空中再无旖旎。 相爱之人却无法将心中所想全盘告知,二人之间似乎隔起了一扇门,而真相全部都被他们藏于门后,难以言说。 来了来了来了!抱歉最近有一大堆报告要写还要准备考试没什么时间写qwq 这章主要写蝶儿和大师兄之间的感情线!!!下章小朝儿就出来了!!!(应该吧) 对了,如果前世没有发生灾难的话,蝶儿是会和大师兄结成道侣的哦!而且还是1v1的那种。因为前世那些男人都没显露出来,大师兄没什么竞争者,成功抱得美人归。 第二十八章龙潭虎穴 慕庭朝缓缓睁开了凤眸,入目便是一汪巨大的深潭,水潭幽深黑暗,一眼望不见底。 此处乃极寒之地,这水潭的寒意却比周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断地散发着阵阵寒气。 可即便如此,潭面依旧水平如镜,未曾结冰。 在外面张扬跋扈的狂风在这里也收起了它的爪牙,变得乖巧温顺,只有偶尔几缕微风吹过,调皮地勾起他的青丝,想要与他缠绵。 慕庭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起步朝水潭走去,那个男人把他送到这里,定是想让他在这里取得某样东西。 只是这里,平静的有些诡异了。 慕庭朝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龙潭虎穴,此处为龙潭,那虎穴在何处? 龙虎相斗必有一伤,二者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万年雪山的守护灵兽为龙,虎想要占山为王唯有击败龙这一途径,那虎穴应当在龙潭不远处伺机而动才对。 可任凭他如何探查都无法感知到虎穴的具体位置,是虎已经败给了龙,还是他被蒙蔽了神识? 慕庭朝凝结出一片冰晶投入了潭中,可那冰晶在水中却如石沉大海般瞬间便沉了下去,激不起半分波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平浪静的潭面,又将灵力化作一片树叶,轻轻将其放在了水面上,可那片树叶却也如冰晶一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冰晶是为了试探是否有危险,而这片树叶才真正显现了问题所在——这面水潭如同一张贪婪的深渊巨口,没有任何浮力,人或者物一旦进入便再无逃脱的可能。 且不说能否成功到达底部,若是中途有灵兽袭击,他在水中战斗定是处于不利的一方,免不了一场恶战。 慕庭朝的眸中晦暗不明,这龙潭,跳还是不跳?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盈盈笑着的身影,如果是她,即便前有狼后有虎,也定然不会退缩。 慕庭朝嘴角浅浅勾起了一抹笑,既然如此,那便趁早结束与她会和。 他在周身附了一层轻薄却坚韧的冰盾,纵身一跃入了水潭,朝那深不见底的潭底游去。 凌蝶儿和苏瑾声站在一座巨大的雪山面前,此山高耸入云不见顶峰,山体覆盖着积年累月的皑皑白雪,山脚有一个巨大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 他们对视一眼,凌蝶儿点了点头,说道:“这应该就是虎穴了。” “只是……”凌蝶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苏瑾声腰间的惊龙剑,“我原本以为师兄应当会去往龙潭才对。” 苏瑾声轻笑一声:“‘龙潭虎穴’,倒是有趣。不过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只要有师妹在侧,于我来说并无差异。” 凌蝶儿眨了眨眼:“那可要麻烦师兄随蝶儿去一趟‘虎山’了。” 苏瑾声拔出了惊龙剑,走在了前面,转头看她:“师妹可已做好准备?” 凌蝶儿松开了他们交握的双手,将翩蝶剑握在手中,目光炯炯:“那是自然,师兄尽管放心走,后方的危险蝶儿会将它们一一铲除。” 苏瑾声轻轻握了一下仍有余温的手,收回了视线,原本含情的桃花眼在看向洞口的时候瞬间变得锋芒毕露:“师妹可要跟紧师兄,若是撑不下去了切记莫要逞强。” 凌蝶儿点了点头:“蝶儿知晓。” 苏瑾声轻笑一声,将她护在身后,抬步朝洞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外面的光芒已经无法照射到洞穴深处,周围寒冷阴暗,伸手不见五指。 凌蝶儿拿出火灵石,可不管她再怎么输入灵力火灵石都没有半分反应,她咬咬牙拿出了光灵石,可结果也是如此。 很显然,这座洞穴吞噬了一切进入这里的光源,变得暗无天日,除了…… 凌蝶儿看向手中散发着盈盈暖光的翩蝶剑,在这长夜难明中,仍有一束光亮为他们照明前方的路。 虽然微弱,却已是足够。 她苦笑一下:“看来除了翩蝶,也没有其他的光源了,师兄可要离蝶儿近些。” 苏瑾声点了点头,站在了她的侧前方,既能让翩蝶剑的光芒照亮前路,又能护在她的身前。 借着翩蝶剑的光芒,二人绕过了不少陷阱,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路畅通无阻。 苏瑾声看着前方的黑天墨地,警戒地说道:“师妹,不对劲。” 凌蝶儿屏住了呼吸,戒备地观察着四周,以防敌人的突袭。 苏瑾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凌蝶儿立刻领会到了他想要传达的意思,一抬手便将翩蝶剑的暖光熄灭,周围又恢复了原先的漆黑一片。 随着光芒的消失,二人的身影渐渐融于黑暗中,他们的视力虽暂时失去了作用,但感官却愈发敏感,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愈发清晰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二人不敢轻举妄动,背靠着背一寸一寸往深处挪动。 倏然,一对红灯笼在黑暗中亮起,漆黑中的骤然出现的血红将压抑不祥的气氛推向了一个顶峰。 凌蝶儿咬紧了牙关,用力握住翩蝶剑,一瞬不瞬地紧盯那两个红灯笼,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她便会立刻挥剑。 可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随着那一对红灯笼的出现,两对、叁对、四对……数不胜数的红灯笼紧随其后,密密麻麻地显现在了洞穴的上空。 凌蝶儿瞳孔微张,一只他们能打,可若是一百只、一千只、一万只呢?他们能打得过吗?就算打得过,他们也会因为灵力消耗而亡。 凌蝶儿看向苏瑾声瘦削却有力的背影,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最后一幕,同样是这样,同样是漫无天际的黑暗,同样是惊心动魄的血红,以及……他那同样坚定如一的背影。 翩蝶剑的暖流缓缓在凌蝶儿的身体中流淌,唤醒了她的意识。 凌蝶儿轻轻晃了晃头,不对,一切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如前世那般不谙世事,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前世的悲剧已经过去,她不该再沉浸于悲痛中,改变修仙界的未来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可为什么她方才会如此悲观?居然在没开打之前就军心大乱。 苏瑾声端详片刻,迅速便猜到了它们的身份,开口说道:“师妹,这是幻血蝠,莫要看它们的眼睛。” 幻血蝠,生活在极其幽暗的洞穴中,与平常蝙蝠不同,它们的眼睛极大且呈现血红色,若是长时间与它对视便会被蛊惑心神丧失斗志,不战自败。 成年幻血蝠约能长到两至叁个成年男子的大小,虽战斗力不强,体型在灵兽中也不算占优势,可它们胜在族群庞大,数以万计,极为难缠,即便是化神期的灵兽也不愿与它们交手。 凌蝶儿赶紧闭上了眼,那种触目伤怀的感觉立即随之消失,这果然是幻血蝠的精神蛊惑! 可一旦他们闭眼,向来依赖的视力在这一战中便失去了作用,这里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幻血蝠的主场。 它们在黑暗中本就占尽优势,可以在黑暗中畅通无阻地对他们发动进攻;可他们却失去了视觉,只能但凭感官和神识来判断它们所处的位置,防不胜防。 凌蝶儿手心渗出了薄汗,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幻血蝠的下一步行动。 突然,远处的角落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紧接着蝠群中传来一声怒吼,其他幻血蝠也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像是在附和这道声音。 一阵又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本丝毫没有空气流动的洞穴也被扇起了阵阵大风。 幻血蝠群,动了! 凌蝶儿俯身躲过了来自上方的幻血蝠,一剑往上刺去。“嘶啦——”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随之响起,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幻血蝠的血如喷泉般涌出,溅落在她的身上。 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幻血蝠群,让它们的攻击更为狠厉。 腥臭的血液一滴一滴从翩蝶剑上滑下,落入脚下的土地,与泥土融为一体。 凌蝶儿伸手擦去脸颊边的血,她不知道他们已经打了多久,更不知道她身上的血是出自幻血蝠还是出自她自己。 她身边幻血蝠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而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止境。 不是他们将幻血蝠屠戮殆尽,就是幻血蝠将他们吃拆入腹。 幻血蝠是低阶灵兽,除蝠王外的其他都未开灵识,按理说只要制服蝠王,那胜利便是手到擒来。 可说起来简单,真正要在这数万幻血蝠中找到蝠王又谈何容易,每次他们想要突围出去找到蝠王时便有铺天盖地的幻血蝠涌上前来将他们吞没,他们除了战斗根本无计可施。 凌蝶儿的灵力已经耗费了大半,她又挥剑斩杀了一只幻血蝠,可对身后的幻血蝠却躲闪不及。 幻血蝠的爪子狠狠挥下,在凌蝶儿背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五道血印,皮肉外翻,鲜血如泉流般涌了出来。 凌蝶儿闷哼一声,咽下口中的腥甜,强忍着疼痛反身将它刺穿。 越来越多的幻血蝠接踵而至,凌蝶儿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举起翩蝶剑挡住了前方的爪子,可后背却短暂地失去了防备,被后方幻血蝠的爪子狠狠刺入了肩膀,留下了十个极深的血洞。 “噗——”凌蝶儿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向前倾去,她将翩蝶剑插入地中,想要借此稳住身形,可腿却变得绵软无力,她直直单膝跪下,“扑通”的一声跌入泥土中。 这幻血蝠不仅眼睛可以蛊惑人,就连全身上下都是可以麻痹神经的毒药。 凌蝶儿握住翩蝶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可她依旧死死地握住翩蝶剑,想要伺机给周围觊觎她的幻血蝠致命一剑。 师父曾经教过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放开翩蝶剑,尤其是危险时刻。 师父还教过她什么?哦,对了…… 叁个月前,月云峰。 凌蝶儿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双手撑着脸听月梵音给她讲解浮幻秘境中的各种灵兽名录。 月梵音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女,冰蓝色的凤眸中满是毫无保留的宠溺。 如噬灵魔熊、护世神鹰、风麒麟等,月梵音虽未告诉她它们的具体位置,却将它们的特征、品性等都事无巨细告与了她。 月梵音提起它们的时候云淡风轻,似乎它们只是随处可见的灵兽。除了一种特殊的灵兽,月梵音直到最后才提起它,并且特地强调了它的弱点,那便是——幻血蝠。 “幻血蝠虽数量庞大,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们主要依靠听觉来辩位识物,只要创造出一个声音无法传递的空间,便可以轻松将其歼灭,”月梵音顿了顿,“而想要创造出这个空间,唯有空灵根修士才能做到。” 凌蝶儿惊讶地看着他:“那就是说……蝶儿可以?” 月梵音点了点头:“嗯,当今修仙界,只有你能做到,但凭你目前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想要创造出一个小空间,需先把《引空诀》修炼到第九重并融会贯通。” “而直到如今,据我所知能做到如此境界的唯有一人,她是我的好友,名为相南桑。” 凌蝶儿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开口问道:“必须要第九重才可以吗?” 月梵音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修仙者修行道阻且长,不可操之过急。若是强行施展,轻者修为皆失无法修炼,重则……” 凌蝶儿回过了神,睁开眼看着面前不计其数的幻血蝠,接着月梵音的话喃喃自语道:“重则筋脉尽断沦为废人,更有甚者直接当场死亡。”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可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师父,蝶儿不孝,无法谨遵教诲,若是蝶儿能够回去,定会当面向您谢罪,自领责罚。” 她如今已别无选择,若再不施法,她和师兄都会死在这里;若施法,至少师兄能够活下去。 权衡利弊之下,答案显而易见。 凌蝶儿缓缓闭上了眼,周围所有属性的灵气突然开始了暴动,争先恐后地朝她的体内涌去。 她的《引空诀》才修炼到了第六重,还无法吸收冰灵气,如今她越级吸收,非但没有灵气充裕的舒坦,反而愈发痛心切骨。 苏瑾声感觉到了灵气的异动,就连他体内的灵力也在隐隐呼应,他猛然睁大了桃花眼,原本冰冷的眸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惊恐,他放下了战斗,立即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异动处飞去。 只一瞬间他便到达了凌蝶儿的附近,他想直接冲进去阻止她,却被她身边的小型灵气漩涡给猛地弹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咔嚓”地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伸手抹去了嘴角留下的血,柱着惊龙剑一瘸一拐、一步一个血脚印地朝着凌蝶儿走去,他的身形摇摇欲坠,就如同他那颗心一样,濒临崩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瑾声博览群书,自然知晓幻血蝠的弱点和凌蝶儿的意图,他想要凭借自己寻到两全其美的方案,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苏瑾声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上,指尖迸发出鲜血,是他,是他没有保护好他心爱的小师妹…… 凌蝶儿已经感受不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只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快要炸裂开来,血液从她的五官和每一个毛孔中流出,将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她强忍着疼痛,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吸收得愈发凶猛。 此时肉体上的疼痛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她的神识就像是被人粗暴地撕碎又随意地拼起,反反复复,似乎连灵魂都快要被泯灭。 第七重、第八重…… 凌蝶儿用力咬紧牙关试图缓解痛苦,可却无济于事,再快点,再快点,已经没有时间了…… 凌蝶儿运用起全身的灵力,想要一举突破第九重。 可事与愿违,就在《引空诀》已经到达第八重巅峰时,灵气的吸收却渐渐缓慢了下来,甚至隐隐有倒退之势。 凌蝶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她原本清澈透明的杏眸已被鲜血染红,眼角滑下两道血痕就宛如两条血泪。 真的不可以了吗?已经到达极限了吗? 就在此时,翩蝶剑骤然爆发出了足以照亮周围一切的七彩流光,暖流涌入了她的筋脉,助她一举突破了第九重! 周围的幻血蝠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连翅膀扇动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而苏瑾声借着翩蝶剑的光芒,看清了不远处的岩石后藏着的人影。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转身想要离开。 苏瑾声握紧了惊龙剑,知道此人在这定是心怀鬼胎,不顾自己身受重伤起身追了上去。 那人侧身躲过了从后方刺来的剑,并用用黑袍将其卷了进去,一脚踢在了苏瑾声的手腕上。 苏瑾声闷哼一声,非但没有松手后退,反而用左手凝出数枚冰晶,裹挟着风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刺去。 黑袍人躲闪不及,堪堪躲过前几枚冰晶,却被最后一枚刺中了肩膀,身形一滞。 苏瑾声抓住这个机会抽回惊龙剑,稳住微微发麻的右手,一剑刺向他的面门想将他斩于马下。 可苏瑾声如今并非全盛状态,黑袍人迅速反应过来,后仰躲过了他的进攻,并借力往后退了好几步。 苏瑾声的剑虽未伤到他,却也劈开了他蒙面的黑布。 “你是……蝠翼?”苏瑾声心里一惊,表面不动声色。 只见面前的男人肤色如死一般的白,眼眶深深下凹,颧骨突出,在半暗半明中显得愈发渗人。 蝠翼怪笑道:“想不到堂堂叁大宗门之一凌云宗大弟子苏瑾声竟能记得住我这种人的名字,真是令鄙人叁生有幸。” “修仙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想不认识都难。”苏瑾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桃花眼中尽是不屑。 “过街老鼠?呵呵,是,鄙人是过街老鼠,”蝠翼话风一转,“那让我看看现在的公子瑾,怎的如此落魄,连我这‘过街老鼠’都不如?” “哦对了,瞧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咱们的公子瑾可是暗恋小师妹多年,结果人家是个短命鬼,这才刚好上呢,人就要死了。哈哈哈你说可不可笑啊公子瑾?如果我是你呀,我就随她一起去了,省得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苏瑾声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凭你也配提起她?” 他往惊龙剑中连续不断地输入灵力,阵阵龙吟从惊龙剑中响起,他一挥剑,一条龙影从剑中嘶吼而出,向蝠翼奔啸而去。 即便未曾亲历,蝠翼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危险,他一个转身,又想要用自己诡谲的身姿躲过惊龙剑的攻击,可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仿佛被锁定一般,无论怎么躲也躲不过这一击。 苏瑾声飞身运起灵力直接超过了蝠翼,拦住了他的去路,在空中与他缠斗。 蝠翼惊恐地看着他:“不可能,论速度你怎么可能快的过我?难道你之前留了一手?” “你不配知道。”苏瑾声冷冷地看着他,趁他晃神之际一剑刺入了他的腹部,龙影紧随其后,将他拦腰截断,一口龙息将他烧成了灰烬。 “不可能……我可是元婴修士……”蝠翼瞪大了充满血丝的眼,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烟消云散。 即便蝠翼不说,苏瑾声也能猜到是他在洞穴中动了手脚,在蝠群进攻前的那一声异响想必就是他在发号施令。 盗行七刀客向来形影不离,如今却只剩蝠翼一人其他人却不知所踪,想来是出了什么变故,而这些变故定与师妹有关,因此蝠翼才会暗中跟踪他们伺机报复。 盗行七刀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是喜欢偷贩灵兽的幼崽,控制灵兽对他们来说也不在话下。 若他猜的没错的话,师妹也是因此才与噬灵魔熊结缘,只是讽刺的是向来擅于蛊惑人心的蝠王肯定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中了猎物的计谋。 苏瑾声讥讽地看着蝠翼消散的地方,元婴又如何?他起了贪念压低修为入这秘境,那便是结丹修为。 他苏瑾声得御风戒,如今结丹巅峰同境界内能与他交手的只有其他神剑之主,面对其他修士时已是无敌,即便是高他几个境界的修士他也能轻松将其击败,若非他如今身受重伤,又怎能容他在此放肆。 苏瑾声收回视线,转身飞回了凌蝶儿:师妹莫怕,师兄来陪你了。 凌蝶儿身上的血已经暂时停住了外流,她手一翻,在胸前结了一个印,一个小型的空间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随着灵气的输入,空间缓缓变大,直至将整个蝠群全部笼罩。 凌蝶儿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空间的外壁也染上了血红。她拼命吸收的灵气还是不足以支撑这个巨大的空间,只能以精血替代。 凌蝶儿苦笑了一下,看来这次自己是真逃不过了。 随着空间中空气的消失,幻血蝠们渐渐变得迷茫起来,他们无法呼吸,也寻不到方向,再也无力飞行,一只一只地掉落在了地上,许是由于求生的本能,又或许是失去了理智,他们开始自相残杀,到处皆是断肢残骸。 而原本作为蝠群守护者的蝠王在厮杀中更是显得残暴不仁,成为了族群的屠戮者。 凌蝶儿闭上了眼,不愿再看这片地狱,也无力再去寻找探究背后的真相,她伸出手缓缓握拳:“结束吧。” 空间中的幻血蝠炸成了一团团的血雾,连悲鸣都无法发出。 做完这一切,支撑着凌蝶儿的信念已经完成,她身形一软,直直地向前倒下,被冲过来的苏瑾声抱入了怀中。 她全身都是血,再也找不到一处安好的皮肤,五脏六腑皆已破碎,已经痛到丧失了痛觉。 苏瑾声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扶她哪里,随便触碰一个地方都会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 凌蝶儿想要笑着安慰他,可她的表情却已不再受她控制,一张嘴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苏瑾声强忍着眼中的泪光,颤抖着手想要拂去她嘴边喷流不绝的鲜血,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师妹不必多说,师兄都知晓,师兄定会想出办法来救师妹。” 凌蝶儿想要摇头,可却连这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想告诉他:师兄不必自责,蝶儿气数已尽,只要师兄能够活下去,蝶儿心甘情愿。 苏瑾声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他颤抖着弯下腰,轻轻贴住了她的额头,不让她看见自己脸颊流下的泪,颤抖地说道:“若没有师妹,我又如何能够独活?”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声音有多哽咽。 他无比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他做事向来胸有成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此时他却懊悔莫及,是他的轻敌与自负害了他最爱的人,他才是最大的罪人。 本来还有的,但是字数太多了,就挪到下一章去啦( ?? ﹏ ?? ) 第二十九章玉佩 凌蝶儿缓缓睁开了眼,入目便是一条宽阔的银河,它静静地流淌在天空中,内有群星闪耀,自天边而来,向天边而去。 她支起了自己的身子,虽仍有些酸涩,但撕心裂肺的痛意却已荡然无存。 凌蝶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大片昙花中, 雪白的花瓣在风中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这是一处花园,月见草、夜来香、昙花、睡莲……各种只在夜间开放的花朵在这里齐齐盛放,显然被主人照料得极好。 可除了这些植物,这里再无其他生物,显得有些空旷。 凌蝶儿站了起来,视线立刻清晰了不少,一座巨大的宫殿映入眼帘。 牌匾上的字太过古老,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其一一辨认出来:“月清宫……” 月清宫?师父的居所叫清月居,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还想细看,却被附近细小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她目光一凛,想要拔出翩蝶剑进行防备,可一摸腰间却愣了神,她向来剑不离身,但此时翩蝶剑却不见了踪影!就连师父赠与她的那枚玉佩也不知去向。 凌蝶儿立即回过神来,即便翩蝶不在,她也不可掉以轻心。 她望向发声处,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只见那花田边摆放着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品茗。 “师父!”凌蝶儿心里一喜,就像是受了挫折后见到家长的孩童般,欢欣雀跃地跑向月梵音,她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热,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诉说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 可她甫一走到月梵音面前就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冰凝结一般,惊讶得瞳孔微张。 不,这不是师父,师父绝不会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她,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冰蓝色的凤眸本就清冷,在含笑时如融化的冰川,但在漠然时便是入骨的冰刺,扎得人全身冰凉。 并且师父的白发极其漂亮,如丝绸般顺滑,面前之人的青丝却是如黑夜般幽深。 只是二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那双冰蓝色的凤眸也是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便是面前这人的额间有一轮小小的蓝色月亮。 他究竟是何人? 许是被凌蝶儿的这一声“师父”所惊扰,月梵音皱了皱眉:“凡人?” 凌蝶儿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晚辈无意冒犯,还请前辈宽恕,只是晚辈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请前辈宽限些时日,待晚辈寻到出去的方法便会自行离开。请前辈放心,晚辈绝不会做出无礼之举。” 月梵音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她:“凡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凌蝶儿心口一疼,自知理亏,行礼姿势未变:“是,那晚辈这就离开。”说着便想要起身往外走去。 “慢着,”月梵音止住了她的脚步,“本尊这花园中还缺一个打理之人。” 凌蝶儿一喜,她就知道师父不会放她不管。 虽不知为何他不再认识她,可她敢大致确定,面前之人就是她的师父,被誉为“修仙界第一人”的月云长老——月梵音。 外貌或许会改变,但性格却很难有所变动。 “过来。”月梵音拿起了面前的茶杯。 “来啦!师父,蝶儿来给您倒茶!”凌蝶儿一个没注意又把“师父”二字说出了口,她立刻捂住了唇,眨着杏眸无辜地看着月梵音,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月梵音并未多言:“嗯。” 凌蝶儿的心中有些失落,他是不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叫法,不管是她叫他“师父”还是其他,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亦或是他接受了自己的叫法,承认了他就是我师父? 在凌蝶儿胡思乱想的时候,茶水已经溢满了茶杯,顺着杯壁缓缓流下,在石桌上积起了一汪小水潭。 月梵音静静地看着茶杯,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她,淡漠的凤眸中浮现点点疑惑,他真的会收如此笨手笨脚的徒弟吗? 凌蝶儿回过神来,看着石桌上已有变成大水潭趋势的积水,意识到自己办了坏事,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月梵音,又心虚地撇开了眼,试探道:“前辈?” 月梵音移开了在茶杯上的视线,漠然地看着她,然后起身离开:“收拾干净。” “是!”凌蝶儿连连点头,“晚辈一定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经过了几日的相处,凌蝶儿愈发确定此人就是她的师父,只是与师父不同的是,他的身上缺少了“人性”,反而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神明。 他如神明般高高在上地仰望着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是如此渺茫弱小,甚至得不到他一个眼神的施舍。 他不在意任何事情,无人能入他的眼,他没有感情,更不需要感情。 仿佛他生来便是万年孤寂。 凌蝶儿看向他站在石桌前孤独又单薄的背影,心中微微泛疼。 她不受控制地想:师父独自一人居住在月云峰的日日夜夜是否也是如此?一个人静坐在竹屋前看日升月落、鸟鸣星降、花开花谢,身旁除繁花与泉水外无人与之作伴。 在她没入峰之前,这偌大的月云峰,千年来只有师父一人居住。 凌蝶儿眼眶泛红,师父与面前之人的身影慢慢重合,她不受控制地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声音中都带了些许哭腔:“师父……” 月梵音身体僵直,凤眸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环着他腰间的手臂,身后之人温热的体温隔着微凉的衣衫传来,却莫名有些滚烫。 暖流顺着肌肤慢慢流淌进了心间,让他冰封了两万余年的心突然开始缓慢跳动起来。 曾有人笑他是天上皎洁的月亮,再怎么样也体会不到名为“爱”的情感,可就在此时他或许已经明白了。 他任由凌蝶儿抱着他,僵直的身形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他那颗心已不再波澜不惊,掀起了层层巨浪。 在凌蝶儿松开手时,他突然转身将凌蝶儿抱起,让她坐在石桌上,俯身闭着眼亲吻上了她的红唇。 他不敢睁眼,不愿看到她眼中的抗拒和失望。她心目中清风朗月的师父,其实一直都对她心怀鬼胎。 月梵音微凉的舌尖撬开了凌蝶儿的唇齿,向更深处探去。 凌蝶儿微微睁大了眼,耳边的风声似乎突然被放大了数倍,连不远处池水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月梵音身上独有的檀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一阵风吹过,卷携着白色的花瓣轻轻飘散在他们的身边,如一道由繁花组成的飘带将他们围绕其中,相依缠绵。 月梵音伸手捧住了凌蝶儿的脸颊,难得展现了他强硬的一面,但他的动作却也如此轻柔,唯恐弄疼了她。 凌蝶儿情不自禁地缓缓闭上了眼,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仍由他带她在这场美妙的幻梦中共沉沦。 月梵音像是被鼓舞一般,渐渐放大了力度,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凌蝶儿的后背流连。 二人唇齿相抵,难舍难分。 就在此时,周围的空间突然开始碎裂,宫墙开始瓦解,花朵开始枯萎,池水开始枯竭,全都落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唯有凌蝶儿所坐的这一小空间还算是一方净土。 月梵音看着周围的变化,低头看向凌蝶儿,冰蓝色的凤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他轻声道:“时间已经到了,你该离开了。” 凌蝶儿轻轻地喘息着,闻言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近乎执拗地看着他:“那师父怎么办?”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月梵音那高挺的鼻梁、好看的眉眼、轮廓分明的下颌、浅淡的薄唇,还有那双冰蓝的凤眸。 凌蝶儿生怕她一眨眼,月梵音就如同那日升时天边的云雾,风一吹便消散了。 月梵音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不会死,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快走吧。”月梵音将她抱下石桌,笑着与她告别,只是那双凤眸中有难以言喻的不舍。 凌蝶儿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只是她的心中仍有一份留恋,月梵音一共赶了她两次,第一次的时候他叫住了她,那第二次呢?他还会叫住她吗? 那片云雾,那轮月亮,会为了她而留下吗? “慢着!”月梵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凌蝶儿心里一喜,转身看向他。 月梵音快步走上前,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等我来找你。”月梵音轻声道,他一定会找到她,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都会找到她,不死不休。 凌蝶儿悬着的心突然落了下来,她已经从这个吻中得到了答案,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她,他会一直陪她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 在凌蝶儿看不见的地方,二人唇齿相交之处有道印记一闪而过,若是其他四神在此定能一眼将其识别。 这是神界最为顶级的术法之一,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此印名为——生死劫。 苏瑾声抱着凌蝶儿呼吸渐渐微弱的娇躯,身形微微颤抖,俊朗的贵公子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周身散落着一地珍贵灵草丹药的残骸,可这些弥足珍贵的疗伤神品对于凌蝶儿来说却是于事无补。 苏瑾声原本清润的桃花眼失去了神采,绝望渐渐充斥了他的眼眸。 “咔嚓——”一声细小的玉器断裂声在此时幽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苏瑾声看向凌蝶儿的腰间,只见那枚没有沾染半点血污的洁白玉佩突然断裂开来,如月光般清冷的白气从裂口涌出,缓慢而又轻柔地将凌蝶儿笼罩了起来。 苏瑾声原本还有些警惕,可看见那白气在一寸一寸修复凌蝶儿破损的筋脉后还是轻轻将她放下。 只要能够救她,不管是谁,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苏瑾声都能承受。 凌云宗,月云峰。 玉佩甫一碎裂,远在月云峰闭关的月梵音便立刻察觉到了动静,他猛地睁开眼,不顾嘴角留下的鲜血,挥手打开紧闭的洞门径直走了出去。 玉佩碎裂,证明它替蝶儿遭受了一次致命伤害,蝶儿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危险! 他一走出洞府,一段陌生的记忆便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月梵音扶住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里面的人是……他和蝶儿? 记忆中的人一头青丝,是在位月神时还未使用过禁术的他。 原来如此,困惑他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凭空出现的生死劫竟是出自这里。 月梵音缓缓抚上了自己微凉的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的温热。 他垂下眼帘,当初为了伴她长大,他选择以师父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但事到如今,作为师徒若想要在一起便是违背纲理伦常,定会被世人所不齿,他不在意,可他的小姑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又会如何选择? 他送她的那枚玉佩是他还在位月神时所造,里面储存着他的小部分神力,当初是为了在他下凡渡劫时,护他在修仙界的肉身周全。 后来月梵音将玉佩赠与凌蝶儿,凌蝶儿受致命伤后神识会进入其中,与月神初遇,只有月神动心她才能取得神力离开玉佩;而同时,也正是因为她此次进入玉佩,他们之间才会立下生死劫。 那玉佩中的场景有真有虚,但一切皆有因有果。 只是他仍有一点不解,既本就是为了寻到她,那又为何要将自己的记忆封印? 或者说,月梵音眉目冷了下来,是有人胆大包天到胆敢对月神动手脚。 月梵音继续向外走去,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需要立刻了解到蝶儿如今的处境。 虽不愿再回到过去,但此时他也别无选择。 毕竟那里,是她的领地。 月梵音走进自己的竹屋内,在一面空无一物的墙面前站定,闭眼结下一印,他的额间随着他的动作浮现了一轮蓝色的弯月。 白光瞬间便充满了整个房间,巨大的灵力波动让整个竹屋都摇摇欲坠。 倏然,墙壁出现了一道由灵力组成的通道,月梵音没有丝毫犹豫便抬步走了进去,通道瞬间便将他吞没,消失在了原地。 一轮蓝月出现在了凌蝶儿的额间,又渐渐隐去。 她的手突然蜷缩了一下,眼皮也开始颤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苏瑾声一直在她身侧注意着她的动静,见状立即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师妹莫怕,师兄在这。”苏瑾声近乎虔诚地吻在了她的手背上,“师妹快醒过来,莫要再吓师兄了。” 凌蝶儿的意识像是飘荡在虚空中,身边各种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听不真切,在她耳边形成嗡鸣,让她头疼欲裂。 雪花落下声、微风吹拂声……原本细小的声音似乎突然放大了数倍,在她的耳边炸成了一团又一团的烟花。 凌蝶儿紧紧地皱起了眉心,想要将一切声音排绝在外。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颊,将她皱紧的眉心轻轻抚平,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如微风拂面般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妹,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被人轻轻拭去,那人的声音同样带了些哽咽:“师妹莫哭,师兄在这。” 凌蝶儿的眼皮快速颤动起来,拼命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可却无济于事,她嘴唇微动,哑着嗓子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师……兄……” 明明是喑哑至极的声音,但苏瑾声听起来却宛如天籁。 “师兄在,师兄在。”苏瑾声紧紧地抱住了她,“师妹无需多言,好好休息便是。” 苏瑾声一挥手,将剩余的灵草变为了浓郁的灵浆,慢慢送入了凌蝶儿的口中。 灵力得到补充,凌蝶儿也渐渐恢复了体力,她用力缓缓睁眼,入目便是苏瑾声憔悴的脸庞。 大师兄向来是个翩翩贵公子,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讲究,极其注重形象,在外人面前亦是风度翩翩。 可如今的他对自己胡乱披散在身后的青丝不甚在意,连身上染血的衣衫都无暇顾及,更别提好好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反倒是自己,凌蝶儿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伤口虽还留有疤痕但大都基本愈合,身上的血迹也被一扫而空,衣服虽未替换却也变得干净整洁。 凌蝶儿心疼地抚上了苏瑾声的脸颊:“师兄这些日子受苦了。” 苏瑾声宽大修长的手覆盖住了她的柔夷,摇了摇头:“与师妹所受的苦来说,这算什么?” “师兄……我,这是怎么回事?”凌蝶儿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如今却完好无损,反倒让她更加惊讶。 苏瑾声拿出了那枚碎了的玉佩:“是它救了你。” 凌蝶儿看着那碎成两半的玉佩,师父在她第一次下山前将它赠与她,她本将它至若珍宝,没想到…… 她点了点头,将玉佩放入储物袋中,心想:是师父救了她。 可是师父,你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未知的地域,巨大的宫殿,宽阔的银河,还有……那个黑发的你。 第三十章通道 大战结束,地面上血流成河,借着翩蝶剑的流光,举目望去皆是断臂残肢。 苏瑾声坐在一块稍稍干净平坦的石头上,衣衫半褪,露出了白皙精壮的上半身,他将青丝拢在胸前,仍由宽阔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凌蝶儿跪坐在他身后,心疼地看着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肋骨处的凹陷。 苏瑾声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师妹,请。” 凌蝶儿喂他吃下一粒生骨丹:“师兄身上伤势过重,治疗过程可能会愈发痛苦,还望师兄稍微忍着些。” 苏瑾声顺着她的手咽下丹药,笑着点头:“师妹尽管放手去做便是,师兄受得住。” 凌蝶儿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双目一凛,将提前准备好的生肌草用灵力化成粉末,均匀地铺在他的伤口处。 苏瑾声呼吸一滞,身形也有些僵直,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将方才服下的生骨丹炼化。 凌蝶儿双手移到他的肋骨处,用灵力护住他的五脏六腑,接着微微施力。 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好几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苏瑾声断掉的几根肋骨终于回到了原位,将凹陷处填充。 凌蝶儿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施加灵力轻轻地将断裂处一寸一寸地包裹了起来,加速伤口的愈合。 这一系列动作费力劳心,等到结束时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多久,凌蝶儿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了一口气,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冷汗,急忙去观察苏瑾声的情况。 苏瑾声仍是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眉心微皱,但薄唇已经有了点点血色,身上的伤口也有了愈合之势。 凌蝶儿松了口气,整了整衣袖想要站起身子,许是大病初愈还未来得及修养便替师兄疗伤,她的身体还有些吃不消,连灵力都透支得一干二净。 她一站起来才感觉到自己的腿软得厉害,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一个踉跄猛地从石头上摔了下来。 “嘶——”凌蝶儿看了看自己身上多出的几道擦伤,又看了看自己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裳上倏然沾染的血污和尘埃。 但她如今也无暇施展净尘诀,比起这些,她需要保存灵力,去做更为重要的事情。 凌蝶儿拔出翩蝶剑,撑着它站了起来,轻倚在石头边,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异动。 大师兄现在还未醒来,她要为他护法,不可有半分松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围一片漆黑,万籁俱静,唯有偶尔几滴不知从哪里落下的水珠才会发出轻微的迸溅声。 黑暗本就容易催生倦意,更何况她早已疲惫不堪。 凌蝶儿轻轻晃了晃头,想要晃去脑中的晕眩,她轻轻呼了口气,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耳边传来了衣物的摩擦声,她瞳孔微张,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眉眼含笑的桃花眼。 “师兄!”凌蝶儿笑得眉眼弯弯,全然忘记了原先的精疲力竭,“你醒了!” “嗯,辛苦师妹了。”苏瑾声起身跳下了石头,站在凌蝶儿面前,心疼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师兄回来了。” 凌蝶儿的手附上了他的手背,笑道:“无妨,只要师兄安好,那蝶儿便放心了。” 苏瑾声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接着俯身吻上了她的额间,一阵略带寒冷的蓝光从他的身体中涌入了凌蝶儿的体内,迅速将她的全身都笼罩了起来。 蓝光所经之处,污秽消失殆尽,疲惫荡然无存。 待白光散去,凌蝶儿欣喜地看着他:“师兄恢复了几成?” “托师妹洪福,已恢复约莫六成,万年雪山溢满冰灵气,于我而言是疗伤圣地,”苏瑾声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师妹动用《引空诀》第九重,如今身体可有不适?” 凌蝶儿沉思片刻:“并无不妥之处,若真要有……” 她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心:“反倒是感觉吸收灵气的速度快了些。” “吸收灵气速度快了些?”苏瑾声皱了皱眉,片刻后似是突然醒悟般,“师妹去试着吸收一下周围的冰灵气,看看能否成功。” 凌蝶儿点了点头,闭眼放开自己的神识。 起初周围是一片漆黑,随着神识一点一点的探入,星星点点的冰蓝色光点开始出现在了空中,接着凝聚成河,又交汇在一起,将周围尽数渲染为冰蓝色的海洋。 一缕冰蓝色的灵气从其中流出,缓缓流进了她的丹田。 “师兄!我看见了!”凌蝶儿猛地睁开眼,喜上眉梢地看向身边的苏瑾声。 苏瑾声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如我猜想一般,师妹冒险突破第九重,如今安然无恙,已然打破了《引空诀》吸收灵气的限制,往后可任意吸收其他属性的灵气,修炼速度也将一骑绝尘,恭喜师妹。” 凌蝶儿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扑向面前之人:“师兄,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苏瑾声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她,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师妹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希望往后莫要再出现这种祸端了。” 凌蝶儿笑了几声,与他额头相抵:“蝶儿知晓,再也不会让师兄这般担心了。” 待二人都恢复到七七八八,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黯然无光的通道。 “师兄,我们走吧。”凌蝶儿举起翩蝶剑,转头看向苏瑾声。 苏瑾声点了点头,握着惊龙剑走到她的前面:“师妹定要紧紧跟着师兄。” 苏瑾声看向前方的眸中满是寒光,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让她性命垂危,那般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再不想经历一遍。 洞穴连绵不绝,望不见尽头,一如往常那般悄然无声,唯有二人走动的脚步声与“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遥相呼应。 突然,苏瑾声止住了脚步,凌蝶儿立即站定,她没有出言询问,只是警戒地看了一眼他的后背,随后放轻呼吸转过身面向后方。 苏瑾声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轻笑一声,初见时年幼的师妹如今也已经成长为坚强可靠的同伴,他轻声说道:“师妹,有风。” 风?凌蝶儿有些惊讶,这深不可测的洞穴之中哪里来的风?可师兄是风灵根,他的判断也绝不会有误。 “师兄,莫非我们已经快要到达洞穴的尽头了?”凌蝶儿问道。 苏瑾声皱了皱眉:“这股风来自于两个方向。” “这么说……我们要到达的地方极有可能不是终点,而是分支口?”凌蝶儿立刻听出了苏瑾声的话外音,沉声道。 “师妹天资聪颖,所言极是。”苏瑾声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师兄夸奖,”凌蝶儿有些哭笑不得,师兄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夸赞她的机会,她继续问道,“师兄可能从风中察觉到蛛丝马迹?” 苏瑾声摇了摇头,语气也不复方才的轻松:“洞口有封印,封印之人的实力远在我之上。” “师妹……”苏瑾声有些欲言又止。 凌蝶儿自然知道他的顾虑,反而盈盈一笑,回道:“师兄不必担心,若连这里都不敢去闯,蝶儿又如何去面对外界的困境。” 苏瑾声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只是轻柔地说道:“好,我们走。” 他会永远支持她的决定,因为她是他的小师妹,是他深爱的姑娘。她会有她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人生,而他要做的,只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为她保驾护航。 走到这一节洞穴的尽头,视线豁然开朗,一个更加巨大的洞穴映入眼帘。 不复先前的逼仄阴暗、寸草不生,这个洞穴杂草丛生,散发着幽幽的绿色荧光,勉强可以视物;粗壮巨大的藤蔓顺着石壁攀援而上,望不见尽头;滴水声寻到了源处,愈发清晰可闻。 他们所在的洞口离地数百丈,比起这个巨大的洞穴显得太过渺小,宛如沧海中微乎其微的一粟。 举目望去,石壁上皆是摇摇欲坠的皮肉毛发,一阵微风拂过,零星碎骨从不堪重负的枝叶上挣扎掉落,数秒后才能从洞穴底部听到轻微的破碎声,那破碎声撞击到石壁又往上回弹,周而反复,其他的碎骨毛皮似乎也听到了它的呼唤,开始与它共鸣。 霎时间,洞穴内幽怨呜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将这个原本就怨气横生之地衬得愈发诡谲。 苏瑾声皱起了眉,轻声说道:“看来这就是幻血蝠的巢穴。” 凌蝶儿看着石壁上的惨状:“这都是万年来陨落在它们手上的修士。” 苏瑾声点了点头,指了指下方:“风从那里来。” 又指了指完全相反的一个方向:“以及那里。” 凌蝶儿顺着他的手望去,杂草在那两处地点前方叁丈止步,荧光无法照亮前路,只是漆黑一片。 “师兄,”凌蝶儿抬起头看向他,“我们下去看看吧。” 苏瑾声点了点头,牵住了她的手:“师妹要万般小心。” 浅青色的灵力自交握处涌出,将他们凌空托起,疾风呼啸而过,他们转眼之间便来到了洞底。 然而预想的坚硬却并未如约而至,脚底反而是软烂黏糊的触感,就好像是踩在了烂泥地里,走动时还会传来黏腻的水声。 凌蝶儿的身体一瞬间有些僵直,她已经猜到了脚下是何物,那原先若有似无的水滴声又是从何而来。 那看似杂乱无章却饱含灵力的杂草,竟是生长在修士的躯体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扬起一个笑回应苏瑾声担忧的眼神,示意她别无大恙。 苏瑾声捏了捏她的掌心,又将她的手松开:“师妹不必逞强,跟在我身后便好。” 他想为她扫清前路,却被她制止:“师兄不必为此浪费灵力。” 在她决定来秘境之前,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更何况她早已见过更为血腥残酷的一面,又怎会被吓住。 苏瑾声心口一疼,她受万千宠爱长大,本不该经历这些污秽。 她不会永远都是小女孩,但他只希望她永远都是被宠爱的小姑娘。 “好。”苏瑾声握剑走在前方,将杂草踩为平地。 凌蝶儿握剑踏着他踩出的路跟在后方,护他无后顾之忧。 第三十一章选择 就在凌蝶儿留意着四周之时,前方之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妹,我们无法再过去了。”苏瑾声清润的声音传来,似一股清流,给原先阴冷诡谲的环境带来一分平和。 凌蝶儿从他身后走出,只见他们正止步于幽草的边界,他的手扶在空气中,却再难前进一分,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正在拦住他的去路。 凌蝶儿也学着他的动作往前探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却并没有触碰到任何屏障,反而是畅通无阻地伸了进去。 苏瑾声的脸色一沉,立刻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缩了回来,急忙低头查看她的手是否有异样。 凌蝶儿握了一下拳又松开,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笑道:“师兄不必担心,蝶儿安然无恙。” 苏瑾声这才松了口气,但仍眉头紧皱,显然还未放下心:“师妹当真无恙?” 凌蝶儿点了点头,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她已经明白了为何此地只有她才能进入,缓缓说道:“师兄,看来我们要兵分两路了。” 苏瑾声看向截然相反的方向,那里是另一道风的来源。 此处的规则已不言而喻,一处路口只限一人进入,而秘境之主早已为他们做好了选择。 “师妹,”苏瑾声的手微微用力,“你当真要去?你若要进去,那我便无法伴随在你左右,你若遇到意外,我也无法支援……” 苏瑾声顿了顿,看向凌蝶儿的眸中带了些许忧虑和手足无措,与那个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他大相径庭:“你,当真要去?” 凌蝶儿浅笑道:“师兄,你不是早已知晓答案了吗?” 苏瑾声垂眸,松开了她的手,轻轻抚了抚上面浅浅的红痕:“嗯,师兄知晓。” 他抬起头与凌蝶儿对视:“路途中你若遇到危险便立刻脱身返程,师兄会站在此地,直至你进入洞中。” 凌蝶儿知道他放心不下,点了点头,缩回了自己的手:“好,蝶儿会护自己周全,师兄也要万般小心,莫要受伤。” 说完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黑暗。 苏瑾声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渐渐垂下,隐入宽大衣袖中的那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却并未出声阻止她,他的神识无法探入,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唯恐有东西突然对她进行攻击。 然而,就在凌蝶儿踏入黑暗之时,地面却突然散发出阵阵七彩流光,照亮了那一方小小的空间。 “窸窸窣窣”的草木生长声从地面传来,一颗颗嫩芽破土而出,潇洒地舒展着自己蜷曲的枝叶;花骨朵自枝头生出,悄然绽放,带来阵阵幽香,轻柔地拂过她的脚踝。 这流光溢彩的繁花盛景与阴暗晦暝的幽草丛生宛如被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划开,泾渭分明。 繁花随凌蝶儿的脚步往前蔓延,将前路一点一点照亮。 步步生花。 凌蝶儿回头,苏瑾声的脸庞隐没在幽暗的荧光中,看不真切,但她知道师兄一定正在注视着自己。 凌蝶儿朝他嫣然一笑,挥了挥手,毅然走进繁花深处,直至身形完全被流光吞没。 苏瑾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他垂下眼眸,其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寒意。 该死的东西。苏瑾声咬牙抬眸,回过身看向另一处黑暗,握紧惊龙猛地挥出一剑。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地面上“轰隆隆”倏然出现了一道横贯洞穴的巨大裂口,幽草和遗骸“刷啦啦”地跌入其中,宛如一场姗姗来迟的葬礼。 一阵狂风吹过,将苟延残喘的幽草连根拔起,将攀援在石壁上的藤蔓撕扯断裂;寒冰一寸一寸向上侵袭,将幽草与藤蔓吞噬冰封,苏瑾声淡淡地扫了它们一眼,随着冰块“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它们被尽数夷为了粉末。 苏瑾声收回了剑,踏着冰渣迎着黑暗走向那一处相反的洞口,再没给过它们一个眼神。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 他将荧光熄灭,走向黑暗,却仍心系那一道流光;他将污秽毁去,从此以后,这里只剩人间至景。 苏瑾声一踏入那一处封印,眼前的景象便立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那一望无际的漆黑,反而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灰白。 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一阵狂风袭来,暴雪接踵而至。 苏瑾声抬起手臂挡在自己的眼睛前,瞬间凝起一面冰盾,然而仅是眨眼之间,那面冰盾就被风雪击破,化为了碎片。 他的身体已经几近冻僵,风雪的施压使灵力难以凝聚,细微千辛万苦方才突破重围的灵力瞬间就被风雪湮灭,如石沉大海,无半分回应。 就连惊龙剑也被压制,发不出半声龙吟。 风雪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身上,顺着他的身体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让他寸步难行。 苏瑾声呼出的白气立刻被狂风吹散,他艰难地动了动僵直的身子,缓缓抬起脚挣脱冰堆的束缚,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去。 很显然这是秘境之主的考验,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在此局之中寻到破解之法。 苏瑾声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的环境,然而除了一片灰白,再难看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 冰雪似乎封冻了时间,连时间的流逝都难以察觉。 似暴风雨前的宁静,风雪稍缓,紧接着更为凶猛的疾风骤雪涌来,而在这之中,却暗藏了另一道锋芒。 一道冰晶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地刺入了苏瑾声的胸口,他急忙闪身躲避才未伤中要害,但冰晶刺入的地方离心脏堪堪几分,亦是十分凶险。 苏瑾声闷哼一声,咽下口中腥甜的鲜血,但仍有几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一滴一滴挣脱离开,被狂风往后吹去,再也看不见踪影。 胸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袍,散发着腾腾热气,最终这热气被寒冷侵蚀,冰封成块。 嘴角留下的血痕很快就被冰冻,苏瑾声不再去理会它,也没有拔去胸口的冰晶,他如今无法疗伤,若是强行将它拔去导致大量出血,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稳了稳身形,继续往前走去。 耳边的风声不再是纯粹的风声,苏瑾声立即捕捉到了其中藏有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风雪吹来的方向。 只见那其中夹杂着数不胜数的圆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极速飞来,仅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苏瑾声闷哼一声,他的全身都插满了冰晶,有一根冰晶更是直接刺穿了他抬起的手臂,离他的眼睛堪堪几厘,再往前一些便能将他致盲。 苏瑾声的腿再也不堪重负,他身体无力地前倾,近乎是摔倒般地单膝跪下,他剧烈地咳出了一口鲜血,将面前洁白的雪地染上了一层红妆。 他的血将脚下的冰雪融化,形成了一片刺目惊心的血泊。 不行,若再这样下去,他今日必会折损在这里。苏瑾声的眼神冷了下来,他要迅速找到破局之法。 肩胛处被洞穿的疼痛让他轻哼一声,苏瑾声低头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无意之中的一眼,却让他发现了破局的关键。 只见风雪混杂着他的血往后飞去,然而就在他身后的数十丈处,那抹鲜红竟向上飞升,直直隐入那片天空。 若没有这抹红色的指引,周围皆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风雪模糊了感官,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连视物都已极其艰难,又怎能在此天凝地闭之中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出口不在前方,反而一直都在他的身后;出口也不在风雪的源头,而在那片抬头可见的天空。 下一阵狂风骤雪似乎察觉到他已经发现了出口,猛地呼啸一声,裹挟着不计其数的冰晶以更快的速度向他袭来。 若苏瑾声这次再被刺中,他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御风戒突然发出了阵阵红光,苏瑾声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他的血竟流入了御风戒之中,被它尽数吸收。 那抹红光渐渐转为浅青,接着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劲的灵力,涌入了苏瑾声的体内。 那灵力太过霸道蛮横,又来势汹汹,已超过了苏瑾声吸收灵力的极限,他的丹田不堪重压地发出呻吟,全身的筋脉也已经濒临极限,险些要被撑爆。 苏瑾声的瞳孔变为了浅青色,往外散发着浅青色的灵力,他痛苦地弓起背,猛地一用力,刺入身体的冰晶无一幸免地被他全部弹飞,然而失去了冰晶的覆盖,那碗口大小的伤口立即血如泉涌,大有奔腾而去之势。 血液涌向苏瑾声的口鼻,让他几近无法呼吸,他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伸出右手抵地,稳住自己向前倒去的身体,左手痛苦地捂住胸口。 浅青色的灵力却没有丝毫慈悲之情,以不容置喙之力将他全身包裹起来,带着他升到了半空中,仍就源源不断地向他输入灵力。 “啊!”苏瑾声的全身伸展开来,浅青色的灵力猛地爆发出来,他仰天长啸,巨大的灵力波动竟能与侵袭而来的风雪平分秋色,最后竟将裹挟其中的冰晶直接震碎,将风雪逼退了回去。 苏瑾声的筋脉不堪重负地寸寸断裂,丹田也出现了裂痕,凭他如今的修为终究还是难以承受御风戒的神力。 就在这时,他的丹田处突然涌出了七彩流光,那向来温和的灵力竟难得展现了自己强硬的一面,不由分说地与那浅青色灵力分庭抗礼,蔓延至他的全身,将被破坏的筋脉悉数包裹治愈。 这是……苏瑾声终于恢复了神智,他有些怔愣地看着那抹流光,这是蝶儿的灵力,想必是她先前为自己疗伤时注入的灵力还未被他完全炼化,如今反倒救了他一命。 苏瑾声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伤口正在渐渐愈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一片涟漪,她想要救自己的心意定是极为迫切,致使她的灵力即便已经离开了她,也会遵循主人的愿望,不计代价地去救助他。 苏瑾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借助凌蝶儿的帮助,流转起自身的灵力,将御风戒涌入的灵力缓缓地全数吞噬。 周围的风雪似乎已经知道了它们是面前之人的手下败将,再无还手之力,纷纷向他俯首称臣,缓缓流入他的体内,转化为他的力量。 等到苏瑾声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不再是那片冰天雪地,反而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台,周围弥漫着纯白的冰雾气。 苏瑾声看向右手,御风戒乖顺地佩戴在他的手指上,再也不复方才的暴动,甚至与他愈发心意相通。 他又看向自己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近乎痊愈,除了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再难看出他方才才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斗。 苏瑾声念出一诀,身上的衣物又焕然一新。 他继续看向石台,一汪巨大的水潭将石台包围起来,只留下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冰桥,水潭的附近长满了冰茎雪叶的植物,有一座巨大的水帘倾泻而下汇入其中,而水帘的源头隐入云端,不知从何而来。 人身处其中,只会觉得这是一处由冰雪组成的仙境。 而那石台之上……苏瑾声走过冰桥,顺着石台的阶梯走上石台,入目依旧是一大片由冰雪组成的植物,再往里走,植物渐渐隐去了身形,琳琅满目的冰属性宝物随意地堆放在地上,尽数映入眼帘。 苏瑾声仅仅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继续往里走去。 终于,他站在了一扇巨大的冰门面前,冰门经历了万年岁月的洗礼,已经有了时间留下的痕迹,但仍牢不可破。 苏瑾声看了看周围包围着石台的水帘,将冰灵力附着在手上,用力推开了门。 冰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其中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一块块冰阶凌空而起,盘旋而上,组成了一条没入天际的冰梯。仰头望去,冰梯周围冰雾弥散,水帘将它笼罩其中,如一条腾空飞身而起的巨龙。 苏瑾声走到冰梯前,神识向上探去,并未发现异样,却也窥探不到冰梯的尽头,他垂眸片刻便抬起头,抬步踏上了冰梯,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第三十二章万年 凌蝶儿走过繁花铺就的道路,来到一扇巨大的石门面前,它饱经岁月与风霜,已经极为陈旧苍老,它的脚下生长着茂密的绿丛,深绿的藤蔓从它的正中心开始蔓延,遮盖了它身上繁复的刻纹。 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抵御着外来者的进入,虽未显现出半分灵力,却也能让人感知到其中蕴藏着的磅礴力量。 凌蝶儿轻轻地将手放在石门上,七彩色的流光从她的指尖溢出,融入石门。石门突然轰鸣一声,细小的石子从上掉落,藤蔓窸窸窣窣地缩回正中心的门缝,隐去了身形,将那些刻纹全数显露了出来。 待帘幕揭开,凌蝶儿才看清石门上的刻纹,那并非是繁复的咒文或是其他密文,而是一副画。 一整块巨大的陆地映入眼帘,上面有山川河流、繁花绿树……数之不尽的人群分布其中,尽是人间烟火。一大片海洋将它包围,而在这之上,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天空。 在这幅画的正中央站着一个女子,她站在高台之上负手而立,笑着看那繁华人世,有两位男子站在她的身边,与她执手人间。 许是察觉到凌蝶儿已经将画看完,那扇石门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和小石子细碎的掉落声,缓缓打开了岁月尘封已久的记忆。 凌蝶儿握紧翩蝶剑,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毫无迟疑地抬步走了进去。 凌蝶儿睁开眼,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古朴的大街小巷,路人穿行其中,小摊小贩席地而坐,他们大声地吆喝自己手中的货物……一派热闹的市井之象,不知今夕是何年。 凌蝶儿觉得周围有些熟悉,可她从未来过这里,而且周围人所穿着的衣服也并非她所常见,更像是很久之前的服饰。 时过境迁,修仙界的万事万物也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左思右想无果,凌蝶儿便想向路人请教,但无论她向谁询问,周围之人都仿佛看不见她一般,视她若无人。 凌蝶儿这才意识到,她似是神识穿越了时间,而她本身并未来到这里。 这应当是秘境之主所处的年代,如此推算,那此时应是万年之前。 万年之前……那时的事迹已成为流传的传说,消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而秘境之主将她带回到这里,与她共享那遗失的岁月。 “生了生了!相夫人生了!是个粉雕玉琢的大小姐!”远处不知谁大声叫喊了一句,周围的人们立刻躁动起来,纷纷向某一处聚拢而去。 凌蝶儿也跟在他们身后向相府走去,或许她能从中找到离开的线索。 众人无法看见她的好处便是她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相府,去一睹那位新生的相小姐的真容。 凌蝶儿站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相府上下都在为大小姐的降生而忙碌,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蹲在床前握住从被褥之中伸出的一只柔夷,泪眼婆娑地说道:“不生了,我们不生了……” 里面的女子似是说了些什么,那个男子急忙点点头,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下了一块白纱,突然间一阵风吹过,那块白纱竟脱离了男子的手,直直地向凌蝶儿飞来。 白纱遮掩了视线,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显得那般不真实。等凌蝶儿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她已经站在了一颗枝繁叶茂的百年桃树前。 桃树下,有一个冰肌玉骨的少女正在提剑修炼,桃花飘然落下,她身姿翩飞,引得花瓣与她共舞,宛如落入凡间的天女,但凌蝶儿却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 旁边偶尔会经过几个侍女,总是捂嘴笑着小跑路过:“咱们家大小姐真是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那可不,大小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到了结丹期,想要与大小姐结为道侣的人都得踏破咱们相府的门槛。不过老爷夫人最近正在为大小姐求学之事闹矛盾,夫人觉得应该将大小姐送去第一大宗的落雨宗,可老爷舍不得,觉得路程太过遥远,说咱们附近的第二大宗沉烟宗也不错,还能有个照应。” “那两位祖宗天天斗嘴,还没大小姐来的稳重,这么些年来也没见他们感情破裂的,不说他们了。” 两个侍女的小声讨论声渐渐远去,凌蝶儿收回了视线,又看向桃树底下的少女,那个少女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依旧自顾自地练着剑。 花瓣随她的动作飞舞起来,挡去了她的身形,也将凌蝶儿笼罩其中。 待花瓣褪去,凌蝶儿已经站在了一座巨大的山门面前,上面的石匾上明晃晃地写了叁个遒劲的大字:落雨宗。 凌蝶儿顺着石阶缓步而上,来到一座巨大的广场上,终于看见了那个少女的背影,她正在与其他人谈笑,而凌蝶儿又听到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就是掌门新收的徒弟,那个相家的新一辈天才?” “正是她,相家可是修仙界的名门望族,当今的家主和夫人也都是名闻天下的人中龙凤,听说他们的女儿比起他们更是青出于蓝。” “切,什么青出于蓝,什么天才,不过是运气好些、长得好些罢了……”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凌蝶儿站在原地看着少女身边的人为她义愤填膺,而少女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并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少女不愧为天才,她天资卓绝、勤奋刻苦,多年来走南闯北、行侠仗义,她的身影不仅在修仙界随处可见,甚至连那魔界、妖界、人界都去走上了一遭,她更是在各界都结交了友人,与他们把酒言欢,甚是肆意潇洒。 她救了许许多多的人,有不少都成为了日后的修仙界大能,甚至连日后的四大家族、红莲宗和寻剑宗都与她甚有渊源。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少女早已长成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她的父母敌不过那似箭的光阴,在岁月的流逝中花白了青丝,离开了人世。 时移俗易,往日强盛的相家、落雨宗和沉烟宗也日渐凋零,大大小小的宗门拔地而起,百家争鸣,她带领着他们,彻底告别了守旧的时代,将原先还不够成熟的修仙界引入了一个新的征程。 曾有人问女子为什么眼睁睁看着相家与落雨宗走向衰败,女子只是摇了摇头,说万物皆有定数,其余势力也会崛起,不会有人永远都是巅峰。 修仙界曾与魔界有一场大战,最终由女子斩去魔王,收下了魔王的佩剑,封印了魔王遗址,大战就此告捷。 而此时,女子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凌蝶儿不知该如何描述她内心的震撼,她仅仅用短暂的时间便走马观花地看完了她的一生,但可想而知,她的一生远非这些片段可以描述,那定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一生,值得后人千秋歌颂。 但为何从未有人提起过她?仿佛她早已被历史遗忘。 眼前的场景继续发生着变化,女子在她离开之前,用大半修为创造了一个堪比修仙界的秘境,将她两柄神剑中名为“坤灵”的那柄神剑镇压在秘境的正中心,又将她数千年来穿梭各界所寻到的宝物、灵兽等大多数放置其中,其余的被她封印在修仙界中,静候后人的到来。 为了避免魔王遗址继续为祸人间,女子将它封印在秘境之中,那便是世人口中的“未知之地”。 而女子对于他们如今所处的万年雪山更是万般重视,只因它是保证秘境免受未知之地侵害的屏障,由镇北冰龙与血睛白虎共同看守。同时为了保护它们,她设了一个局,那就是“龙潭虎穴”。 表面上龙潭栖龙、虎穴卧虎,但实际上仅凭如此根本无法寻到冰龙与白虎。唯有先到龙潭,直游而下,历经千辛,才能寻到虎穴的洞口;同理,唯有先到虎穴,扶摇而上,吃遍万苦,才能寻到龙潭的阶梯。 而实际上它们就在同一个地点,只是虚假的龙潭与虎穴位于一块地面的正反两面,虎穴为正、龙潭为反,进入龙潭后继续向下方可找到真正的虎穴,进入虎穴后继续向上方可找到真正的龙潭。 之后,她将仙魔大战遗址重新命名为“藏兵谷”,在藏兵谷的八个方位分别放置了丹歌、惊龙、玉鸾、玄墨、寒关、翩蝶、炽翎、忘情八柄神剑。 女子做完这些事情,将修仙界中有名望有地位的大能、家族族长、宗门掌门等全数召来,毁去记录她事迹的相关书籍,并告诫他们往后莫要再提起自己。 女子所做的一切,都随着那些知情人的仙逝,渐渐消声隐匿,不为后人所知。 也是因此,后人不再记得浮幻秘境的主人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只传言“他”是一位飞升而去的修士;也不记得藏兵谷之名的由来,只传言它是仙魔大战的产物。 故事的最后,女子站在浮幻秘境的冠金台上,负手而立,笑着与他们告别,修仙界中的修士无不掩面而泣。 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了一白一蓝两个通道,两个男子的身形渐渐显现出来,他们分明只是闲庭信步地踏出了一步,但在世人眼中却是瞬间就来到了女子的身边。 世人纷纷跪拜,直呼此乃神仙临世。 “南桑,”右边的白衣男子笑着牵起了她的手,“我们回家。” “桑儿,”左边的蓝袍男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来接你了。” 天空中窸窸窣窣地下起了小雪,海浪不断地扑打着礁石,浮幻秘境和那叁个人影在众人视线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无影无踪。 天神倾心于她,把漫天洁白的雪花送给她作为信物;海神钟情于她,将川流不息的河流送给她以此定情。 这便是,石门之上那幅画所画的景象。 凌蝶儿站在不远处目送着女子离开,就在她即将踏入离开修仙界的通道时,突然转过身看向她。 “你来了?”虽看不清女子的神情,但她的语气中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凌蝶儿一惊,忙行一礼:“晚辈凌蝶儿见过前辈,请问前辈能看得见晚辈?” 女子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凌蝶儿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她又看向她身边的那两位男子,发现他们也在注视着自己,原来不止女子,他们也能看得见她。 女子不再多言,只是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凌蝶儿的视线随她的动作渐渐模糊起来,最终失去了知觉。 等凌蝶儿再次清醒过来之时,她正倒在一大片冰晶组成的莲花之中,不远处还有一个庞大的身影正在酣眠。 这是一个由冰雪构成的巨大洞穴,晶莹剔透的冰晶将这里衬得明净如镜,一眼望去皆是纯洁无暇的冰晶莲,一条清流从远处缓缓流入,滋润着这世上最为纯净的灵物,而洞穴的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冰晶圆盘,上面生长着这里体型最大、灵气最为浓郁的那一朵冰晶莲,足以将数个人容纳其中。 那个庞大的身影正守护在它的身边,它就是这里的守护灵兽之一,血睛白虎。 尽管凌蝶儿只发出了轻微的动静,血睛白虎还是被她惊醒,它动了动耳朵,缓缓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凌蝶儿惊讶于它的反应,但也不敢大意,她放轻了呼吸,一边紧紧地握着翩蝶剑戒备地看着它,一边打量着洞穴寻找出口。 血睛白虎看上去困顿极了,它无视了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的举动,埋下头想要继续入睡。 然而片刻之后,它的耳朵突然又动了动,鼻尖轻嗅了几下,似是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它伸了个懒腰,慵懒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自己那身漂亮的白色毛发。 “他来了。”血睛白虎突然出声说道,虎眸炯炯有神地看向清流的源头。 话音刚落,清流之上的那一堵冰壁突然发出了白光,一朵被雕刻其上的冰莲花骨朵渐渐显形,紧接着那朵花骨朵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瓣一瓣地接连盛开,露出了一个泛着光的洞口。 其中有一片花瓣垂下,悬在清流的上方,像是一条供人走下的阶梯,一道由冰雪组成的桥梁渐渐从花瓣处蔓延,直通最中心的圆盘,洞口处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从中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进入莲花后每走一步,身上的伤痕与血迹便少一分,等踏上桥梁之时他又变成了那无瑕白玉,就如同这里的冰晶莲一般,不染尘埃。 凌蝶儿欣喜地看着他,不忍破坏眼前之景,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忍不住出声轻唤道:“慕哥哥。” 尽管她已是呢喃细语,慕庭朝还是立刻辨别出了她的声音,他从刚经历过无边杀戮的麻木空洞之中幡然回过神来,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但他还是迫切地搜寻着她的身影。 直至看见冰晶莲从中那抹蓝白色的倩影,慕庭朝才觉得自己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他的步伐变得有些急促而匆忙,最后直接起身飞到了她的身边。 慕庭朝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凌蝶儿,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波澜,轻声说道:“大小姐。” 凌蝶儿轻轻拍了拍他僵直的脊背,笑得眉眼弯弯:“慕哥哥,好久不见。” 慕庭朝深吸一口气,轻笑一声:“嗯,好久不见。” “咳咳咳,”血睛白虎的咳嗽声幽幽地从圆盘处传来,它略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们,“先把正事解决一下,莫要浪费时间。” 慕庭朝松开了凌蝶儿,转而又紧紧牵住了她的手,看向血睛白虎又恢复了冰冷:“请前辈赐教。” 血睛白虎不满地轻啧一声,却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自顾自说道:“算算时间老龙那边的人应该也快到了……算了不管了。” 老龙?应当是师兄与镇北冰龙,看来师兄平安无事,凌蝶儿松了一口气,师兄没事就好。 血睛白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时临那边的东西,你应该已经拿到了吧。” 慕庭朝点了点头:“嗯。” “怪不得,”血睛白虎鼻尖微动,轻嗅了几下,然后有些嫌弃地用它那宽大的虎爪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一股难闻的腐毒味。” 凌蝶儿轻轻扯了扯慕庭朝的手,示意莫要与它起冲突。血睛白虎生于雪山至洁至纯,而噬灵魔熊满身是毒嗜血残暴,它们本就是截然相反、属性相克的两位灵兽。 她笑道:“前辈说笑了,时临前辈教导晚辈甚多,其心胸之宽广令晚辈望尘莫及,怎能以灵力属性一概论之。” 前有凌蝶儿以柔克刚,后有慕庭朝面无表情,血睛白虎讪讪地放下了爪子,清了清嗓子看着慕庭朝继续说道:“你体质特殊,能够同时修冰、木毒两道,但也正是因此你会承受常人无法承担的风险。木毒本就阴谲难测,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自损根基,好在你尚有冰道可以与之制衡,但这只是对于往日而言。” “如今你拿了时临的魔熊晶,木毒势必会愈发猖獗,反将冰道压制,直至难以掌控,反噬自身。” 凌蝶儿瞳孔微张,惊讶地看向慕庭朝,交握的手指微微缩紧,见他垂眸一言不发才不得不接受血睛白虎所言句句属实,而显然慕哥哥也早已明白了其中的利弊。 她深吸一口气,面露凝色地看向血睛白虎,恭敬地问道:“请问前辈可有解决之法?” 血睛白虎显然被她的恭维取悦到了,满意地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又装作严肃地正色轻咳一声:“那是自然,这世上没有什么我无法做到。” 凌蝶儿笑着看它:“前辈神通广大,晚辈敬佩。” “还是这个小丫头懂礼数,”血睛白虎看向凌蝶儿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它又看向慕庭朝,柔和荡然无存,还带了些许嫌弃,“这个冰块脸的小子一点都不识趣。” 血睛白虎小声嘟囔道:“若不是主人有令,这种臭小子,哼。” 主人?凌蝶儿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但她如今无暇顾及这个,现下更重要的是慕哥哥的身体。 “很简单,看到圆盘正中的那朵冰晶莲了吗?冰灵根修士将它吸收可脱胎换骨,若是天资优越的无上之才,甚至可以升为神品冰灵根。”血睛白虎围着那朵冰晶莲转了转,示意他们看它,“而且它为天地灵药,生长万年,即便无法吸收也不会伤及修士的根骨,甚至还能强身健体。” 它又看向慕庭朝:“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它吧。” 慕庭朝点了点头:“正是。” “那你去吧,”血睛白虎爽快地让开了身子,往凌蝶儿身边走去,“我和这个小丫头在外面等你。” 凌蝶儿有些惊讶地看着踏着优雅的猫步走来的血睛白虎,问道:“可这不是万年来前辈所守护的东西吗?” 血睛白虎在她身边坐下,如一座小山一般,它虎眸中的情绪被其无所谓的语气掩盖:“不过是一朵莲花罢了,我本就是它的护卫,如今只是把它交给了它所等之人。” 它看向慕庭朝:“还不快去?” 凌蝶儿心下已有判断,知道它所言不假,她松开了慕庭朝的手,笑着看他:“慕哥哥,快去吧。” 慕庭朝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他薄唇微动,一番欲言又止,最后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大小姐,我很快便回来。” 血睛白虎慵懒地卧下,和凌蝶儿一起目送慕庭朝踏入那朵冰晶莲,沉默良久突然出声说道:“那小子腰间那柄剑,是玉鸾吧。” 凌蝶儿点了点头:“前辈所言极是,请问前辈有何赐教?” 血睛白虎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自己的前爪,看起来甚是舒坦:“玉鸾背后可有一段爱恨情仇,等他出来之后我再好好与你们说道一番。” 主人派它守护在此万年,只有一条沉默寡言的老龙作伴,甚是寂寞无聊,如今难得遇上可以聊天之人,那它说些主人的故事解解闷,主人应当也不会在意吧? 蝶儿走的应该是上帝视角? 雪山走完之后秘境篇马上就要结束了,大概还有个四五章的样子?大家要不要猜一下下一个副本要去哪里? 现在已经在慢慢进入主线了,过渡可能不是很有意思,但是后续的剧情我早就构思好了,真的很精彩!求收藏求评论,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争取早点把秘境写完,然后写之后的故事qwq 最后附一张雪山中龙潭虎穴的分布图,我怕我自己解释的不是很清楚/瘫 第三十三章玉鸾 冰晶莲花瓣在慕庭朝的背后缓缓合拢,一缕一缕纯净的冰灵气浮现在空气中,围绕着他缓缓流动,宛如由冰雪组成的仙境,冰雾朦胧。 这是一朵生长万年的冰晶莲,周围的冰晶莲皆是它的分支,它生于这座屹立万年的雪山,受神之庇佑,是这世上最为纯净无暇的灵物。 就连它的护卫,都是有着“冰魂雪魄”美誉的血睛白虎。 血睛白虎,其高百丈,皮毛纯白如雪,有幽纹雕刻其上,其眸如雪中红梅,神圣不可方物,呼啸间可引得连绵雪山与其共鸣,乃山中之王。其神力无穷,傲睨自若,已有半神之资。 冰晶莲最大的功效便是提纯冰灵根,再根据其主的资质提升冰灵根的品质,相传最高可提升至神品冰灵根。 即便不是冰灵根,也能强筋洗髓,修炼速度也将一骑绝尘。 因此冰晶莲也成为了修士们梦寐以求的宝物,这万年来进入秘境的修士所围绕它的争斗不断,只为得到它一步登天。 但,只有最中心的这朵万年冰晶莲才有如此功效,其余的冰晶莲不过都是些上乘且价值不菲的灵药。 许是被冰晶莲刺激起了斗志,又许是感受到了危机,慕庭朝体内的木毒开始往外散发出森森黑气,但甫一出现就被冰雾净化,转变为纯白的冰气。 慕庭朝盘腿坐下,闭眼任由冰雾将他吞没;玉鸾剑自立于空中,与他一起经历冰雪的洗礼。 冰气一寸一寸进入慕庭朝的丹田,缓缓缠绕住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块魔熊晶。 慕庭朝与木毒相生相伴多年,毒气早已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如今一朝要被净化,木毒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不甘地叫嚣着四处逃窜,将慕庭朝体内的灵力搅得天翻地覆。 气血上涌,慕庭朝咽下了口中的鲜血,继续引导冰晶莲的灵气流向自己的四肢百骸。 木毒被净化的结果是什么慕庭朝也不知晓,许是自己多年来的修炼成果付之一炬,他失去自己的底牌,一切从头再来。但若是以此为代价获得长生与爱人相伴,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她了。 冰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慕庭朝的丹田,随后兵分两路,一缕将魔熊晶冰冻封印,令一缕流向他的冰灵根。 由于长时间与木毒对峙交锋,他的冰灵根早已变得千疮百孔,甚至有被反噬之象,显得破败不堪。 冰晶莲的灵气缓慢而又轻柔将它包裹,一丝一缕地充盈着残破之处,将残害它的木毒连根拔起,消弭殆尽。 在冰晶莲的帮助下,慕庭朝的冰灵根渐渐变得凝实,隐隐蕴含着天地之力。 “咔嚓”——不知过去了多久,封印魔熊晶的冰壳碎裂,露出了那颗墨绿色的晶石,它不再如初见时那般阴森可怖,直勾梦魇,也不再与慕庭朝本身相互排斥,而是变得与他心念想通,可被他任意掌控。 慕庭朝猛地睁开眼,面前的冰晶莲已不见了踪迹,有一朵莲花在他的眸中绽放,随后缓缓隐去了身形。 凌蝶儿一直注视着他的动静,见他睁开眼后立刻停止修炼,起身急切地向他走去。 自慕庭朝进入冰晶莲已过叁日,莲身随着他的吸收逐渐变得透明,直至一日前完全消失,但他却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着实让人担忧。 “慕哥哥,感觉如何?”凌蝶儿并未踏上圆盘,而是站在冰晶莲丛的边缘问道。 慕庭朝敛去眸中的冷芒,眉眼含笑地看向她,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并无大恙。” 他方才探查了一下自己的灵力,惊喜的是自己的木毒并未被除去,甚至还有增强之势。但它的噬主之处已被净化,再也不会危及主人。如今它与冰灵根相辅相成,真正的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至于他的冰灵根……慕庭朝垂眸,以人为容器,受人之束缚,虽未至神品,却已是半神。 即便天资再高,乃万中挑一、旷世奇才,但想要以人的身体达到神的高度,依旧是天方夜谭。 简而言之,除非成神,否则不论是人还是灵兽的资质极限皆是半神,无一例外。 神与人之间,终究是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慕哥哥。”凌蝶儿走上前抱了抱他,她知道此时的慕庭朝并不需要言语上的安慰,他的天资已毋庸置疑。 慕庭朝轻笑一声,将她抱入怀中,蹭了蹭她的发顶:“嗯。” “不过比起我,玉鸾倒是收益颇丰。”慕庭朝突然出声道。 凌蝶儿看向他身后的玉鸾剑,它浮在空中,全身泛着白光,显然还未苏醒。 血睛白虎踏着优雅的猫步缓缓走近,随后如一座小山般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身边,也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向玉鸾剑,轻啧一声:“我替主人守了这么多年的冰晶莲,倒是让这柄剑得了好处。” 凌蝶儿松开慕庭朝看向它,见它神色无异,疑惑地问道:“前辈似乎早已预料到慕哥哥无法提升至神品冰灵根?” 血睛白虎得意地哼了一下:“那是自然,若成神当真有如此简单,那神界也不会除了天、地、日、月、海五神之外,只有风神、花神等零星几个神了。” 说到天神和海神,凌蝶儿又回想起了在石门中所见之相,她开口问道:“前辈先前所说玉鸾背后有一段故事,可是与其原先的主人有关?” “请问前辈,它原先的主人,是否名为相南桑?” “你认识南桑大人?”血睛白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可能,南桑大人早在万年前就离开修仙界了。” 凌蝶儿立即听出了它的话外之音:“听前辈的意思,莫非前辈的主人并非是相南桑前辈,而是另有他人?” 血睛白虎沉默了一阵,好半晌才突然大笑起来:“好你个小丫头,在这里套我话呢?罢了罢了,正好一同说了。” “我和玉鸾剑的主人是同一人,他并非是南桑大人,而是她的夫君。” 在很久很久以前,血睛白虎也不知是多久之前,只记得那是族中长辈的口口相传,那时的修仙界还没有亭台楼阁、花台水榭,人们还只是住在原始的小村落中群居而生。 那时的天地初化,日月也还未分明,波涛的大海异常汹涌、暴戾无常,但凡靠近便会被撕成碎片。万物不具神识,只遵循自己原始的本能求生。 五神之中,地神自身的实力最弱,但她慈悲为怀,陆地上的万物皆以她为尊,她集信仰之力,论起神力不输其余四神。 地神不忍见此惨状,召集其余四神,共同商讨修仙界与人界的未来,自那之后,这二界才算是真正开启了新纪元。 据说由于人界势弱,他们还特意委托了一位好友前去镇守。 但那时的世间,景色单调,更别提这种名为“雪”的奇景。 而它的主人,就在那朝夕相处之间爱上了心系万物的地神。 他将自己最为纯粹的爱意化为纯净无暇的雪花,飘飘扬扬地送往世间。 雪是天神送给地神,以此来表明心意的信物。 雪又名“玉鸾”,玉鸾剑也是因此而生,它是皑皑白雪的化身,也是天地双神相爱的证明。 “所以,前辈和玉鸾的主人是天神?而相南桑前辈竟然是五神之一地神?”凌蝶儿惊讶得瞳孔微张,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内藏乾坤的冰穴,“那这万年雪山莫非也是?” 血睛白虎点了点头:“不错,这座万年雪山便是天神的领地。当年南桑大人创造浮幻秘境,除自创的苍林和冠金台外,她还邀请了多位好友前来相助,例如万年雪山和落雷谷蕴藏天神之力,升日岩和沉光漠蕴藏日神之力,望风崖和停鸟州蕴藏风神之力,只不过风神稍微有点特殊,并非他本尊亲临……” 凌蝶儿恭敬地听它讲完,有些疑惑地问道:“请问前辈,海神在何处?” 按照石门之中的场景,天神与海神同为相南桑前辈的爱人,那海神不可能不参与才是。 血睛白虎神秘兮兮地说道:“秘境正中心有五座宫殿,其中之一名为观海殿。但海神的力量可不在此地,而在修仙界中。” 海神,修仙界……凌蝶儿立刻便猜到了海神之力的去向——禁忌之海,海神后裔。 “前辈,为何海神后裔会在修仙界中?他不是地神与海神之子吗?”凌蝶儿疑惑地问道。 血睛白虎连连摇头,似是对海神极为忌惮:“有关海神的事情我可不清楚。” “那……”凌蝶儿抿了抿唇,“前辈可知道月神的去向?” 她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月神,她最想知道的那位神明。 “月神?”血睛白虎歪了歪头,似是在努力回忆,“月神是五神之中最为神秘的一位,他基本上从未出现过,就连众神的会谈也极少参加,更不愿参与神界的事务,除日神外的其余叁神想要见他都是难上加难。” “不过……”它话音一转,“我曾听主人和南桑大人谈起过月神,南桑大人曾唤他……唤他什么来着……” “哦对了!”血睛白虎惊喜地虎爪一拍,引得一阵震天动地,冰晶莲丛的花瓣随之摇曳,发出一阵阵清脆的撞击声,“南桑大人曾唤他‘阿音’!” 阿音……这个名字如一记重锤,沉沉地敲在了凌蝶儿的心底,她垂下眼眸,心想果真是他。 行踪不定、神秘莫测的月神,竟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凌蝶儿的心微微抽痛,她想起苍前辈曾说过的话,月神早在十多年前便陨落了。 月神陨落,而她复生,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他究竟付出了些什么才把她重新带回这个世界? 师父,前世的你在哪里,为何从未出现?而今世的你,又究竟瞒了我多少? “你为何突然问起月神?”血睛白虎歪了歪脑袋,似是不解。 凌蝶儿收敛了情绪,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一想起这位高深莫测的神明,便会心生景仰罢了。” 慕庭朝皱了皱眉,牵起她的手,又看向血睛白虎,有意终止这个话题:“多谢前辈告知。” 血睛白虎眨了眨眼,好半晌像是幡然醒悟般,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轻啧不断,装作老成地压低声线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它:“前辈倒是一点都不像活了万年的灵兽。” “那是,我岂能像天上的那条老龙一般无趣?”血睛白虎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说起冰龙前辈,前辈可知前往它那里的道友姓甚名谁?”凌蝶儿问道,万年雪山最为极品的宝物便是冰晶莲,但它如今已被他们得到,那师兄又会在冰龙前辈那里获得些什么? “不就是那个与你一同前来的小子?腰间配着一柄惊龙剑的那个。”血睛白虎不悦地轻啧一声,“老龙对那个小子保护得极好,进入龙潭之后就连我也无法窥探一二,简直太不厚道了。” 血睛白虎话锋一转:“小丫头,你有没有觉得他身上有些不同寻常?他那气运可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 气运?凌蝶儿疑惑地看着它:“晚辈不知,还请前辈指教一二。” “你不知道?他没和你说?”血睛白虎有些惊讶,“他身上有龙气,那是人界人皇的象征。” “我虽未亲眼见过,但也听主人与南桑大人提起过。即便魔界有魔王,妖界有妖王,但与龙相关的却只有人界人皇。”血睛白虎接着说道,“龙乃万兽之王,本就是最为罕见的灵兽,族群极其稀少,几乎绝迹,也就这秘境之中还镇守了一条镇北冰龙。龙族之中龙王堪与五神地位相平,但龙王隐世已久,即便是我也不曾见过。” “小丫头,那个小子不是修仙界的人,他的身上留着人皇的血脉。”血睛白虎一锤定音。 凌蝶儿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错愕地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师兄他来自人界?” 血睛白虎点了点头:“不错。” 凌蝶儿垂眸,不论是爹爹还是师兄,都从不曾和她说起过这些。 也是,师兄周身气度非凡,一眼便能看出他出生于名门望族,但修仙界中却未有苏姓的大族,而爹爹又与师兄如此熟稔……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不论是爹爹还是师父,亦或是师兄,都有许多事情不曾告诉她,但她不想做一朵不明真相、一直被护在怀中的瓶中花,她也想成为庇护他们的参天巨木。 有些事情,她会自己去弄个明白。 “前辈,各界之间都有道结界,以此来阻止各界之人互通,护各界平安,但却有人能够自如跨越,”凌蝶儿问道,“结界是否有残缺之处?” “有些东西即便是我也无法接触。”血睛白虎也不再调笑,“若能随意出入,天下也将大乱。” 凌蝶儿知道它所言不假,它已经将它所知道的全盘托出:“前辈说的是,多谢前辈指教。” 事关师兄,倒是让她一下子乱了方寸。 血睛白虎摇了摇头:“等玉鸾剑苏醒之后我便会将你们送出去,你到时候自己去问问他吧。” 慕庭朝一言不发地站在凌蝶儿身侧,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凌云宗大师兄苏瑾声的美名他也早已有所耳闻,天下之人皆言公子瑾与其师妹凌云宗掌门之女凌蝶儿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先前可毫无波澜地一听而过,不过现如今…… 慕庭朝看向身侧之人的侧颜,即便她眉头轻蹙也是人间绝色,一举一动都能勾动他的心弦,让他甘愿为之沉沦。 现如今,他已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师父、师兄:瞒了这么久的事情全让你给捅出来了 第三十四章分道 慕庭朝盘腿坐在圆盘的中央,闭眼吸收洞穴里充裕的冰灵气,这里冰晶莲丛生,最是适合他修炼。 突然,一声细小的“咔嚓”声传来,似是冰块破碎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之中显得尤为突兀,它似一颗小石子被投入水平如镜的湖面,轻而易举地便掀起了千层波澜。 凌蝶儿和慕庭朝同时猛地睁开眼,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看向浮在空中的玉鸾剑,就连趴在地上小憩的血睛白虎也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观察它的动静。 只见玉鸾剑那洁白无瑕的剑身上兀然出现了道道裂痕,从剑尖蔓延至剑柄,通体无一完好之处。 随着“咔嚓”声逐渐扩大,细碎的冰块随之从玉鸾剑上剥落,但在半空中就化为纯白的雾气,消弭而去。 “这是……”凌蝶儿莫名有些紧张。 血睛白虎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成了。” 话音刚落,玉鸾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剑身上的冰块像是洪水决堤一般“哗啦啦”地落下,露出了其中如冰雪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森森寒气的躯体。 此时的玉鸾剑才真正展现出了它身为“神剑”的“神”之处,它洗尽铅尘,褪去了凡尘的外壳,穿上了天神赐予它的羽衣;它从冰雪中重获新生,一尘不染,就如同这座屹立万年的雪山一般圣洁。 这世间之雪,皆是它的信徒。 玉鸾剑发出了“铮”的一声剑鸣,迫不及待地飞到了慕庭朝的面前稳稳停住,似有千言万语想同他诉说。 慕庭朝看着它,原本淡漠的眸中浮现了点点笑意,他伸出手握住了玉鸾剑的剑柄将它抽回,像是安抚一般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它:“嗯,我知道。” 他又看向身边那位面色不显但眸中暗藏担忧的姑娘,忍不住眉眼稍弯,似是在与玉鸾剑对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会的。” 凌蝶儿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弯眼笑道:“恭喜慕哥哥和玉鸾。” 慕庭朝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是化不去的笑意:“玉鸾已醒,我们可以离开了,叶飞叶凡在山脚等我们。” “不行!”沉默良久的血睛白虎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它看向凌蝶儿,“小丫头你可以走。” 随后它又看向慕庭朝,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你,留下。” 慕庭朝皱了皱眉,凌蝶儿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前拦住了他,她不解地问道:“请问前辈这是何意?” 血睛白虎不悦地轻啧一声:“你以为我愿意把这小子留下来看他的冷脸?还不是老龙突然传音,不然我才懒得接这烂摊子。” 凌蝶儿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晚辈斗胆,不知冰龙前辈有何指教?” “老龙非得把它那边的小子留下,还让我也把他留下,说是雪山适合冰灵根修炼,”血睛白虎有些恼怒地说道,“我们俩哪来的这闲工夫?它有这时间教一个人类,还不如多教我几道法术。” 凌蝶儿心中了然,她行了一个礼:“二位前辈不吝赐教,晚辈们万分感激。” “不过前辈,”凌蝶儿话锋一转,“家中长辈还在山脚等候,可否等晚辈前去交待事宜再回此处?” 血睛白虎不耐烦地挥了挥前爪:“我已经将他们带过来了,现在正在路上。冰晶莲冰木双修,也正好适合他们木灵根修炼。” 凌蝶儿莞尔而笑:“还是前辈思虑周到,晚辈佩服。” 血睛白虎轻哼一声,但尾巴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摆动起来,显然十分受用:“哼,油嘴滑舌。” “前辈,师兄他可有话要与我交代?”凌蝶儿问道。 血睛白虎歪了歪头,似是在努力回想,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他说最后一个月坤灵宫前见。” 凌蝶儿笑了笑:“多谢前辈转告。”这必然不是师兄原话,但意思应当相近,既然师兄与慕哥哥都无恙,那她也可放心离开了。 她又看向慕庭朝:“慕哥哥,看来我要先行一步了。” 慕庭朝握紧了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蹙眉头:“你当真要走?” 凌蝶儿眉眼含笑地说道:“慕哥哥,雪山并非我修炼的最佳场所。” 慕庭朝抿了抿薄唇,垂眸不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绪,回道:“嗯。” “啧,年轻人就是麻烦。”血睛白虎甩了甩尾巴,起身往外走去,“一刻钟后,我便会送你出去。” 待血睛白虎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慕庭朝又看向凌蝶儿,薄唇微张,但最后却只是轻声唤道:“大小姐。” 凌蝶儿伸出未与他交握的手理了理他耳边略有些凌乱的鬓发:“慕哥哥,不过是短短数月,很快便能再见。” 慕庭朝附上了她的手背,将手指扣进了她的指间,侧过头轻轻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好,我等你。” 薄唇柔软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凌蝶儿却觉得那抹微凉比火系法术还要炽热,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引来一片绯色。 她无意识地缩了缩手指,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那……慕哥哥要多加小心,我们出口处见。” 慕庭朝握紧她的手不让她抽回,强行忽视了自己泛红的耳尖,他装作不在意地轻咳一声:“嗯,大小姐才是。” 慕庭朝松开了她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问道:“大小姐接下来有何安排?” 凌蝶儿想了想,回道:“我要回一趟苍林。” “苍林?”慕庭朝垂眸看向她,“要去见时临?” 凌蝶儿点了点头,正色道:“白虎前辈也说了,秘境之中各地都各有其主,如此看来最适合我的地方便是苍林。时临在我走之前同我说离开之时可以带上时墨,如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慕庭朝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说道:“好。” 凌蝶儿笑道:“慕哥哥不必担忧,如今秘境之中能伤到我的人已几近于无,我尚有自保之法,可护自己安然无恙。” 慕庭朝轻笑一声,无奈地说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小姐的。” “轰”“轰”“轰”随着一阵响彻山峦的脚步声,血睛白虎从远处走来,待它走近凌蝶儿和慕庭朝才看清它的身后还紧跟着两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晚辈见过二位前辈。”凌蝶儿立刻红着脸从慕庭朝怀中挣了出来,整了整仪态对叶飞叶凡行了一礼。 叶飞连连摆手:“凌小姐快请起,倘若凌小姐不嫌弃,可与少爷一起唤我们飞叔、凡叔。” 凌蝶儿笑得眉眼弯弯:“好,蝶儿见过二位叔叔。” 慕庭朝又变回了原先的面无表情,只是那染上酡色的耳尖却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平静,他朝他们点了点头:“飞叔,凡叔。” 血睛白虎慢慢走到凌蝶儿身边,俯下身子:“上来吧,我送你出去。” 它又低声嘟囔,却被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得赶紧把你们全送走,我与老龙还有一盘棋局不曾下完,等你们走后我们还要再大战叁百回合呢。”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它,转头看向慕庭朝,嫣然一笑:“慕哥哥,我走了。” 她又朝叶飞叶凡挥手示意:“二位叔叔,蝶儿失礼,恐怕要先行一步了。” 凌蝶儿飞身骑上了血睛白虎的后背,那飘逸的毛发立刻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进去。 血睛白虎那身漂亮的虎皮不似看起来那边坚硬,反而出奇的柔软,凌蝶儿忍不住轻轻蹭了蹭它,低声笑了起来。 血睛白虎忍住了喉咙间的“呼噜”声,装作不悦地说道:“不要对我的毛动手动脚,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掉一根我拿你是问。” 凌蝶儿强忍笑意:“是,晚辈知错。” 见凌蝶儿真不摸它了,血睛白虎急躁地原地转了几个圈,随后恶狠狠地瞪了慕庭朝一眼,恼怒地说道:“走了。” 慕庭朝只是冷漠地看了它一眼,又望向凌蝶儿消失的地方,垂下的宽大衣袖遮掩住了他微蜷的手指,似乎那抹温热还残留在他的手心中。 血睛白虎真不愧被世人誉为“冰魂雪魄”,它是当之无愧的雪中精灵,优雅而又高贵;它有着一身健壮的肌肉,奔跑时能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那洁白的皮毛与飘飘扬扬的飞雪融为一体,能够穿越冰雪的阻碍直奔而下。 凌蝶儿稳稳地坐在它身上,它那厚重的皮毛把她保护得很好,让她几乎感受不到奔跑时的颠簸,也感受不到呼啸而过的狂风。 仅仅是弹指一挥间,血睛白虎便停了下来,闷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到了。” 凌蝶儿探出头来,眼前的景色果然不再是先前的冰天雪地,反而是遍地染上了银霜的绿植。 她飞身而下,落在血睛白虎的面前,行了一礼:“多谢前辈相送。” 血睛白虎还有些别扭地轻哼一声:“哼,本来我可以直接送你到苍林,但冠金台中的那家伙我看见它就烦,只能送你到这了。” 凌蝶儿轻笑一声:“是,晚辈谢过前辈好意。” “去吧,”血睛白虎转过身,往雪山跑去,只是那速度却比来时慢了许多,“时临在等着你。” 凌蝶儿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朝它的背影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前辈!后会有期!” 尽管它不曾回头,但凌蝶儿知道它能看见,也能听见。 待再也看不见血睛白虎的身影,凌蝶儿看向腰间的翩蝶剑,心中有万般思绪,她轻声说道:“翩蝶,我们走吧。” 来时身边有数人相伴,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过……凌蝶儿释然地笑了笑,她如今收获颇丰,倒也不虚此行了。 未知之地,魔王遗址。 陆星染面无表情地站在遗址的入口,泛红的凤眸中满是浓厚而又化不去的阴霾。 玄墨剑指引他来到这里,它散发的阵阵黑气将他围绕其中,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从魔界跨界而来的魔王。 未知之地被积年累月的黑雾笼罩,遍地都是断臂残骸、森森白骨,他与它们相伴至今,踏着无数前人的尸骨寻找了数月,这才找到入口。 有一具尸体倒在入口处,面朝遗址,表情狰狞,那动作像是趴在地上挣扎着往里爬去,但结果显而易见。 陆星染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脚踩上了他的头颅,将他踩得支零破碎、血浆飞溅。 这黏腻的触感,真是令人恶心。陆星染舔了舔自己的薄唇,上面似乎还沾染着血腥的气息,他又甩了甩靴子上沾染的肉块与血迹,面不改色地往那个漆黑之地走去。 他心想,就如我一般恶心。 凌云宗蓝白色的弟子服已经被鲜血浸红,变得破败褴褛,她精挑细选的发带和精心梳理的马尾也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 若非有她相伴,我恐怕早就成为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了,陆星染自嘲般地笑了笑,如今不过是晚了十多年而已。 不论过去如何,他终究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样的我,又怎么配得上她? 但是……陆星染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眸中红光愈甚,其中有不加掩饰的欲望,她既然已经招惹了我,我又怎么会放过她。 漆黑的石门如深渊巨口一般缓缓将陆星染吞噬,随后“嘭”地一声合上了沉重的门页。 又是小半个月夜以继日的长途跋涉,凌蝶儿终于回到了苍林。 “呼……”一走进苍林,经过树木净化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凌蝶儿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短短叁个月时间未见,也只有你才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毫不留情的声音从一棵大树后传来。 但凌蝶儿闻言却是欣喜地抬起了头,迫不及待地往那走去:“时临!” 庞大的黑色身影从大树后走了出来,凌蝶儿急忙小跑过去,盈盈一笑:“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时临轻哼一声:“怕你太笨不认得路。” 凌蝶儿距离时临还有几步时猛地扑了过去,埋进了它的毛中,她抱住了它的脖颈,笑着蹭了蹭它的脸:“多谢时临大人垂怜,小的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时临装作有些嫌弃地笑骂道:“你这些天前去历练,本事没见涨,花言巧语倒是学了不少。” 凌蝶儿非常自觉地爬上了时临的后背,舒服地仰天躺下,任由它背着她往苍林深处走去:“哪有,我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是吗?没看出来。”时临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着,“一来就躺下,你倒是会享受。” 凌蝶儿轻轻抚摸着时临坚硬的毛发,闻言忍不住笑道:“托时临大人洪福,我才能够忙里偷闲。” 她一放松,多月来积累的疲倦如洪水猛兽一般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左看右看,却始终没有在树林间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便疑惑地问道:“时墨呢?它不来接我吗?” “它先前一直游手好闲,直到现在才开始发愤图强,就为了到时候与你一同出去。”时临的语气中有些无奈。 凌蝶儿笑弯了眼:“真是辛苦它了。”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睛不受控制地缓缓合拢,她含糊地说道:“时临,我就睡一会,就一会。” “你……”背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时临轻轻叹了口气,又将脚步放慢了些。 罢了,让她多睡会吧。 第三十五章毒瘴 “娘,她呢?”时墨呼哧呼哧地从洞口跑了进来,但出乎它意料的是洞穴中只有时临卧在石盘上休憩的背影,却并未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 它快步跑到时临身边左张右望:“不是说她回来了吗?我怎么到处都没看到她,她是不是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可恶的女人就知道到处乱跑,也不等等我……” “啪!”时临一巴掌拍在了时墨的头上,堵住了他那滔滔不绝地往外吐着问题的小嘴巴。 “嗷呜——”时墨痛苦地捂着脑袋哀嚎了起来,“娘,你为什么要突然打我!好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随意打……” 时墨没等来时临的安抚,反而被它亲爱的娘冷冷地扫了一眼。它咽了咽口水,将那一个“我”吞进了肚子,讪讪地朝时临“嘿嘿”笑了两声:“不疼,一点都不疼,娘您开心就好。” “呵,”时临冷笑一声,挪了挪身子,露出了躺在它怀中安眠的凌蝶儿,“看到了就闭嘴。” 凌蝶儿似乎被周围的动静惊扰,皱了皱眉,轻“嗯”了一声,将脸埋入了时临胸口的软毛中。 时墨立刻用熊掌捂住了自己的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石盘,也躺在了凌蝶儿的身边,看着她傻乐。 它左瞅右瞅,最后撅起了嘴,放低声音嘟囔道:“娘,这才多久没见,她怎么变狼狈了这么多?当初多漂亮啊,虽然现在也挺好看的。” 时临难得赞同了自己这不着调的儿子一次:“因为她和你一样笨。” 凌蝶儿是被耳边细小的鼾声吵醒的,她坐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睡眼朦胧的杏眸。 日光西沉,星月初升,与洞穴中花草鱼虫发出的点点荧光遥相呼应,光线虽有些迷蒙,却足以照亮这一方小空间。 待视线渐渐清晰、意识缓缓回笼,她才看清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黑色绒球,而时临早已不知去向。 也许是睡得有些久了,头脑有些晕涨,凌蝶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放轻动作站起身,缓步走下石台,想要出去透透气。 她一走出洞穴,便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背影坐在穴口,仰头望着远处的满天星河。 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时临并没有回头,它保持着原先的动作,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凌蝶儿走到它身边坐下,也学着它的动作看向天空,她摇了摇头:“不去了,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在苍林修炼。” 时临点了点头:“也好,苍林比任何地方都更适合你。” “时临,”凌蝶儿突然转过头看向它,“这秘境中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吗?” 不论是神剑还是秘境,亦或是宝物,这一切似乎早已被别人写好了命运的终局,而无论是她还是他们都只能选择被迫接受,或挣扎或迷茫地砥砺前行,直至剥开云雾的那一日来临。 时临闻言低头看向她,那双清澈通透的眸子中清晰地倒映着它的身影,它沉默了片刻,说道:“至少我和时墨不是。” 它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无意害你们。” 凌蝶儿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她自然知晓这些道理,若是真想害他们,凭借五神的实力想要灭杀几个人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帮助他们。 更何况……师父也是五神之一,他绝不可能伤害她。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他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时临,你是何时进入秘境的?”凌蝶儿屈起双腿,将双臂放在膝盖上,下巴抵着手臂,叁千青丝柔顺地披在身后,映着明月与星河的流光。 时临修炼千年,但相南桑前辈早在万年前便已飞升,因此时临定是很久之后才进入秘境。 “千年以前,在我幼年之时。”时临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似乎那些记忆已经太过久远,若不是今日有她提起,就连它也要将其遗忘,再也无人知道它的曾经。 “我来自修仙界,被人猎杀时误入一片树林,再醒来时便出现在了苍林,是主人救下了我,从那之后我便立誓此生不出苍林,护苍林与主人周全。”时临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当年命悬一线的并非它自己,“但是,当年秘境并未开启。” “什么!”凌蝶儿惊讶得瞳孔微张,她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向时临:“时临,你刚刚是说,你进入秘境那年,秘境并未开启?” 时临点了点头:“嗯,当年的事情我几乎全都快要忘却,唯独这一件事毋庸置疑。” 凌蝶儿猛地站了起来,双眸灼灼地看着时临:“时临,你说会不会,你当年就是穿越了结界,从修仙界进入了秘境?” 原来穿越结界不止可以跨界,还可以进入秘境,那其他被封印的地方呢?是否也可以进入? 时临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时临,你还记得你当初进入了哪片树林吗?”凌蝶儿问道。 时临摇了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一时无法记起。” 凌蝶儿早已预料到了答案,她笑了笑,轻轻抚了一下时临的毛发:“没关系,即便记不得也无妨。现在我们的时临大人已是天下无敌,无人再能伤得了你了。” 时临叹了口气,叫了她一声:“笨丫头。” “嗯?”凌蝶儿抬起头,“怎么了时临大人?” 时临直直地与她对视:“我想告诉你,正是因为我后来才进入秘境,因此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边。” 凌蝶儿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深吸一口气,朝着时临盈盈一笑:“嗯,蝶儿多谢时临大人。” 时临无奈地看着她:“你啊你……罢了,你这几个月就安心待在苍林吧,由我来给你们护法。” 一个月转瞬即逝。 一年的秘境之旅转眼过半,时间在夜以继日的修炼中悄然流去,凌蝶儿的修为也来到了结丹后期。 “嘶……”凌蝶儿坐在灵池边给自己处理已经腐化的伤口,“时临下手真狠啊。” 鲜血如泉流般从伤口处涌下,染红了她脚下的草地,浸湿了她洁白的衣衫,也给清澈的流水晕上了红色的印记。 但她却对此视若无睹,仿佛早已司空见惯,镇定自若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这一个月来,凌蝶儿除了修炼就是和时临切磋。 说是切磋,但时临却是完全下了死手,招招不留情面,凌蝶儿好几次都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于它的掌下。 噬灵魔熊有腐蚀之力,被它伤到的地方需要立刻切除,否则就会蔓延全身,腐蚀全身的灵力与皮肉,凌蝶儿和时临打起来时全身无一完好之处。 她们每叁日切磋一次,切磋完后凌蝶儿便自己疗伤、打坐修炼,日复一日。 一个月下来,凌蝶儿已经从一开始的痛到几近晕厥,到现在已经能忍着剧痛但毫不手抖地割下腐肉给自己处理伤口。 时临的做法无疑十分残酷,但却也最为有效。 凌蝶儿轻声低语:“怪不得大家都说噬灵魔熊是魔兽,真疼啊。” “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是我下手还不够狠,下次还要再多施点力。”时临幽幽的声音从身后的树丛中传来。 凌蝶儿的身子僵了僵,讪笑着回过头说道:“就算是魔兽,也是我最喜欢的魔兽。时临大人,您就放过小的吧。” 时临冷笑一声:“要是被那臭小子听到了又要开始闹了。” 凌蝶儿歪头想了想,时墨估计一开始会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过了半晌后再开始一边撒泼打滚一边大喊“你这个女人最喜欢的灵兽居然不是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噗。”一想到那个画面,凌蝶儿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是看到时临嫌弃的目光,她猛然止住了笑,轻咳一声,整了整自己的仪态,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哼,”时临冷哼一声,将一堆极品疗伤灵草放在了她的脚边,“拿着吧,看看还缺什么。” 凌蝶儿将它们收入了储物袋:“够了,能够再用好几次了。” 凌蝶儿虽在跟时临调笑,但她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时临无疑是最好的对手,她不该浪费这段日子。 时临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叁日后我再来。” “时临!”凌蝶儿突然出声叫住了它,“为何这些日子里我从未见过时墨,它在何处修炼?” 凌蝶儿和时临的战场是整个苍林,这一个月来苍林处处都可以看见她们的身影,但奇怪的是,凌蝶儿踏遍了苍林却丝毫不见时墨的踪迹。 时临叹了口气,又回过身,走到她面前:“你是新任苍林之主,我早该告诉你。” “苍林里的空气干净清新,对于灵兽来说是绝佳的安身之所,”时临看着凌蝶儿,“那为何如此干净的地方,会以‘魔熊晶’作为宝物之一?并且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凌蝶儿皱起了眉梢,她原先就对此有所疑问,为何就连师父也不曾提起有关“魔熊晶”的只言片语。 魔熊晶与剧毒……树林之中有哪些剧毒之所…… 有了!凡是密林便皆有瘴气! 若苍林玉是苍林之中纯净的化身,那魔熊晶是否就是苍林之中瘴气的结晶? 看凌蝶儿的表情,时临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不错,魔熊晶便是万年来苍林之中毒瘴的集合。” “可魔熊晶在数月前就已经被慕哥哥取走了……”凌蝶儿猛地睁大了眼,“所以时墨现在是代替了魔熊晶?” 时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话音一转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时墨和我像吗?” 凌蝶儿诚实地点了点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时临轻笑一声:“是吗?” 凌蝶儿眨了眨眼,端坐在时临面前等待着它继续说下去。 “在我初来苍林时,魔熊晶还没有名字,它籍籍无名地净化着苍林,很少有人或灵兽知道它的存在,更别提它的噬魔之力。主人有恩于我,我便主动请缨去守护它,这一守就是数百年,我的噬灵之力也源于它。” “然而有一日当我走到魔熊晶面前时,我却看到了一团小小的黑色身影,与我幼时一般无二。” “这身影便是时墨?”凌蝶儿仿佛醍醐灌顶,“所以时墨是魔熊晶的器灵?”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时墨从何而来,为何能够噬魔,这些日子又在何处,就都说得通了。 时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时墨从魔熊晶中分裂而来,幻化成我的模样,它没有先前的记忆,旁人若不知道它的身世也只会将它当做是一只普通的幼兽,就连它自己也是。” “但是,时墨将魔熊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带了出来,自从它离开后,魔熊晶便失去了吸收毒瘴的能力。此后,主人给我们赐名‘噬灵魔熊’,给它赐名‘魔熊晶’。时墨稚幼懵懂,主人不忍它担此重任,为护苍林万物周全,主人自那时起便以一己之力吸收苍林的瘴气。毒瘴极为克制苍林与主人,主人年岁已久本就开始走向衰败,身体不堪重负每况愈下,日渐虚弱。” 苍虽衰老但已是半神之资,仅仅吸收苍林毒瘴数百年便力竭,由此可见苍林毒瘴之可怖,而魔熊晶吸收毒瘴万年,其中蕴含着苍林万年以来的毒瘴之力。若没有冰晶莲净化,慕庭朝迟早会被魔熊晶吞噬殆尽。 “苍前辈仁德,苍林万物都会铭记于心。”凌蝶儿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泪光。 时临点了点头:“你要去看看时墨吗?” “自然,”凌蝶儿站起身,“时临,带我去吧。” 时临曲腿示意凌蝶儿骑上去,待她坐稳后便风驰电掣地奔了出去,周围的景色都变成了残影,飞速往后退去。 “时临,”凌蝶儿轻声问道,“为何要瞒着我?若是我今日不主动问你,你还要瞒我多久?” 时临沉默片刻:“你马上便要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风谲云诡,又怎能让这小小的苍林费你心力。 “时墨它,承受得住吗?”凌蝶儿又问道,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魔熊晶本就是为吞噬毒瘴而生,时墨借此修炼,只要不超过极限,百利而无一害。” “那极限又在何处?时墨尚且年幼,若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凌蝶儿想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内心有些沉重。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时临沉声道。 凌蝶儿轻笑一声:“不愧是时临大人。”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但凌蝶儿和时临之间却是难得的平静。 好半晌,凌蝶儿又轻声唤道:“时临……” “嗯?怎么了。”时临目不斜视地往前奔去。 “若是我将时墨带走,你会如何?”凌蝶儿垂眸看向时临,“我不想失去你。” 时临又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会出事。” “你在苍林,我在外面,我又如何知道你不会做傻事?”凌蝶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你有苍林玉,即便是在外面也可以直接进入苍林。” “但我无法进入苍林外围,对吗?苍林内围是相南桑前辈开辟出的一方小世界,藏于苍林玉之中,本就不算是秘境的领地。我若想要再见你一面,只能等到下次秘境开启,而那时我早已突破,已经无法进入。”凌蝶儿压下心中的涩意,“我们此次分离,极有可能是永别,不论是你,亦或是我。” “除非我能找到穿越结界的方法,瞒过秘境的规则进入这里,找到你。” 时临越界吞噬毒瘴,瘴气会不断侵蚀它的身体,直至千疮百孔、骨肉无存;而凌蝶儿若是没有在那场决战中取得胜利,那等待她的也只有一死。 “对。”时临没有反驳她,而是不出所料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你不必担忧,我已与魔熊晶同源,吞噬瘴气不在话下。” 凌蝶儿知道时临是在安慰她,可她还是有些心慌:“时临,要不让时墨留下……” 她说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处,她垂下眼眸:“抱歉,我失言了。”这样的言辞对时墨太不公平。 时临并未对此多言,而是说道:“时墨很期待和你一起出去,它并不知道这些。” 即便时墨现在已经开始依靠毒瘴修炼,时临也没有告诉它真相。 凌蝶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定局已无法扭转,那她便从其他地方找到破解之法,她绝不会让时临独自处于这毒瘴之地中,她会与它一同面对。 大概还有两章秘境篇完结! 第三十六章狐狸 苍林外围生长着一棵参天巨木,与苍长得极为相似,若是不仔细看,只怕会将它误认为是那前苍林之主。 它被隐于另一个结界中,若不是有时临带路,仅凭凌蝶儿自己根本无法寻到它。 数百里泥泞的泥沼在它脚下蔓延,里面还在不断往外翻腾着泥泡,泥泡甫一破碎,便往外散发着浓厚而又难闻的黑雾,闻得久了便会使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直至侵入五脏六腑,再无回天之力。 这里阴云密布,黑雾缭绕,数百里内寸草不生。 一想到那个活泼又爱撒娇的小时墨现在正独自留在这里,凌蝶儿的心就微微有些泛酸。 “我们到了。”时临在巨木前停下。 凌蝶儿翻身而下,落在了时临面前。 “嘶……”伤口被撕裂的疼痛让凌蝶儿忍不住轻嘶出了声,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淌出鲜血。 “你……”时临走上前检查她的伤口,“你怎么不好好处理伤口?我给你的那些灵药呢?” “要事在先,”凌蝶儿随手给自己施了一个止血咒,“这点小伤不碍事。” 她走到巨木前:“这棵巨木和苍前辈当真相似,就连气息都一模一样,若不是我知道苍前辈栖于苍林玉之中,远远看去恐怕也要认错了。” 然后她转头看向时临:“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时临在巨木前静站了片刻,说道:“我们要进去。” “我们该怎么做?”凌蝶儿仰起头观察巨木,仅凭外观根本无法找到入口,但她对时临的话却从来没有升过怀疑。 “伸出手,放在上面。” 凌蝶儿照着时临所说的话将右手放在了树干上,缓缓朝里面注入了些灵力。 就在这时,她腰间配着的苍林玉突然亮起了绿光,那绿光化作一缕一缕缠绵的细丝,攀过凌蝶儿的手臂,与她一同注入了那棵巨木。 随着灵力的注入,沉睡的巨木被她唤醒,它的底部倏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正好可供凌蝶儿和时临进入。 “走吧。”时临走到凌蝶儿前面,先一步进入,“里面有些黑,我来给你带路。” “好。”凌蝶儿跟在它身后,抬步踏入了那个洞口。 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就连走动的声音都被黑雾吞噬,更不知时间的流逝,若不是时不时能触碰到时临,凌蝶儿真会觉得自己已经迷失在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里,永不见天日。 但时临却在这里待了数百年,现在的时墨也独自留在这里。 渐渐的,前方突然传来了声音,就像是一脚踩在了烂泥地里,密密麻麻的泥泡由于她们的走动破裂开来,让那股难闻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 凌蝶儿脚下坚硬的地面也开始变得柔软,湿漉漉的触感阻碍着她的前进,像是裹着柔软外衣的深渊巨口,贪婪地注视着步入这里的生命,只要一个不注意便会被拖入其中,堕落为它们的同类。 接触到泥浆的皮肤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开始泛疼,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肯定已经被毒瘴腐蚀得变色泛肿。 感觉到身后之人走路的速度明显有些变慢,时临回过头:“坚持住,马上就要到了。” 凌蝶儿点了点头,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地跟着时临向前走去。 时临收回视线,放缓了脚步以便她能跟上。 这个笨丫头……在黑暗中时临不再遮掩自己眼中的心疼,她本不必做到如此。 “若不曾亲身经历,即便共情再强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她只是笑着说。 她又说:“苍林之主,理应如此。” 时临眼中泛起笑意,好一个理应如此,好一个苍林之主。 走着走着,凌蝶儿的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光点,在这种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兀。 它就这样孤独地处在这无边黑暗中,柔弱而又坚韧地抵抗着虎视眈眈的毒瘴。 待她走的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株散发着白色柔光的花朵。 它有七片花瓣,但其中的六片花瓣都已经被墨色染黑,剩下的那一片花瓣也有一半变成了墨色,只有另一半还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而时墨正躺在它的旁边,像是陷入了沉睡。 “这是七命兰,作用便是吸收瘴气与毒气,它原本七片花瓣全是纯白,但如今也快走到了极限。”时临走上泥沼之中的“小岛”,“上来吧,这里不是沼泽。” 凌蝶儿跟着它走上了空地,离开了泥沼冰凉的触感,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时墨它怎么了?”凌蝶儿忍着痛快步走到时墨身边。 “它还太过年幼,无法一时之间吸收大量的毒瘴,只能以陷入沉睡为代价慢慢消化。”时临看着凌蝶儿一瘸一拐的动作,“它并无大碍,倒是你……” 时临话还未说完,七命兰突然传了一缕灵气进入苍林玉中,紧接着苍林玉骤然发出强烈的绿光,原本柔和的光芒竟耀眼得有些刺目。 “轰隆隆——”周围的环境突然开始爆发出巨响,遮天盖地的黑雾如排山倒海般涌来,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七命兰以性命构建的无毒之地。 七命兰最后的一丝光线也被吞没,它已经被瘴气污浊腐化,“窸窸窣窣”地化为了粉末,那粉末又变成了黑雾融入它抗争到生命尽头的对手中,转而张牙舞爪地朝凌蝶儿冲来。 “不好!”时临猛地挡在了凌蝶儿前方,“你快退后!” 时临的喉间发出了声声怒吼,阻挡着黑雾更进一步,然而有狡猾的黑雾从它的后方绕过,直直地向凌蝶儿袭去。 时临怒吼着想要翻身撕碎它,却被周身的黑雾缠住无法移动半步。 “嗷!”时临愤怒地挥舞着熊掌,但黑雾无穷无尽,就连它也只是困兽,又如何能去解救它的朋友。 “时临!你不必分心,我有办法自保,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凌蝶儿大喊道。 她抽出翩蝶剑与时临背对而立,翩蝶剑的七彩流光能轻易地化解黑雾,但奈何对方“雾”多势众,就连“斩邪秽”的翩蝶剑对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泥沼腐蚀过的地方像是被同伴唤醒,开始森森地往外散发着黑气,它顺着凌蝶儿的筋脉流向她的四肢百骸,想要在她的体内瓦解她的攻势。 凌蝶儿咽下口中的鲜血,丝毫没有受它的影响,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但一旦破出一个缺口便会有其他的黑雾补上,反反复复无穷极。 这时她无比庆幸切磋时时临的毫不留情,区区一些与时临同源的毒瘴还奈何不了她,更何况她还有翩蝶。 时墨身边是片难得的净土,黑雾不敢触碰时墨,只能贴着它的身体绕了过去,但那一片小小的净土就连一株七命兰都护不住,更别提保护凌蝶儿和时临了。 一道黑雾越过翩蝶剑构建的防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凌蝶儿胸口袭来,想要将她一同拖入这腐朽之地。 就在凌蝶儿和时临腹背受敌之际,一声“叮——”却在这一片混乱中突兀地响起。 原本平息了光芒的苍林玉又突然散发出耀眼的绿光,它直直地飞到半空中将那道黑雾全数吞没。 似是接收到了什么警示的信号,黑雾滞了滞,然后如鸟兽般倏然散开了去,就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吞没了黑雾的苍林玉绿光更甚,它开始往外开疆拓土,将来不及退去的黑雾尽数吞了进去。 黑雾争先恐后地朝洞口逃去,生怕一个落后便会被那绿光蚕食入腹。 绿光似是察觉到了它们的意图,也不再去追赶,反而聚拢在了一起,最后竟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漩涡,将那些黑雾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 朦朦胧胧之间,凌蝶儿好像看到了黑雾之中暗藏着一个个痛苦挣扎着的人影,有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天摧地塌的哀嚎声、怒骂声,那声音直入心底,令人不寒而栗。 凌蝶儿看着这番场景,心想:为何苍林玉能够吸收这些毒瘴?苍前辈先前从未对她提起过,这苍林之中究竟还藏了什么秘密。 她与时临对视一眼,时临摇了摇头,表示它也不清楚。凌蝶儿意会,时临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黑雾一点一点变得单薄透明,周围的场景也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其实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洞穴,只是有了黑雾的笼罩才会显得如此阴谲诡异。 那片泥沼也褪去了柔软的外衣,变成了再正常不过的硬土地。 虽然还不知道外面是何景象,不过应当与这里别无二致。 方才所经历的那一切仿佛都是幻觉,这里万年来所容纳的污秽痛苦似乎都是他人的杜撰,但是凌蝶儿腿部传来的阵阵巨痛正在告诫着她那些皆是应当被铭记的事实。 黑雾消散殆尽,苍林玉也收回它的光芒,安静地飘回凌蝶儿的手心,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枚普通的玉佩,只是质地算得上上乘。 时墨的鼾声时有时无传来,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它“嘿嘿”笑了几声,翻了个身又美美睡去,丝毫不知道它睡梦之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凌蝶儿和时临站在原地良久,直至确认周围确实已无危险才敢放心走动。 凌蝶儿忍着痛快步走到时临面前:“时临,可有受伤?” 时临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要赶快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凌蝶儿点了点头,低头拿出自己的储物袋,然而当她看见自己手心那枚玉佩时,却突然愣住了。 “不对!”凌蝶儿蓦然抬起了头,“阿清!阿清在里面!” 苍林玉吸入规模如此庞大的毒瘴,若是伤害到了在里面修炼的阿清可如何是好?即便是之前答应过阿清不会进去,但若是毒瘴侵入,阿清只是只小狐狸,在里面根本无处可逃! 要是阿清有个叁长两短……凌蝶儿根本不敢细想。 还没等时临来得及问“阿清是谁”,凌蝶儿就焦急地对它说:“时临,我要入苍林玉一趟,你不必为我担忧,我很快便会出来,你在此安心守护时墨便好。” 见她如此焦急,时临也不再多问,它点了点头:“去吧,我和时墨在这里等你。” 时临看着凌蝶儿往苍林玉之中输入了灵力,仅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凌蝶儿极速地在林间飞驰,直往中央巨木而去,那里灵气最为充裕、灵植最为繁茂,阿清肯定在那里。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清绝不能出事。 已经可以远远看见一片平坦的草地,凌蝶儿又加快了步伐。 她猛地冲出了树林,视线豁然开朗。 一只白狐悠然地坐在百花盛开的灵植中,六条蓬松的尾巴随意地舒展,尾尖是火一般的红色。 花瓣飘飘扬扬地飞起,树叶窸窸窣窣地落下,它们围绕着狐狸盘旋而飞,似也为他而倾醉。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狐狸诧异地转过了头。 这是一只极为漂亮的狐狸,他有着最为顺滑的毛发,如雪一般纯净;他的眉心点着一抹朱红,就连那竖起的耳尖也晕染着绯红;他的瞳孔是最贵气的金色,仅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尊贵。 世人皆传狐狸妖魅,但这只狐狸却让人完全不敢生出不臣之心。 他是天生的王者,万兽皆应听他号令。 而此时那双金色的狐狸眼正有些狐疑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静静地盯着凌蝶儿看了几秒,然后皱了皱眉,嫌弃地说道:“好脏。” 这毫不遮掩的嫌弃立刻把凌蝶儿从惊艳中唤醒,她眨了眨眼,把视线从阿清那里移回了自己身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把凌蝶儿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身上原本与时临切磋时的旧伤还未愈合,与黑雾交战又添新伤,在剧烈的动作之下伤口尽数撕裂,不断地往外流着鲜血,简直惨不忍睹;她衣衫褴褛,衣袍底部全是在洞中沾染上的淤泥,破败不堪。 先前在洞穴中光线太暗,方才又太过焦急,都不曾注意到这些,怪不得时临用如此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我……”凌蝶儿的脸上泛起薄红,她施了一个净尘诀,“既然你别无大恙,这里也没什么异常,那我就先出去了。”说着转身想往外走去。 “慢着。”狐狸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听得清清楚楚,他慵懒地起身,优雅地缓步走了过来,六条尾巴随着他的步伐上下飞舞,甚是漂亮。 他走到凌蝶儿面前,皱起了眉:“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嗯?”凌蝶儿看着阿清,不明白这只狐狸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是不喜欢被人打扰吗?这只狐狸的心思向来难猜。 阿清眯起了眼,转身往巨木走去,听到后面没有传来脚步声,他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啊,我来了。嘶……”原先忽略的疼痛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她忍着痛跟了上去。 阿清听着后面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将脚步放慢了些。 这个笨蛋,出去了几个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阿清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浑身是伤自己也会有些生气,但是看到她那双清澈的杏眸时却只留下无奈。 “坐下。”阿清把她带到了巨木前。 凌蝶儿小心翼翼地拨开灵植,坐在了一片空地上,然后抬头看向阿清。 “……”阿清看着她的动作,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将爪子放在了凌蝶儿的手心。 一阵温暖的灵力流入了她的体内,细细地治愈着她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凌蝶儿突然感觉到耳边有些痒,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也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件新与她原先那件款式极为相似的白色衣衫,上面点缀着白色的绒毛,腰间有红色的挂饰叮咚作响。 “好漂亮啊!”凌蝶儿惊喜地看向阿清,“阿清灵力恢复了几成?” 她又有些惋惜地看着已有一人高的狐狸:“只是可惜了,小阿清那么可爱贴心,现在的阿清……” 看着阿清警示的眼神,凌蝶儿默默地结束了对话,无辜地眨了眨眼,朝他笑了笑。 这个笨蛋……阿清生气地看向自己放在她手心给她输送灵力的爪子,只觉得会给这种只知道气他的笨蛋疗伤的自己也是无可救药。 “六成。”阿清突然开口。 “嗯?什么?”看着阿清不悦的狐狸眼,凌蝶儿恍然大悟,“你已经恢复了六成?阿清好生厉害,恢复这么快!阿清自己灵力未满还给我疗伤,真是只好狐狸!” “嗯。”阿清压下了自己内心因她这番甜言蜜语语升起的丝丝喜悦,转而看向她身上的伤口,不错,已经差不多都快愈合了。 趁他不注意时,凌蝶儿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长毛。 好软!凌蝶儿的眼神亮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阿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凌蝶儿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弯起了眉眼:“就摸一下。” 第三十七章离时 待身上的伤口全都几近愈合,阿清放下了爪子,那双金色的狐狸眼淡漠地看着她:“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 凌蝶儿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苍林玉突然吸入大量的毒瘴,我怕影响到你,特意进来看看。” “毒瘴?”阿清听完她的描述,沉思片刻后冷笑一声,“呵,原来是这样。” 他缓步走到巨木前说道,“若是外面没有,便只能在这里。” 凌蝶儿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棵巨木:“这里?我也曾有过怀疑,可思索无果,苍前辈是还留了什么后手吗?” “元神为祭,斗转星移。”阿清只是看了一眼便给出了答案,“愚蠢至极。” “阿清,”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而牺牲自己,我并不认为是愚蠢,我会予以他最崇高的敬意。我们都是被苍前辈庇护的人,理应对他充满感激。若是换了我,也可能会选择这么做。” “天真。”阿清皱起了眉,“你以为这世上都是些品德高尚、值得你去拯救的人?以怨报德、两面叁刀的人随处可见,他们不会涕泪横流地感激你的舍生取义,只会嘲笑你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阿清,这些我都知道,可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做。” 阿清看着她眸中的皎皎星河,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她正在毫无遮掩地向自己袒露她那颗赤诚之心。 阿清知道他应该趁早将她骂醒,让她离那些危险越远越好,她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何其渺小脆弱,又如何能够担负如此重任。 但当他看见她的眼睛时,那些话却突然卡在了喉边。阿清咬牙,这个笨蛋……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世上有什么事情妖界之王无法做到?只要将她留在身边,还怕她去掺和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吗?” 阿清将那些声音压下,他像是赌气一般撇过头不再去看她:“随你,反正你向来不听我的劝诫。” 凌蝶儿见他真动了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抱住了他,然后轻轻蹭了蹭他脖子上柔软的狐狸毛。 “放手。”阿清冷着声音看向远处,却没有挣开她。 “啊……那好吧。”凌蝶儿作势真要松开他。 “你……”没想到她说放就放,阿清几乎是瞬间就低下了头,他的眼神正好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杏眸中。 “噗通——”阿清的瞳孔蓦然微微张大,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了起来,甚至有愈跳愈欢之势。 “阿清,心口不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凌蝶儿又重新抱了上去,心满意足地蹭了蹭狐狸毛,发出了喟叹,“好软好舒服,就和阿清一样。” “……”一口气郁结于阿清的胸口,他闭上眼,决定不再去理这个笨蛋,越理越气。 “阿清。”少女的声音在胸口低低地响起,他睁开眼疑惑地看向她。 “阿清,若是阿清有一天遇难,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来救你。”凌蝶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突然弯眼笑了起来,“因为阿清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是独一无二的小狐狸。”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阿清移开了目光,嘴角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勾起,“不要等到时候拖了我的后腿,还得我来救你。” 凌蝶儿装作沉思了片刻,然后轻笑出了声:“若阿清愿意,倒也不错。” 见阿清心情转好,凌蝶儿才问道:“阿清,‘元神为祭,斗转星移’究竟是什么?” “一种古老的献祭术法。”阿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但眼中却满是深沉,“若是手底下数一数二的半神废物到如此容易陨落,那相南桑这个地神也没有再继续当下去的必要了。” 阿清随意地看了一眼四周:“你应该也看到了,周围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毒瘴。” “嗯,”凌蝶儿点了点头,“我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那是因为它们都在这棵树里面,”阿清看向巨木,“他将元神献祭,分为两半,一半在内支撑苍林,一半在外吸收毒瘴。二者隔绝互不干扰,使苍林免受毒瘴影响。你初入苍林时应该也有所察觉,苍林外围灵气十分稀薄。” “苍明面上是苍林之主,受相南桑委托镇守在此,但实则苍林由他而生,整座苍林皆是他的分支,他一死苍林便会崩溃。也正是因为如此,苍林的守护灵兽并非苍,而是噬灵魔熊。” “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献祭,以生命为代价保持苍林原貌,才能够让苍林及居住的生灵继续生存下去。” “苍前辈他……”凌蝶儿红了眼眶,继续说道,“可毒瘴还是日益增多,毒瘴究竟从何而来?” “万物腐朽、生灵怨念,万般诸如此类,皆会成为毒瘴的养分。”阿清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厌恶与不屑。 听阿清的意思,这应当包括整个秘境之中所有的邪秽与恶意,凌蝶儿突然想到了毒瘴的最大来源——魔王遗址。 也对,苍前辈毕竟是半神,又怎会被区区苍林的毒瘴击溃,但若是加上整个魔王遗址,那里沉积了万年源源不绝的血腥与罪恶,足以将苍前辈拉入万劫不复。 所以从魔熊晶中分裂出来的时墨才能够噬魔! “毒瘴的实力远远胜于他全盛时期,因此才需要魔熊晶来吸收。他不过是区区半神,还指望用一半元神抵抗全部的毒瘴,痴心妄想。”阿清看向凌蝶儿,一条尾巴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但他的目光却是不悦至极,“所以他将主意打在了你身上,真是胆大妄为。” 见凌蝶儿不解地看着他,阿清冷着脸叹了口气:“笨蛋就算被卖了也会由衷称赞对方的英勇大义。” “即便是半神也有寿元限制,苍已年迈,本就岁月无多,逝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献祭之后苍林确实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但终究难逃一劫。而这时候,你出现了。”阿清皱着眉看她,“唯一的变数是你,你是打破内外结界的那把‘钥匙’,当苍把苍林玉交到你手上时,他也将苍林的未来交给了你。他在进行生命中的最后一场博弈,很显然,他赌赢了,你继承他接下了苍林的重任。” “当你选择踏入毒瘴之地时,你就已经完成了他的预期。你拿着苍林玉打破了结界,苍内外的元神发生置换,毒瘴被吸入,生机被排出。现在的苍林生机勃勃,而苍林玉时间一久便会崩溃……原本应是如此。” 阿清贴近了凌蝶儿的脸:“但因为有你,事情出现了转机。你知道吗?你是不一样的,不论是对他们还是对……而言。” 凌蝶儿没有听清阿清含糊带过的那个字,她歪了歪头:“什么?” 阿清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没什么,不必在意。苍也对你说过‘翩蝶神剑,身披七彩神光,斩邪秽,愈万灵,救苍生’这句话,但翩蝶剑终归还是一柄剑,真正能做到这些的人是你,是你带给了翩蝶剑力量。” “苍林玉还能撑一段时间,但里面的毒瘴在你身边会在朝夕相处中被你净化,重新变为灵气,滋润着苍林和苍林玉。” “而如今内外结界已被打破,外面的毒瘴此后也会进入苍林玉储存在巨木中,被净化后再排出,如此周而反复、生生不息。”阿清冷哼一声,“他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凌蝶儿听完之后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听起来是个双赢的好打算。” “呵,是啊,好打算。”阿清冷笑,“一边隐瞒真相给你各种考验,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做苍林之主,一边又寄希望于你能拯救苍林,真是个好打算。若不是对你无害,在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阿清,方才我就觉得疑惑,”凌蝶儿看着他,“为何你对任何事物都一清二楚。” “就他们那点心思,不用猜也能知道个一二。”阿清眯起了眼,“就只有笨蛋才会猜不出来。” “你!”凌蝶儿抬起头想要反驳他,但最后还是泄了气般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间,“好好好,你好看,你说了算。” 阿清冷哼一声,似是不想理会她,但一条尾巴却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她的后背。 “对了阿清!”凌蝶儿突然松开了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件灵器,“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胸前温热的触感离开,阿清本想皱起眉头,但看到那个铃铛时却难得有些愣怔:“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保护你啊。”凌蝶儿将铃铛用一根红绳串起,踮起脚尖挂在了阿清脖子上,“原本是打算给小阿清的,谁知小狐狸一下子就这长么大了。但既然都要来了,那自然要给大阿清挂上。” “阿清记得要滴一滴血进去,这样铃铛才能认主。”凌蝶儿挂完之后后退几步上下观赏了一番,然后笑着弯起了眼,“嗯,很适合阿清,真漂亮。” 阿清自然知道这个铃铛是何灵器——置魂铃,以魂换魂,以命抵命。 他突然觉得脖子像是被灼烧一般炽热,耳边似乎传来了血珠在置魂铃中敲响的清脆而又动听的铃铛声,他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垂眸低声自语道:“笨蛋……” 凌蝶儿走出苍林玉时,时临正站在外面等候,时墨依旧在酣睡。 “抱歉时临,久等了。”凌蝶儿歉意地看向它。 时临摇了摇头:“没多久,倒是你目前如何?” 凌蝶儿笑着在它面前转了个圈:“你看,我现在好得很。” 时临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对她的变化也不再多问:“嗯,没事就好。” “时临,我们回去吧,把时墨也带上,这里已经不适合它修炼了。”凌蝶儿说,“回去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时临洞中。 听完凌蝶儿的话,时临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苍林亏欠你甚多。” 凌蝶儿摇了摇头:“这是我自愿选择的,又何谈亏欠一说。” “主人隐瞒在先,我……”时临看着凌蝶儿,欲言又止。 凌蝶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调笑道:“时临大人今日是怎么了?这般犹犹豫豫,实在是不像大人平日里的作为。” 时临无奈地看着他:“你啊……” 时临一放松,她们之间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 “苍前辈助我良多,即便是隐瞒之处也对我有诸多益处,你根本无需替他自责。”凌蝶儿笑道,“我将此事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有负担,而是我真心将你当做朋友,想要与你同患难、共进退。” 时临深呼一口气,与她对视:“嗯,我知道了。” “苍林如今灵气正在复苏,也不会再有毒瘴的侵扰,对万物来说已是极为适宜的栖息之地,但唯独对时墨来说不是。”凌蝶儿看向时墨,“毒瘴如今皆储于苍林玉之中的巨木中,时墨若想要继续修炼,恐怕要进入其中。” 时临点了点头,也看向它:“它原本就要随你们一同离去,如今也算是正好了。” “时临……” “嗯?”少女低低的声音传来,时临回头想去看她,却突然被她抱了个满怀。 “时临,太好了……”凌蝶儿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太好了,你不会出事了……” 时临蓦然睁大了眼,它看向身前那个看起来渺小又柔弱的少女,突然想到了独自在黑暗中抗争的七命兰。 但她与七命兰不同的是,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边有许多视她如命的爱人,也有许多愿意与她同甘共苦的朋友。 她绝不会如那朵七命兰一样,孤独地消弭在黑暗中,她终究会在众人的簇拥下散发出她的七彩流光。 时临将熊掌非常小心地放在了她的后背:“嗯,我们都不会。” 四个月后。 “嘶,好痛……”这是凌蝶儿和时临的最后一次切磋,此时的她已经能够躲避时临的大部分攻击,甚至有些时候还能还上几招,受到的伤也大幅度减少,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惨不忍睹。 “就这点程度你也好意思喊疼。”时临走上前,眼神中带了些许鄙夷,朝她扔过来了几株灵草。 “那是,在时临大人面前多小的伤都得喊疼。”凌蝶儿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时临大人现在修炼速度可谓是突飞猛进,小的佩服佩服。”凌蝶儿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还不忘夸赞时临和时墨,“时墨也是,在苍林玉中竿头直上,颇有时临大人的英姿。” “苍林灵气充裕,栖息在苍林中的灵兽都获益匪浅。”时临在她身边坐下,“我也不例外,百年来未曾突破的瓶颈也有些许松动,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突破。至于时墨,修炼环境如此优异若是还不进步,那干脆与我一同留在苍林,出去也是丢人现眼。” “时墨要是听到这话又该闹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在此恭喜时临大人了。”凌蝶儿笑着看它,掩去了她眼中的落寞,因为她很清楚她已经无法亲眼看到时临突破了。 距离秘境再次开启还有两个月时间,她是时候要离开了。 “恭喜的话留到下次见面时再说吧。”看着凌蝶儿诧异的眼神,时临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会找到穿越结界的方法,也相信你会成功。在你离开这段日子里,我会守护好苍林。” “我等你回来。” 凌蝶儿的眼眶蓦地泛红了,她眨了眨眼憋回了眸中的水光,笑着对时临说:“嗯,我会的。” 时临压下心中的不舍,说道:“拿出我之前给你的地图,我最后再给你介绍一次浮幻秘境。” “浮幻秘境之中有十一个区域,最中心有五座宫殿,这是秘境之中最为重要的区域,只有在最后一个月才会开启。它们名为乘天阁、坤灵宫、追日楼、遥月居、观海殿,分别对应天、地、日、月、海五神。其中坤灵宫位于最中心,东为观海殿,南为追日楼,西为遥月居,北为承天阁。” “宫殿的西北部是沉光漠,守护灵兽为翳光狮,这是日神管辖之地;东北部是冠金台,守护灵兽为护世神鹰,地神管辖之地。” “沉光漠和冠金台的北部是万年雪山,守护灵兽为镇北冰龙和血睛白虎,天神管辖之地。” “万年雪山的北部是未知之地,里面的一切皆是未知,没有人能够进去,也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宫殿的东部是苍林,守护灵兽为噬灵魔熊,地神管辖之地;东南部是落雷谷,守护灵兽为饮雷魁牛,天神管辖之地;南部是升日岩,守护灵兽为叁足金乌,日神管辖之地。” “宫殿的西南部是停鸟州,守护灵兽为通天雀,西部为望风崖,守护灵兽为风麒麟和望仙鹤,这两个区域皆是风神管辖之地。” “而在落雷谷、升日岩、停鸟州的南部,还有一个地方名为‘创世境’,听说这个地方突然出现在秘境中,无人知道它的由来,也无人可以进去。” 凌蝶儿听完时临的描述,特地留意了一下秘境的南北两部——未知之地和创世境。 未知之地便是魔王遗址,她从相南桑前辈的记忆中已经得知,若不出所料应是星染所在,那这个创世境又在等候何人? 时临讲完后将地图收起,交给凌蝶儿:“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你今晚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了。” 凌蝶儿点了点头,跟在时临身后走回了洞穴。 第三十八章宫殿 洞外已是月没参横,从天窗望去再难看见月亮的踪迹,就连星星也沉沉睡去,只剩下零星几颗悬挂在天边,为旅人提供最后的光亮。 凌蝶儿和时临、时墨一起躺在石台上,尽管参回斗转,她却没有一丝睡意。 本应是更深夜静之时,身边却不断传来轻微的翻转声,凌蝶儿睁眼向身侧看去,时墨正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向天空。 “睡吧。”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轻声道,“天亮之后还要赶路呢。” “我睡不着,”时墨用气音回道,原本活泼话痨的它此刻也显得有些压抑。 凌蝶儿自然知道它在牵挂些什么,她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睡吧,眯会也好。”时临的声音从时墨身后传来,它并未睁眼,却显然也没有陷入安眠。 这个夜晚于谁来说,都是个不眠夜。 晨光熹微,第一抹日光从天窗照进,紧接着明亮的光线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洞穴,也唤醒了沉睡中的生灵。 时墨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它还是撑不住睡意,在后半夜时睡了过去。 但此时原本睡在它两侧的凌蝶儿和时临都不见了踪影,它猛地惊醒,迅速爬了起来向洞外冲去。 时临站在洞口,小声向凌蝶儿交代应当注意的事宜:“五座宫殿皆藏有神谕,只有手持‘钥匙’之人才可进入,但万年来从未有人成功,但愿你们能够如愿。” “时临,你可知钥匙是什么?”凌蝶儿轻声问道。 时临摇了摇头:“不论是我还是其他守护灵兽,都对此一无所知。” 凌蝶儿点了点头:“我会多加留意。” “娘,你们在聊什么呢?”时墨呼哧呼哧地跑来。 就在这时,北部突然传来了灵兽的怒吼,极度的怒火之下却是无边的悲凉,裹挟着灵力传遍了整个秘境。 “这是……”时临脸色一变,“镇北冰龙出事了。” “什么?”凌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冰龙前辈?” 时临面露沉重:“守护灵兽之间皆有所感应,这是血睛白虎的怒吼。” 离开雪山之时,白虎前辈说要与冰龙前辈一同继续那盘未完成的棋局,而如今仅过小半年,却只留它自己。白虎前辈不喜沉寂孤独,往后岁月无边、寒风无际,它又该如何度过。 “师兄!师兄他在冰龙前辈那里!”凌蝶儿猛地看向时临,“这会不会与师兄有什么关系?” 时临摇了摇头:“镇北冰龙是所有守护灵兽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那一只,即便是神剑之主也不足以撼动它的根基。” “除非它自愿。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它陨落。” 一滴泪从凌蝶儿眼角滑落,她肃穆地看向北部,层峦迭翠之中无法看见雪山的轮廓:“我会向师兄问个明白。” 时临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切自有定数,走吧,我送你们出苍林。” 万物的新生需要数以万计的生灵前仆后继地以性命搭建桥梁,昨日是苍,今日是镇北冰龙,那明日又会是谁? 牺牲远不会就此而止,但无论是它还是她,都早已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时临带领着凌蝶儿和时墨向苍林的出口走去,栖息在苍林之中的灵兽陆续走了出来跟随在她们的身后,共同为苍林之主送行。 路边的灵植纷纷舒展开了枝叶与花苞,送来阵阵清香,将浓郁的灵气赠与她们。 清风吹拂而过,树叶与花瓣从枝头落下,纷纷扬扬地飘向她们,如一场花瓣构成的似梦幻境。 她们并未赶时间,不疾不徐地走在苍林之中,与它们做最后一次完整的告别。 半个月后,苍林出口。 时临看着少女和幼熊,敛去眼中的不舍,说道:“到了。” 身后的灵兽仰天长啸,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感激与不舍。 时墨早已泪流满面,抱着时临的腿泣不成声。 凌蝶儿抹去眼角的泪光,笑着对时临说:“等我回来。” 说再多离别的悲泣都太过苍白,唯有归来是她们之间的约定。 “时墨,我们走吧。”凌蝶儿轻轻拍了拍时墨的小脑袋。 时墨胡乱擦去眼泪,点了点头松开了时临的腿:“娘,我们走了。” “走吧。”时临看向它,眸中是极尽的温柔,走吧我的孩子,去替我见一见,外面那辽阔无垠的天空。 时临看着她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转身向苍林深处走去。 它始终坚信,她们终会重逢。 而那一日,便是一切的终结。 五座宫殿之外有一层屏障,还有半个月才会开启,凌蝶儿将时墨送入苍林玉之中,沿着屏障的边缘开始探索。 凌蝶儿一路走去,屏障内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根本无法望见宫殿的踪影。 凌蝶儿回想起时临所说的“钥匙”,五座宫殿分别对应五神,但月神除了遥月居之外并无其他辖地,并且就连守护灵兽都无法知晓“钥匙”所在,那是否意味着“钥匙”并不在这十一个区域之中? 她走了几日,屏障之内的景色没有发生丝毫变化,这才意识到当她走出苍林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踏入幻境之中。 看来只有等屏障开启才能走出去了。凌蝶儿心想,她干脆盘腿坐下,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修炼。 十日后,屏障大开。 眼前的屏障一点一点变得透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它宛如最为忠诚的将士,将五座宫殿牢固地包围其中,让人无法窥探到其中的景象。 一扇巨大的石门渐渐显现在凌蝶儿的面前,上方的石匾用古老的文字写了两个大字——“苍林”。 随着凌蝶儿的走进,大门伴随着沉重的 “吱呀”声徐徐开启。 她没有丝毫迟疑,抬步踏入门内。 待视线再次清晰时,她已站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宫殿前,宫殿建在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宫殿旁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鲜花点缀在林间,宛如一座天然而又美轮美奂的林中花园。 “坤灵宫。”凌蝶儿轻声念出了牌匾上的字。 她看向远处,东侧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阴冷而又波涛汹涌;南侧是一条宽约百里的熔岩之河,上面悬挂着一条晃晃荡荡的悬桥;西侧是由月桂树和昙花构成的庄康大道,径直而去不知通向何处;北侧是一座直冲云霄的连绵山脉,被云雾笼罩其中。 就在凌蝶儿观察四周之时,几个人影也从虚空之中走出。 “蝶姐姐!”听到熟悉的声音,凌蝶儿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嫩黄的身影飞扑而来。 凌蝶儿稳稳地接住她,笑着回道:“好久不见,圆圆。” 萧钰鸢紧紧地抱住她:“终于见到蝶姐姐了,这么多月未见可想死圆圆了。” “圆圆不得无礼。”清润好听的声音从萧钰鸢身后传来,凌蝶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极其贵气的贵公子。 他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衫,头发用金发冠整齐地竖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握着一把金骨制成的金扇微微扇动,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贵气;他的眼睛是极为漂亮的琥珀色,正如一只仙气的仙鹤;他剑眉轻蹙,一双丹凤眼微微扬起,硬挺的鼻梁之下是轻抿的薄唇,即便有些不悦也是俊郎至极。 萧钰鸢撅起了嘴,不情不愿地从凌蝶儿身上爬了下来,然后眼珠一转,又兴高采烈地向她介绍起了自己的哥哥:“蝶姐姐,这就是圆圆的哥哥,也是萧家少主,萧钰鹤。” “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姐姐,凌蝶儿,蝶姐姐。” “久仰凌姑娘大名。”萧钰鹤收起化金扇,向凌蝶儿颔首示意。 “蝶儿见过萧少主,早就听闻萧家少主气宇轩昂,如今才知百闻不如一见。”凌蝶儿朝他行了一礼。 “凌姑娘谬赞。”萧钰鹤笑着看她。 萧钰鸢看着哥哥脸上扬起的笑容,嘟着嘴小声说道:“变脸真快。” “萧钰鸢。”萧钰鹤看向她,“别以为我听不见。” 萧钰鸢惊呼一声跑到凌蝶儿身后躲了起来,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圆圆什么也没说。” “成何体统,过来。”萧钰鹤皱眉。 “圆圆才不要!蝶姐姐你看他!好凶!”萧钰鸢直往凌蝶儿背后躲。 凌蝶儿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对萧钰鹤说:“萧少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是自然,凌姑娘请。”萧钰鹤跟在凌蝶儿身后走到了一棵树后,施展了一个隔音术,“凌姑娘有何指教?” “萧少主,”凌蝶儿与他对视,“若是圆圆出去之后要与风鹞剑结契,还望少主多加留意结契之时是否突生异样,莫要出意外。” 萧钰鹤微敛的目光之中带了些许审视:“多谢凌姑娘关心,有关圆圆的事情我自当尽心竭力。” 怕与他独处过久外面的人会起疑心,凌蝶儿笑了笑:“萧少主心思缜密,蝶儿敬佩至极。” 萧钰鹤收起隔音术:“凌姑娘天资卓绝,我景仰已久。” 见他们谈完,萧钰鸢远远跑来:“哥哥,蝶姐姐,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萧钰鹤打开化金扇轻轻扇了几下。 萧钰鹤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扇子:“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我就不还你了。” “哦?是吗?”萧钰鹤嘴角勾起一抹笑,端的是优雅贵气。 萧钰鸢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自然!” 凌蝶儿看着他们两个,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安:尽管她已经告知萧钰鹤,但又有谁能保证圆圆真的不会出什么意外?她并非没有顾虑萧钰鹤会因此起疑心,只是她更怕往后来不及告知他圆圆便出了意外,那才是追悔莫及。 就在她垂眸沉思之际,一道爽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蝶儿!” 她抬头望去,一道红色的身影正风风火火地向她跑来。 “初林!”凌蝶儿惊喜地看着他,“好久未见,可还安好?” 洛初林跑到她面前站定:“自是好极,蝶儿又过得如何?” 凌蝶儿点了点头:“托初林洪福。” “那就好,”洛初林拔出炽翎剑,“蝶儿你看,如今我与炽翎心意相通,再不会被它灼烧。” 火红色的剑被他握在手中,一缕火焰从剑柄蔓延至他的手臂,却不会再留下一丝痕迹。 “恭喜初林,真不愧为天纵奇才。”凌蝶儿笑着夸赞他。 洛初林被她看得微微脸红,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蝶儿赠与我的香囊我也一直放在身侧,从未离身半步,就如同蝶儿也在我身边一般。” 洛初林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期待,宛如一只与主人久别重逢的灵犬。 凌蝶儿接过香囊,放入几株冰息草后又交与了他,笑道:“如此便又能再用几年了。” 洛初林小心翼翼地将香囊别在腰间,涨红着脸看着凌蝶儿,抿了抿唇,伸出手挠了一下头顶,似乎在纠结些什么。 “怎么了初林?”凌蝶儿疑惑地问道,“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不,不是!”洛初林深呼一口气,从腰间拿出了一枚通体火红、中心封有一片橙红色羽毛的玉佩,“若是蝶儿不嫌弃,可否收下这枚玉佩,当做是我的谢礼。持此玉进入洛家领地,洛家人都将待你为座上宾,见此玉如见我。” 凌蝶儿一眼便看出这枚玉佩价值非凡,她连连摆手:“不可,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蝶儿,”洛初林明朗的眉眼见流转过一丝失落,“我当时便想将它赠与蝶儿,只可惜蝶儿走的匆忙。蝶儿舍命救我,还不惜灵草替我疗伤,若是蝶儿不收,我于心难安。” 见他一副执拗的模样,凌蝶儿叹了口气,伸出手收下了那枚玉佩:“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若是初林下次有难尽管来寻我,我凌蝶儿会倾尽一切来帮助你。” 洛初林笑得两眼弯弯,连身后竖起的马尾都显得欢快了许多:“好,那我们便说定了。” 萧钰鹤那双琥珀色的凤眸在他拿出那枚玉佩时便沉了下去,萧钰鸢不解地问道:“哥哥,那枚玉佩是什么呀?” “凤阳玉。”萧钰鹤用化金扇轻轻点了点萧钰鸢的头顶,“身为萧家嫡女,叫你平时多注意有关四大家族之事你也不听。” 见萧钰鸢还是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萧钰鹤捏了捏眉心,还是给自己的妹妹解释了起来。 “凤阳玉、朱羽剑,是洛家的家传之宝,在洛家等同于风鹞在我们萧家的地位,皆是下任家主才能持有的灵器。”萧钰鹤目光沉沉看着那枚玉佩,“朱羽剑认家主为主,而凤阳玉为夫人所有,自洛家创族时起,这两个灵器便是一对。” “所以说!”萧钰鸢睁大了眼,“洛少主这是在追求蝶姐姐?” “嗯。”萧钰鹤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看上去还是那高贵公子的模样,但萧钰鸢自出生起与他相识十六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此刻的心情有些低沉。 萧钰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叫你装客气,现在好了吧?” 萧钰鹤垂眸扫了她一眼,抬步向他们走去。 萧钰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哥哥走慢点!等等我!” “洛少主,别来无恙。”萧钰鹤对洛初林颔首道。 萧钰鸢见状偷偷在心中腹诽:哥哥平日里心高气傲,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的少主从来不主动找人寒暄,如今倒是受了刺激,跑来打断别人叙旧了。 “萧兄,萧妹妹,别来无恙。”洛初林抱拳道。 “我有些事宜要同洛少主商量,凌姑娘可否带圆圆去附近走走?”萧钰鹤对凌蝶儿笑道。 凌蝶儿点了点头,对洛初林和萧钰鹤说道:“既是萧家与洛家之事,那蝶儿就此别过。” 萧钰鸢环住凌蝶儿的手臂:“蝶姐姐我们走吧?” 萧钰鹤笑着点了点头:“凌姑娘慢走。” 洛初林心中还有不舍,却也只能看着她说道:“蝶儿,等我与萧兄商量完便来寻你。” 就在凌蝶儿和萧钰鸢走出几步之时,虚空之中又出现了叁个身影。 其中一个青色的身影观望片刻,便直直地朝凌蝶儿冲来,萧钰鸢见状立即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凌蝶儿站在原地,朝他张开了双臂。 慕庭朝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清冷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微凉的呼吸扑在她的颈侧,引来一阵颤栗。 “大小姐。”慕庭朝轻声唤道,轻轻吻在了她的发顶。 “慕哥哥。”凌蝶儿笑道。 “嗯,我在。”慕庭朝收紧了手臂,“我在。” 悬了半年的心在拥抱住她的这一刻终于落到了实处,相思之苦近要将他吞噬,他颤抖地抱住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即便万箭穿心、剧毒蚀骨,他也不会再松开她了。 第三十九章困梅 洛初林离去的脚步顿在了原地,一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个相拥的身影,失落地抿紧了唇。 萧钰鸢颤栗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家哥哥原本那孤傲的凤眸中暗藏了星星点点的杀机。 慕庭朝仿佛没有感觉到周围的视线一般轻轻牵起了凌蝶儿的手,心疼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大小姐受苦了。” 说完之后状似无意地扫了四周一眼,凤眸中满是冰冷入骨的寒意,但当他看向凌蝶儿时,那冰雪又逐渐消融,变成了润物无声的盎然春意。 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历练而已,慕哥哥和二位叔叔才是辛苦。” “慕哥哥,冰龙前辈究竟遇何变故?白虎前辈可还安好?”凌蝶儿担忧地看向慕庭朝。 慕庭朝闻言面露凝重地说道:“白虎前辈怒吼之后突然发难,不由分说地将我们赶出雪山,之后发生何事,我也不知。” 凌蝶儿点了点头,心想看来还是要去问问师兄才行。 凌蝶儿看向四周寻找苏瑾声的身影,到达坤灵宫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一眼望去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身着红衣的红莲宗弟子,身着白衣的寻剑宗弟子,身着蓝白衣的凌云宗弟子…… “蝶师姐!可算见到你了!”凌云宗弟子看见凌蝶儿,纷纷向她聚拢过来。 凌蝶儿歉意地朝慕庭朝笑了笑:“慕哥哥,蝶儿先失陪一下。” 慕庭朝笑着看她:“无妨,大小姐先忙。” 凌蝶儿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与师弟师妹们交谈起来。 “蝶师姐,他是谁呀,长得好生俊俏。”一个胆大的弟子轻声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是慕家少主慕庭朝,神剑玉鸾之主。”另一个弟子抢先回道。 “怪不得如此仪表堂堂。”周围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凌蝶儿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若是把这心思用在修行上,掌门都会欣慰许多。” “修行之路漫漫,师姐不如抓紧时间行乐。”一个弟子吐了吐舌,继续参与交谈。 慕庭朝看着众星捧月的凌蝶儿,眸中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少主!”“大少爷!”一部分慕家和叶家子弟远远看到了慕庭朝,也纷纷向他走来。 慕庭朝又回到了初遇时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禀报情况。 “呵,装模作样。”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如一颗石子扔入平静的水面,荡出阵阵涟漪。 周围先是平静了一瞬,接着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凌蝶儿皱了皱眉,看向慕庭朝,她虽然离开了他,但却一直有在分神留意他的动静。 慕庭朝面色无异,似是没有听到那道声音,更不屑于赐予声音之主一个眼神。 那人见慕庭朝不理会他,更加肆无忌惮,带领着一群子弟浩浩荡荡地走来。 围在慕庭朝身边的子弟挡在他身前,对他们怒目而视。 “哟,慕庭朝。”那人嘲讽地看着他的侧脸,眼中满是疯狂的阴郁与妒意,“几日不见怎么变成喜欢躲在奴仆身后的缩头乌龟了?” “哦~我知道了,堂堂慕少主沉迷于女色失了血性,也变成了奴仆。”那人说完之后大笑起来,他身边的人也随着他哄堂大笑。 直到听他诋毁凌蝶儿,慕庭朝才回过了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薄唇微动:“聒噪。”那寒意直入心底,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被他看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片刻后才感觉到自己的难堪,更加瞋目裂眦:“慕少主终于舍得开口回我话了,哎呀我好害怕啊。慕庭朝,你有什么本事跟我叫嚣?” 凌蝶儿拍了拍身边因她受辱而怒不可遏的弟子们,示意他们站在原地,之后走出人群,落落大方对那人说道:“这位道友,请谨言慎行。” 那人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见慕庭朝身边有一个少女的身影,鄙夷于他表面上装作清高不近女色,实则背地里色欲熏心。 不曾想他一见到她的面容竟也被惊艳,贪婪和嫉妒促使他开口说道:“小美人,你如此天姿国色为何要跟随慕庭朝那不受宠的废物,不如跟了我如何?金银珠宝、天地灵材,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他又看向慕庭朝:“慕庭朝,你还真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孬种。” 若是将她抢过来……那人想:自己抢的是慕庭朝心爱的女人,是那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慕庭朝的女人,是那个不将他放在眼里、视他于无物的慕庭朝的女人。 一想到慕庭朝失去她后的撕心裂肺,他就觉得欣喜若狂,想要仰天大笑。他那原本俊俏的眉眼也因表情的扭曲变得有些可怖。 慕庭朝走出人群紧紧地牵住了凌蝶儿的手,与她并肩而立,漠然地看着他:“慕庭景,你和你娘一样令人作呕。” 慕庭景笑容一滞,接着恶毒地看向他:“总比你那短命的娘活的长久。” 凌蝶儿握紧了慕庭朝的手:“原来竟是慕二少爷,失敬失敬。谅蝶儿无知,只知慕家有位惊才绝艳的少主,却不知慕家还有位被深藏的二少爷。只是如今一见,才明白慕家主为何不愿将慕二少爷带出来与众人相识。” 凌蝶儿敛去眼中的寒意,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时机一到,即便是慕哥哥不动手,她也会为他清除伤他、辱他之人。 这慕庭景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辱慕哥哥至此,可想而知慕哥哥在慕家之中过得又该是什么日子。 凌蝶儿握慕庭朝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慕庭朝看向她,眸中带了几分笑意,用拇指安抚一般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你!大胆!”慕庭景被她戳到了痛处,世人皆知慕家少主慕庭朝乃人中龙凤,亦有神剑认主,却无人知晓慕家还有位二少爷,因此他只能在家中作威作福。 爹虽疼爱他,但奈何他的娘是叶家偏房庶女,抢嫡姐之夫后害死嫡姐已留下骂名,即便后来被扶持为正室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以至于他也面上无光,更谈何出去与其他家族、宗门之人相识。 “慕二少爷?”洛初林走上前,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确实未曾听说过此人。” 他看向凌蝶儿,笑着说道:“不过如此嚣张跋扈、枉顾家族名声的籍籍无名之辈,也不值得蝶儿听闻其名。”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初林说的是。” “就是啊,”萧钰鸢蹦蹦跳跳地跑到凌蝶儿身边,“原来是慕二少爷,圆圆认识的人不多,先前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在此叫嚣,可把圆圆吓坏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慕庭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对身边的人说道,“去,将她给我带过来。” 萧钰鹤闲庭信步地走到萧钰鸢身边,高傲地看着他们,轻轻扇了几下化金扇:“谁敢动手。” 萧家子弟也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萧钰鸢一拍手,装作恍然大悟一般:“哎呀!瞧瞧圆圆这记性,居然忘了圆圆还有一位玉树临风的哥哥!” 凌蝶儿忍不住轻笑出声,笑道:“那圆圆下次来我这拿几株天地灵材补补身子可好?” 萧钰鹤环住凌蝶儿的手臂:“蝶姐姐家大业大,要是圆圆拿多了可不要心疼。” 凌蝶儿想起师父那种了满地的灵植,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萧钰鹤垂眸看了萧钰鸢一眼,萧钰鸢浑身一颤,抬起头朝他讪笑了一下:哥哥清高孤傲,最讨厌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不过若是为了嫂嫂,应该没关系吧…… 远处的树丛中。 两道白色的身影正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其中一道身影笑得大树的枝叶都随着他微微发颤,他看向身侧正盘腿而坐闭目修行之人:“有趣,太有趣了。凌云宗、萧家、洛家、慕家,七大势力中有四家都掺和进来了。师兄,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身侧之人依旧闭目,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随意。” 白青漪用手拖着下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人群:“算了,师父不喜寻剑宗弟子参与四大家族之事,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又该责罚我了。你们修无情剑道之人太过无趣,连这般好戏都无法体会其中妙意。” 他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一直追随着那一个嫩黄色的身影,眼中满是探究的兴趣:“师兄你说,我白青漪如此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与萧家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岂不是天生一对?师兄你看,就那个穿嫩黄色衣服的小姑娘。” 见身边之人颇有他不睁眼便不闭嘴的架势,百里归缓缓睁开眼看向嘈杂的人群。 对于他来说,睁眼闭眼并无区别,在他眼中世间的一切颜色唯有黑白,众人的面容也皆模糊不清,转瞬即忘。 他不识颜色、不记面容,也不知情感,他行走于世间,只为修那无情剑道,破那巅峰之境。 趣与无趣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当他心无所想地睁眼之时,眉眼间却有一丝悲悯流转而过,即便连他自己也不知“悲悯”为何物。 他看过人群,视线中有一张面容渐渐清晰,但最终又陷入模糊,变得与旁人无异。 百里归闭上眼:“嗯。” 争执仍在继续。 “你们!”慕庭景被气笑了,“既然想死,那便一起上路吧,正好路上也能做个伴。” “先前一面之缘倒未看出慕二少爷有如此本领,令苏某好生佩服。”一个蓝白的身影从虚空中踏步而出,“苏某定会将此事纤悉无遗地告知慕家主,让慕家主嘉奖二少爷一番。” 慕庭景脸上的笑容滞了滞,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向来人行了一礼:“苏兄说笑了。” “二少爷行如此大礼,苏某不敢当。”苏瑾声不理会他的恭维,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他走到众人面前,目不旁视地看着凌蝶儿,随后向她伸出了手:“师妹,来师兄这。” 见苏瑾声如此不给面子,慕庭景咬牙,眼中满是恨意地直起身子,但听到他喊“师妹”时,慕庭景身形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身。 爹曾跟他说过,为他相中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凌云宗掌门的掌上明珠,娶了她便可以得到整个凌云宗。 他曾随爹一起去凌云宗拜访,只是她早已拜入月云长老门下,因此那时他只拜访了凌云宗掌门、大师兄和其他几位长老。 而如今,苏瑾声正在对他曾出言不逊之人喊“师妹”。苏瑾声身为凌云宗大师兄只有一个师妹,那就是——凌云宗掌门独女,凌蝶儿。 萧钰鸢见他走来,心想不妙,立刻松开了凌蝶儿的手臂躲到了萧钰鹤身后,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们。 慕庭朝握着凌蝶儿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冷着眼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苏瑾声。 苏瑾声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慕少主,请松手。” 他看向凌蝶儿,伸出的手并未放下:“师妹。” 尽管他未明说,但凌蝶儿却能感觉到,师兄生气了。 她轻轻拍了拍慕庭朝的手背,说道:“慕哥哥,蝶儿先与师兄一叙,过会再来寻你。” 慕庭朝本不想放手,但是又不想凌蝶儿为难,他垂眸看向他们交握的手,点了点头:“好。” 苏瑾声牵住凌蝶儿伸过来的手,一用力将她抱入怀中,他朝站着的那几人说道:“萧少主、萧小姐、洛少主、慕少主,瑾和师妹失礼先行一步。” 他每说一个名字,慕庭景背后的冷汗便多流一分,等他说完时冷汗已浸透了他的后背的衣物。 他想起爹曾说过的话,快步走到六人面前:“庭景年幼,不曾与各位相识,还望各位海涵,给庭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师妹宽以待人不记仇怨,只是师父对独女轻怜重惜,慕二少爷若是有心道歉,不如去向师父他老人家请示。”苏瑾声说道,转身想带凌蝶儿离开。 凌蝶儿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状似反驳苏瑾声,实则句句指向慕庭景:“师兄说的哪里话,爹爹曾教过我们无论身份高地都应一视同仁,若是二少爷不曾向那些地位与修为低微的人道歉,那自然也不必向蝶儿道歉。” 苏瑾声笑着低头看她:“师妹说的是。” 萧钰鸢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圆圆觉得蝶姐姐说得有理。” 萧钰鹤抬起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离开:“走吧。” 洛初林失落地看着离去的凌蝶儿,也沮丧地回过身走向朝他招手的洛家人,心想要让他们支个招该如何追求蝶儿。 慕庭朝根本不屑于看他,冷漠地走回了以他为首的人群中。 仅是片刻之间,就只留慕庭景站在原地,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料。 慕庭景咬牙冲冠眦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原来抢走本属于我的女人和我的东西的人是你。 慕庭朝,你该死,早在你那短命鬼娘撞柱自杀的那一刻,你就该死了。 凌蝶儿看了一眼慕庭景腰间的佩剑,轻声问道:“师兄,那柄剑是?” “霜梅剑,”苏瑾声牵着她的手,“慕家传家之剑,早几年前便已传与慕庭景。” 凌蝶儿心中早有猜测:“看来慕家主是铁了心要把慕家传给他了。” 她想到慕庭朝,心口有些泛疼:慕哥哥作为少主却备受欺压,连霜梅都被剥夺,若不是有叶家相护怕是连少主之位都要拱手相让,好在他进入藏兵谷取得玉鸾,让慕家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动手。 慕家……凌蝶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这些账来日她会一一算清。 苏瑾声轻笑一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必担忧,那也得他有本事才行。” 凌厉褪去,凌蝶儿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霜梅霜梅,寒霜落雪之冬傲然绽放的梅花。只是在慕庭景的手中,原本可以在漫山遍野中盛放的梅花,最终也沦为了庭中之景,被拘于这方墙之内。 第四十章坤灵 凌蝶儿清点了一下人数,凌云宗弟子已基本到齐,但唯独那最为熟悉的身影还未到来。 “师兄,你路上可有见到星染?”凌蝶儿问道。 苏瑾声摇了摇头:“不曾。” 凌蝶儿闻言垂眸说道:“我很担心星染。” 苏瑾声敛去眼中的不悦,笑着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师妹不必担忧,再等他片刻便是。” 凌蝶儿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兄,你在雪山期间究竟发生何事?冰龙前辈又为何……” 苏瑾声的眸色沉了下去,他顿了片刻才说道:“雪山的最后一件宝物,是冰龙珠。” “什么!”凌蝶儿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张,“所以冰龙前辈才会将你留下,因为它早已知道自己的终局。” 苏瑾声像是有些疲惫般将凌蝶儿拥入怀中:“我于心有愧。” 凌蝶儿支撑着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师兄,蝶儿会与你一同面对。” 苏瑾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好。” “蝶师妹!”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凌蝶儿循声望去,看到有叁个身影正在向她走来。 “忆芙师姐!”凌蝶儿惊喜地看着她,“还有齐师兄和红蕖师妹!” 来者是叁大宗门之首红莲宗的齐嗣晗、容忆芙和红蕖,大师兄齐嗣晗稳重可靠、二师姐容忆芙大方明媚、小师妹红蕖娇艳可人,叁人为红莲宗弟子所拥戴。 “蝶师妹,来师姐这。”容忆芙朝凌蝶儿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后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瞧苏师兄这满面春风,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凌蝶儿脸庞浮上了一层红晕:“忆芙师姐莫要取笑蝶儿。” “这有什么?”容忆芙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脸颊,“苏师兄对你的心意,哪怕红莲宗与凌云宗相隔万里我都能感觉得到,就你跟个木头似的。” 容忆芙一抬下巴指了指正在翘首以盼的红蕖:“就像红蕖师妹对陆师弟一样。” 红蕖被她一唤,瞬间红了脸颊,她抿了抿唇往前一步问道:“蝶师姐,陆师兄他现在身处何处?” 凌蝶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星染还未回来。” 红蕖失落地低下头:“好,红蕖明白了。” 他们叁人此番过来,一是为与凌云宗众人一叙,二是容忆芙思念凌蝶儿,叁是红蕖心系陆星染。如今旧已叙完,凌蝶儿已见,陆星染还未到,那自然也没有再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齐嗣晗向苏瑾声点头示意,说道:“忆芙、蕖儿,回去了。” 容忆芙依依不舍地松开凌蝶儿:“许久未见,不曾想立刻就要分别,下次再与蝶师妹相见应是少英会之时。蝶师妹,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忆芙师姐可要手下留情。” 容忆芙点了点她的鼻尖:“油嘴滑舌,我还不知你的能耐?” 她转头看向恋恋不舍的红蕖:“蕖儿,走吧。” 红蕖轻咬下唇,点了点头:“好。” 看着叁人离去的背影,苏瑾声轻笑一声说道:“师妹与容师妹感情甚好。” 凌蝶儿笑得眉眼弯弯:“忆芙师姐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蝶儿佩服得很。” 苏瑾声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师妹亦是这般。” 半晌后。 叁大宗门与四大家族之人已基本到齐,小宗门、小家族和散修也陆陆续续前来,坤灵宫前已是人声鼎沸。 凌蝶儿环顾四周,担忧更深,已有些坐立难安,她依旧还未看见星染的身影。 “师妹,”苏瑾声握住了她的手,“陆师弟修为出类拔萃,师妹宽心便可。” 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凌蝶儿稍稍安心,她点了点头坐在苏瑾声身侧,但神识依旧紧紧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修为较高的修士还勉强能够稳住身形,修为较低的修士甚至直接被震倒在地,向远处翻滚而去。 但即便是如此强烈的地震,周围的树木也没有丝毫倾倒之相,依旧是那般郁郁葱葱。 苏瑾声握紧了凌蝶儿的手:“师妹,抓紧我的手!” 凌蝶儿点了点头,与他一同稳稳地站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渐渐平缓,地面并没有裂痕,却满是横七倒八的修士。 “师妹你看。”凌蝶儿顺着苏瑾声的声音望去。 坤灵宫的大门,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让人看不真切,即便修为再高的修士用神识探去也宛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回音。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接着争先恐后地朝坤灵宫涌去,但冲在最前面的那位修士却仿佛狠狠地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屏障,直接被弹飞了回去,倒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人群滞了滞,惊恐地看着坤灵宫,不敢再轻易有所动作。 凌蝶儿想起时临曾说过的话:只有拥有钥匙之人才能进入五座宫殿。 钥匙?究竟什么才是钥匙?又在何处? 在凌蝶儿沉思之际,翩蝶剑突然发出了阵阵七彩流光。 她拔出翩蝶剑,那七彩流光直直地往前蔓延,最终竟畅通无阻地流入坤灵宫内。 凌蝶儿恍然大悟,原来进入宫殿的钥匙便是神剑,而通往坤灵宫的‘钥匙’竟一直在她手中,那其他神剑之主是否也是如此? 她向身边的苏瑾声看去,可他腰间的惊龙剑却毫无反应。 “师兄。”凌蝶儿看着苏瑾声。 苏瑾声笑了笑:“师妹安心前去便可,师兄在外面等你。” 凌蝶儿点了点头,看向四周。 一道白光自玉鸾剑而出,向北而去,直指承天阁;一道红光自炽翎剑而出,向南而去,直指追日楼。 而遥月居和观海殿依旧大门紧闭,人群之中也再无灵力能够与之呼应。 凌蝶儿与慕庭朝、洛初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分别向叁个方向走去。 人群之中,萧钰鸢眨了眨眼,轻轻扯了扯萧钰鹤的袖子:“哥哥?” 萧钰鹤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眼中晦暗难明。 白青漪坐在树枝上,百无聊赖地说道:“师兄,看来这最后的宝物跟我们是没关系咯。” 百里归依旧闭目而坐,一言不发。 齐嗣晗护在红莲宗弟子前,回头看向自己的两位师妹。 容忆芙笑着与他对视:“师兄,我就说我的小蝶儿有能耐。” 红蕖低下头敛去眼中的那一丝妒意。 慕庭景死死地盯着慕庭朝的背影,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将玉鸾剑抢去,再将他碎尸万段。 踏入坤灵宫之前,凌蝶儿回过头笑着对苏瑾声说:“师兄,等我回来。” 凌蝶儿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这个地方,她是认识的。 雕梁画栋的宅邸,蜿蜒而去的小道,端庄大气的水榭楼台,遍地花开的小院……还有那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 这是相南桑在修仙界时的家——相府。 凌蝶儿轻车熟路地走过相府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繁花,来到了一座精致的院子前。 她推开院门,里面植被繁茂、花香四溢,蝴蝶萦绕而飞,宛若仙境。 凌蝶儿走近主卧,轻轻敲了敲木门。 “进来吧。”一道优雅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凌蝶儿推开门,只见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正坐在梳妆镜前对镜梳妆,日光微斜,轻柔地照在了她的身上,微风拂过,风铃花叮咚作响。 天上仙女,大抵如此。 见凌蝶儿愣在原地,相南桑轻笑一声:“可否替我梳个头发?” 凌蝶儿回过神来,走上前拿起梳子:“荣幸至极。” 相南桑笑着看向镜中的凌蝶儿:“我若有个女儿,应该也如你一般坚韧又惹人怜爱。” “只可惜,”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让人烦心。” 凌蝶儿拿起一根发簪:“前辈说的可是那禁忌之海中的南溟?” 相南桑点了点头:“南溟这孩子虽脾气古怪了些,但本性不坏,你日后若是与他相见自会明白。” “前辈早知晚辈要去禁忌之海?”凌蝶儿调整了一下发簪的位置。 相南桑笑了笑:“南溟手中有柄沧溟剑,那曾是他父亲的佩剑。” 凌蝶儿满意地看着她精心梳好的发髻:“前辈神机妙算。” 相南桑照了照镜子,轻笑道:“我有个妹妹也曾像你这般为我梳妆,她冰肌玉骨、蕙质兰心,曾与人一见钟情定下终身,却难逃命运的作弄分隔两地。万花以她为尊,听她号令。” “她是神界花神,名为芍离,”相南桑看向凌蝶儿,“也是你的娘亲。” 凌蝶儿身形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相南桑:“我的,娘亲?” 见相南桑笑着点了点头,凌蝶儿的眸中浮上了一层雾气:“可爹爹和我说,娘亲她早已香消玉殒。” 相南桑摇了摇头:“她有一劫,渡完便可成神。” “娘亲她这些年可还安好?爹爹很思念她。”一滴泪从凌蝶儿脸颊滑落,“我也是。” 相南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她是花神,受万仙尊崇,虽身在神界,却也一直心系你们。神界下凡渡劫,五神神力尽失但仍留记忆,五神之外神力与记忆皆失,她并非有意对你们有所隐瞒。” 凌蝶儿擦去泪珠,点了点头:“爹爹和我都明白。” 见她如此快便振作起来,相南桑欣慰地点了点头,站起身,笑着对凌蝶儿说:“既然如此,那我便再次介绍自己一次。我叫相南桑,是这座秘境的主人,或许在此之前你对我的名字有些陌生,因为世人更喜欢称呼我的神位。” “我是五神之一,掌管陆地之神——地神。” “若你愿意,可唤我一声‘姨母’。” “姨母……”泪水突然控制不住地从凌蝶儿眼中流了出来,她猛地扑入了相南桑怀中。 她虽受万般宠爱,但在她两世为人之中,却唯独没有娘亲相伴。 相南桑轻柔地抱住了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乖孩子。” 待抽泣渐止,凌蝶儿有些羞赧地从她怀中退出,问道:“姨母唤我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告?” 相南桑问她:“你可知修仙界的由来?” “白虎前辈曾告知一二。”凌蝶儿看着她,“还望姨母为蝶儿排疑解惑。” 相南桑点了点头,轻启朱唇:“跃光之初,天道创五界,分别为神界、妖界、魔界、修仙界、人界。” “其中神界、妖界、魔界创世最早,为上界;修仙界与人界创世较晚,为下界。” “但妖界与魔界繁育速度极快,随着他们的繁衍生息,这两个上界的空间已不再能满足他们生存,遂拓展。二界的下层与修仙界、人界同级,由妖族与魔族之中地位较低的妖魔居住,而妖王与魔王等掌权者仍位于上层。因此在修仙界中虽仍有妖界与魔界的传闻,却极少提到过神界,偶尔提起却也对神界一无所知。” “故而世人就此遗忘神界,认为跃光界只分为人、修仙、妖、魔四界。” “到了此时,妖界与魔界的势力已远比神界强大,为了制衡这二界,天道将修仙界与人界交与神界管理,故有说法为‘飞升成仙’。” “但即便如此,神界也无法直接干预修仙界和人界。相反,神界若想要进入下界会比其他几界受到更大的制约,除渡劫别无他法。若是因其他目的进入下界,不愿舍弃神力那便会陷入无休止的沉睡,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够清醒。” “蝶儿,”相南桑看向凌蝶儿,“修仙界有难,神界无法直接插手,因此我们只能指引你们前行,但到最终还是只能依靠你们自己。” “姨母放心,我们明白。”凌蝶儿点了点头,经她一言,她终于清楚为什么五神会不计代价地去帮助他们。 相南桑牵起凌蝶儿的手:“蝶儿,我是修仙界的过去,而你是修仙界的未来。” 第四十一章蝴蝶 “轰隆隆——”屋外突然响起了道道惊雷,照亮了云天峰的山头,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毫无怜惜地将门窗击打得“啪啪”作响。 凌天志从睡梦中被惊醒,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少英会将至,他身为掌门为此鞠躬尽瘁,已连续好几日不曾合眼。 他起身打开窗看向屋外,算算日子,蝶儿他们也快回来了。 凌天志垂下眼眸,他方才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离儿。 梦中的离儿穿着初见时的那一身粉裙,站在百花之中对着他笑,他拼了命地向她奔去,可即便他竭尽全力,他们之间却始终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像仅仅是一步之遥,却又像是隔银河相望。 “离儿!”凌天志泪流满面地朝芍离大喊。 芍离笑着看他,将一朵芍药冲破屏障送到他的面前:“天志,待芍药花开满山间那时,我会如约而至。” 一阵风吹过,芍离已不见了身影,凌天志紧紧地握住了那朵芍药,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他不辞辛劳、不嫌枯燥,在百花山上一遍又一遍地种着芍药。 可他怎么忘了,自从芍离死了之后,芍药花在百花山一沾地就会立刻枯萎。百花山能养活百花,却唯独栽不下一朵芍药。 就如同这天地能载万物,却容不下一个芍离。 凌天志绝望地跪倒在地,捂着脸泣不成声,他发现,他已经种不出芍药了。 离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轰隆隆——”屋外又响起一道惊雷,隔着倾盆雨幕照亮了站在窗前掩面无声哭泣的三大宗之一的掌门人。 突然,凌天志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抬头向黑暗望去,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蝶儿她,也不会回来了。 浮幻秘境,坤灵宫中。 相南桑笑着对凌蝶儿说:“蝶儿,陪姨母走一走吧?” 凌蝶儿点了点头:“好。” 相南桑带着她走出小院,温柔的目光之中满是怀念:“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她们在相府之中踱步,相南桑时不时会提起她还在修仙界时的趣事,万年前那个被遗忘的修仙界好像一下子又鲜活了起来。 相南桑留恋地看着相府之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踏足这里。 她带着凌蝶儿走到那棵桃树前,微风拂过,桃红色的花瓣依恋地围绕着她翩飞,有几片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一汪水潭上,荡起了层层涟漪。 她们来到水潭前,原本清澈见底的水面突然发生了变化,出现了人山人海的景象,凌蝶儿甚至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这是,坤灵宫外?”凌蝶儿惊讶地问道。 相南桑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外面的情景。” 水潭中的场景随她的神识开始移动,她突然顿了顿,看向其中的一个人:“她叫萧钰鸢,是吗?” 凌蝶儿顺着她的声音望去,看到了那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她点了点头,回道:“她就是当今四大家族之首萧家的二小姐,萧钰鸢。” 相南桑轻笑一声:“萧家,我曾与她的祖辈相识。” 她看向凌蝶儿:“姨母有一不情之请,若将来她遇险境,还望蝶儿能够出手相助。” “姨母请放心,”凌蝶儿说道,“蝶儿将圆圆看做是亲妹妹,定不会让圆圆孤立无援。” 相南桑弯起了眉眼:“好,好孩子。” 她继续向前走着,似是不经意间提起:“有个人特来寻我,留了样东西给你。” 凌蝶儿跟在她身后,闻言有些微愣:“姨母说的莫非是……” 相南桑笑着点了点头:“我与他相识近三万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焦急心慌的模样。” 一个身影渐渐浮现在凌蝶儿面前,她的心口泛起暖意,目光中都染了柔情。 相南桑继续说道:“他将东西放在了遥月居中,待你出坤灵宫之后,可直接向西而行进入遥月居,他只让你进去。” 凌蝶儿却笑着摇了摇头:“姨母,我不会去,有些事情我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相南桑惊讶了一瞬,然后又轻声笑道:“好,那就让他自己来说。” “你出去之后有什么安排?”相南桑问道。 “距离少英会还有四年时间,我想去一趟禁忌之海。”凌蝶儿如实回道。 “禁忌之海?”相南桑想了想,从脖颈上解下了一条珍珠所制成的项链戴在了凌蝶儿脖上,“这是他父亲当年所赠与我,它会助你寻到南溟。” 凌蝶儿伸手轻轻抚上那条项链,上面还残留着余温,她笑着对相南桑说:“多谢姨母。” 苍林玉中。 阿清已化为人形,盘腿坐在巨木前,只是他眉头紧锁,似在与什么抗争。 有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嘲讽地说道:“一年之期将至,她马上就要离开,你打算就这么让她走吗?” 阿清皱眉,不去理会他。 “你还在装什么?你不想带她走吗?”那个声音穷追不舍,“你别忘了,是她亲口说要保护你的,是她提出的请求,你不该放了她。” “人类无法在妖界生存,那些老东西挥一挥手就能让她灰飞烟灭。”阿清冷声回道。 “那又如何?你不是妖王吗?难道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做好?”那个声音像是发了狠,“没关系,你做不到便让我来,我会把她带回去。” 阿清睁开了眼,鎏金色的狐狸眼中有道红光一闪而过:“就凭你?” “呵,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若你足够强,我又怎么会出现?”那个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了起来,“若没有我,你能安安心心做这个妖王吗?那些老不死的早就觊觎这个位置好久了。” 他的声音忽然降低,像是贴在阿清耳边说话:“你说是吗?颜清。” 颜清眼中的红色渐渐浓郁,他咬牙道:“不准动她。” “呵,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你将她当做宝贝,可她是生是死又与我何干?能被一个人类乱心至此,颜清,你还配做妖王吗?”那个声音嘲讽中带了一丝厌恶,“差点忘了,我也叫做颜清。” 待凌蝶儿踏出坤灵宫时,她感觉分明只过了一日,但外面一月已是转瞬即逝。 秘境的出口已经开启,修士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但还有许多人站在外面等待。 一阵风吹过,凌蝶儿被拥进了一个怀中,熟悉的沉香萦绕鼻尖,她安下心来,笑道:“师兄。” 苏瑾声紧紧抱住她,轻声回道:“师妹,欢迎回来。” “苏瑾声,放开姐姐。”满含怒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凌蝶儿抬头一看,看到了那个浑身血迹斑驳、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他正在怒视着师兄,但看向她时眼神就变得委屈又可怜。 “星染!”凌蝶儿走出苏瑾声怀中,惊喜地看着他。 “姐姐,”陆星染牵起她的手,弯下腰让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撒娇道,“你看,你为我梳的头发乱了,给我选的发带也脏了。” 凌蝶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别难过了,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再给你梳一个,好不好?” 陆星染弯眼笑了起来,露出了他的小虎牙:“这可是姐姐说的,不许反悔。” 苏瑾声看着陆星染,眼神沉了下去,但面上还是笑着说道:“陆师弟也已经长大,男女有别,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如此黏着师姐。” 陆星染挑衅地看着他:“大师兄,那你又为何可以抱着姐姐?” “我与师妹情投意合,自然可以。”苏瑾声宛如胜者一般,笑着回道。 “什么!”陆星染蓦然睁大了眼,看向凌蝶儿,“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见凌蝶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陆星染的眼中染上阴翳:“姐姐,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他看向苏瑾声,凤眸中带了些许杀气,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苏瑾声!” “够了!”凌蝶儿突然出声制止了他们之间的争端,“你们两个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去召集师弟师妹们准备出秘境,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姐姐……”陆星染想继续向她撒娇,但见她毫不买账的模样,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瑾声,冷着脸乖乖做事去了。 “师妹莫要生气。”苏瑾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星染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我们不必与他置气。” 凌蝶儿叹了口气:“师兄,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希望看见星染误入歧途。” 苏瑾声点了点头:“师妹用心良苦,陆师弟自会明白。” 他说完,也转身走向弟子前去掌控大局。 凌蝶儿看向陆星染的背影,师弟师妹们被他的冷脸吓得不轻,动作都有些哆哆嗖嗖,她缓缓垂下眼眸。 她对邪秽的感知最为敏感,能清晰地感知到星染此次回来时身上的魔性已经到了快要溢出来的地步。 星染在魔王遗址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她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 “大小姐。”慕庭朝向她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部分慕家和叶家子弟。 “慕哥哥!”凌蝶儿唤道。 慕庭朝温柔地看着她,不顾苏瑾声警示的目光走上去吻了吻她的脸颊:“待大雪纷飞之时,我来接你去幽州看雪。”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好。” 目送他们离开,又有一个人影闯入了凌蝶儿的视线。 洛初林走到她的面前,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蝶儿,等到下次见面,我有话想同你说。” 凌蝶儿弯起了眉眼:“我从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了,初林,我们下次再见。” 洛初林红着脸点了点头,带着洛家子弟走出了秘境。 “蝶姐姐!”萧钰鸢大喊着跑来,一把抱住了凌蝶儿,“你一定要来找圆圆玩!一定!” 凌蝶儿回抱住了她:“好,一定!” “凌姑娘,”萧钰鹤轻轻扇了几下扇子,“一月后是圆圆与风鹞的结契仪式,萧某在此特地邀请凌姑娘前来参加。” 他此番邀请,邀请的并非是凌云宗掌门独女,而是妹妹萧钰鸢之友、他萧钰鹤心仪之人——凌蝶儿。 “多谢萧少主相邀,蝶儿定会如期到访。”凌蝶儿回道。 “如此,那我们便不再叨扰。圆圆,走吧。”萧钰鹤带着依依不舍的萧钰鸢向出口走去。 萧家、洛家、慕家甫一离开,秘境之中除凌云宗外已是门可罗雀。 “姐姐,弟子已经到齐,我们可以出去了。”陆星染像是邀功一般跑到她的身边。 凌蝶儿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辛苦星染了。” 陆星染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只要姐姐不生气就好。” 凌蝶儿捏了捏他的脸,幼时柔软的触感早已不复存在,指间满是少年青涩:“我又怎会生星染的气?” “师妹,我们走吧。”苏瑾声向她走来,“师弟师妹们都准备好了。” 凌蝶儿点了点头,跟他们一起走向人群,然而她的脚步忽然一滞,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事情。 “师兄、星染,你们带着师弟师妹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凌蝶儿对他们说道。 苏瑾声皱了皱眉,问道:“师妹可是忘了什么事情?” 陆星染快步走到她身边:“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凌蝶儿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出去吧。” 苏瑾声和陆星染虽心中存疑,但在她磐石之固的目光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带着凌云宗众弟子先行走出秘境。 凌蝶儿轻呼一口气,绕到了一棵大树后进入了苍林玉。 她在林间疾驰,快到巨木前时缓下了脚步,整理了一下仪容、平缓了呼吸之后才抬步走出树林。 听到身后的动静,颜清睁开眼回头。 凌蝶儿蓦地睁大了双眸,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这是她生来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站在巨木前,穿着宽大的白袍,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瘦削有力的胸口若隐若现,红纹如烈火一般爬上了他的衣摆,显得纯洁又妖冶;他有着一头白发,但到发尾时又过渡成了妖艳的红色,宛如一块上好的绸缎;他眉心有一抹朱红,衬得那双鎏金的狐狸眼仿佛都染上了绯色,雌雄莫辨的脸即便冷若冰霜,也有勾人心魄的魔力。 见她许久不动,颜清皱了皱眉:“傻站着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蝶儿才回过神来,犹豫着开口:“阿清?” 颜清微微颔首,示意她没认错人。 见她束手束脚的样子,颜清嗤笑一声:“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拘谨?” 凌蝶儿轻声嘟囔:“谁会对一只小狐狸设防呢?” 颜清一挑眉:“你在说什么?” 凌蝶儿连连摆手,快步走到他面前:“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颜清轻哼一声:“你进来做什么?” 凌蝶儿歪头看他:“阿清,你忘了吗?一年已经到了。” 颜清身形一滞,是啊,一年已经到了。 “我一年前就说过,你想走还是想留全凭你的意思。”凌蝶儿继续说道,“阿清,你决定好了吗?” “……嗯。”颜清看向她,“走吧。” 凌蝶儿点了点头:“好,那我带你出苍林玉。” “你……”她话还没说完,颜清就牵上了她的手。 凌蝶儿蓦地睁大了眼,看向他们交握的手。 “不是要出去吗?”颜清见她没有动作,哼笑一声,“怎么傻愣着?之前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没见你害羞,难道如今被我一牵手就傻了不成?” 凌蝶儿红了脸,轻声反驳道:“谁会对一只小狐狸害羞。” 颜清轻哼一声,没有理会她的“出言不逊”。 走出苍林玉之时,颜清的手突然用力了一些,凌蝶儿抬头向他望去,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阿清眼中的绯色更深了些。 “阿清?”凌蝶儿突然发现他好像有些头疼似的皱起了眉,连忙问道,“阿清可是哪里不舒服?” 颜清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却弯下腰痛苦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头,握住她的手也更用力了些,仿佛要将她的手捏碎,但又立刻收了力生怕弄伤了她。 过了好半晌,颜清突然直起了腰,那双鎏金色的狐狸眼中带了些许探究的意味看向她,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兴致盎然的笑。 凌蝶儿退后一步,她觉得面前的阿清有些不对劲,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颜清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握住她的手一用力便把她拉入了怀中。 凌蝶儿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略有些坚硬的怀抱中,紧接着她的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欢迎来到妖界,我的小蝴蝶。” 秘境篇完结撒花!妖界篇开启!!! 第四十二章妖界 修仙界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叁大宗门之一凌云宗的二弟子、掌门凌天志的独女、修仙界第一人月云长老月梵音唯一的亲传弟子、神剑翩蝶之主——凌蝶儿,失踪了。 据传,凌云宗大弟子苏瑾声和叁弟子陆星染在浮幻秘境出口等了一天一夜,等到日升月落,等到月明星稀,等到出口完全关闭也未能等到凌蝶儿出来。 他们当时差点就疯了,向来温润如玉的谨公子失去了笑意,目光冷得像是从地府走出来的阎罗;阴晴不定的陆星染更是不用多说,那身上溢出来的魔气将师弟师妹们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可秘境入口早在一年前就已关闭,他们就算想进去也无计可施,便只能立刻连夜返程赶回凌云宗与掌门商议。 那一夜,凌云宗灯火通明,就连许久不曾下山的月云长老也破例再度下山。全宗上下都在为此奔波,传音符一张一张地烧成灰烬,传讯的弟子踏着飞剑如一道道流星划破长空,传向各个大小宗门及家族,传向修仙界的各个角落。 萧家离凌云宗最近,也最早得到凌蝶儿失踪的讯息,他们立刻放出公示,凡告知凌蝶儿相关消息者,皆有丰厚的奖赏;紧接着慕家、洛家、红莲宗、寻剑宗、顾家等大大小小的家族、宗门也纷纷发出相关公示,甚至一些隐世已久的宗门、家族也再度出山。 其奖赏之丰厚,竟能抵得上一个中等偏上的家族! 一时之间,寻找凌蝶儿成为了修仙界的头等大事,甚至盖过了即将开启的二十年一度的少英会,人人都在为了得到那笔巨额的财富绞尽脑汁,渴望靠此飞黄腾达,并与凌云宗等宗门、家族搭上关系。 凌云宗内。 一行人坐在藏云殿中,将那堆积如山的线索不论是真是假一一地翻阅过去,唯恐漏掉一个可能找到凌蝶儿的字眼。 月梵音如白玉般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过目不忘地将那些文字记在心底。 事情一出他便立刻去问过相南桑,但她说当时一切无异。此后他又去了许多地方,但都一无所获。 月梵音胸口微微泛疼,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了事情脱离掌控的心慌感,他抬眸看向殿外,脚步匆忙的弟子们络绎不绝,他们都在为此奔劳。 月梵音垂眸,她向来不喜兴师动众,可如今却别无他法。 她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从此杳无音信。 可凌云宗遍布她的脚印,她生活过的种种痕迹都表明她曾来过,她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她在等着他们去找她。 凌蝶儿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寝宫之中缓缓睁眼,她躺在一张铺着白色毛裘的床榻上,入目便是铺陈在床梁上方轻柔垂下的红白交错的纱幔,金铃点缀其中,随着她的翻动叮铃作响。 等候在外的小宫女听到了金铃的动静,快步走进殿内:“殿下可是醒了?” 凌蝶儿揉了揉还有些晕涨的眉心,问道:“这是哪里?” “殿下不知道吗?”小宫女惊讶地看着她,“这里是妖王陛下的宫殿。” “妖王?宫殿?”凌蝶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似乎是有人在她迷迷糊糊之中说“欢迎来到妖界”。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来到妖界? “殿下睡得有些久了,可是有些身体不适?”小宫女担忧地看着她 “我……睡了多久?”凌蝶儿头疼地问道。 “约有小半个月了,陛下天天都来看您。” 小宫女眼睛都亮了起来,“奴婢在宫中侍奉陛下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此上心呢。” “奴婢?”凌蝶儿皱了皱眉,她看向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歪了歪头:“禀殿下,奴婢叫做茈萝。” “茈萝……好,我知道了。你以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与你无异。”凌蝶儿柔声说道,她感觉自己头疼减缓,翻身下床。 突然,她的脸沉了下来,冷的吓人。 茈萝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惹怒了这位殿下,立刻害怕地发着抖“噗通”一声跪下,声音也带了些哭腔:“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凌蝶儿被这哭声唤回神来,她方才试了一下动用灵力,却发现没有一点回应。 她的灵力,被封锁了。 凌蝶儿快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将她扶起:“我方才有些心乱,吓到你了,抱歉。” 茈萝起身噙着泪摇了摇头:“不关殿下的事,是奴婢太过担怯,冲撞了殿下。” 凌蝶儿有些头疼地看着她,心知一时半会无法改变她在她面前的自称,那只能循序渐进:“茈萝,我名凌蝶儿,你若愿意可唤我一声姑娘,可好?” 茈萝咬紧了下唇瓣,为难地看着她,但又怕惹她生气,只能犹疑着点了点头:“好,蝶姑娘。” 凌蝶儿弯起了眉眼,摸了摸她的头:“我在。” 茈萝蓦地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歪了歪头轻轻蹭了一下凌蝶儿的手心:“蝶姑娘!” 妖界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像她们这种修为低微的妖更是被任意欺辱吞噬的对象,可蝶姑娘不仅没有看不起她,还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蝶姑娘真好,她好喜欢! 手心之中突然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凌蝶儿定睛一看,只见一对雪白的长耳朵出现在了她的手掌下。 凌蝶儿好奇地捏了一下,茈萝涨红了脸却也没有移开,只是害羞地抖了抖耳朵。 凌蝶儿这才意识到不妥之处,她迅速将手放下,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茈萝,你方才说这是妖界,那你是?” 茈萝将泛着红的耳朵收了回去,小声回道:“禀殿……哦不,禀蝶姑娘,奴婢是兔族。” 凌蝶儿轻笑一声,果然是兔族,胆子有些小,但又可爱得很。 说完后茈萝好奇地看着她:“蝶姑娘是蝶族吗?” 凌蝶儿摇了摇头:“我不是蝶族,我是人类。” “什么?人类!”茈萝惊呼出声,然后立刻捂住了嘴巴竖起耳朵警惕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认隔墙无耳之后才凑近凌蝶儿轻声说道,“蝶姑娘可千万不要让别的妖知道您是人类,妖族厌恶人类,人类若是出现在妖界只会被蚕食殆尽。更何况您是陛下在意的人,要是被那些族长知道了会很危险。” “族长?茈萝,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这些族长吗?”凌蝶儿看着茈萝,她初来乍到对妖界唯一的认知便是来自于姨母,但仅凭如此还不够,还不足以面对潜在的危险。 从与茈萝的只言片语中,尽管有些难以置信,但不难猜出所谓的“妖王”应当就是阿清,只不过其他还是需要向茈萝请教。 茈萝迟疑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妖界万千妖族以陛下为尊,但陛下之下还有九大家族,分别是狐族、羽族、虎族、豹族、蛇族、树族、鹿族、鲛人族。” 茈萝的眼睛亮了起来:“鹿族是九大家族中唯一的食素族,多亏有他们,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凌蝶儿笑了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崇拜鹿族,她又问道:“茈萝,为何只有八大家族?” 茈萝顿时噤了声,过了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还有一个家族是狼族,但是狼族对王位有非分之想,所以……” 凌蝶儿点了点头,没有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很显然,狼族有不臣之心,已被灭族。 茈萝咬唇纠结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但是宫中还有最后一位狼族,他就是……” 她还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陛下驾到”,茈萝立刻转身,面对着门瑟瑟发抖地低下头跪在了地上。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过门槛缓缓向殿内走来。 凌蝶儿循声望去,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入了她的视线,他穿着红白的衣裳,只是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眉眼冷漠,气度威严。他是天生的王族,只有看到她时才神色稍缓。 颜清的脚步快了些,他走到凌蝶儿面前轻柔地问道:“醒了?” 凌蝶儿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阿清?” 茈萝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抖,这是她第一次见陛下如此温柔地说话,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胆敢直呼陛下名字,而且陛下竟然还没有动怒! 颜清皱着眉看了看她,冷声道:“退下吧。” “这……是,奴婢告退。”茈萝犹豫地快速抬起头看了一眼凌蝶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颜清轻笑一声:“你倒是有本事,这才多久就把妖收买了。” “阿清。”凌蝶儿却担忧看着他,伸手抚上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心,他的眉间并无笑意。 颜清收起了笑,垂下眼眸:“抱歉。” 凌蝶儿叹了口气,问道:“阿清,他是谁?” 颜清沉默了片刻,抬眼与她对视:“你怕他吗?” 凌蝶儿摇了摇头:“我若是怕他便不会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 “若我说,他就是我呢?”颜清的狐狸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与迷茫,但又很快被他遮掩了过去。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凌蝶儿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在说谎哄骗自己。 “阿清便是阿清,不论变成什么样都是阿清。”凌蝶儿踮起脚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不论是你还是他都没有伤害我,不是吗?” 颜清闭上了眼,沉声说道:“好。” “阿清,把我送回去吧。”凌蝶儿看着他,“我突然失踪,爹爹他们定要着急坏了。” 颜清睁眼看她,眉头微蹙:“再给我一点时间。” 现在还不行,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回修仙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 “阿清,我的灵力怎么……”凌蝶儿还未说完,就被颜清抓住了双手的手腕。 她错愕地看着他,只见颜清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那双狐狸眼危险地眯起,鎏金色的竖瞳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听说,你想要离开我?”颜清弯下腰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小蝴蝶,你不乖,要接受惩罚。” 颜清只用一只手便轻松地握住了凌蝶儿双手的手腕,举过她的头顶,轻轻一用力便把她推倒在了床榻上。 “叮铃叮铃——”金铃顺势响了起来。 他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游走,渐渐往下指尖一挑便解开了她的腰封,顺着衣物探了进去。 “唔。”凌蝶儿咬唇忍住了呻吟,脸上泛起红晕,杏眸中浮起一层水汽,她挣扎着撇开头,“阿清,不要这样……” 颜清的呼吸也带了些许燥热,他在她的耳边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身上的衣物也因她的挣扎变得有些松松垮垮,逐渐滑下他的肩背,露出了他瘦削但有力的上半身。 “我说了,这是惩罚。”颜清的声音也因欲色变得有些沙哑,他伸出游走在她腰侧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吻了上去。 他在她的唇内一寸一寸地攻城略地,将她的身上沾满他的气息。 一条银丝牵连起了他们的唇瓣,凌蝶儿迷离着眼微张着唇急促地喘着气,颜清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他轻咬了一口她的下巴,狐狸眼微弯,低不可闻地轻笑道:“笨蛋。” 颜清又向下吻去,在她泛着粉的纤脖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带着攻略性的吻,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暧昧的红痕。 颜清扯开了凌蝶儿衣领,伸出舌头如一只兽般舔舐着她的锁骨,直到那一处被他舔得泛红,才一口咬在了她柔嫩的肌肤上。嘴边传来清甜的血腥味,他用舌尖卷去了血珠咽了下去,恋恋不舍地轻轻舔了舔伤口,然后继续向下吻去。 “嘶——”锁骨处的刺痛唤回了凌蝶儿的神智,她用力挣开了他的吻,“阿清!住手!” 颜清蓦然回过神来,抬起脸看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松开嘴,起身皱着眉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他居然吻了一个人类,还对她动了欲念。 他只想吓吓她,没想到竟让自己陷了进去。 他用手背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薄唇,拢起自己的衣服,转身向外走去。 凌蝶儿整了整自已凌乱的衣物,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垂下眼帘,此地不宜久留,但她初来乍到、灵力尽失,还得从长计议。 过了一会,“哒哒哒”的脚步声小跑着进了殿内,茈萝小心翼翼地说道:“蝶姑娘,陛下命奴婢来为您沐浴更衣。” 陛下方才出去的时候脸色吓人得很,她生怕蝶姑娘受了什么委屈,要是惹怒了陛下蝶姑娘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凌蝶儿抬起脸,点了点头回道:“好。” 妖王殿中。 颜清微阖着眼坐在妖界至高无上的王位上,一只手靠在扶手上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手指轻轻地点着。 那王座由妖界最极品的金妖石制成,可以源源不断地为妖王提供妖力,两个扶手被雕刻成了呲牙向下怒视的狐狸头,靠背被雕刻成了张扬庞大的九条尾巴,栩栩如生。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怒视万千妖族的金色九尾狐,只一眼便让众妖心生恐惧与敬畏。 颜清轻点的手指一停,冷声道:“出来。” 一个黑色的瞬间出现在了高台下,他低下头:“陛下。” 颜清缓缓睁开眼,其中闪过一道利色:“你,去看守她。” “是。”那妖低着头毫无迟疑地回道。 “记住,即便是我要动她,你也要拼了命地护住她。”颜清坐直了身子,“她要什么便给她送去什么,每日来向本王禀报。”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暗卫统领,而是她的贴身侍卫,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安全。”颜清冷着脸看他。 那妖闻言身形顿了顿,却还是低头回道:“是,陛下。” 颜清看着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他垂下眼眸,他暂时不能去见她了。 补了一下上章颜清的设定: 颜清有眼尾红+右眼角泪痣 第四十三章暗卫 妖王失踪一年,有些妖族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露出自己的爪牙,但他的突然回归却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妖王生辰将至,他们只能狼狈收场,匆匆赶去妖都为妖王庆贺生辰。 在妖王宫中侍奉陛下的小妖们都有所察觉,最近陛下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凌厉,有时嘴角还会勾起一抹笑。虽然以前陛下也不会无故责罚他们,但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吓人得很。 只是自从陛下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寝宫过夜,而是直接在书房安寝。但他的脚步每日都会状似无意地向寝宫的方向走去,在寝宫外流连一阵后便转身离开。 这似乎就像是……寝宫中有他相见,却又不敢见的妖。 小妖们急忙连连摇头,从脑海中甩出了这些可怕的想法。那可是妖王陛下!怎么可能会有神通广大、英明神武的陛下不敢见的妖? 他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都装作没有看见,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讨论。 为庆贺妖王陛下千年一度的生辰,妖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盛宴,妖界全域万千大小妖族的族长纷纷携带一部分族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宴,一时之间,占地数万里的妖都也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外面热火朝天的动静也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静谧安逸的寝宫内,凌蝶儿缓缓睁开了眼,轻声唤道:“茈萝。” 然而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却依旧无妖回应她。凌蝶儿心里一紧,立刻翻身下了床,一边向殿外走去一边唤她:“茈萝?你在吗?” 颜清并未太过限制她的自由,她只一用力便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凌蝶儿在殿内待了太久,甫一开门,一阵强烈的光线刺入她的眼帘,她如今无灵力护身,眯起眼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比起殿内的凉爽舒适,外头要炎热得多。 殿外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鲜花争奇斗艳地点缀其中,散发着阵阵幽香;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屹立于此,伴随着“知了——”的蝉鸣声沙沙作响;一条蜿蜒小道在繁花嫩叶中藏匿了身形,弯弯地通向深处。 凌蝶儿走近花坛低头轻嗅,幽香中带了些许泥土的芳香,那异色的泥土分明是刚被翻新过。 她顺着小道走进花坛深处,千姿百态的花朵显然受到了极为用心的照顾,枝头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凌蝶儿走过一个拐歪口,“咔嚓——”树枝被修剪的声音从前方隐隐约约传来。 她循声望去,一个深绿色的身影蓦然闯入视线。 他背对她而立,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有着一头深绿色的长发,并未用发冠束起,而是柔顺地散在身后;他身披一身碧绿色的薄纱,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抬手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他修长的手指半握住一节花枝,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金色的剪刀,“咔嚓——”花枝应声落地。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凌厉的绿眸在见到来者时诧异了一瞬,才又缓和下来。 他放下花枝和剪刀,俊郎的脸庞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弯腰拱手道:“在下柳闻衣,见过……” 柳闻衣顿了顿:“姑娘。” 凌蝶儿行了一礼:“蝶儿见过柳公子。” “公子?”柳闻衣喃喃道,绿眸中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倒是有趣。” 柳闻衣起身笑道:“陛下的寝宫万年来寸草不生,今日一见蝶姑娘,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将闻衣召来布置。若是换了闻衣,只怕也会做出如陛下一般的选择。” 凌蝶儿笑了笑:“有劳柳公子了。” 柳闻衣笑着摇了摇头:“为陛下效劳,本就是臣民的职责。” “蝶姑娘!蝶姑娘!您在哪里?”远处传来茈萝焦急的呼喊声,还带了些许哭腔。 遭了,茈萝回来没见到她定是要着急坏了!凌蝶儿朝柳闻衣行了一礼:“柳公子,蝶儿先行告辞。” “蝶姑娘请慢走。”柳闻衣笑着看她,“闻衣很期待与姑娘的下次相遇。” 看着凌蝶儿匆匆离去的背影,柳闻衣收起了挂在嘴边的笑意,绿眸中带了一丝探究的冷意:人类。 陛下啊陛下,您还真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啊。 凌蝶儿垂下眼眸,目光凝重,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已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九大家族之一,树族。 临近小道的出口,凌蝶儿敛去了眸中的沉意:“茈萝,我在这里。” “蝶姑娘!”茈萝匆忙小跑过来,眼角挂着泪珠,“您可把奴婢吓坏了!” 凌蝶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抱歉,我醒来之后没有见到你,便到处走了走。” “姑娘身份特殊,若遇到意外可如何是好?即便是在宫内也要万般注意!”茈萝气鼓鼓地拉着她的袖子向殿内走去,“姑娘许久未进食,奴婢为您准备了午膳。” 凌蝶儿笑了笑:“茈萝好贴心。” 茈萝红着脸嘟起了嘴:“就算蝶姑娘说再多好话,奴婢也不会同意您出去的。” 暗处,一个一直在注视凌蝶儿的黑影再度隐去了身形。 凌蝶儿状似无意地回过头看向他消失的地方,眉心微蹙,又与茈萝谈笑起来。 “她和柳闻衣见面了?”颜清坐在王座上,冷着脸看向跪在台下的黑影,但他并未对此惊讶,似是早已有所预料。 “是,陛下。”黑影低头回道。 颜清眼中晦暗难明:“嗯,去吧。” “是。”黑影低下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一个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妖王殿前。 “臣柳闻衣,见过陛下。”柳闻衣走到台前,低头单膝跪下,“不知陛下突然召见,有何旨意?” “你见过她了。”颜清冷声道。 柳闻衣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再继续和他客套,自顾自地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灰的衣摆:“就知道瞒不过您。” 颜清冷着脸看他:“你应该知道本王要说什么。” 柳闻衣的动作一顿:“陛下,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是自幼便相识的至交好友,他又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所以本王才让你先见她。”颜清皱了皱眉。 柳闻衣也面露凝重:“他们觊觎妖王、妖后之位已久,您若要立她为后,定会受到强烈的反对。她不过是一个人类,又如何能在尔虞我诈之中生存?” 颜清冷厉的金瞳中闪过一道红光:“他们安谧的日子也该过够了。” 柳闻衣惊讶地看着他,蓦然单膝跪下,低头沉声道:“树族第二任族长柳闻衣谨遵陛下圣旨,树族上下皆听陛下差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誓死捍卫王族威严。” 柳闻衣平和的绿眸中压抑着激动,深埋心底的恨意早已长出了参天巨木:陛下他,终于要动手了。 凌蝶儿看着茈萝麻利地摆着盘,好奇地问道:“茈萝,大妖也要进食吗?” 茈萝歪了歪头:“妖虽化为人形,但本质仍是兽,暴戾嗜杀依旧是妖的本性。妖本贪婪,虽在修炼上不需要再进食,但嗜血的本能仍促使着他们不断地进行虐杀和吞噬。因此大部分的妖都会进食,就连食素族都不例外。” 凌蝶儿点了点头,指向桌子:“比如说这盘青菜?” 茈萝眨着星星眼回道:“这可是奴婢最喜欢的食物,蝶姑娘一定要试一试!” 凌蝶儿轻笑出声:“好,那便坐下来一起品尝吧。” 茈萝有些难为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菜,纠结得小脸都拧了起来:“可规矩不能破……” “这里只有我们,不是吗?”凌蝶儿笑着说道。 茈萝的内心经历了天人交战,好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一脸决绝地坐下,舍生取义地说道:“吃!” 凌蝶儿轻笑着看她大快朵颐,眼神却似是在不经意间看向房梁的阴影处。 果然,他还在。凌蝶儿眉心微蹙,她已经确定了有妖正在暗处监视……或者说保护着她,今日与柳闻衣相见时,那藏匿在暗处转瞬即逝的妖力,她即便灵力尽失也绝不会误判。 “蝶姑娘,这盘点心您未动过,要撤下吗?”茈萝用完餐收拾起桌子,指着桌上花朵形状的糕点问道。 “留下吧。”凌蝶儿笑道。 看着茈萝拎着食盒离去的背影,凌蝶儿端起那盘点心放在了一张小桌上,转身绕过屏风去往另一边的书桌前,拿起一本书翻阅了起来。 黑影看着不偏不倚正好放在他下方的点心,微微皱起了眉。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吗?不,不可能。就连柳族长都无法发现自己的踪影,她又如何能够知道?莫非是巧合? 接下来的日子里,凌蝶儿每天都会在同一个地点放一些东西,或是糕点,或是美酒,亦或是一朵鲜花、一纸书画。 但毫无意外的,那些东西纹丝不动地被留在了原地。 寝宫外的动静已越来越热闹,每日都隔着厚重的城墙传进殿内,凌蝶儿趴在窗前,晒着暖洋洋的日光,望着殿外的花海。 茈萝最近也有了自己要做的事,神神秘秘地忙进忙出,有时半天都见不到她的踪影。 凌蝶儿突然出声道:“你说,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隐在暗中的妖愣了愣,并未回答。她在和谁说话?他警惕地探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不明之人的踪迹。 “这里除你我之外并无其他人,”凌蝶儿回过头看向房梁,弯了弯眼,“我在同你说话。” 她半卧在榻上,于暖光之中回眸,朱唇粉黛,眉眼弯弯,上下翩飞的睫毛似是一只只飞舞的蝴蝶,依恋地亲吻在她的杏眸上;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她的青丝,她伸出手轻抚过耳尖,笑着看向他,流光就这样倏然闯进了他阴暗的世界。 他从暗处缓缓走出,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属下言慎,见过殿下。” 他穿着紧身的黑袍,精壮的轮廓清晰可见,布满伤口的双臂裸露在外,右手腕处绑着一条黑带;他留着一头短发,只在末端留了一条小辫子,用一根黑绳扎起;他那俊郎的脸上明明满是少年的青涩,但那幽绿的眼眸却似狼一般阴冷嗜血。 凌蝶儿起身走到他面前,笑着说道:“言慎不必多礼,快请起。” “是,殿下。”言慎起身,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侧。 凌蝶儿歪了歪头:“你暗中保护我这么久,应当知道不必唤我殿下,像茈萝她们一般就好。” 言慎沉默地摇了摇头,那执拗的模样凌蝶儿一看便知道他不会改口。 她看向窗外:“近日可是有大事发生?” 言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在为陛下生辰准备庆宴。” “阿清的生辰?”凌蝶儿诧异地看着他,阿清从未与她说过有关于他的事情,就连生辰这事她也是从言慎口中得知。 她敛去了惊讶,笑着说道:“那看来宫中定是多了许多妖族。” 言慎沉默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问道:“殿下想要出去吗?” 凌蝶儿反问道:“我可以出去吗?” 言慎点了点头:“庆宴将至,妖族聚集在宫中,后山无妖。” “可我灵力尽失,若遇危险毫无还手之力。”凌蝶儿看着他。 “属下能护住殿下。”言慎与她对视,“陛下封住殿下灵力是为保护殿下,若是其他妖族嗅到灵力的气息,殿下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奉命保护她,这是他的职责;但不愿见她被锁在宫墙之中黯然神伤,又是他的私心。 “原来如此,”凌蝶儿弯起了眉眼,“那就有劳言慎了。” 凌蝶儿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我给茈萝留封书信,免得她找不到我。” 她在宫中数日,已将颜清留在寝宫中的书籍翻阅了七七八八,妖族的文字也都大致记在了心里。 言慎垂眸看着她平和的侧脸,那双阴狠的狼眸也柔和了下来,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陛下会如此珍视她了。若换做是他,即便没有陛下命令,也定会不计代价地保护她。 “我写好了,”凌蝶儿把信的一角压在砚台下,笑着看向言慎,把手交给了他,“我们走吧。” 言慎注视着她的柔夷,好半晌才伸出手握住了她:“嗯。”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只想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光芒,邪祟莫扰。 一阵黑雾将凌蝶儿和言慎包围,只一眨眼,他们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道小伙伴们有没有发现,上一章结尾说“看守”和“保护”的不是同一个颜清。 第四十四章观星 一声尖厉的鸟鸣似破空的箭矢,划开了后山的寂静,紧接着层峦迭翠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翅膀拍响的声音,与鸟鸣交相呼应,原本静谧的后山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是一座直冲云霄、不见顶峰的大山,慢慢向上走去,身边会缓缓围起一层薄雾,越往上走雾气越浓重,直至伸手不见五指,茫然迷失其中。 “好久没出来了!”凌蝶儿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抬头看向云雾深处。 那里一片白雾蒙蒙,让人窥探不到其中的景象。 她抬步向山中走去,见身后之人没有跟上来,便回眸弯眼看他,“我们去附近走走可好?” 言慎沉默着点了点头,跟在了她身后。 凌蝶儿新奇地看着周围:“即便是草木,妖界也与修仙界有诸多不同,读再多的书也不如亲眼一见。” “你看那棵树,在修仙界也有类似的品种,名为‘迎春树’,不过人们总喜欢叫它‘迎春来’。春天来临时它会开出长满枝头的小花,花、叶皆可入药,有疗伤、止咳之效,很受修士们欢迎。我家附近就有一个长满了迎春来的山坡,每年春天大家都会共聚此地赏花饮酒,待花期过后便将花收集起来以备药用。”凌蝶儿笑着指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过修仙界的迎春来树叶略有些扁圆,不如妖界来得细长,边缘也没有这些小刺。” 说起修仙界,凌蝶儿的神情略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她很快又轻笑起来,如数家珍地给言慎介绍着修仙界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灵植。或许,她只是想说给自己听罢了。 言慎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眉飞色舞的侧颜,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好像也随着她一同去往了修仙界,见识到了闻所未闻的风景。 他们一路拾阶而上,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划过半空,暮色西沉,将他们的影子边缘化作虚影,缓缓拉长。 他们走到了半坡的一片空地上,凌蝶儿在残阳中回眸,笑着看向言慎:“言慎,我们要回去了吗?” 如火一般的夕阳将蔚蓝的天边染成绯色,给洁白的云朵画上了红妆,粼粼的溪水泛着金色的流光,橙黄的暖阳恋恋不舍地围绕在她的身畔,赠与她最后的光芒。 言慎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似乎命运终于垂怜了他一回,这种温暖于他来说已是触手可及,他看着她,再次违背了自己的本职,回道:“殿下若是愿意,可留在此处观星。” 凌蝶儿环顾四周,弯眼笑道:“这里平坦开阔,正是观星的好地方。” 言慎收拾干净了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殿下请坐,属下去狩猎。” 凌蝶儿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该去捡些木柴?” “夜晚兽多,殿下在此等候便可。”言慎看着她。 “我不走远,就在这附近。”凌蝶儿看向不远处的溪流,“最多到那条小溪附近,可好?” 言慎移开视线:“属下会尽早回来。” 看着言慎瞬间消失在原地,凌蝶儿转身向小溪走去,顺着溪边拾捡可以燃烧的木柴。 “那是……”对岸的草丛中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浅青色光芒,凌蝶儿三步并作两步,几步便跨过了那条窄窄的小溪,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扒开了附近的草叶。 “果然是鹿鸣草。”凌蝶儿仔细辨认了一下,鹿鸣草喜黑夜,并无其他功效,只是非常受鹿群的喜爱,因此它们生长之地常伴鹿群,故而得名“鹿鸣草”。只是面前这株有些特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发光的鹿鸣草。 耳边突然传来了蹄声,凌蝶儿抬头望去,一头白鹿正从已经有些幽暗的丛林中走来。 他浑身散发着柔光,高昂着鹿头,顶着一对如雪般的巨大鹿角,通体雪白的皮毛无一丝瑕色;他背后的柔光化作半圆的飘带,轻柔地将他环绕。他不似妖,却更似神。 白鹿站在距离凌蝶儿不近不远的地方,浅青色的鹿眸从她的身上移开,又看向那株鹿鸣草。 凌蝶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后退几步:“抱歉,打扰你用餐了。” 白鹿矜贵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才优雅地缓缓走上前,低下头细嚼慢咽起来。 凌蝶儿看向手中的木柴,心想言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眉眼含笑地对白鹿说:“小白鹿,我先走了,你慢慢享用。” 白鹿的耳尖动了动,并未回答她。 但凌蝶儿知道他听得清清楚楚,她转过身几步便跨过了小溪,小跑着回到了岩石边。 白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几口便咽下了鹿鸣草,转身走进幽暗的树林。 言慎回来时凌蝶儿已搭起了小柴堆,她笑着说道:“辛苦了,欢迎回来。” 言慎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垂眸点起了火堆,然后才将手中的野兔拿到小溪边清理干净。突然,他皱着眉嗅了嗅,看向对岸。 鹿族?不对,这是大妖的气息。是鹿族族长,他来过这里,他们见过面了。 言慎幽绿色的狼眸沉了下来,他仅离开片刻,她便差点置身于危险。 他将清洗干净的野兔串上树枝,坐在凌蝶儿对面,默不作声地烤了起来。 凌蝶儿双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泛着油光的野兔,心想可千万不能让茈萝知道这事,不然她又该生气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炽热的视线,言慎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暗中施了些力,让火烧得更旺了些。 “殿下,请。”言慎将烤好的兔子递给了她。 “你不吃吗?”凌蝶儿接过兔子看着他,“不如我们一人一半?” 言慎沉默了片刻,手指微微一动,那野兔便瞬间从中间被分为了两半,就像用刀切过一般平滑。 “嘶——呼……”言慎正在低头啃自己的那一半兔子,忽然听到对面传来声响,他抬头望去,只见她被刚烤好的兔子烫了一下,正在给自己呼呼吹气。 言慎垂眸,阴冷的狼眸中也带了些许笑意。 凌蝶儿有些郁闷地咬了一口烤兔,又开始怀念自己被封住的灵力。 不知何时,月亮和星星已悄然升起。日落月升,星辰浩渺,它们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凌蝶儿躺在草丛中,看向漫天的星河与藏在云后的那轮圆月。 不是的,凌蝶儿心想,月亮已经为她停住了脚步。 她失踪这么久,爹爹他们定要着急坏了,可就算他们将修仙界掘地三尺,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言慎躺在她身侧,侧头看向她,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悲伤?她在想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言慎也什么都没有问,他短暂地放下了自己的职责,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月明星稀,星星已黯然离场,凌蝶儿撑不过睡意,侧过身沉沉睡去。 言慎起身,轻轻地抱起了她,向寝宫走去,他并未走得很快,只想多与她温存一刻。 尽管已是深夜,寝宫依旧灯火通明,言慎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蝶姑娘!您到底去了哪里!奴婢跟您说了多少……”大门“嘭”的一声打开,茈萝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了门后,“次。” 茈萝瞬间变了脸,害怕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见过统领。” 暗卫统领从不出现在众妖面前,她也只是因意外远远见过他一面。 “嗯。”言慎走进殿内,小心翼翼地将凌蝶儿放在了床上。 “她睡着了。”言慎说道。 “是!”茈萝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消失才呼出一口长气。 她纠结得小脸都皱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凌蝶儿,她心想究竟是哪里除了差错,蝶姑娘怎么就跟这个杀妖不眨眼的活阎罗认识了呢? 到了第二天,凌蝶儿好说歹说才让茈萝消了气,茈萝板着脸气鼓鼓地看着她:“下次还出不出去了?您出去也就算了,怎么可以不带上奴婢?” “下次一定带你,可好?”凌蝶儿笑着看她,“不过你最近忙得很,我怕累坏了你。” 一听她提到这事,茈萝就立刻有些慌张地布起了菜:“那就请您再等几日。” 她坐在了凌蝶儿身边,拿起筷子递给她:“蝶姑娘快吃吧!” 凌蝶儿笑了笑,也不再问她,但接过筷子还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陛下驾到”。 “咳咳咳。”茈萝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凌蝶儿急忙递给了她一杯水,起身轻拍她的后背,好笑地看着缓步走来的身影。 茈萝摆了摆手,顾不上礼仪,慌忙地跑了出去。 凌蝶儿无奈地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你把她吓坏了。” 颜清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我们许久不见,你倒是只关心别的妖。” 凌蝶儿轻笑出声:“我们许久不见,妖王陛下何时学会的撒娇?” “别叫我陛下。”颜清皱了皱眉,惩罚似的伸出尖牙咬了咬她的脖颈。 脖间的痒意让凌蝶儿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躲远了些,又被颜清抱回怀中:“好好好,阿清,阿清。” “笨蛋。”颜清吻在她的颈侧,低声道,“陪我演出戏。” “什么戏?”凌蝶儿好奇地问道。 “昏君和妖后。”颜清与她十指相扣,“会吗?” “这有何难?”凌蝶儿转身轻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伸出腿若即若离地触碰着他的腿,媚眼如丝地问道,“比如说这样?陛下。” 颜清呼吸一滞,红着耳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嗯,不错。” “陛下怎么害羞了?”凌蝶儿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她对视,然后缓缓凑近了他,与他呼吸相融,“陛下可还满意?” 周围的温度缓缓上升,颜清与她对视片刻,呼吸渐渐加粗,他突然低下头吻住了她,声音沙哑地说道:“本王的王后,自然满意。” 凌蝶儿将手伸进了他的衣领,在里面肆意游走,在他如白玉般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痕:“陛下好身材,臣妾好喜欢。” 颜清惩罚似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别乱动。” “好好好,不动不动。”凌蝶儿松开了手笑着看他。 她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端详片刻:“其实单论长相而言,阿清长得那么好看,比我更适合当妖后。” 颜清被她看得狐狸眼中起了欲色,眼尾红得愈发妖艳糜丽,就连那眼角的泪痣也能勾魂夺魄。他缓缓凑近她的唇,低声道:“那不如你来当昏君,我来当妖后,谁敢反对我就杀了谁,如何?” “陛下是在勾引我吗?”凌蝶儿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 颜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沾染了情欲:“以色侍人,未尝不可。” 就在他快要吻上之时,凌蝶儿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薄唇前,像只狐狸一般弯起了眼:“陛下有何安排?” 颜清无奈地轻舔了一下她的指腹,过了好一会才将呼吸平缓下去,他低哑着嗓子说道:“我要灭了虎族和蛇族,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贸然出手只会殃及无辜妖族。他们包藏祸心已久,我要让他们先露出马脚。” “九大家族以狐族为尊,其中狼族已灭,狐、羽、豹、树、鹿拥护王族,鲛人远居礁海不参政事,唯有虎、蛇对王位虎视眈眈。” “虎族一直想让他们的族人当上妖后,从而牵制王族,但一直未能如愿。来路不明的妖后蛊惑陛下,祸乱朝纲,臣子悲痛万分,不忍苍生陷入万劫不复,迫于无奈接管朝政,维护妖界正统。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另一个契机,也是他们的惯用戏码,而这次我便给他们一个出手的突破口。” “这还只是初步的预想,接下来如何还应随机应变。虎、蛇老祖仍在,他们长我几千岁,实力不弱于我,若直接交手于妖界来说将是一场浩劫。我要慢慢瓦解他们,就从这次生辰宴开始。”颜清一谈起政事,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原本妖艳的眉眼也似染上了一层冰霜,“生辰宴之后,我会将他们全都留在妖都,不允许他们回到各自的领地。” “那其他妖族呢?若联手可否与之一战?”凌蝶儿问道。 颜清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但不谈狐族,羽族老祖失踪、豹族老祖隐退、树族老祖陨落,鹿族凭现任族长才跻身九大家族之列。” “若强行动手,会生灵涂炭,是吗?”凌蝶儿接下去说道。 “是,除鲛人族外,现七大家族族长皆是大妖,若他们动手足以毁了大半个妖界。”颜清看着她,“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可愿意?” 凌蝶儿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听起来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颜清怜惜地抚上了她的脸:“身为妖王,我有我应尽的职责;但身为夫君,我不希望我的爱人身陷险境。” 凌蝶儿笑道:“那我们更应同甘共苦,一同维护妖界的太平。阿清,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怕危险。” “此次生辰宴,他们定会有所警惕,明里暗里都会带不少精锐进入宫殿,”颜清看着她,“我届时无暇分神,需要你帮我找出藏在暗中的妖,并想办法告诉我,同时我也派了妖前去他们的领地调查,以此来推算他们这几万年来背地里究竟藏了多少兵力。” “这件事只有你即便不动用灵力也能做到,你连言慎都能立即察觉,这对你来说自然也不成问题。但此次露面之后,你将会受到来自各方无休止的刺探、暗杀,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言慎是什么实力?”凌蝶儿有些好奇。 “一族族长,出其不意,瞬间击杀。”颜清回道,“他是暗卫统领,大妖。虎族、蛇族养的暗卫虽会略逊于他,但也不会过差。” 凌蝶儿有些意外:“那他来保护我还真是屈才了。” “待内乱平息,即便是妖王亲自来也未尝不可。”颜清吻了吻她的脸颊,“七日后,还要劳烦妖后殿下了。” “请妖王陛下放心。”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让柳闻衣取来化妖果,吃下去后可在一个月内改变自身气息,与妖无异,即便是大妖也难察觉。”颜清敛去眸中的担忧,“过会便会送来。” 他拿出一本册子,说道:“这是族长的姓名,你若有时间可先翻阅一下。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晚上再来见你。” “好,阿清先去忙吧。”凌蝶儿与他告别。 她看着颜清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心事重重。阿清定是瞒了她些什么,一界妖王的实力,不应仅是如此。 她翻开颜清留给她的册子,上面不仅写了他们的姓名,还画了他们的画像:狐族族姓为礼,族长礼赴眠;羽族族姓为孔,族长孔临沉;虎族族姓为华,族长华戈弈;豹族族姓为云,族长云未逢;蛇族族姓为镜,族长镜千吟;树族族姓为柳,族长柳闻衣;鹿族族姓为路,族长路闲溪;鲛人族族姓为泉,族长泉霁游;狼族族姓为安,族长……那里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再难辨认。 “柳闻衣……”凌蝶儿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以及那个熟悉的名字,轻笑了一下,合上了书页。 第四十五章化妖 “蝶姑娘!”茈萝端着一个盘子小跑着进了殿内,“方才有位小树妖给您送来了一枚果子!” 茈萝将盘子放在她的面前,好奇地眨着眼说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果子呢!奇形怪状的,而且香气好浓郁,奴婢的嗅觉都要失灵了。” “这是化妖果。”凌蝶儿拿起那枚小小的的果子,“吃下后的一个月内,不论是神族、魔族还是人族的气息会转变为妖族,而同为妖族的气息可转变为其他妖族,真假难辨。” “这便是化妖果?”茈萝新奇地看着她,“奴婢曾听说过它的大名,只是听闻它极其罕见,且生长条件苛刻,鲜少有妖亲眼见过,奴婢今日倒是长了见识。既然如此那蝶姑娘快吃下去看看,是否真有传闻中说的这么奇特。” 凌蝶儿拿着那枚化妖果端详片刻,放到鼻尖闻了闻便咽了下去,待一阵寒意流过全身,她缓缓睁眼,问道:“如何?” 茈萝闭眼嗅了嗅,惊喜地睁开眼说道:“蝶姑娘身上果真有妖力的气息了!就像是真正的妖族一般!” “茈萝,可以感知到是哪个妖族吗?”凌蝶儿问道。 茈萝皱着小脸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怎么感觉……有些像是羽族呢……” “羽族?”凌蝶儿心想,羽族同为九大家族之一,若是能让虎族、蛇族有所顾忌,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是!”茈萝撅起了嘴,有些嫌弃地蹙了蹙眉头,“这稀薄的妖力,即便是奴婢也能看出来蝶姑娘很弱!” 凌蝶儿一时语塞:“……我知道。” 茈萝将菜撤了下去,走到一半时突然回头看向她:“蝶姑娘,奴婢这几日会教您一些有关庆宴方面的事情,可能会有些辛苦,还望您忍着些。” “好,无妨。”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她自答应阿清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打算。 七日时间在茈萝铁面无私、惨绝人寰的鞭策下一晃而过,而在这七日内,颜清也从书房睡到了凌蝶儿的隔壁。 尽管殿外天色已昏暗,但殿内依旧亮如白昼。比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摆满了寝宫,价值连城的鲛人烛万年不灭,将金饰镀上一层暖光,细纱上的金粉被珠光与火光笼罩,迷离地扑闪,尽是纸醉金迷之感。 凌蝶儿坐在梳妆镜前,一支一支地摘下头上繁复的、用各种金银珠宝制成的发簪。她向来喜欢轻简的装扮,这几日繁厚的宫服与沉重的配饰压得她脖子都有些酸疼。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将剩余的发簪摘下,把她胸前的青丝轻柔地拢到背后。 凌蝶儿笑了起来,透过铜镜看向身后之妖:“今日怎么无妖喊‘陛下驾到’了?” 颜清拿起梳子,一梳便将她柔顺的青丝梳到了底:“在你面前,我不是陛下。” 他梳完发后将梳子放下,轻柔地给她捏起了肩:“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凌蝶儿舒服地眯起了眼:“能得妖王陛下垂怜,辛苦也甘愿。” “你,”颜清皱了皱眉,“也只有你才敢将我的话视于无物。” 凌蝶儿睁开了眼,笑着回头看他:“阿清好快的变脸,方才还如此温柔,现在又板起了脸。” “哼,油腔滑调。”颜清移开视线,“沐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快些去吧。” “好。”凌蝶儿起身,在他的帮助下脱去穿脱复杂的宫服,直到快要只剩下亵衣时,她制止了他的动作,疑惑地问道,“阿清,你为何还在这里?” 颜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是我的寝宫,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还是说,妖后殿下要狠心将我赶出去?”颜清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他的竖瞳如一块金石,点点灯光照进,便会流转出足以照亮茫茫黑夜的曙光。被这双金瞳注视着,似乎心中的一切思绪都将无处藏匿。 凌蝶儿蓦地红了脸,自知理亏:“那还请陛下自便。” 颜清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隔墙有耳,今日我会留在这里。” 凌蝶儿瞬间意会,她点了点头。明日便是阿清生辰宴,肯定会有许多双眼睛一刻都不松懈地注视着他们。为了演好“昏君妖后”的戏,他们今晚定要同榻而眠。 她拿起茈萝提前准备好的寝衣,这才发现它的身边还有另一套大了许多的“同族”,她有些好笑地看着颜清:“看来陛下是早有预谋。” 颜清红着耳尖移开视线:“快去。” 等凌蝶儿再次回到寝宫时,颜清也早已沐浴完毕,他穿着寝衣坐在她常坐的书桌前,正在翻阅她已全数看完的书籍。 听到脚步的走动声,他微微抬起金瞳,神态与一只慵懒的狐狸别无二致,倒显得更加妖冶勾人。 凌蝶儿甫一走到颜清身侧,就被他拉入了怀中。他轻轻抚过她的青丝,用妖力烘干了她还有些潮湿的发尾。 “这些书都看过了吗?”颜清将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侧过头嗅了嗅她身上的清香,愉悦地眯起了眼,就像是一只偷了腥正在暗自窃喜的狐狸。 凌蝶儿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极好的书籍,尤其是这本《寻妖杂记》,里面记载了不少妖族的趣事,内容风趣、浅显易懂,即便是对妖界一无所知也能受益匪浅。作者前期字体稚嫩,后期字体秀气但遒劲,由此可该书的创作应当跨越了极长的时间,是一位妖力高深、见多识广的女性耗费心血所作的得意之作。只可惜未署名,无法一睹作者真容。” 颜清轻笑一声:“嗯,它的作者叫安挽缘,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妖。” “安?是狼族吗?”凌蝶儿问道。 颜清点了点头:“她是狼族前任族长的长女,自幼时起便开始游历妖界,走南闯北,将所见所闻、所感所悟都写了下来,最终得此杂记。若非遇到了不该爱的妖,她本可以成为妖界最优秀的行者,甚至去往她毕生所向的外界。” 他的语气似有一丝落寞,凌蝶儿转身抱住了他:“阿清,我们去睡觉吧。” 仅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她就已大致猜出狼族之事另有隐情,阿清与他们定有极深的渊源。尤其是这位安前辈,但这将会涉及他不愿回想的曾经,她不想见他痛苦。 若他如今不愿讲,那便不讲,她不会过多追问,直至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日,她会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直面过去。撕心裂肺的悲痛,她也曾感受过,又怎会忍心撕开他的伤疤。 颜清点了点头,抱起凌蝶儿走到床前,轻轻将她放在床榻的内侧,收拾好被子后和衣卧在了她的身侧,接着将她抱入了怀中。他的手轻轻一挥,红白的窗幔便随之落下,挡住了他们的身形。 “叮铃——”金铃无风自响。 “阿清,”凌蝶儿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好梦。” “嗯。”颜清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依恋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睡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茈萝便敲响了寝宫的大门。 “陛下,蝶姑娘,该起了。”茈萝小心翼翼地说道。 颜清皱了皱眉,缓缓睁眼,看向怀中睫毛微动的少女。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几万年过去,他也早已忘却。但是睡在这个人类身边,竟会让他觉得安心。 “阿清……”凌蝶儿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早上好。” 但当她看清他的眼神时,她突然清醒了过来。又是这个眼神,阿清又变成了另一个他。 见她脸色微变,颜清突然松开了皱起的眉头,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半卧在床榻上,宽松的寝衣随他的动作门户大开,毫无保留地露出了他轮廓分明的上半身。 凌蝶儿微微移开眼,却被他伸出手捏住了下巴迫使她移回视线:“怎么?醒来之后见到的是本王,很失落?” “只可惜,今日陪在你身边的,不是他,而是本王。”颜清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她。 “妖王陛下说笑了,”凌蝶儿笑了笑,“无论是阿清还是陛下于蝶儿来说都是一样,又谈何失望可言?” “呵,”颜清冷笑了一声,他狐狸眼微微眯起,像是警告一般,“别把本王和那个废物一并而谈。” 凌蝶儿一愣,她垂眸:“陛下所言,蝶儿谨记于心。”她眸中暗流涌动,看来事情远非她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嗯。”颜清并未过多谈论,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松开手下了床。 “进来。”颜清整了整衣领,对着大门说道。 “是,陛下。”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茈萝带着数十个各自端着服饰或配饰的小妖进了殿,他们放下东西后便出了殿,来了一轮又一轮。 凌蝶儿震惊地看着那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这么多?”会压死人的吧,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又开始酸疼起来。 颜清却皱着眉拿起那件用天蚕妖丝编织起来的红衣:“你们就给她穿这个?” 凌蝶儿定睛一看,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件衣服“略微”有些奔放,她可能招架不住。 茈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这只是其中一件,陛下若是不满意,其他还准备了好几件衣物供陛下和姑娘挑选。” 凌蝶儿见事不妙,立刻挡在了茈萝身前:“陛下息怒,不必为此小事大动肝火,气急伤身。” 颜清一直在留意她,自然也不会错过她先前点头,他突然嘴角勾起,眉尾微微一挑:“既然妖后都不在意,那便这件。” 果然……凌蝶儿深知他的喜怒无常,对此结果也早有预料。 “那便让茈萝为我穿衣打扮吧。”她弯下腰扶起茈萝,朝颜清笑了笑,“陛下还请自便。” 颜清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像是被气笑一般:“听妖后这意思,是要赶本王出去?” 凌蝶儿笑了笑:“这里堆满了我的东西,已无陛下穿戴之地,此番是为陛下考虑。” “无妨,”颜清突然笑了起来,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显得愈发妖艳,“你先梳妆完再轮到我,也是一样。” 茈萝战战兢兢地扯了扯凌蝶儿的衣袖,小声道:“蝶姑娘……”陛下是怎么了?昨日还与蝶姑娘如胶似漆,怎么今日就像是敌人一般针锋相对? 凌蝶儿回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那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茈萝,”凌蝶儿回头看她,“过来吧。” 茈萝点了点头,端起那件红衣跟在凌蝶儿身后走进了屏风。 颜清坐在桌前,自顾自品起了茗。过了好半晌,身后才响起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金瞳微张,呼吸都有一瞬的停滞。 凌蝶儿有些不习惯地红着脸走出了屏风,她纤细的腰肢无布料的遮挡,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胸口的衣领低垂,甚至可以看见初具轮廓的沟壑;衣摆开了长长的叉,走动间修长匀称的腿一览无余;红色的天蚕妖丝上用金线勾勒出九尾狐的图案,金粉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夺目,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纯洁却又妖异。 颜清自那一眼的惊艳后,脸色就沉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裸露大片肌肤的后背。 终于,在茈萝第三次因害怕而手抖导致插不上发簪后,他起身走到凌蝶儿身后,沉着脸说:“滚下去,本王来。” “是!”茈萝行了个礼,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颜清转身走到那堆衣物前,左挑右选后直接撕下了一层红色的鲛绡披到了她的身上,看到她的穿着明显严实了许多后脸上的怒气才稍缓。但事实上,若隐若现的娇躯却比一目了然更加勾人。 凌蝶儿学着他挑了挑眉:“看来陛下有些不满方才的选择。” 颜清皱起眉冷哼一声,手上却动作轻柔地给她梳起了头:“还不是怕你束手束脚,丢了王室脸面。” 他轻柔地为她插上了发簪,步摇垂落在她的脸侧;他又在她的青丝上点缀了珠玉,连城之璧随她的走动步步流光溢彩。 颜清虽然面上沉着脸,心想人类就是娇气弱小,一用力便会一命呜呼。但他却并未给她佩戴过重的发饰,还在她的发间修饰了几簇雪白的狐狸毛。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给她细细地敷了一层珠粉,涂上一抹胭脂;他拿起画眉笔,全神贯注地下笔,极尽温柔、近乎虔诚。 颜清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点,晕开,留下一抹朱红;他又拿起笔在她的额间与眼尾画上了与他一模一样的红色兽纹,他们变得出奇的相似,夫妻的身份一看便知。 凌蝶儿缓缓睁眼与他对视,颜清金瞳微愣,呼吸也跟着一滞,他微微撇开眼说道:“嗯,还算勉强过关。” 凌蝶儿看向镜中的自己,娇艳欲滴、摄魂夺魄,她微弯眉眼,活像是一只勾人的狐妖:“想不到陛下还有如此手艺。” 颜清颇为受用地勾起了唇:“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为奇。” 他转身走到他的衣物前,背对着她说道:“过来,给本王宽衣。” 凌蝶儿步步生莲地走到他身后,轻轻脱下他的寝衣。忽然,她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洁白如玉的后背赫然出现的那四道足以致命的长疤,直指他的心口,意在置他于死地。 颜清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嗤笑出声:“怎么?心疼了?” “嗯。”凌蝶儿闷闷地应道,轻轻抚上他的伤疤,“还疼吗?” “……不疼了。”颜清想说的话顿时堵在了胸口,他垂眸,狐狸眼中满是压抑的阴郁,“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好,”凌蝶儿环住他精壮的腰身,“我们一起。” “你不害怕吗?”颜清问道,“你是人类,而他们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妖,你稍有不慎便会危在旦夕。” 凌蝶儿轻笑一声:“阿清,你现在才问这些不觉得有些晚了吗?我们踏出了这一步,早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颜清金瞳微张,他看向窗外,黑暗已然褪去,晨光熹微,唤醒了沉睡的万灵。树木新生了长满枝头的嫩叶,翠绿欲滴;花朵绽放了千姿百态的花瓣,尽态极妍。原本死气沉沉的宫殿也开始变得鲜活,有了复苏的生机。 颜清垂眸轻笑了一下:“果然是个笨蛋。” 他也是一样,无可救药。 他脚下堆积着森森白骨,淌着由鲜血流成的河,本该万劫不复;可她突然闯进,他不甘就此终结堕落,他甘愿为她开辟出一片净地,来种满鲜花。 第四十六章庆宴 妖界领土广袤无垠,修仙界于它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可怜。 在妖界之中,仅是妖都就占地数万公里,山地、雪原、森林、草原等应有尽有,无数妖族在此栖息、贸易,酒肆、茶楼、赌坊、客栈等建筑随处可见,尽显繁茂之相,为真正的不夜之城。 在妖都的正中央有一座巍然屹立的庞然大山,名为妖王山。这是妖界最概日凌云、魁梧奇伟的山脉,光是这座山就占了妖都三分之一的土地,而居住在妖王山顶的妖族便是妖界至高无上的妖王——九尾狐一族。 妖王山分为九层,从下往上看,第一层为鲛人族居住,鲛人族喜水不喜山,因此山脚便环绕着一条暗流涌动、气势磅礴的长河;第二层为树族居住,树族喜温暖、湿润,山脚于他们来说是最为优越的栖息地;第三层为鹿族居住,鹿族新任九大家族之一,根基不稳且为食素族,即便族长实力名列前茅,但排名依旧靠后;后面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分别按实力划分,由弱到强依次为蛇族、豹族、虎族;第七层为狐族,他们与妖王同根同源,在妖族中除妖王外地位最高;第八层和第九层皆属于妖王,为真正的妖界顶峰。 在妖王山前有一座浮空岛,低于第七层高于第六层,这便是羽族的住所。妖王山下八层与浮空岛各有一座直通第九层的传送阵,也可供他们出入。而光是一座传送阵便需要消耗数之不尽的妖石,是当之无愧的无价之宝。 在妖王山后有一座后山,静谧安详,安居着一些稀世罕见的动物、植物,受妖王庇护,除王族外仅有九大家族的领袖才可携部分族人进入。 各大妖族分别有自己的领地,因此族长平日里不会住在妖王山,只有遇到重要事宜时才会前往。他们会派部分举足轻重的族人镇守此地保护妖王,或者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作为“妖质”更为贴切。 这里是权利与荣誉的巅峰,亦是欲望与罪恶的深渊,令无数妖族趋之若鹜,一步登天还是尸骨无存,皆看他们的抉择。 妖乐殿,是妖王举行宴会、观舞赏乐的宫殿,位于妖王殿之后,面积小于妖王殿,但也可同时容纳数万妖寻欢作乐、觥筹交错。 居于高台之上向下望去,一块宽约十数丈的红色绒毯从王座脚下直通远处,左右两边是不计其数的宴桌佳肴,尤其是靠近王座的那八桌,皆是由极品的妖石制成,一寸万金,奢靡之至。 那八张宴桌便是八大家族的席位,右侧依次是狐族、树族、豹族、鹿族;左侧依次是羽族、虎族、蛇族、鲛人族。 而那被奉为至宝的王座依旧是如妖王殿中一般,是一只用更为罕见珍贵的金妖石所制成、足以遮空蔽日的巨型九尾狐。 烈阳当空、日照枝头,各妖族在宫妖的带领下纷纷落座,而王座依旧空无一妖,他们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安静地等待妖王的到来。 华戈弈拿起已被宫妖倒满酒的酒杯,转过头装作是在和镜千吟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却足以让坐在前列的所有妖族族长听清:“镜兄,听闻陛下近日金屋藏娇,已有数日不理朝政,可有此事?” 镜千吟举起酒杯与他隔空相碰:“华兄,镜某远居潮荫林,对妖都之事不甚了解。不过陛下年轻气盛,若为美色所误,镜某倒也理解。” “哈哈哈,”华戈弈大笑起来,“镜兄所言极是,倒是不知哪位美妖能入陛下眼帘,华某倒是好奇。各位族长,你们说呢?” 礼赴眠弯眼一笑,隐有威胁之意:“陛下之事,吾等臣民又怎敢妄言。华族长、镜族长,言多必失。” 柳闻衣勾起嘴角,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柳某与陛下同龄,方才听二位族长所言还误以为是在暗指柳某。柳某曲解了二位族长,度君子之腹实属失礼,还望二位族长莫要介怀。” 华戈弈拿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却还是咬着牙对他们笑道:“礼族长说的在理,柳族长说笑了,陛下年轻有为,华某心中佩服。” 镜千吟阴沉的蛇瞳暗了暗,闪过一丝阴狠,他低低地笑道:“二位族长言之有理。” 云未逢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侧过头对坐在身边的妖说道:“这条蛇阴恻恻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 镜千吟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像看见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他:“还望云族长莫要如此出言无状,以免引来无妄之灾。” 云未逢嗤笑了一下:“那镜族长不妨来试试,看看究竟是你命大还是本族长命大。陛下的本事本族长心里清楚得很,胆敢妄言陛下,镜千吟,你也配?” 云未逢这妖一向心直口快,从不在意别妖的面子,也从不在乎是否会得罪他们。镜千吟现在还不愿与他正面起冲突,只能忍下这口气,恶毒地想:云未逢,豹族的好日子马上就要走到尽头,既然你们一族都那么愿意做颜氏的走狗,那就和他们一起去死,路上也能做个伴。 礼赴眠适时地出了声,给他们递了台阶下:“各位族长欢聚一堂是为陛下庆生,莫要失了和气。” 孔临沉下巴微抬地扫了他们一眼,这老狐狸方才不说话置身事外,等豹族与蛇族矛盾激化但还未完全失控时才出声制止他们,权衡利弊、作壁上观倒是被狐族揣摩了个彻底。 礼赴眠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狐狸眼微弯:“孔族长,听闻羽族最近有了老祖的新消息,狐族先在此为羽族道喜。” 华戈弈和镜千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们对视一眼,若是羽族老祖回归,那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于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商讨对策。 “谢过礼兄。”孔临沉笑了笑,“老祖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们作为小辈又怎能干涉他的行动。” “孔族长豁达、羽族强盛,老祖定会十分欣慰。”礼赴眠又看向路闲溪,“听闻路族长近日实力又有所提升,已是高深莫测,众妖望尘莫及,可喜可贺。” 路闲溪微微颔首:“礼族长所向披靡,路某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路族长过谦了,路族长的实力在座的各位都有目共睹,说是数一数二也不为过,”礼赴眠笑了笑,看向坐在最后的鲛人族族长,面色顿时变得敬重起来:“泉族长……” 泉霁游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礼赴眠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感到被冒犯的意思:“那赴眠便不打扰泉族长了。” 坐在他们后面的妖族一声也不敢吭,纷纷装聋作哑。这群树大根深、足以将妖界闹得天翻地覆的大妖之间没一句真心话,都是在借着场面话互相试探、互相警示,绵里藏刀,他们这些小妖族哪里来的命和他们一起玩?与其在这里拉帮结派,不如一心一意地追随陛下,毕竟在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得到陛下的庇护才是生存下去的长久之道。 就在众妖各怀心思之时,一声响彻云际的“妖王陛下驾到,妖后殿下驾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众妖没来得及关注这凭空出现的“妖后殿下”来自何处便纷纷起身跪倒在地,尤其是后面的妖族,他们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底,一同齐声高呼:“见过妖王陛下,见过妖后殿下。” 只有八大家族的族长低下头单膝跪地,声音也要沉稳的多。 “叮铃铃——”金铃的声音随女子的走动清脆地响起,一步一响,萦绕着整座妖乐殿。 在众妖的视线中,只能看见一双白履踏上红色的绒毯,一对肤如凝脂的玉足紧跟其后,莲步微动,幽香阵阵,众妖呼吸微微一滞。 “叮铃铃——”玉足上挂着的金铃适时地响起,似勾魂摄魄的魔音,牵引着众妖的思绪。 颜清环着凌蝶儿的腰,勾唇冷眼扫过众妖,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凌蝶儿柔若无骨般地倚在他的怀中,媚眼含笑着抬头看着他,眼神却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房梁,抚上他胸膛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自己已经发现了藏在暗中的妖。 颜清脸色如常地抱着她,走过八大家族族长之时也没有停缓脚步,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一般,视他们于无物。 颜清坐在高台的王座上,睥睨着跪在台下的众妖;凌蝶儿坐在他的身侧,靠在他的胸膛前,红唇勾起,与他的神态别无二致。 “平身。”裹挟着雄厚妖力的声音如澎湃浪涛一般排山倒海地涌向远处,直接震得实力不济的小妖口吐鲜血,险些晕了过去,就连大部分坐在前排的妖脸色都有些苍白。 “谢陛下!”一阵悉索的起身声,众妖都忙不迭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等待陛下发话。 礼赴眠依旧是弯眼笑着,让别的妖看不清他的思绪,这位狐族族长向来心思深沉,无妖可一探究竟。 华戈弈苍白着脸虚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沉着脸与镜千吟对视一眼,这颜清身受重伤妖力反噬,不应恢复得如此快才是。 柳闻衣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凌蝶儿,欣赏地点了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孔临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位出自羽族的妖后殿下,他身为羽族族长竟从未见过,看来得下令去查一查她了。祸乱朝纲的罪名羽族可担不起,羽族绝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 路闲溪垂眸,对站在身侧的心腹传音:不用找了。心腹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族长那日从后山回来后便一直在暗中寻找一个“人”,为何现在又不找了?莫非……心腹立刻否定了自己,台上的那位可是妖界的妖后殿下,同时也是一位羽族的羽妖!怎么会是那位人族呢? 至于泉霁游……凌蝶儿泰然自若地微笑着接受着一道又一道或探究、或好奇、或厌恶的视线,而其中有一道最为炽热。她顺着这道视线望去,便看见了坐在最末的鲛人族族长。 他穿着一身银蓝色的鲛绡,戴着珍珠制成的额饰,可隐约看见他那如珠玉一般莹白的肌肤,一头如海藻般弯曲的蓝粉色卷发披在他的身后;他有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粉蓝色凤眸,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好似有些可惜。若在碧海蓝天之中,他定然更为惊艳、无拘无束。 与她对视之时,他似乎勾唇笑了笑,但当她想要仔细看清时,他已经移开了视线。 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各怀心思的模样,颜清冷哼一声:“说。” “恭喜陛下与妖后殿下喜结良缘。”礼赴眠弯起眼道贺,他看向孔临沉,“孔族长,羽族妖才辈出,实乃一大幸事。” 孔临沉压下心绪,微笑着回道:“谢过礼族长,同喜。” “孔族长,”华戈弈突然出声,“华某与羽族交往多年,也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羽妖,但却不曾见过这位妖后殿下,不知孔族长可否在此为华某解惑?” 镜千吟附和着说道:“华兄不必焦急,孔族长过目不忘,能将偌大的羽族治理得整整有条,定然是记得的。” “二位族长日理万机,不记得本后自然也是正常。”凌蝶儿红唇微动,漫不经意地俯视着他们,“既然如此好奇,与其问孔族长,不如直接来问本后,岂不是更为方便?” 她的三言两语便戳穿了他们言语间的含沙射影,也轻松地为孔临沉化解了他们处心积虑的为难。 孔临沉眸色晦暗难明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妖后殿下的身份自然尊贵。” 华戈弈被她拂了面子,冷笑一声:“不知何时起妖后也能参与族长之间的对话。” “华族长此言差矣,”柳闻衣笑了笑,“前任妖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妖界以实力为尊,这又有何不可?” 华族长有些鄙夷地抬起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莫非柳族长的意思是妖后参政祸乱朝纲也可?柳族长毕竟年轻,忘了过去那些灾祸也实属正常。” “论资历柳某自然比不过华族长,”柳闻衣依旧是笑着,“但论妖力,却不一定会落于下风。” “你!”华戈弈盛怒地看着他,却被一声响亮的“铛——”打断了接下来的言语。 妖乐殿瞬间寂静无声,众妖齐刷刷地向高台上望去。 只见那位初来乍到的妖后殿下将手拍在了案桌上,腕间的金镯与金妖石制成的桌子相撞,震耳欲聋。 凌蝶儿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杏眸微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不知何时起,妖族族长作为臣子竟敢枉顾陛下的圣威,在陛下面前唇枪舌剑。” “臣不敢,还请陛下明鉴。”华戈弈立即单膝跪地,端的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陛下,这个羽妖如此张扬跋扈、不顾王族名声,身份更是来路不明。立后之事,臣华戈弈在此恳求,还请陛下三思!” 柳闻衣单膝跪地,轻笑一声:“陛下自有打算,华族长未免有些逾矩了。” 华戈弈偏头怒视:“柳族长,我们同为族长更应为陛下殚精竭虑,你不仅不劝陛下迷途知返,还推波助澜,你究竟意欲何为!” 凌蝶儿挑眉看着这场闹剧,心想好一手颠倒黑白,若是不知晓真实情况怕是真要被他这披心沥血的模样给骗了。 她身体微微后仰轻靠在了颜清身上,抚上他的胸口,柔媚地撒娇道:“陛下,臣妾自知身份低微,能得陛下垂怜已是三生有幸,臣妾感激不尽,唯愿将一切都奉献给陛下。只是臣妾不知,原来在族长眼中,臣妾竟一无所有到连这献身的资格都被剥夺。” 颜清先前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他揽着她的纤腰,狐狸眼半眯,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华卿,是吗?” 华戈弈被他的妖力重伤,他咽下口中的鲜血,低下头:“臣,不敢。” 颜清冷笑一声:“不敢便好。从此以后,妖后与本王平起平坐,见妖后如见本王。违令者,杀无赦。” 柳闻衣低下头,率先喊道:“见过妖王陛下,见过妖后殿下。” 他的声音惊醒了瞠目结舌的众妖们,他们纷纷争先恐后地跪下,再次齐声高呼;八位族长单膝跪地低头垂眸,各自心怀叵测。 华戈弈眼中闪过一道狠意:好啊,那就让众妖看看,这沉湎酒色、昏庸无能的“妖王”是如何堕落,最终将妖界毁于一旦;而他作为爱国爱民的忠臣又是如何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最终接管妖界大权,他们终将会心甘情愿地奉他为王。 第四十七章暗涌 在这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风波之后,宴会如期举行。 大小妖族们纷纷向他们的妖王陛下进献族内至宝作为庆生的礼品,天蚕妖丝、雪山灵芝等隋侯之珠一件一件送入金库,长约数十丈的礼单被填写得满满登登,目不暇接。 在外价值连城的宝物被随意地堆放在金库的角落,琳琅满目,奢靡之至。 乐妖和舞妖摇曳生姿、训练有素地涌入殿内,伴随着舞乐,为众妖展现了一场精彩纷呈、美轮美奂的盛宴,众妖沉醉期间,一派歌舞升平。 不过众妖心中仍有遗憾,仍忘不了那一眼万年。即便她们再婀娜多姿,也远远比不过台上那位既高贵、又娇媚的妖后殿下,那才是真正的明眸皓齿、国色天香,仅仅是惊鸿一瞥,便足以牵挂余生,陛下会沉沦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举杯共饮、谈天说地,沉醉于这庆宴的欢愉之中,却忽视了这其乐融融之下的暗流涌动。 “陛下,殿下。”礼赴眠举起酒杯,看向台上的颜清和凌蝶儿,“为庆贺陛下生辰,赴眠先敬一杯,祝陛下寿元无量、万寿无疆,祝陛下与殿下永结同心、比翼连枝。” 颜清慵懒地抬起眸,拿起酒杯:“嗯。” 凌蝶儿笑意盈盈地举起酒杯:“那便借礼族长吉言了。” “陛下得此良缘,狐族上下喜出望外。”礼赴眠弯眼,“封后需要准备的相关事宜,臣也会尽心尽责地去准备,还望陛下与殿下宽心。” 他看向其他几位族长:“想必诸位族长也会全力配合。” “那是自然,”柳闻衣笑了笑,也举起酒杯,“为了陛下与殿下,树族定会竭尽全力。” 孔临沉举杯,他的内心有些凝重,但还是面露微笑着说道:“羽族当仁不让。” 云未逢直接拿起了酒碗,爽朗地大笑几声:“陛下的事就是豹族的事,殿下的事自然也是,豹族听候陛下差遣。” 路闲溪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鹿族亦然。” 凌蝶儿看着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的路闲溪,他穿着一身白纱,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柔顺的银发间流转着金色的光芒,两侧交错地垂下鹿鸣草叶状的银链,那双清澈见底的浅青色鹿瞳更是一尘不染。 他那垂眸慢条斯理品酒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能让凌蝶儿联想起溪边遇到的那头白鹿。 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路闲溪抬起头看向她,对视片刻后便低下了头。但即便仅仅只有这短暂的数秒,凌蝶儿却仿佛觉得自己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荡然无存,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位鹿族族长绝非看上去的那么人畜无害,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鲛人族也会献上一份力。”一直默不作声的泉霁游也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悦耳动听、珠圆玉润,还带了些许空灵,如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恍若梦境的海底迷城。他若吟唱起歌谣,那定是遏云绕梁、天籁之音。 华戈弈和镜千吟错愕地看着他,就连礼赴眠都有些惊讶,鲛人族向来远居深海、不染凡尘,就连前任妖后封后时他们也只是浅浅走了个过场,没想到这次竟然也要参与其中。华戈弈和镜千吟本以为他不会插手,由此他们便可以借题发挥,领导虎族与蛇族也退出,从而袖手旁观,可如今他一同意,他们便没有了反对的余地,没有妖敢招惹这位鲛人族族长。 华戈弈咬牙,他刚反对过台上的羽妖,若是此时反口同意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他与镜千吟对视一眼,镜千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说道:“陛下之事,蛇族自会全力以赴。” 华戈弈沉下了脸,深呼一口气:“虎族也是。” 礼赴眠的狐狸眼愈发弯了起来,他笑着说道:“那便劳烦各位族长了。” 礼赴眠!华戈弈咬紧了牙关,这只该死的狐狸!尽会使这些卑劣的手段!狐族都是这样,男生女相,阴狠毒辣! 察觉到他正在看他,礼赴眠望向他,弯眼一笑。他敛去眸中的寒光,虎族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已经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又是谁的给他们如今的地位了。 凌蝶儿忍着笑,说道:“诸位族长大义,本后在此先敬诸位族长一杯。” 她仰起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举起空杯看向他们:“诸位族长,请。” 那弯眼而笑的模样,与礼赴眠如出一辙。 礼赴眠略带欣赏地看着她:“妖后殿下好酒量。” 凌蝶儿眉眼含笑:“不及礼族长海量。” 颜清从她手中抽走又被斟满酒的酒杯,仰头饮下,揽着她的纤腰,浑身酒气地吻在她的头发上,慵懒地抬起眼看向他们:“妖后不胜酒力,诸卿继续。” “陛下,”凌蝶儿娇媚地笑了起来,柔情似水地靠在他的胸口前,伸出手攀上他的肩膀,抬起头吻在他的耳畔,借着吻声的掩盖言简意赅地小声说道:“东四十,西三十。” 她顺着颜清的脸颊向下吻去,继续说道:“南三十五,北二十。” 颜清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挡住了台下妖族的视线,凌蝶儿顺势说道:“藏在暗处的不止只有虎族与蛇族,还有其他妖族,我暂时无法认出。” “嗯。”颜清和她唇齿纠缠,酒气在他们的唇齿之间蔓延,凌蝶儿分明没喝多少酒,却觉得自己居然也有些微醺。 礼赴眠弯眼挑眉,柳闻衣饶有兴趣,云未逢瞠目结舌,孔临沉眉头紧蹙,华戈弈嘴角冷笑,镜千吟眸露寒光,路闲溪…… 心腹浑身一抖,看向他们的族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族长身上的那层柔和白光竟变得有些冰冷,就像是在……生气?他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眼神瞟来瞟去,慌乱地看一眼妖后殿下,然后再看一眼族长,族长要寻的人不会真是妖后殿下吧? 泉霁游自顾自地品着酒,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凌蝶儿双臂环上颜清的脖子,闭上眼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不对,还有一部分妖,他们隐藏得更深,竟差点将她也瞒了过去,她咬了咬他的唇瓣:“中二十五。” 若单纯是只虎族与蛇族,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精锐?凌蝶儿蹙了蹙眉,看来居心叵测、藏在暗处的妖族远比她想的要多。 她已察觉到言慎他们不在此地,联想起阿清曾说过的话,他定是将宫内的暗卫派了出去,特地为这些不速之客留了个进入宫殿的可乘之机,请君入瓮。 但颜清却一点也不惊讶,他松开了她,轻吻在她染上绯红的脸颊上:“嗯。” 凌蝶儿喘着气无力地攀附在他的身上,她的杏眸秋水横波,红唇水光潋滟,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比他还要像一只夺人心魂的狐妖。颜清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在了她的眼睛上。 朱唇皓齿、杏脸桃腮,台下的众妖更是被她的仙姿玉貌所惊艳,偌大的妖乐殿竟有一瞬的静谧,仿佛时间都被短暂地凝固。 待眼帘上湿润的吻离开,凌蝶儿眨了眨眼看向他,颜清红着耳尖移开视线,看向众妖,冷声道:“诸卿今日可尽兴?” 礼赴眠弯眼:“陛下安排妥当,臣等怡然自得。” “那正好,传本王令,自即日起所有妖族留在妖都等候封后大典。”颜清看向他,“全权交与礼卿安排。” 若想要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全都留在妖都,不日后封后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礼赴眠起身单膝跪下:“是,陛下,赴眠接旨。” 颜清点了点头:“坐吧。” 柳闻衣轻笑一声:“这真是双喜临门,诸位族长也不必过多舟车劳顿,陛下圣明。” 孔临沉思索片刻,他得消息老祖近日曾在妖都露过面,这也许是寻到他的契机,他点头说道:“全凭陛下做主。” 云未逢笑了起来,倒是真情实意地在高兴:“正好臣也许久不曾逛过妖都,陛下不喜排场少办盛宴,臣都没有来妖都的理由,这下算是圆梦了。” 路闲溪看向颜清,但凌蝶儿却总觉得他的余光在看向自己,他说道:“臣无异议。” 鲛人族更是不必多说,泉霁游从不在意这些世俗之物,留在妖都还是回到礁海于他来说毫无区别,尤其是如今她已经勾起了他的兴趣。妖族向来嗜血残暴,又哪里来的真正的平和安详、岁月静好,鲛人族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比起其他妖族才会显得独树一帜。他倒是想看看这位妖后殿下能够翻起什么波澜,又是否能够赢得鲛人族的倾力相助。 华戈弈忍着怒气,虎瞳含着火光,又是这样,这群大妖又沆瀣一气,对着颜清低三下四,真是令妖作呕。 他的眼神看向房梁,目露凶光,笑吧,再多笑会,你们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 镜千吟低下头:“是,陛下。” 他微微皱了皱眉,华戈弈的眼神太过露骨了。 华戈弈一口气堵在胸口,却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臣遵旨。” 凌蝶儿弯起眉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妖:“那便委屈诸位族长了。” “妖后殿下尊君爱民,实乃妖界之大幸。”礼赴眠笑着说道,“这是臣等分内之事,能得陛下与殿下信任,是臣等的荣幸。” 凌蝶儿笑了笑,这位礼族长说话暗藏锋芒却滴水不漏,即便别的妖意识到他另有所指也找不出他的什么差错,不愧为狐族的族长,真是老谋深算。 而且他扶持阿清也绝不是像柳闻衣和云未逢一般是因单纯的交情与崇敬,而是在利益的驱使下权衡利弊做出的最优抉择。狐族自身实力不强,全靠九尾狐族才坐上了九大家族之首的位子,若九尾狐族被颠覆,那狐族便将暗无天日,他身为狐族族长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有的时候,比起情谊,利益才是联结同盟最好的伙伴。 先不谈与世无争的鲛人族,安前辈所着的《寻妖杂记》中曾有记载:西有一妖,鱼尾人身;独居一隅,名为鲛人;听君一曲,余音三生;见其一面,百世沉沦。他们实力强大自有居身之所,尤其是那位鲛人族族长泉霁游,他是唯一一位从始至终都在位的族长,没有经历过权力的变更。他的心思难以揣测,不知为何这次突然出手,还应见机行事。 就谈鹿族,鹿族为食素族,先前一直因弱小而备受欺压,直到路闲溪升为大妖才巩固了鹿族的地位,成为了食素族之首,但族内实力较为强劲的鹿妖仍屈指可数,全靠路闲溪撑起门面。如今九尾狐族肯重用鹿族是礼贤下士,但若换了其他妖族上位可不一定会如此,为了守护鹿族,路闲溪必然会和王族站在同一阵营。 羽族更是不必多说,即便羽族先前想要独善其身,但自从妖后出自羽族那一刻起,羽族便和王族绑定在了一起,若是王族遭遇不测,那羽族必然首当其冲,最终落得个片甲不存的下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孔临沉极为聪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虎族和蛇族,他们自视甚高,又有二位老祖坐镇,早已不将王族放在眼里,甚至想要取而代之。除此之外,他们还暗中找了其他妖族作为同盟,试想一朝改朝换代,九大家族大厦将倾,那必然要有新的妖族上位,代替他们成为新的统治者。而妖乐殿内如此多的暗卫,足以说明他们已下了血本,打算孤注一掷。 只可惜他们对阿清只是略窥一斑,妖王只需略施小计顺水推舟,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对于凌蝶儿和颜清他们来说,真正棘手的不是华戈弈和镜千吟,而是他们背后的二位老祖,以及他们暗藏的千军万马。 而如今他们要做的便是找出那些隐匿踪迹的乱臣贼子,凌蝶儿看向颜清,她有预感,阿清早已知晓究竟是哪些妖族在暗中煽风点火。 她虽来妖界不久,却已大致清楚妖界各大势力之间或敌或友、波谲云诡的局势。 颜清低下头看她,勾了勾唇,显然猜出了她正在想些什么,他吻在她的耳畔:“嗯,真聪明。” 妖王生辰千年一度,一度三年,而这三年内,各妖族都将被留在妖都,静候妖王差遣。 真正的危机四伏,才初拉开帷幕。 灵感突然迸发,为鲛人族写了首小诗?(*′?`*)? 第四十八章长寿 那场声势浩大、富丽堂皇的生辰宴仍在热火朝天地继续,众妖欢聚一堂、通宵达旦,而宴会的主人妖王陛下却早已带着他心爱的妖后殿下离场。 “阿清,我们就这么走了没关系吗?”凌蝶儿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穿着繁琐王袍的颜清。 “嗯,”颜清伸手轻柔地摘下她头上的饰品,嘴角勾起一抹笑,金色的竖瞳中满是嘲弄的意味,“他们喜欢勾心斗角那便自己玩去,本王懒得奉陪。” 只要一想起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他就想把他们的眼睛全都挖出来,让他们清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颜清的脸冷得吓人,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染上了暴戾的阴霾。 “阿清。”凌蝶儿回头看他。 “怎么?”颜清的金瞳中仍是寒意,垂眸看向她。 但凌蝶儿早已摸清了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格,非但没有害怕,还弯起了眼:“阿清,今日是你生辰,莫要生气了,开心些。” 想不到她想说的竟然是这个,颜清撇开了脸,抑制住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生辰于本王来说,与其他日子毫无区别,无非是看某些妖族为了蝇头小利抓耳挠腮,做那供妖取乐的跳梁小丑。” “但,破例一次也未尝不可。” “你今日表现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颜清沉声问道。 凌蝶儿眨了眨眼,说道:“还真有。” “这宫中无论是天地灵材还是无上至宝,只要你想要便都可以拿去。”颜清看向她,“多少都可以。” “是吗?”凌蝶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陛下可不要心疼。” 颜清嗤笑一声:“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拿走什么宝贝,能让本王心疼。” 凌蝶儿站起身走到他的背后,抚上他的肩膀让他坐下:“那就还请陛下坐在这稍等片刻,我很快便回来。” 颜清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似是颇为不满她将他留在这:“随意。”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他:“陛下可莫要到处走动。” “呵,你以为本王会好奇你要做什么?”颜清冷着脸背过身,“还不快去?” “这就去。”凌蝶儿轻笑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渐渐走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空气中只残存着她先前留下的气息,颜清沉着脸转过身,看向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寝宫。 她还真去了?颜清的身上散发着森森冷气,就连那双鎏金色的狐狸眼也仿佛要被寒意侵蚀,她居然真敢自作主张地把本王丢在这里。 而另一边的凌蝶儿正紧跟在茈萝身后,走在一条曲径通幽、暗光流动的小道上。 “茈萝,现在妖膳房真的已经没有妖了吗?”凌蝶儿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将青丝简单地挽起,看向身边的兔妖。 茈萝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蝶姑娘,奴婢都已经打点好了,现在妖膳房里绝对没有别的妖。” 凌蝶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好,茈萝真厉害。” 茈萝红着脸抖了抖耳朵:“快走吧蝶姑娘!” 她们从妖膳房的后门进入,茈萝轻车熟路地带她来到了一座灶台前:“蝶姑娘,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凌蝶儿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厨具以及五花八门的食材,感叹道:“不愧是茈萝,又细心又能干。” 茈萝有些骄傲地抬起了头:“蝶姑娘快些开始吧,奴婢来帮您打下手。” “那便多谢茈萝了。”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 …… “蝶姑娘,”茈萝好奇地看着正在揉面的凌蝶儿,“您要做些什么?” 凌蝶儿笑了笑:“在凌云宗有一习俗,意为长生。” 那是掌门从人界归来之时带回的一种食物,从此以后凌云宗上下每逢生辰便会吃上一碗,寄予长命富贵的寓意。 “那这位掌门一定极为受人尊敬。”茈萝看着她,“他定是光风霁月、不萦于怀、修为高深的修士。” 凌蝶儿轻笑一声:“是啊。” “不过他为何如此纠结于长寿面呀?”茈萝歪头好奇地问道,“修仙界修士的寿命也不会太短才是。” 凌蝶儿垂下眼眸浅笑道:“心爱之人无法长生,便把寄托予以后辈,希望他们能够长生久视,与爱人琴瑟和鸣、相伴余生。” 颜清冷着脸坐在寝宫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还没有回来。 他不免有些胡思乱想,宫中如此多妖,她还敢离开自己,若遇到棘手之辈……他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去寻她的冲动,可又硬生生地抑制住了自己。 再等片刻,颜清告诉自己,片刻后她要是再不出现,他即便违背承诺也要去将她带回来。 明明只是一个人类,为何总能引得他如此心慌意乱?定是另一个他的情感影响了自己,颜清冷着脸想到,他绝不会像他一般对一个人类动情。 “哒,哒,哒。”徐徐而行的脚步声在外响起,颜清立即正襟危坐,脸上也重新挂起了嘲讽的笑意。 “怎么?寻到能让本王心疼的宝物了?”颜清嗤笑着说道。 “嗯,找到了。”满含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伴随着木盒与金器轻微的撞击声,她说道,“久等了阿清,过来吧。” 空气中传来食物的热气,颜清转过身,看见了拿着食盒正在布餐的凌蝶儿,她脱去了那身妖艳的服饰,穿上了清丽的衣裳,青丝随意地挽在耳后,那眉眼含笑的模样,平静又安和,与白日里雍容华贵、暗藏锋芒的她判若两人。 颜清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坐到了桌前,看向桌上的那碗面,问道:“这是什么?” “长寿面,”凌蝶儿递给他筷子,“寓意为健康长寿、福寿绵长,凌云宗的修士每逢生辰便会吃上一碗。” 颜清接过筷子,看向她:“就一碗?” “自然。”凌蝶儿笑着看他,“今日是你的生辰,祝我的阿清极寿无疆、洪福齐天。阿清,生辰快乐。” “嗯。”颜清垂眸看着那碗面。 “阿清,吃的时候不可以将面条咬断哦。”凌蝶儿眨着眼说道,“不然可就不灵验了。” 颜清嘴角勾起一抹笑:“呵,你倒是相信这些。” 凌蝶儿弯起了眼:“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些寄托。” “与其相信这些不如来信我,”颜清抬起头看她,成竹在胸地说道,“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做到。” “我当然相信阿清。”凌蝶儿笑着看他,“阿清可是无所不能的妖王陛下。” “……”颜清沉默片刻,他的眸中涌过万千思绪,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他看着她,说道,“小蝴蝶,之后的每个千年,你可还愿意陪我一同度过?” 凌蝶儿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她敛去情绪继续笑着说道:“阿清,面要凉了。” 颜清闻言却皱起了眉,他追问道:“为何不回答我?莫非你不愿意?” 凌蝶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清,我是人类,寿元终有尽头;你是妖王,与天地同寿。” 我们,注定走不到尽头。 凌蝶儿垂眸,她终要回到修仙界去进行那场殊死拼搏,是生是死她也无法预料,又怎能轻易与他定下相守终生的承诺。 她自然知道若留在妖界便可以受妖王的庇护,阿清绝不会让她命丧黄泉。但比起失去亲朋与爱人独自苟活,她更愿与他们并肩同行,战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也不枉她重活一世。 待妖界内乱平息,她便会返回修仙界,此后能否重逢、何时重逢,又有谁能说得准? 颜清握住了她的手,鎏金的竖瞳中满是压抑的慌乱:“若是,我愿与你共享寿命呢?你不必再经历生老病死,也不必再经历苦难悲痛,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可愿意?” “阿清,”凌蝶儿却突然平静了下令,她看向他,“你早已知晓答案了,不是吗?” 颜清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怎么忘了,她不图权力、不慕富贵、不贪修为,她本是一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蝴蝶,她有自己的毕生所求,是他自作主张将她带来了这个遍地泥沼、堕落腐朽的阴暗之地,她为他留在此地,那他自然也有将她送出去的职责。 “我知晓。”颜清看着她,至少这一刻,她还在他身边,“我会送你回去。” 他垂下眼眸,看来那件事得早日提上议程。只有得到了它,他才有万全的把握将她平安送回家。 颜清端起那碗面,极为珍惜地将它一点一点吃了下去。 凌蝶儿撑着脸看他把那碗面吃了个见底,笑着说道:“看来陛下在宴会上确实食欲不高。” “自然没有妖后殿下秀色可餐。”颜清挑了挑眉,“也没有妖后殿下厨艺高超。” 凌蝶儿轻笑出声:“既然陛下如此能说会道,那我便再送陛下一件礼物。” “阿清,闭眼。”她的柔夷附上了他的眼睛,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凌蝶儿看着闭眼正坐的颜清,不由感慨,怎么会有男子生得如此惊世绝艳,比她还要美上几分,就是脾气怪了些,但是瑕不掩瑜,总体来说阿清还是只极好的小狐狸。 见她久久没有动静,颜清皱了皱眉:“你究竟在做什么?” 凌蝶儿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她笑了笑:“阿清长得太好看了,我禁不住愣了神。” “你……”颜清红了耳尖,他轻咳一声,“还不快些?” 伴随着一阵布料的悉索声和金饰清脆的撞击声,冰凉的触感附上了颜清的脖颈。 “好了阿清,”凌蝶儿说道,“你可以睁眼了。” 颜清睁开眼低头看去,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小九尾狐项链系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只小狐狸虽精致,但不难看出笔触还有些生疏稚嫩,像是一个新手极为小心翼翼、殚精竭虑才雕刻出来的作品。 “什么时候准备的?”颜清看着她,“还算有模有样。” “就最近几日。”凌蝶儿笑着看他,“时间不够多,我只能按照之前在竹片上雕刻的方法逐步摸索,若是时间再长些,我定能雕刻得更加精致。” 明明高兴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却还是装作沉稳,凌蝶儿心想,真是一点都不坦率,不如那只小小的阿清可爱。 颜清握着那只小狐狸,将它染上了自己的体温,他浅笑着说道:“那下次,你再给我雕刻一个便是。” 颜清突然意识到,她拿走的宝物,是他的心。一旦想到她要离开,他的心便比当初生命垂危时还要疼痛千万倍。 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要有我在,这一切便不会终结,我们仍有下一个千年。” 他颜清从不信命,既然认定了她便绝不会松手,无人能将他们分开。别说是区区修仙界,哪怕是黄泉万丈、无尽炼狱,千年、万年、十万年,只要他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会放弃寻找她。 等到他们重逢那日,他会再一次亲口告诉她:我愿陪你一起。 这一次,你可愿意? 第四十九章不辞 颜清这几日又开始忙了起来,整日早出晚归,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回来与凌蝶儿同床而眠,但一睁眼便不见了踪影。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美食、书籍、小玩物都被一件一件送进了寝宫,供她解闷。 自那日在众妖前露面之后,凌蝶儿也不必再藏于寝宫之中,而是可以自由出入所有的宫殿,不再有所限制,只是颜清担心她的安危,总是会派柳闻衣跟随左右。 几日的相处,他们渐渐熟络起来,聊天也不必再拐弯抹角。她曾问过柳闻衣为何他身为树族族长却如此清闲。 柳闻衣只是轻笑几声:“陛下圣明,闻衣才得以忙里偷闲。” 凌蝶儿坐在书桌前,算算日子,圆圆也快要与风鹞结契。即便先前已经提醒过萧钰鹤,可她内心仍不免有些担忧。 圆圆与萧钰鹤有同心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是谁出了意外,后果都将不可估量。 “蝶姑娘!蝶姑娘!”茈萝急匆匆地跑进寝宫,那张小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凌蝶儿连忙站起身接住了扑过来的茈萝,为她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发丝,笑着问道:“怎么着急忙慌的?” 茈萝向来心细如发,从未有过如此手忙脚乱的模样。 茈萝从她的怀中抬起脸,喜笑颜开地说道:“蝶姑娘,陛下准许您出宫了!” 凌蝶儿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阿清居然会放心让她出去,那他定然是寻到了极为可靠的妖陪同她出宫。 但柳闻衣昨日便回树族处理政务去了,她好奇地问道:“是谁与我们一同前行?” 茈萝涨红了脸,小声嘟囔道:“您待会就知道了。” 她小跑着把凌蝶儿带到梳妆桌前,摩拳擦掌地说道:“奴婢今日一定把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惊艳众妖!” 凌蝶儿回头看向明显有些一反常态的茈萝,挑了挑眉笑着说道:“茈萝,你好像比我还要欢欣雀跃?” 茈萝蓦地红了脸,凌蝶儿甚至都仿佛看见了她耷拉下来捂住脸的长耳朵,她咬着唇瓣支支吾吾地说道:“才,才没有……”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凌蝶儿在心底偷笑,她轻笑着转过头;“不逗你了。” 茈萝噘起嘴,羞恼地看着她:“您就会取笑奴婢!” 凌蝶儿弯了眉眼:“好好好,我的错。” 茈萝手脚麻利地给她梳妆打扮,满意地点了点头:“蝶姑娘真是好看,即便只是简单地装饰一下也是惊为天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天蚕妖丝,走动间有金粉在其间闪烁;腰间系了一条由红色鲛绡制成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轮廓;青丝一半垂落一半挽起,只簪了几支发簪,似误入妖界的神祇,圣洁而又勾人。 凌蝶儿看向茈萝,眉眼含笑地说道:“茈萝娇俏可人、丝毫不差,那接下来,便由我来侍奉茈萝,如何?” 茈萝连连摆手:“这怎么行!您可是妖后殿下,怎么能纡尊降贵呢?” 凌蝶儿却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了梳妆桌前让她坐下,拿起梳子:“妖界以实力为尊,若论起修为我还不如你,又何来尊贵之说。况且,这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茈萝一愣,没想到她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直直地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眶泛起了水光:“蝶姑娘……” 凌蝶儿笑着看她,心想,这红眼睛的模样,还真是只小兔子。 凌蝶儿给她梳了活泼灵巧的双髻,簪上了粉红色花朵状的发饰,还配了一条绣着桃花的粉色长裙,很是可爱。 茈萝惴惴不安地看着镜子,紧张地捏皱了袖子,问道:“蝶姑娘,这样的装扮适合奴婢吗?会不会有些奇怪?” 凌蝶儿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茈萝是最可爱的小兔妖。” 茈萝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凌蝶儿打趣地说道:“若是哭花了脸,妆容就白化了。” 茈萝抽了抽鼻子,鼓着脸装作生气地说道:“奴婢才没有哭呢!” “噔噔噔,”殿外传来了敲门声,“禀殿下,统领已在外等候。” 茈萝一下子炸了毛,开始坐立不安地原地踱步,像是求助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凌蝶儿。 凌蝶儿对着殿外的小妖说道:“好,我这就来。” 她看向茈萝,朝她伸出了手,笑着说道:“茈萝,我们走吧?” 茈萝咬紧了唇瓣,像是打定主意一般,视死如归地牵住了她,点了点头:“好!” 凌蝶儿戴上了一块白色的面纱,将绝色的面容大半隐去,若隐若现。 茈萝好奇地看着她:“姑娘为何要将脸挡去?” 凌蝶儿笑了笑,牵着她向外走去:“有许多妖已见过我的模样,避免太过引人耳目。” 茈萝紧紧地跟在凌蝶儿身后,忐忑不安地走出了寝宫。 她们走过迢迢长廊、闻过花香四溢、路过假山溪流,终于来到了妖王寝宫的出口。凌蝶儿只看见远方有一抹绿色的身影在外等候,待走近了才看清他的面容。 “柳闻衣?”凌蝶儿有些惊讶,不对,柳闻衣昨日便回了树族,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而且面前这妖虽然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但眉间的正气却与他截然不同,气息也有所差异。 柳闻衣像是秉轴持钧、运筹帷幄的世家公子,而面前这妖更像是久经沙场、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身着甲胄的树妖单膝跪下,低下头:“妖都禁军统领柳闻辞,见过妖后殿下。” 听到他的声音,茈萝浑身一抖,握着凌蝶儿的手也紧了紧,甚至颇有她不牵着她,她便会转身跑开的架势。 凌蝶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柳统领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是,殿下。”柳闻辞起身,“今日便由臣代替柳族长保护殿下。” “那便劳烦柳统领了。”凌蝶儿笑了笑。 “保护陛下与殿下,维护妖都安稳,本就是臣的职责。”柳闻辞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柳,柳统领……”茈萝小心翼翼地从凌蝶儿身后探出头来,红着脸说道,“好久不见。” “茈萝姑娘,好久不见。”柳闻辞似是早就察觉到她在她身后一般,对她的突然出声并无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回道。 见他这毫无波澜的反应,茈萝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嗯……” 她突然的情绪低落,倒是让柳闻辞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不解地回想自己究竟是哪句话出了差错,让她受了委屈。 “茈萝姑娘,”柳闻辞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那日送来的餐食,味道很好。” “噗嗤,”茈萝忍不住被他这笨拙的模样逗笑出声,她眨去眼中的泪光,“茈萝谢过柳统领的夸赞。” 见她眉头舒展,柳闻辞这才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又变回了那秉节持重的模样,重新看向凌蝶儿:“殿下,请。” 凌蝶儿点了点头,戏谑地看着茈萝:“走吧,茈萝。” 茈萝脸红耳赤地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她。 她们坐上了光车骏马的马车,柳闻辞驾着马一路向宫外驶去。 汗血马风驰电掣,窗外的风景都化作了虚影,但马车内却稳如平地,没有半分颠簸。 凌蝶儿和茈萝坐在由软缎制成的座位上,闻着那鎏金莲花香炉内的缕缕清香,头上的琉璃顶撒下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的日光,与车壁上绸缎繁复的花纹交互错落,煞是好看。马车内还设有一块隔音石,只要一开启,外面的妖便无法听到她们的对话。 马车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小桌案,上面摆放着上好的热茶和软糯的糕点,供她们路上享用。 茈萝被凌蝶儿看得不自在极了,眼神飘忽不定,最后才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地垂下了头:“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凌蝶儿弯起了眼:“你那几日忙进忙出,是不是为了这位柳统领?” 茈萝红着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柳统领公正严明、秉公职守、心思高洁,愿意庇护弱小,从不持强凌弱。他听命于陛下带领禁军镇守妖都,维护妖都和平,尤其是陛下生辰这叁年,妖都来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妖,他更是不能有半分松懈。柳统领身居高位却无法参与陛下生辰,奴婢只是想竭尽所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以此来感激柳统领的付出。” “至于另一个原因……蝶姑娘很快便会知道了。” “你们是何时认识的?”凌蝶儿又问道。 “约是五百年前,”茈萝想了想,“那时奴婢还只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兔妖,颠沛流离走投无路才来到妖都碰碰运气,却险些被斩于马下。那时鹿族还未升为九大家族之一,食素族地位底下,只能供其他妖族取乐、作弄,好在柳统领及时赶到救下了奴婢,给了奴婢一条生路。” “柳统领常年风餐露宿,极少归家,便将府邸留给了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他怕奴婢住不习惯,便将奴婢送进了宫中,托付给了管事嬷嬷,每年抽空便会带些礼物来看望奴婢几次。”茈萝的眼睛亮晶晶的,却又暗淡了下来,“其实奴婢心里也清楚,在柳统领心中奴婢和其他需要他保护的小妖并无区别,他救了这么多的小妖,奴婢又怎会是例外?只是……” 只是在小兔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之时,持长枪的将军纵马如破空之雷一般来到她面前,雷厉风行地为她斩去了伤她辱她的残渣余孽,那高不可攀的大妖却为身微言轻的她翻身下马,用那扶正黜邪的双手温柔地将她抱起,抱着她走向生路。 自从那之后,小兔妖的心里便留下了一个身影,他正气凛然、不怒自威,却又温文尔雅、敦诗说礼。即便不能与他此生相守,只要能伴他左右,她便已经心满意足。 “你叫什么名字?”他抱着她,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他们逐步共赴霞光。 “我,我不知道……”小兔妖怯生生地说道,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生怕被他丢下。 高大的身影沉思片刻,说道:“我叫柳闻辞,你是兔族,那便叫你茈萝,如何?” 柳闻辞、茈萝……小兔妖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终于弯着眼露出了遗失已久的明媚笑容:“嗯!” 凌蝶儿心口一痛,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柔地说道:“已经不会了。” 已经过去了五百年,茈萝不再需要她言语上的心疼,她已经坚强到足以直面自己苦不堪言的过去,那些被欺辱、被轻贱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只要有他们在,便无妖再敢凌辱她。 茈萝忍住了泪光,笑着说道:“嗯!” 她们不会囿于过去,她们终将直面未来。 “殿下,茈萝姑娘,我们已到宫门口。”柳闻辞的声音在外响起。 凌蝶儿拉开窗帘,一扇气势恢宏、大气磅礴,高约数百丈、宽约数十丈的宫门显现在了她们面前,不计其数的卫兵队列宫道两侧,光是一眼,便心生敬畏与震撼。 她拉上窗帘,笑着说道:“我们走吧。” “是,殿下。”宫门缓缓开启,柳闻辞驾着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驶向宫外。 “柳统领,出宫之后你不必再唤我殿下,如茈萝一般唤我姑娘便可。”凌蝶儿出声道。 柳闻辞沉思片刻,应道:“是,蝶姑娘。” “那蝶姑娘与茈萝姑娘也不必再唤我柳统领,直接唤柳闻辞便是。” 茈萝瞳孔微张,抿了抿唇,眸中思绪万千隐约可见水光,她的声音有几分微不可闻的颤抖,好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好,柳闻辞。” 柳闻辞驾着马车驶入传送阵内,一阵明光烁亮,仅一瞬间,马车便消失在了原地。 再睁眼之时,他们便已到达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较为偏僻、空旷的传送阵上。 “叁,二,一……”马车外突然响起了粗犷的声音,凌蝶儿拉起窗帘,只见一个雄壮的身影正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身后是不计其数的千军万马。 “见过妖后殿下!见过茈萝姑娘!见过柳统领!”震耳欲聋的喊声响彻天际,惊起一片在滩边觅食的白鹭,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灿若繁星的白鹭扶摇而上,白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耀眼夺目,直向天边飞去。 这章稍微交代了一下茈萝和柳闻辞的感情线,我心中一直想写的是一本群像小说,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他们都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单纯的工具人??·??·??*?? ?? 第五十章妖都 茈萝被他们荡气回肠的吼声吓了一跳,“唰”地一下躲在了凌蝶儿身后,只心有余悸地露出一只眼睛,眨巴眨巴地透过窗帘缝看着他们。 柳闻辞皱了皱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擅离职守。” 为首的身影“嘿嘿”一笑,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这不是听头儿您说要去接妖后殿下,兄弟们一听这可激动坏了,妖后殿下的美名可传遍了妖都,大伙儿都说那是绝色大美人,咱们听到了自然都想来见见。” 见柳闻辞不说话,他立刻举起右手作发誓状:“头儿,就一面,就见一面,见完我们就立刻麻溜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保证不给您惹任何麻烦!” “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他一边说一边向后看去,挤眉弄眼地暗示着那些将士们。 他们立刻会意,七嘴八舌地说道:“是啊是啊,头儿你就让我们见妖后殿下一面吧。” “头儿,机会难得啊!妖后殿下难得出次宫!” “头儿……” …… “这……”柳闻辞眉头紧皱,却无法直接拒绝这些满眼希冀,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只能有些为难地回过头,“殿下,您怎么看?” “子哲叔,”茈萝缓过神来,上前几步虚虚拉开门帘,让他们只能看见她,却看不见坐在马车中的凌蝶儿,“许久不见,您还是如此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呀,这不是小茈萝吗!”熊子哲激动地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已经马上就可以成亲了,头儿,您说是不是啊?”熊子哲呲着牙看向柳闻辞,一脸坏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柳闻辞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平缓下去,“茈萝还小,成亲之事日后再议,我会为她把好关。” 茈萝先前被熊子哲说得脸颊滚烫,闻言失落地垂下了眼眸,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之中打转,汪然欲涕。 “你!”熊子哲气结,横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真不愧是树族,还真是块木头!也就小茈萝脾气好不跟你计较,换了我高低得跟你打一架!” 他说完立刻快步上前,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茈萝,不再理会坐在马车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柳闻辞。 突然,一只肤如凝脂的柔夷抚上了茈萝的头,熊子哲抬头向上看去,却有一瞬的愣怔,仿佛时间都暂停了流逝。 只见一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含笑着看向他,秋水剪瞳,眉黛春山,端的是一副仙姿玉色、出尘脱俗。 想必这位便是众妖口中津津乐道的妖后殿下。 熊子哲立刻缓过神来,猛地后退几步,单膝跪下:“妖都禁军副统领熊子哲,见过妖后殿下。” 他这话一出,后面的将士们立刻沸腾起来,甚至伸长脖子望向他们,被熊子哲瞪了一眼之后整齐划一地跪下喊道:“见过妖后殿下。” “嘘——”凌蝶儿伸出食指抵在朱唇前,震天动地的喊声立刻停滞了下来,将士们纷纷看向那驾金玉锦绣的马车。 柳闻辞见状不妙立刻翻身下马,跪在熊子哲前方:“殿下,他们并无恶意,只是一时情绪高昂才会做出无礼之举。” “无妨,”凌蝶儿弯起了眉眼,“只是我们暗中出宫,莫要大动干戈惊扰了其他妖族,将士们快请起,不必多礼。” “是,殿下。”柳闻辞起身,看向正在起身的熊子哲和禁军,沉声道,“见也见了,还不快回去?” 熊子哲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一阵后怕,他先前那句话还未说完,仍有后半句:坊间传闻,妖后虽绝色,但性情娇纵跋扈、恃宠而骄,甚至当众为难虎族、蛇族二族德高望重的族长,让他们在众妖面前难堪。 虽然他也不喜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但……熊子哲眼露凶光,他们禁军誓死维护的,不该是那位迷惑君王、祸国殃民的羽妖,他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会会这位妖后。 好在……熊子哲看着眉眼含笑的凌蝶儿,心想果然传言不可信,对于妖后殿下的传闻除了容貌没有一句是真话。 “殿下,臣告退;统领,属下告辞。”熊子哲恭顺地低下头,然后转身走向禁军,“走了走了,赶紧的都回去了。” 禁军训练有素,很快便收整好了行囊,井然有序地离开了现场,凌蝶儿笑着看向柳闻辞:“柳统领教导有方。” 柳闻辞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只是目标一致,互勉同行而已。” 他看向凌蝶儿:“蝶姑娘,这座传送阵地处偏僻,距离万妖街还有一点路程,还需稍等片刻。” “那便劳烦柳兄了。”凌蝶儿笑了笑,和茈萝重新坐回了座位上,马车平稳而又迅疾地迈动了步伐,向南奔去。 妖都,万妖街。 这是妖都最为繁华的街道,临近妖王山,占地方圆数百里,深院府邸屡见不鲜、亭台楼阁层出不穷、商家小贩接踵而至、旅客行者络绎不绝,他们追随于这纸醉金迷,也沉沦于这太平盛世。 柳闻辞在万妖街最上乘的客栈聚妖楼订了两间上房,将马匹交与小厮喂理,待一切安排妥当,他看向凌蝶儿和茈萝:“蝶姑娘、茈萝姑娘,我们可以出门了。” “好。”凌蝶儿点了点头,聚妖楼位于万妖街的正中央,地理位置优越,道路四通八达,无论去何处都很方便。她方才虚拉开窗帘看了一眼,马车外妖头攒动,密密麻麻的皆是熙来攘往的妖,极为热闹。 一出门,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便扑面而来,他们高举着手中的货品吆喝,吸引着川流不息的妖们驻足观望。 凌蝶儿和茈萝悠闲地沿途逛着,走到一个稍稍安静的过路口时,突然,一个神秘兮兮的妖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二位姑娘!”他拿着一支簪子,“在下老远便注意到了二位姑娘,二位姑娘如此花容月貌,堪称妖界绝色,只是仍有一点不足,那便是二位头上的饰品不足以配上您二位的天生丽质,但若是换了这只白玉簪,那定是锦上添花、如鱼得水。在下保证,那绝对比宫中那位美艳绝伦的殿下还要美上几分,就连陛下都要对二位有所青睐。” 他把那支白玉簪展示给她们看,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地继续说道:“二位姑娘您们看,这质地、这做工,绝对是上上乘!但在下只做良心买卖,只收您们五枚上品妖石,绝不多要一分!二位姑娘,心动不如行动,这等至宝独此一份,犹豫了可就没了!” 他没有给她们说话的余地,往前指了指:“二位姑娘您们看,前面那位姑娘就是买了在下摊中的货物,那可叫一个爱不释手。她方才还说稍后便带友人一同前来,以十块上品妖石的价格买下这支白玉簪,可在下岂是这般视财如命之妖?在下不图钱只求缘,见二位姑娘面善,便知您二位是这支簪子的有缘妖,愿将这支簪子低价卖给二位姑娘!” 凌蝶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熙熙攘攘,哪有他口中那位“姑娘”的身影。她好笑地看着他,眉头轻蹙,装作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我们姐妹二人囊中羞涩,拿不出这么多上品妖石。” “这好说!”那妖见买卖将成,心中大喜,当即一拍桌,“这样,在下见二位姑娘也是诚心想要,叁枚!叁枚上品妖石!这已是最低的价格了,在下愿意忍痛割爱,只为将它献给自己命中注定的主人!” 他美滋滋地心想,她们那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某个大家族中深居府邸、不谙世事的小姐,看来又能狠狠地大赚一笔了。一个基本毫无修为的羽族、一个修为低微的兔族,若是事后想要追责也毫无办法,怎么看都是天赐的赚妖石良机! 旁边的小贩看不下去了,但却也有着自己的心思:“二位姑娘可别信他,那破簪子根本就不值几个钱,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玩意,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偷来的,你们来我这里,那好东西才叫多!” “你个贼眉鼠眼的瞎说什么呢!是不是想跟我抢生意?”那妖一听便怒了,二妖唇枪舌剑,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凌蝶儿的杏眸中染上了一丝狡黠,她看向茈萝:“我们走吧。” “哎别啊!”先前的小贩一听这话便急了,也不再和另一个小贩争吵,急忙伸手想要拉住她,“姑娘,您的簪子还没买呢!” “啪!”他手伸出一半,便不明不白地被击中了手背,火辣火辣的疼。 “哎呦——”他立刻捂着手痛呼起来,睁大双眼怒视四周,“是谁!是谁敢暗中偷袭本大爷,就会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敢不敢当面与本大爷对峙!” “苟荀,我记得,禁军先前提醒过你。”柳闻辞提着大包小包突然出现,沉着脸几步上前,挡在了凌蝶儿和茈萝身前,“若是再敢坑蒙拐骗,就把你关进禁妖窟。” “柳,柳统领……”苟荀一见到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不,不是……” 他装作四神无主地到处乱瞟,想要看看逃跑的途径,却突然看到那位穿粉色衣裳的姑娘正伸出手捏住了柳统领的袖子,但这位铁面无私的柳统领却并没有推开她的意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上,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 “柳统领!”苟荀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悲怆欲绝,“小的再也不敢了,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小的一个妖支撑。若是小的进了禁妖窟,那他们该怎么办啊!那可是吃妖不吐骨头的地方,您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苟荀,你以为我没有对你进行过调查吗?”柳闻辞垂眸看他,“你家中有多少妖,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苟荀立即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自知无力回天,自己小心谨慎、东躲西藏、察言观色一世,没想到竟要折在了这里。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不近女色的柳统领竟然会跟在两位姑娘身后甘愿做她们的侍卫。 旁边的小贩见状不妙,立刻收拾东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原地,连一不小心掉落的货物也没有拾起来,生怕自己也被柳闻辞这个铁判官留下。 “慢着。”凌蝶儿突然出声,走到苟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是你愿立誓听命于我,我可保你一命。” 苟荀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道阴霾,他也不再伪装,冷笑着说道:“呵,就凭你?你又是哪位?” “你不必在意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凌蝶儿笑了笑,看向身边的柳闻辞,“你所畏惧的这位柳统领听命于我,只要我一句话,你不仅不必进禁妖窟,你先前所有的过错都将一笔勾销,欠下的债我也会替你偿还。” 苟荀脸色一变,能让柳闻辞这位列禁军统领听令的妖,除了台上那位,也就只有她了。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妖后殿下初出茅庐,年轻气盛、自命不凡倒也可以理解,不过你可知道我是谁?就这么放心大胆,不怕我到最后倒打一耙?”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所以才要你立誓,那你便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凌蝶儿直言不讳地睥睨着他,那神情与颜清别无二致,压迫感极强,“苟荀,犬族,妖都最为臭名昭着的黑心商贩,坑蒙拐骗、偷盗走私无一不精,就连妖王山中九大家族的领地都能游刃有余地进出,曾多次被禁军抓捕,却次次化险为夷。而最主要的是……” 凌蝶儿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妖都下九流,你八面玲珑,无妖比你更为精通。”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凌蝶儿直起身子,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否被关进那个暗无天日、只进不出的禁妖窟,皆在你一念之间。苟荀,你是个聪明妖,应该知道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会对你更加有利。” “呵,”苟荀瞪着她,好半晌才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还真是世事难料,他们都说我苟荀神机妙算,但我今日才知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像我算不到柳统领会做你们的贴身侍从,也想不到那高高在上的妖后殿下竟会对我们这群卑劣低下、苟且偷生的小妖感兴趣。谁说妖后殿下狂妄自大、修为低微、不学无术,这分明比他们所有自诩足智多谋的妖都更有手段。” 他有些惆怅地抬起头看向天空:“看来这妖界,是要乱了。” 凌蝶儿笑了笑:“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又何必自命轻贱。禁军职守妖都,对名面上之事了如指掌,却对藏污纳垢之处不甚了解,是我们需要你们。” 苟荀苦笑了一下,眼中晦暗难明:“若是你们先前就这样,我们又何至于此?若不是你们放任那些盛气凌妖的妖族肆意妄为,我们又怎会被逼迫到如此地步?” “抱歉,”凌蝶儿俯下身,朝他伸出了手,“是我们有错在先,可否请你们助我们一臂之力?” 柳闻辞一皱眉,想要走上前,却被茈萝扯住了衣袖,他回头看去,茈萝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去干扰他们。柳闻辞虽不赞同,却也没有继续前进。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苟荀满腹疑团地看着她,“我可不信王族的妖会这么好心。” “情报,”凌蝶儿与他对视,“我要这妖都每日的所有情报,尤其是何处何时发生的哪些大事,都要事无巨细地传送给我。我会开辟一条暗道,专供你们进出。” 苟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他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一条贱命,只要能够活下去,听命于谁又有何区别?” 他没有握住凌蝶儿伸出的手,而是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冷着眼说道:“不过还请妖后殿下记住,我此番帮助你们只是为了活命,并不代表不再记恨他们。” “自然,”凌蝶儿点了点头,“我叫凌蝶儿,合作愉快,苟荀。” 苟荀冷冷地看着她,伸出右手指天:“我苟荀在此立誓,从此听命于凌蝶儿,若有半分不臣之心,甘愿神形俱灭。” 一道白光涌入他的眉心,一枚印记出现在了那里,又很快隐去了身形。 “誓已立完,那我就此告退,还望妖后殿下信守诺言。”苟荀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若是我想寻你,该用何种方法?”凌蝶儿问道。 苟荀顿了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传音石反手扔给了她:“若在宫中可用这块传音石,若在这妖都之中……” 他继续往外走去,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在地面留下了斑驳陆离的影子:“不论你对着何处叫一声‘苟荀’,我都能知道你在找我,并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看着苟荀的身影逐渐消失,柳闻辞皱着眉看向她:“蝶姑娘。” 凌蝶儿回过头,笑道:“怎么,有些意外?” 柳闻辞点了点头:“蝶姑娘不像是会愿意插手这些事情的人。” 凌蝶儿笑了笑:“有些事,愿不愿意其实也并非那么重要。这些事只有我能做,并且我有能力去做,那我又为何不做呢?” “看起来蝶姑娘对会遇到苟荀早有预料,并且早已想好了对策。”柳闻辞看着她。 “柳兄,藏在暗处的情报网看起来微不足道,在关键时刻却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无光照耀之地会滋生黑暗,却也能孕育新的光芒。”她看着他们,杏眸中有不可名状的情绪,“那便让我,来让这一切新生。” 处于漩涡与浮沉之中,谁又能够滴水不沾、铅尘不染?真正的纯洁无瑕并非不谙世事,她只求待一切尘埃落定,她仍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问心无愧地去面对她所深爱的、并且一直在等待她的,他们。 第五十一章光暗 柳闻辞面色凝重地看着她,但他当初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自幼生活的树族去追随陛下,不也正是为了铲除孽障、维护王权,为逝去的他们讨回公道,还他们一个清白吗? 他看向站在他背后的茈萝,当年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默默哭泣的小兔妖如今也变得坚强起来,也有了自己想要追随的人、想要做的事。 她明明那么弱小,弱小到别的妖挥一挥手便会灰飞烟灭,弱小到他不敢将她卷入纷争,只能委托陛下将她藏于宫中;可她又那么坚韧,坚韧到敢跋山涉水只身前往妖都,坚韧到不惧来自各方势力的试探压迫,坚韧到自愿陷入这场载沉载浮。 如今的她就像幼年的他初次见到陛下时那般,他那仇恨、压抑却暗藏锋芒的目光,只一眼便让幼小的他深受震撼,从此便下定决心奉他为王,与兄长一同做他的左膀右臂,助他夺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她早就长大了。 这样便好。柳闻辞突然轻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抚上了茈萝的头发,若是之后自己突遇不测,他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原来到最后,真正怯弱的只有他自己,一成不变的也只有他自己,是他太过害怕她会因此丧失性命,才会选择远离她,将她藏在背后,不愿她受外界的窥探与胁迫。 茈萝浑身一颤,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但柳闻辞却移开了脸,郑重地看着凌蝶儿:“是,殿下,臣谨遵殿下旨意。”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劳烦柳兄了。” 看着妖来妖往、张袂成阴的万妖街,凌蝶儿突然开口问道:“柳兄,你可知苟荀住在何处?” 柳闻辞皱了皱眉:“苟荀心思深沉、城府颇深,蝶姑娘还需多加留心。” “多谢柳兄提醒,蝶儿心中有数,”凌蝶儿看着他,“但他并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辈,他的目标向来都是大家族的子弟,从未迫害过弱小的妖,故而我才会寻他合作。” 柳闻辞沉思片刻:“您所说的地方就在万妖街后,属下带您过去。” 茈萝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站到凌蝶儿的身侧对她说道:“蝶姑娘,听闻那地方鱼龙混杂、污秽不堪且道路错乱,就连茈萝也是第一次去。您人生地疏,还请跟在我们身后,莫要离开半分。” “好。”凌蝶儿笑着回道。 柳闻辞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茈萝牵着凌蝶儿的手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指尖微动,一层无形的结界便如泡沫一般破碎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他们走出路口,万妖街依旧是那般喧嚣热闹,好似一切变化都没有发生,但在无妖可见的平静湖面之下,暗流早已悄然泛起。 有些妖已经认出了柳闻辞,或警惕或感激地看着他,又好奇地看向他身后陌生的羽妖和兔妖,但他们来不及多看几眼便被他震慑,纷纷恭敬地后退几步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而没有认出他的妖仍如先前那般谈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在意这小小的插曲。 柳闻辞带着她们绕过妖群,走进了一条稍显偏僻的小巷内。 门庭若市的气氛已渐渐远去,倒显得这条小巷愈发静谧;胭脂花粉的香味也渐渐淡去,鼻尖萦绕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怪异气息。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呻吟,茈萝浑身一颤,握着凌蝶儿的手也跟着紧了紧,如临大敌般地看向小巷深处。 凌蝶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黑影正蜷曲在暗处瑟瑟发抖,他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却没有一丝逃跑的力气。 柳闻辞面色如常地看着他,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他回过头看向她们:“这便是贫民窟的入口,再往前便可抵达我们所要去之地。” 凌蝶儿点了点头:“有劳柳兄了。” 茈萝看了看柳闻辞,又看了看凌蝶儿,纠结地抿着唇,最后才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他……” 她先前只是听说过妖都有名为“贫民窟”的地方,却从未踏足,尽管早已听闻贫民窟堪称炼狱,但亲眼所见它的冰山一角却仍是不寒而栗。 柳闻辞神色自如地看着她,随手凝出了一道屏障:“若是害怕就跟在我身后。” 茈萝蹙起了眉,有些羞恼地嘟起了嘴:“我才没有害怕!只是……算了,我不想再与你讨论了。” 她闷着气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他。 凌蝶儿对一头雾水的柳闻辞摇了摇头,轻轻抚上了她的脑袋:“茈萝,并非是我们铁石心肠,对弱者视而不见,只是妖界本就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这是你告诉我的。光明定会滋生黑暗,光暗本就相依相存。” 茈萝红了眼眶,垂着脸点了点头。 柳闻辞这才明白她心中所介意的事情,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声说了句:“抱歉。” 凌蝶儿看向那个瘦骨嶙峋的妖,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想救他们?但她如今自保已是步履维艰,还需要阿清相助,又如何能够再给他雪上加霜。妖界各方势力根深盘踞,自有自己的法则,优胜劣汰本就是他们的筛选强弱、步步登高、稳居上叁界之一的必经之路。 先不谈妖界,就连修仙界对此也是屡见不鲜,人各有异,她不过也是普通人,又如何能够强迫他人改变。 她本就身为外来者,更应因地制宜,若是将法则冒然打破,只怕会迎来更大的牺牲。但即便如此,她也会在力所能及之处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她看向垂眸忍泪的茈萝,抬头对柳闻辞说道:“柳兄,茈萝心善不忍见此场景,不如你留在此处陪伴于她,我去看一眼稍后便回。” 茈萝一听心里一惊,急忙抓紧她的手:“不可!蝶姑娘怎可孤身前往贫民窟,茈萝别无大恙,蝶姑娘放心便可!” 柳闻辞也皱起了眉,不赞同地看着她。 凌蝶儿笑了笑,抚了抚她的手背:“无妨,只需柳兄为我设道屏障便可。”大妖不屑于进入贫民窟,在此地无妖可以打破柳闻辞的屏障。 柳闻辞皱着眉看她,又看着浑身有些发颤的茈萝,权衡利弊下点了点头:“好,还请蝶姑娘速回。”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劳烦柳兄了。” 看着她孤身走进昏暗的小巷,身形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茈萝生气地看着柳闻辞,眼中闪着泪光:“柳闻辞,陛下所言你都忘了吗?” 柳闻辞面色如常地与她对视:“若是蝶姑娘连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无法解决,又如何能让吾等臣服。茈萝,禁军不会侍奉无能之辈,她应当让吾等看清她的能力。” 茈萝一顿,咬着牙将头转到一边。 柳闻辞看着她含泪的侧脸,却还是硬着心肠一字一句地说道:“茈萝,自从你下定决心那刻起,这便成为了你必将面对的事情。往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会纷至沓来,你会见到远比这残忍千倍万倍的场景,若我不在身边,你便需依靠自己做好万全之策。自你我相识那日起,我便从来没有拒绝过你任何事情,这次也是一般。但凡是你想要学习的东西,我都会事无巨细地教给你。” 茈萝忍泪含悲地看着他:“可我是兔族,我也是弱者,若没有你,我早在五百年前便已尸骨无存。” 柳闻辞面色平静地与她对视:“你与他们不同,芸芸众生之中,唯有你独一无二,只要有我在,你所言便不会发生。” 越往里走怪异的气息便越发浓郁,凌蝶儿甚至感觉自己的眼前蒙了一层黑雾,对周围的景物总是看不真切。 这条小巷比之周道如砥的万妖街显得愈发拥挤,堪堪两叁个人并道而行,破败不堪的房屋四面通风,风声呜鸣更显凄厉;地面坑洼不平、积满污水,一不留神便会踩一脚淤泥,就连小草都不愿在此落脚生根,环境极为恶劣。 但更为诡异的是,本该喧嚣吵杂的贫民窟此时空无一妖,全都不见了踪影。 凌蝶儿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去。 再往前,道路稍微宽敞了些,虽仍比不上阳关大道,但总算是能供一辆小型马车通行;再往前走些,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孩童尖细的声音尤为醒耳,穿过层层房屋顺着风传了过来。 凌蝶儿顺声行去,霍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小型的广场建在贫民窟的正中央,虽难登大雅之堂,但胜在地面还算平坦宽敞。 约有数百衣衫褴褛的妖手上正拿着盛物的器具整齐地排着队,而他们的面前站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妖,摆着一张长桌正在布粥。 察觉到有不速之客的来访,为首的妖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她,待看清她的面容时才有一瞬的错愕。 凌蝶儿也惊讶地看着他:路闲溪,他怎么会在这里? 路闲溪对着身边的鹿妖低语几句,便递过粥勺向她走来。 他低下头拱起手说道:“见过……” “蝶姑娘。”凌蝶儿抢先回道。 看着他诧异的目光,凌蝶儿眨了眨眼,笑着回道:“叫我蝶姑娘便好。” 路闲溪压下心中的悸动,垂眸说道:“是,蝶姑娘。” “你们这是在,布粥?”凌蝶儿看向正在忙碌的鹿妖,“不愧为食素族之首的鹿族,乐善好施、济弱扶倾。” 路闲溪抬起眼眸看着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凌蝶儿弯起了眼:“我先前还在为此头疼,如今倒是有了思路,谢过路兄。” 路闲溪摇了摇头:“若是能助蝶姑娘一臂之力,于路某来说便是叁生有幸。” 身边不时传来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路闲溪侧身挡在了她面前,将她护了起来:“此地妖多眼杂,不如换地再叙。” 凌蝶儿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与距离,眉眼含笑地点了点头:“那便劳烦路兄带路了。” 路闲溪笑了笑,转身领着她往里走去,他眉心微蹙,冷着脸心想:禁军统领,柳闻辞。 看着路闲溪轻车熟路的模样,凌蝶儿皱了皱眉,他贵为九大家族之一的鹿族族长,为何会对贫民窟如此熟悉。 路闲溪带着她来到了贫民窟深处的一所小院前,比起其他房屋的脏乱破败,这里倒是干净整洁的多。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他推开了门,对着凌蝶儿说道:“蝶姑娘,请。”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抬步走进屋内,路闲溪跟在她的身后,轻轻合上了木门。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四周,这间小院虽面积不大,但五应俱全且精致,该有的家具一件不落,显然被其主用心安排。 “蝶姑娘不必拘束,随意便可。”路闲溪看着她的背影,柔声说道。 凌蝶儿笑了笑,状似无意地开口说道:“想不到路兄身份如此高贵,但在贫民窟中竟还有这样的一处住所。” “因为路某原本就住在这里,”路闲溪看着她,“妖都繁华多变,一朝不慎便会落下云台,成为弃子。但贫民窟中不仅仅只有那些弃子,更多的是被拐卖来的奴隶与走投无路的流民。” “路某曾经便是其中之一。”路闲溪看着蓦然转身的凌蝶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抱歉,我失言了。”凌蝶儿愧疚地看着他。 路闲溪摇了摇头,带着她走进室内:“蝶姑娘不必介怀,早已是过去之事。” 然而就在凌蝶儿快要跨过门槛之时,那门槛却仿佛忽然长高一般拦住了她的脚步。凌蝶儿一时不慎,身形不稳,小声地惊呼着往前扑去。 路闲溪立刻回头,伸出手稳稳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啪嗒——”竹片与木板的撞击声应时地在地面上响起。 “蝶姑娘可有哪里受伤?”温热的呼吸从头顶传来,凌蝶儿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双浅青色的鹿瞳中正泛起担忧的情愫。 她忙不迭地从他怀中退出,弯下腰捡起那掉在地上的竹片:“抱歉,我……” 然而就在她无意间瞟过那竹片上的字时却忽然话音一顿,难以置信地瞳孔微张。那片竹片上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蝶”字,这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身份。 刻这个字的人显然当时刻技还很稚嫩,笔触一深一浅。但它显然被很精心地保存了下来,苍翠欲滴,不见一处磕损。 她只一眼便看出这是她第一次刻字时留下的竹片,她对此极为珍重,一直将它放在储物戒中。但储物戒如今已经被阿清放置好,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凌蝶儿收敛情绪,将竹片交到了路闲溪手中:“路兄,你的竹片。” “多谢蝶姑娘,”路闲溪收回竹片,他看着它的目光极为温和眷恋,“这竹片伴路某两万余年,早已与路某密不可分。” 可这竹片自它被刻时起距今明明才十余年,凌蝶儿笑了笑:“路兄重情。” 路闲溪看着她,清澈的鹿瞳中却晦暗难明:“不及蝶姑娘。” “天色不早,茈萝他们怕是要等急了,”凌蝶儿笑着看他,“不知可否劳烦路兄将蝶儿送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自然,蝶姑娘请。”路闲溪笑了笑,带着她向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时,脸上挂着的浅笑却骤然间荡然无存,浅青色的鹿瞳中压抑着狂风骤雨。 若是初遇之时只是熟悉,再遇之时只是怀疑,而此时他已全然确定,她就是她。 路闲溪隐在白纱之下的手青筋暴起,目光冰冷得如有实质,她分明说过只要她看见这片竹片便会再次认出他来,可她如今却全然忘却,这两万余年来苦苦等待的只有他自己。 凌蝶儿面色深沉地看着路闲溪腰间那抹若隐若现的青色,这竹片为何会在他的手上,又为何能够越过时间来到她面前。 还有阿清,他们初遇时他分明是一只妖力全无的小狐狸,那他身为妖又是如何跨越结界进入那浮幻秘境? 她微微皱起了眉,这细细回想起来倒是与师父那枚玉佩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显然比那枚玉佩所蕴含的神力具有更为震天撼地的妖力。 或许虎族与蛇族觊觎的不仅仅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王位,更有那磅礴汹涌、足以翻天覆地的无边妖力。 第五十二章之初 距离凌蝶儿进入贫民窟已经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茈萝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不时伸长脖子向小巷深处望去,听到一丝轻微的声响便警觉地竖起耳朵,倘若没有柳闻辞拦在她身前,怕是早就要冲进去寻她了。 茈萝急得眼中噙了泪光,一跺脚:“柳闻辞你快让开,我要去找蝶姑娘!” 柳闻辞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垂眸看她:“屏障未碎,她很安全。” “你!”茈萝气结,鼓着一张小脸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见他不为所动,知他油盐不进,便侧身绕过他想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柳闻辞伸出手隔着袖子抓住了她的手腕,皱了皱眉,但还是放缓了声音:“你不能进去。” “为何我不能进?”茈萝转过头瞪着他。 柳闻辞有些头疼地心想:这小兔子真是越长大越不让他放心。但他还是耐心地说道:“你进去之后心里只会更加难受。” “可若是见不到蝶姑娘,我才会更加如坐针毡!”茈萝有些失落地看着他,多年来深埋心底的委屈倏然间涌了上来,“柳闻辞,你向来都是这样,你总以为送些稀罕的宝物来我便会开心,可你从来都不知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有的落在地面上迸溅出水花,有的落在柳闻辞青筋暴起却仍不敢用力的手上。 柳闻辞像是被灼烧一般猛地松开了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轻声说道:“抱歉。” 茈萝深吸一口气,擦去自己的眼泪:“你总是在跟我道歉,可你却根本就不知你为何要道歉。” 她甩了甩自己的衣袖,转过身不再看他:“你不用跟过来了,我自己去。” “不行。”柳闻辞条件反射般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嘶——”茈萝吃痛地轻嘶一声,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柳闻辞心里一急,慌忙地掀开她的袖子,只见一道明晃晃的红印出现在了那纤细白嫩的手腕上。 他心疼地皱着眉,懊悔自己尽管已经收了力但还是不慎弄伤了她。她被他捧在手心数百年,却也是因他再次负伤。 柳闻辞极为轻柔地将手覆在了上面,缓缓输入妖力将那红印抹去。 “疼吗?”他抬头问她。 茈萝愣在了原地,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好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疼。” 柳闻辞抬起手想要拂去她脸颊上摇摇欲坠的泪珠,但到最后还是垂下了手臂,说道:“那便好。” “再等片刻,若蝶姑娘还不出来,我就带你进去寻她,可好?”柳闻辞轻声问道。 茈萝低下头,沉沉地回道:“好。” 见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柳闻辞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后说道:“你可知为何贫民窟在妖都占地面积如此之大,且临近万妖街这一繁华之地,地理位置如此优越,但却无妖来寻他们的麻烦,也无妖来争夺他们的地盘?” 茈萝好奇地睁大了眼,摇了摇头,期待地看着他,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柳闻辞有些好笑地看着瞬间变脸的小兔子,这件事妖界掌权者妖尽皆知,但除他们之外却无妖知晓。若是能让她开心,那说出来也无妨。 “妖界创界之初便以九尾狐为尊,后以实力分八大家族。”柳闻辞一边说一边带着茈萝走到墙角,微微施力,一根藤蔓便势如破竹般地破土而出,然后弯下腰形成凳子的模样。待他们坐定之后,柳闻辞又随手用妖力凝聚出了一颗白菜递到她手中。 “咔擦咔擦——”清脆的啃食菜叶声响起,茈萝捧着手中的白菜,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柳闻辞,无声地催促他继续。 柳闻辞被她那殷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接着说道:“妖界创界初期,秩序杂乱无章,各妖族间冲突不断、妖族内部内乱不休,众妖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他们已是自身难保,为了活下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妖界大有一创界便要亡界的趋势,但好在妖界有位明君,还有许多追随于他、与他志同道合的忠臣。” 颜无瑜坐在书房中看着羽族呈上来的奏折,皱了皱眉:“罗迦?” “是。”羽妖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这鹏妖作恶多端,已毁羽族大半领地,小妖们苦不堪言,恳请陛下出手相助。” “凤栖瑞去哪了?”颜无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羽妖浑身一抖,险些将头埋进地底:“族长前些日子与鹏妖大战一场受了些伤,正在闭关。按理说族长也重伤了他,他应当修养一段时日才是,谁知……” 一道轻笑从头顶传来,羽妖瑟瑟发抖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柳成源笑着对他说:“不必如此拘谨,站起来说话吧。” “这……”羽妖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颜无瑜。 “叫你站你就站,磨磨唧唧的做什么呢?看着就烦。”一道不悦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羽妖浑身一震,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低着头,只能见到一双绣着云纹的靴子从他身边走过。 云见怀轻啧一声,不屑地转身走向颜无瑜,一边走还一边嘲讽:“莫非你们羽妖皆是如你一般胆小之辈?” “叁弟,你要将他吓坏了。”柳成源笑着说道。 “他就算吓死了都与我无关,也就二哥你脾气好愿意与他交谈。”云见怀走到颜无瑜身边,一屁股坐在了次座上,双手抱胸翘起了二郎腿,“赶紧的,有话就直说,早说早完事,事情办完了我还要去找喵喵。” “若是让苗缈见到了你这副模样,怕是再过几百万年你也追不上她。”颜无瑜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别啊大哥!”云见怀立刻将腿放下正襟危坐,“我最近一直心慌意乱的,不管我做什么喵喵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我究竟要如何才能博喵喵一笑呢?” 颜无瑜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那个羽妖说道:“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是,是!臣告退。”羽妖如释重负一般夺门而出,自己听的已经够多了,再多听几句怕是要直接被那叁位灭口了。不对,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见,他已经将那些话全都忘了。 政务压身,颜无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想不到常年流连花丛的云族长也会为爱收心。” 云见怀仰头哀嚎一声:“大哥你就知道嘲讽我。” “你就算心情再不悦也不该将气撒到他们身上,他们也都是为了生存。”柳成源轻笑着走到他们身边坐下,“试想你身为苗姑娘,从小养尊处优受万般疼爱,结果一朝出门被喝得伶仃大醉、身边跟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地痞流氓调戏,事后还被他缠上。” 他顿了顿,笑容中有一丝揶揄:“若是换了我,不把你打废都已经是仁至义尽。” “可我云见怀并非什么地痞流氓,”云见怀痛苦地抱着头,他那一头金色的小卷毛也被他揉得一团乱,“二哥你也跟大哥一样只知道看戏。” 柳成源笑着摇了摇头:“苗姑娘性情清冷,切莫操之过急,若她实在不愿你还不如就此收手,莫要再去打扰人家。” 他微微抬起眼,像是在警示一般:“若是被大哥和我知晓你有什么非分之举,不必猫族出手,我们自会清理门户。” “我自然不会!喵喵若是不愿,我就算再倾慕也不会继续纠缠她,”云见怀郁闷地看着他,“你这诡计多端的老柳树是怎么追到二嫂的。” 柳成源笑着看他,待他满心期待快要溢出之时才薄唇微动,说道:“你猜。” 云见怀一时语塞,头上那双无形的耳朵似乎都垂了下来,他怒向颜无瑜控诉:“大哥你看他!” 颜无瑜挑了挑眉:“若是你是一棵柳树,你的脚下正好有一片水潭,那片水潭正好救了一条搁浅的锦鲤,并且你愿意消耗大半妖力去救她助她修炼成人形,你也可以。” 云见怀气馁地低下头:“那也得喵喵给我机会才行。” 他愤愤地看着柳成源:“二嫂怎么就没看清你的真面目,上了你的贼船。” 柳成源轻笑一声,想起锦如菱时眸中满是眷恋与思慕:“也许如菱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你!”云见怀气不过,转头看向颜无瑜,“还是大哥好,心无所爱,无拘无束,潇洒自由。” “呵。”颜无瑜冷笑一声,看了看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然后随手将羽族呈上来的奏折扔到了他的身上,“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无拘无束、潇洒自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去羽族。” 云见怀抱着奏折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地坐在原地。 颜无瑜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好半晌,身后才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哀嚎:“喵喵——”。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脚步未曾有过迟疑。 就算云见怀千不情万不愿,第二日他们还是准时站在了羽族的领地上。 颜无瑜遣散了前来迎接的羽妖,带着柳成源和云见怀走到了惨遭罗迦毁坏的居落前。 他们带来的将士们已被吩咐下去协助羽族安置伤员和维护秩序,罗迦同羽族族长都有一战之力,并非他们所能面对。 云见怀嗅了嗅空气中的妖力波动,啧啧称赞:“不错不错,实力还挺强。” “能与凤栖瑞打得难分胜负,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只可惜……”柳成源看向站在身前的红白身影,在心中继续说了下去:遇到了这尊阎罗。 被毁去的居落已是满目疮痍,颜无瑜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断壁残垣与断臂残骸,便抬步往里走去。 柳成源和云见怀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的动静。 四周一片万籁俱寂,地面如被烈火焚烧一般寸草不生。过了一会,颜无瑜突然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开口说道:“来了。” “轰隆——”一阵轰雷掣电,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骤然将天空斩为两半,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似是在驱逐这些不速之客。 狂风歇斯底里地吹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着怒哄着向他们袭来,像是裹挟着数以万计的利刃,只要他们一不留神便会被碎尸万段。 颜无瑜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的白发被风吹起,衣袂翩飞,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立于天地间,以一己之力抵抗着满天雷霆与狂风的九尾狐。 他只伸出一只手,便轻松地抵御住了这毁去了大半个羽族的电闪雷鸣和飞沙走石。 云见怀仰天长啸,左右腿弯曲前后站立,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一阵金光亮起,直接将狂风震了回去。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响起,炸了一个数十丈深的深坑。 柳成源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手轻轻一抬,一堵由粗壮藤蔓组成的城墙便立了起来,他站在城墙后,优哉游哉地扇了扇扇子。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云见怀气得牙痒痒,正想出口怒斥他几句,却被空中传来的另一道极为嚣张的声音阻截了话语。 “你们还不错,勉强有资格与本尊一战,还不速速跪下来,感激涕零地接受本尊的恩赐。” “噗。”茈萝忍不住笑出了声,眯起眼睛舔了舔已经空无一物的手心,问道,“接下来呢?” “你们在聊些什么?如此开心。”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小巷深处传来。 茈萝惊喜地站起身,快步向来者跑去:“蝶姑娘,您回来了!” “久等了。”凌蝶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侧身让出了身后的妖,“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险些让我失去方向。好在最终遇到了路族长,不辞辛劳地将我送了出来。” 她不能让路闲溪知道她进去究竟是为了做些什么,只能装作无意地说她是迷了路,至于他究竟信不信,那便由他去。 柳闻辞早在感知到路闲溪的那一刻起便警惕了起来,又回到了那不苟言笑的模样,他朝路闲溪微微点头示意:“路族长。” 路闲溪也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柳统领。” “既然蝶姑娘已与茈萝姑娘和柳统领重逢,那臣便告退了。”路闲溪微微俯下身,恭顺地说道。 “多谢路族长,请慢走。”凌蝶儿笑着目送他离开,待再也看不见他的踪影,才回过身看向他们。 茈萝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环住了她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说道:“柳闻辞正在给我讲妖界过去的故事,正讲到精彩处您就来了!” “柳兄见多识广,博学多闻。”凌蝶儿戏谑地看向柳闻辞。柳闻辞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轻咳一声。 茈萝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神采飞扬,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娇嗔:“继续继续,结果怎么样了?” 柳闻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庞,回道:“好。” 第五十三章寻妖 结果自然显而易见,罗迦败了,一败涂地。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鹏唳,一只如山脉般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从云间陨落,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刹那间山崩地裂,留下了一个数千里长的深坑。 金翅大鹏的飞羽远比一线封喉的剑刃还要锋利,在落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四周散去,大有与妖界同归于尽的趋势。 他满身血迹、羽毛凌乱,看起来狼狈至极,但却仍有放手一搏之力。 然而颜无瑜只随意地抬起一只手,那飞羽便如同被操控一般乖顺地聚拢了起来;他虚空一握,那飞羽便颤颤巍巍地开始发颤,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碎裂声。 罗迦猛地仰天长啸想要挣脱颜无瑜的禁锢,却仍是不敌于他,满天的飞羽最终还是被夷为了粉末,在空中化为金粉,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光。 罗迦倒在坑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怒目圆睁,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你究竟是谁!” 颜无瑜只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将他视为无物,转过身向外走去:“老二。” “是,大哥。”柳成源笑了笑,看向罗迦,清润地说道,“鹏妖罗迦,久仰大名。” “你又是谁,”罗迦不屑地发出一声鼻哼,“本尊不同不知名的小喽啰说话,让那个妖来见本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大言不惭,也配让大哥亲自动手?”云见怀虽平日里总被柳成源戏弄,但他平生最敬佩的就是颜无瑜和柳成源,更见不得别的妖对他们出言不逊,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 “老二。”颜无瑜突然给柳成源传言。 “怎么了,大哥?”柳成源问道。 “将他带过来。”颜无瑜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是,大哥。”柳成源抬手压制住了云见怀手中已经凝聚起来的妖力,见他不解地看着自己,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大哥要见他。” 云见怀恶狠狠地瞪了罗迦一眼,转身甩着手愤愤地走开了。 柳成源微笑着看向罗迦:“鹏妖罗迦,请。” 茈萝睁大了眼,一脸震惊地看向柳闻辞:“你口中的这个罗迦,莫非就是……” 柳闻辞点了点头:“是他。” 茈萝突然笑得花枝乱颤:“还真是无法想象他居然有这样年轻气盛的过往。” 柳闻辞垂眸:“嗯。” 他们本就是旷世奇才,众妖望尘莫及。若非之后异变横生,他们依旧可以像先前那般意气风发、凭海临风,鲜衣怒马、所向披靡。 而非如今,阴阳相隔,难遇故妖。 罗迦是羽族的叛徒。 他生来便与羽族族长凤栖瑞是死对头,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而他重伤羽族族长、毁坏羽族领地、残害羽族同胞,早已被羽族除名。 他妖妖喊打,无处可去。 罗迦被柳成源的藤蔓绑了起来,被迫跪在了颜无瑜的脚底下。他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滔天的羞辱,全身青筋暴起想要挣脱束缚,但他旧伤未愈又被颜无瑜重伤,根本无法与全盛时期的柳成源抗衡。 颜无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作茧自缚。 罗迦抬起头,愤恨地看着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若是为了羞辱我,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 云见怀双手环在胸前,一听这话嗤笑一声,松了松筋骨抬步上前:“想死那就早说……” 颜无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止住了他的脚步,他看向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罗迦,开口说道:“你若愿助本王一臂之力,便可将功抵过,本王既往不咎。” 云见怀的嗤笑顿时凝固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颜无瑜:“大哥?” 柳成源脸上那一贯运筹帷幄的笑容也有些许僵硬,但他又很快回到了那谈笑自若的模样,大哥自有自己的想法,而他们要做的便是跟从于他。 罗迦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如今倒是愣在了原地,他猛地呸了一声,厌恶地说道:“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这便是,颜无瑜、柳成源、云见怀三兄弟与鹏妖罗迦的初识。 高高在上的妖王向走投无路的鹏妖伸出了援手,带给了他一条生路。 也是从这一刻起,妖界未来的命运就此改写,他们的名字在历史的长河中历久弥新、永垂不朽,无妖不知无妖不晓。 …… 鹏妖之乱已被妥善解决,只剩下善后事宜,颜无瑜独自站在废墟前看着满目疮痍的土地。 “哇——”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啼哭声,颜无瑜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干净利落地扎起了马尾,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腰间别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行走间还会发出清晰的瓷瓶相撞声。她看起来英姿飒爽却风尘仆仆,与周围格格不入。 而最为关键的是,周围的土地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战斗的波及,唯独她的脚下安然无恙。 “乖,乖,不哭了,姐姐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正在低声轻哄着正在放声哭泣的孩童。 可不管她怎么哄,那孩童却依旧是自顾自地大声哭泣着,魔音绕耳。 安挽缘颇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心想自家那个臭小子都没这么麻烦,这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可该如何是好。 那孩童哭着哭着就像是哭累了一般,抽抽搭搭地朝她伸出了双手。 安挽缘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轻柔地问道:“姐姐带乖乖去找娘亲好不好呀?” 一提起娘亲,孩童撇了撇嘴,一副又要嚎啕大哭的模样,这可把安挽缘吓坏了,立刻顺着他的背说道:“好好好,不说不说。” 她轻叹一口气:看来他的父母也丧命于此了,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若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将他带回狼族,交与阿爹教导了。 “那乖乖叫什么名字呀?”安挽缘又轻声问道。 “孔,孔……”孩童的脸都纠结地皱了起来,似是在努力回想,最后沮丧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不记得了。” 安挽缘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弯眼笑道:“那姐姐给乖乖取个名字好不好?不如就叫孔临沉,如何?” 小孔临沉歪头看着她,似是在尽全力记住这个名字,直到最后才终于绽放了笑容:“好!” 颜无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抱着他离开,就在他想要转身之际,一道白光却突然在废墟中亮起。 他皱了皱眉,抬步向那处走去,只见一本厚厚的书籍正躺在他们原先所站的地方。 而那本书的封面,正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寻妖杂记》。 原来是行者。颜无瑜挑了挑眉,在这个妖妖自危的年代,走南闯北的行者倒是罕见。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颜无瑜抬起头,只见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安挽缘紧蹙着眉头,左右张望着寻找她的至宝,她方才记载完金翅大鹏之后就忙于照顾小临沉,却是把它给忘了。 突然间,一本熟悉的书籍映入眼帘,她心中一喜快步上前,说道:“抱歉,这是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声音却戛然而止,她瞳孔微张,罕见地有些愣神。 这是她此生所见最好看的妖,远胜于她先前赞不绝口的“见其一面,百世沉沦”的鲛人族。 方才那场旷世之战时她只是见了他的背影,却不曾想到他的面容竟也是这般惊世绝艳。 颜无瑜垂眸,将手中的书递给了她:“物归原主。” 安挽缘回过神来,接过他手中的书:“多谢。” 颜无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慢着!”安挽缘突然出声道。 颜无瑜回头,皱着眉看向她,周身冷得仿佛可以滴水成冰,妖王的威严锋芒毕露。 但安挽缘却没有丝毫的胆怯,她指尖微动施法让小临沉暂时陷入沉眠,几步上前凑近颜无瑜,笑着说道:“这本书于挽缘来说乃是无价之宝,重若性命。阁下拾金不昧,挽缘感激不尽。但挽缘常年出门在外、四海为家,身边无贵重之物用以答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 颜无瑜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安挽缘却愈发眉眼含笑,红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道:“以身相许。” 颜无瑜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想不到竟有妖胆大包天至此,胆敢调戏杀伐果决的妖王。他被气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狐狸眼微眯:“你好大的胆子。” 安挽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若是没有胆子又如何敢去闯这天下,阁下不如考虑考虑?” “呵。”颜无瑜冷笑一声,回过头向前走去,不再理会她。 安挽缘几步跟了上去,在他身侧笑道:“阁下不拒绝,那就是默认了?” 颜无瑜冷着脸一言不发,充耳不闻,好似将她视为空气。 “阁下若是觉得羞涩也无妨,挽缘可回到家中拜托阿爹前去提亲。”安挽缘幽绿色的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继续笑着说道,“差点忘了,挽缘还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又住在何处。” 颜无瑜目不斜视,冷笑一声:“你连我是谁都不知就敢送上门来。” “挽缘自知实力不济,但尚有自保之力。”安挽缘笑着看他,“况且以阁下的实力,若真想要动手,那挽缘早就无法站在此地与阁下谈笑风生了。” 颜无瑜敛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阁下当真不考虑一下?”安挽缘继续追问道。 “你。”颜无瑜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般出声道。 安挽缘心中一喜,连忙问道:“阁下可是同意了?” 颜无瑜依旧是那般冷漠的模样:“羽族族长过几日会来此处,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将你手中的孔雀交与他。” 安挽缘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明媚地笑道:“好。” 云见怀瞠目结舌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三妖,疯狂朝柳成源挤眉弄眼:二哥,大哥这是何情况?金屋藏娇?私生子? 柳成源笑着回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揶揄,就像是在看自己愚不可及的弟弟:狐狸和狼能生出孔雀? 颜无瑜走到柳成源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是,大哥。”柳成源笑着点了点头。 云见怀更是大惊失色:“大哥,你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颜无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了声:“是是是,不回不回。这位娇……不是,这位大嫂……不是,这位……” 柳成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了他,笑着对安挽缘说道:“姑娘这边请,若是觉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委托奶娘来照顾这位小孔雀。” “多谢。”安挽缘点了点头,看向已经转醒正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松手的小临沉,又看向冷若冰霜的颜无瑜,“不过还是请您安排他和我住在一起吧。” 柳成源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是姑娘的要求,那二位请。” …… 三日后,凤栖瑞出关,第一时间前来拜见颜无瑜,他们秉烛夜游,但除了他们之外无妖知道他们交谈了些什么,就连柳成源、云见怀、罗迦以及日后已经成为妖后的安挽缘也不知。 第二日,凤栖瑞带走了撒泼打滚、涕泗滂沱的孔临沉,并将他收为义子,从头到尾没有给罗迦一个眼神。 但从那日之后,原本与王族亲密无间的羽族却突然与之生疏了起来,更偏向于中立。 与之相反,罗迦与颜无瑜、柳成源、云见怀在千年相处中交好,在兄弟四妖中位列第三,前于云见怀。 …… 一切尘埃落定,该是返程之时。 安挽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正欲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声喊道:“颜无瑜!” 颜无瑜回眸看她,鎏金色的兽瞳晦暗难明:“嗯。” “你要不要随我去见一见天下!” “去见一见,你的天下!” 颜无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好半晌,才突然轻笑一声。 …… 这一百年内,颜无瑜将妖界的大小适宜全权交与柳成源、罗迦、云见怀处理;安挽缘带他走遍了她曾踏足之地,将妖界的另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他。 一百年后,妖王陛下回归,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出自狼族、实力深不可测的妖后殿下。 妖后殿下仁德、心怀万民,在她的精心布置下,妖都布局初具日后的轮廓;同时她还在妖都繁华之地中划了一处居所,专供流离失所的妖居住。 为护他们周全,妖王陛下、树族族长、豹族族长、罗迦一同在此地施下封印,固若金汤。 但之后的变故也波及了此处,慢慢地,这里便从难民的庇护所变为了众妖口中的“贫民窟”。 茈萝有些唏嘘地看着柳闻辞:“究竟是何变故,才会让一切天翻地覆?” 柳闻辞摇了摇头:“抱歉。” 茈萝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总是同我说抱歉,不能说那便不说。” 凌蝶儿沉思,她回想起了阿清曾说过的话,好似有了些许眉目。 茈萝站起身,看了看天边:“时间过得好快,天色居然都有些沉了。” 她看向凌蝶儿,弯起了眼:“蝶姑娘,要不要见一见夜晚的万妖街?这三年为了庆贺陛下生辰,妖都可比往日热闹得多呢!” 凌蝶儿眉眼含笑地回道:“那是自然。” 柳闻辞无奈地看着她们:“那还请二位姑娘莫要跑远。” 凌蝶儿笑着回道:“那便劳烦柳兄了。” 茈萝环住了她的手臂,笑道:“蝶姑娘,我们快走吧。” 第五十四章烟火 暮色西沉、月明星稀,妖都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明光闪烁,似繁星点缀其中。 万妖街更是热闹非凡,酒肆、客栈妖满为患,满春阁、赌金坊门庭若市,猜灯谜、点花灯等各种小铺层出不穷,皆被围得水泄不通。小摊小贩比起白天更是铆足了劲地吆喝,一派车水马龙。 茈萝欢欣雀跃地左右张望,拉着凌蝶儿在各个店铺前穿梭,柳闻辞穿越重重妖群跟在她们身后,一步也不曾远离。 “蝶姑娘你看!”茈萝来到一家糖铺前,拿起了一支嘴里正在嚼着叶片的兔子糖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凌蝶儿,“好看吗?”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很好看,和茈萝一般可爱。” 茈萝笑弯了眼,回头看向柳闻辞,眨眼示意。 柳闻辞几步上前将那糖画买下,交与茈萝手中。 茈萝接过糖画却不忍将它吃下,一只手拿着它另一只手牵着凌蝶儿继续向前逛去。 柳闻辞看着她们的背影,正欲抬步跟上,然而一道熟悉且极具压迫力的妖力倏地从他身后传来。 他手中凝起妖力警觉地回过身,直到看到来者时才放下警惕,恭敬地低下了头。 来者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她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茈萝又看上了一盏兔子灯,回过头想要去寻柳闻辞,然而一回头却发现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禁军统领不见了踪影,顿时着急了起来:“蝶姑娘,柳闻辞不见了!” 凌蝶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不必着急,柳兄神通广大,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很快便会寻来。” “不行!”茈萝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要去寻他!” 还未等凌蝶儿回她,一道声音便从妖群中传来,瞬间便安抚了心慌意乱的小兔子:“我在。” 茈萝蓦地睁大了眼,几步绕过来来往往的妖跑到他面前,眼角还挂着泪珠,气鼓鼓地问道:“你究竟去了何处?” 柳闻辞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抱歉,我下次再也不会不告而别。” 他带着茈萝走到凌蝶儿面前:“蝶姑娘,我想带茈萝去一个地方,还望恩准。” 茈萝唰地竖起了耳朵,在他身后探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眨巴眨巴地看着凌蝶儿,似期待、似害羞又似胆怯。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柳闻辞向她道过谢,便带着脸红耳赤的茈萝走进了妖群,不见了踪影。 凌蝶儿垂下眼眸,走向灯火通明。 万妖街的尽头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木,相传前任羽族族长凤栖瑞便是在此诞生。凤凰本是瑞兽,降世乃是祥瑞之兆,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了妖都居民的祈福之地。 众妖口口相传:只要在这棵梧桐木下祈愿,愿望便能传至妖王陛下的耳边,他会帮助他们实现。 而如今,众妖如虔诚的信徒一般跪在它的脚下,五光十色的妖力如荧火一般涌入它的体内,繁星如昼。 凌蝶儿站在拱桥上看着这奇景,眉头微蹙。 她对自然万灵最是敏感,然而这棵梧桐木却很是古怪。它的体内没有生命的流动,更像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而那些妖力没入它之后也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分波澜。 就在这时,她突然在群妖之中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他隐在角落,同样面露凝重。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双目凌厉地回望过来,直到看到她时凌厉才被惊讶所替代。 孔临沉朝她点了点头,同身边的羽妖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去。 凌蝶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凤栖瑞与孔临沉是义父义子的关系,孔临沉对他的妖力应是再熟悉不过,那他是否也意识到了这棵梧桐木的不同寻常?而先前孔临沉也说过,凤栖瑞曾在妖都出没。 就在她沉思之际,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紧接着脸颊上也挂上了些许的重量。 她的耳边传来轻笑:“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 凌蝶儿瞳孔微张,笑着回头看他:“阿清!” 颜清脸上戴着一副挡住上半张脸的狐狸面具,鎏金色的狐狸眼含笑着看向她,晶莹剔透的金瞳似将这万家灯火尽数收入眼中。 “嗯。”颜清嘴角微微勾起,理去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不知何时,身边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妖都戴上了面具。 凌蝶儿站在拱桥上向下望去,只见她的脸上也戴了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具,潺潺流水与万千灯盏从他们脚下游过,蜿蜒着飘向远方。 她弯眼笑道:“阿清,我们变成一样了。” 颜清看着她在灯火阑珊处笑靥如花,有一瞬间的愣怔。他们,是一样的吗?她从花中绽放,而他从炼狱走来,他们,可以一样吗? 凌蝶儿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前:“阿清,不必多虑。” 他轻轻抱住了她,吻在了她的发丝上:“嗯。” “听闻在此处祈愿便可得妖王陛下的聆听,不知道我是否有此殊荣得陛下垂怜?”凌蝶儿眉眼含笑地问道。 “不论你在何处祈愿,妖王都会倾听。”颜清垂眸看她,“他绝不会让你久等。” “愿这灯火如昨,万妖无难无忧;愿这江山如旧,不见悲愤离愁。”凌蝶儿抬起头看着颜清,“愿这妖王如昼,与吾共赴长久。” “不知陛下,是否愿意?” 她知道了。颜清良久无言,他早该料到她如此冰雪聪明,又怎会无法猜到他近日所筹划之事,她是怕他会因她枉顾性命,才以此为媒介将担忧说出。 “好,”颜清回道,“本王答应你。” 凌蝶儿笑了起来:“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颜清看着她,“君无戏言。” 他轻轻解开她的面纱,眷恋地吻了吻她的鼻尖,又向下吻去,轻柔地吻住了她的红唇。 “嘭——”璀璨夺目的烟火在他们身后绽放,如一场美不胜收的火树银花,如一场流光溢彩的似梦幻境。在这纷闹喧嚣、四面楚歌的繁华之地,他们唇齿相依,以彼此为后盾,并肩而行。 凌蝶儿附在颜清耳边,将她方才所疑惑之事全数告诉了他。 颜清微微皱眉,说道:“随我来。” 他们一路走过跪在地上的众妖,然而他们却对他们视若无睹,依旧在虔诚地跪拜。 颜清带着凌蝶儿走到梧桐木前,问道:“可有察觉异样?” 凌蝶儿闭上眼,神识一寸一寸探入,直至那一片虚无之中骤然出现了一丝火光,紧接着火光迅速向四周蔓延,星火燎原,将周围尽数灼烧,燃起熊熊烈火。 而那熯天炽地之中,却生长着一棵傲然屹立的梧桐木,一个红色的身影正站在它的面前,微微抬起头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察觉到她在看他,他缓缓侧过头,然而一阵火光闪过,他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凌蝶儿猛地睁开眼:“我看见他了。”凤栖瑞。 颜清点了点头:“嗯。” “阿清,他好像有话要与我说。”凌蝶儿看向颜清。 颜清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不必理会他。” 凌蝶儿眨了眨眼,突然凑近他:“阿清,莫非你是吃醋了?” 颜清冷哼一声:“本王从不吃醋。” 凌蝶儿笑弯了眼,后退几步:“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觉。” 颜清伸出手将她抱入怀中,皱着眉说道:“你要去何处?” 凌蝶儿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说道:“阿清,让我去吧。” 颜清冷着脸一言不发。 凌蝶儿又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他的薄唇,笑道:“阿清。” “你。”颜清鎏金色的狐狸眼暗了下来,“当真要去?” 凌蝶儿点了点头:“若能得凤栖瑞助力,那无疑是锦上添花。” 颜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杏眸,想在其中找到一丝犹疑与胆怯,让他能及时打消她的念头。然而里面除了一往无前的坚韧,其他什么都无法看见。 只要有她在身边,即便没有凤栖瑞相助,他也能所向披靡。 颜清冷哼一声,移开视线:“你究竟要遍体鳞伤到何种地步才会学乖。” 凌蝶儿笑着回道:“多谢妖王陛下。” 她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说道:“阿清,我很快就回来。” 梧桐木的底部突然泛起波澜,骤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凌蝶儿轻轻触碰了它一下,顿时火光大涨,满天的火星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颜清冷着脸看着她消失,周身的冷气竟直接将火星凝固,化作星星点点的冰粒,又被他夷为冰粉,消融于空气中。 他满脸阴郁地拂袖转身离去,待他走后不久,跪在梧桐木下的众妖纷纷摸了摸自己的脸,呼出一口热气,总觉得方才似乎下了一场雪,寒冷到足以滴水成冰。 凌蝶儿走入了一条一望无际的长廊,两侧雕刻着栩栩如生、连绵不绝的壁画,火光将它们照亮,使它们清晰可见。 两侧的壁画一开始一般无二,皆是在熔岩之火中长出了一棵梧桐木,一只凤凰诞生于此。 不,这并非开始。凌蝶儿回头看去,她身后的壁画似是被破坏一般模糊不清,显然他不愿让她再往前探究。 凤凰与九尾狐一见如故,与其他志同道合的妖兽一同将这蛮夷之地建设成了风调雨顺、幅员辽阔之地。至此凶险之地被掩盖深埋,大小妖族如雨后春笋般林立,很快遍布妖界。 所有羽族皆受凤凰庇护,除了那只罪恶滔天的金翅大鹏。 凤凰与金翅大鹏大战一场两败俱伤,最终金翅大鹏被九尾狐收服,不再作恶。 然而下一幕,九尾狐的身边却围绕起了一圈黑雾,巨柳和云豹挡在他的身前,虎蛇在一旁虎视眈眈。 就是从这一幕起,两侧的壁画便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左侧的壁画就像是记载了一段残忍血腥、不堪回首的过去:小九尾狐亲眼目睹九尾狐、黑狼、巨柳陨落,云豹身受重伤,悲愤欲绝地将黑雾吞下,妖力暴涨险些失控,好在被赶来的金翅大鹏制服,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但后来,小九尾狐长大,炼狱将至,血染红了妖界的天空,再不见蔚蓝;众妖生不如死,遍地断臂残骸。 金翅大鹏被折断了羽翼和双爪、削去了利喙,以锁神链禁锢,悬挂在妖王山脚下,承受着千万年的痛苦,那条河中流淌的不再是清澈的流水,而是从他的伤口中一滴一滴落下的血水。 虎族蛇族被关押在了露天牢笼,虎蛇被活生生地扒了皮,凄恻的吼声萦绕妖界上空久久不散;他们被施了法,即便失去皮毛与鳞片也无法死去,他们饱经折磨,直到最后鲜活的肉体才被丢进他们饥肠辘辘的同胞中,一边惨叫着一边被啃食殆尽。 鲛人族被斩断了鱼尾、挖去了舌头,他们失去了在水中遨游的能力,只能在地面上痛苦扭曲地爬行,内脏与血液蜿蜒着流了一地;他们的喉中发出的不再是天籁之音,而是凄厉刺耳的怪叫。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壁画上的景象残暴到光是看一眼便觉得不寒而栗,更别提亲身经历。 而壁画的最后,九尾狐再度发狂,亲手将身边的一棵巨柳击杀,一只兔子挡在了另一棵巨柳面前,却直接被炸为了血沫,尸骨无存。 至此,一切终结,时间回溯。 妖界篇也差不多要进入主线啦!!! 第五十五章凤凰 这是……前世的妖界? 凌蝶儿站在壁画前,抬起头看着那只双目通红、呲牙怒视的九尾狐,阿清?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了那只九尾狐,刹那间,耳边传来了一阵响彻天际的妖兽怒吼,愤怒、绝望、阴郁、暴戾裹挟着妖王的毕生妖力向她奔涌而来,亦有毁天灭地之力。 凌蝶儿缓缓闭上眼,那妖力转瞬便来到了她面前,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突然,她的面前仿佛立起了一个无形的结界,那妖力在距她仅一步之遥时竟避开她一分为二直直地往后冲去。 “嘭——”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狂风骤起、火光摇曳、碎石陨落,走廊似有崩塌之相。 一滴泪从凌蝶儿眼角滑落,她与颜清似有了通感,能感觉得到那妖力的最深处,蕴含的是痛不欲生的悲伤。 “阿清。”她的声音也有了些许哽咽,只是轻声地呼唤着他。 忽然间,有一道温暖的妖力凭空出现,轻轻地将她护在其中,暴乱之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擦去了她的泪水:“嗯。” 妖力散去,凌蝶儿已站在了走廊右侧的壁画前。 她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那滴泪已不见了踪影。 他真的来过。 凌蝶儿深吸一口气,继续看向剩余的壁画。 依旧是黑雾围绕的九尾狐、他身侧的巨柳和云豹,还有虎视眈眈的虎蛇。 但不同的是,在另一旁的黑狼与小九尾狐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这是?”凌蝶儿愣了愣,仔细辨认。 这竟然是她自己! 她与黑狼似乎正在交流着些什么,下一幕……壁画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空白。 凌蝶儿微微蹙起眉,为何这部分的壁画已经缺失?她回过头看向左侧的壁画,莫非是因为她的到来影响了这部分过去,因此它才没有显现? 她继续抬步向前走去,壁画上渐渐有了模糊的影子。万象更新,一只威风凛凛的九尾狐赫然入目,万妖臣服在他的脚下,心悦诚服地奉他为他们的君王。 与左侧的壁画上九尾狐之下的狐狸、凤凰、老虎、云豹、毒蛇、巨柳、鲛人、黑狼不同,右侧壁画的九尾狐之下,先是金翅大鹏、巨柳、黑狼,后是狐狸、孔雀、老虎、云豹、毒蛇、巨柳、白鹿、鲛人,再之后才是万千妖族。 这头白鹿……凌蝶儿蹙紧眉头,她曾见过这头白鹿,就在妖王山的后山,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他就是鹿族族长,路闲溪。 看来他早已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并未声张。凌蝶儿看着白鹿,杏眸微阖,还是要小心为上。 她看着壁画轻轻摩挲下巴,心想:禁军统领柳闻辞,暗卫统领言慎,那这金翅大鹏罗迦如今又身在何处。 而且无论是颜无瑜还是颜清,从始至终,他们的脚下一直都只有八大家族,狼族即便已被灭族,但并未被除名。 凌蝶儿重新看向九尾狐,他依旧是那般孤高自傲、睥睨万物,但与众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一半是清澈见底的鎏金,一半是刺目惊心的血红。 九尾狐缓缓地闭上了眼,熟悉的黑雾悄然无声地攀爬上了他的身躯,而在一旁的黑暗之处,阒然出现了一双又一双发着光的眼睛,它们贪婪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就像是一只在阴暗中扭曲、蠕动的千目妖,正在寻找机会蚕食它们原先可望而不可即的猎物。 又是如此。凌蝶儿握紧双拳,眉心蹙起,她面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壁画:前世颜无瑜因黑雾而陨落,阿清因黑雾而性情大变,妖界就此沦陷;今世黑雾依旧潜伏于暗处无孔不入,它究竟是何东西? 颜清暗藏心事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凌蝶儿瞳孔微张,她似乎已经猜到他正在准备何事了。 一道寒光在她的杏眸之中一闪而过,真是笨蛋狐狸。 她抬起脚步,背影沉重却愈发坚定。 若壁画属实,若她真能回到过去,那她既然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第三次……千次、万次,不死不休。 凌蝶儿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画面,在心中沉思:黑雾无疑暗藏着惊天的妖力,但显然并非攻无不克,两任妖王并非冲动之辈,定是在有充足把握之后才会选择动手,但最终却遇见了什么差错才会导致一切都与他们的预期背道而驰。 她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这幅壁画,心想果然如此。 右侧的壁画也迎来了它的终局:一只虚弱的小狐狸无力地倒在郁郁葱葱之中,熟悉的身影轻柔地将他抱起,并将他放在了身边;而在她当时视线未及之地,那只千目怪正在愤怒地注视着他们,恶狠狠地撞击着那一层无形的屏障,可却始终无法逾越半分,那是地神所设的结界,无妖可以攻破。 凌蝶儿看着小狐狸额间若隐若现的黑雾,眉心稍缓,莫名想到:是它穿越结界将他送到了她的身边,它救了他。 然而她将狐狸治好之际,狐狸却将她带入了妖界,至此开始了妖界之旅。 而壁画的最后,是她站在一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木前,九尾狐站在她的身后目送她离开;凤凰立于枝头,正在沉默地等待着她。 她回望灯火通明的长廊,它静静地屹立于此,如最公正严明的史官,无声地记录下被埋没的曾经;它并非预言,而是记载过去。 “吱呀——”走廊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镶满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妖石的大门,它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缓缓打开了门扉。即便是比起恢宏壮观的走廊,它也分毫不让。 凌蝶儿站在门前,一股炙热的气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面而来,却并无攻击之意,而是钻入了她的眉心,最终化作了翎羽的模样。 霎时原本躁动不安、烁玉流金的火花也变得温和了下来,乖顺地围在她的身边,与她的指尖缠绵。 它们牵起她的手往前飞去,引着她走进门内。 入目依旧是那一片火红,熊熊燃烧、经年不熄的烈火,晶莹剔透、琳琅满目的晶石,汹涌翻滚、明暗交错的熔岩河……还有那一棵枝叶扶疏、遮天盖日的梧桐木。 九条长长的五彩尾翎从树枝间垂落,在这满天火海之中显得尤为夺目。待凌蝶儿走近了才发现这并非真正的尾翎,而是以五彩翎羽制成的衣摆。 凌蝶儿抬起头,一个身影正坐在枝叶之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眠。 “嘶——”指尖的火花温度骤升,凌蝶儿轻嘶一声,低头看去。 只见原先火花缠绕之处像是被刻上了烙印,缕缕红线蔓延交织,最后竟化为了翎羽状的戒指,金光与红光交相辉映,安然地佩戴在她的无名指根部。 一缕红线自戒指中升起,向上飘去;而在梧桐木的顶部,亦有一缕红线向下飘来。它们在空中相连,引着凌蝶儿向树顶飞去。 凌蝶儿看着周围越发辽阔的景色,却只觉得熟悉,她细细回想片刻,骤然心里一惊,这正是妖界创世之初凤凰诞生时的模样! 红线引着她稳稳地落在了枝头,在红叶飘摇之中,有一个红色的人影正背靠梧桐木而坐,一条腿微微屈膝,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像是正在小憩。 凌蝶儿轻轻拂开挡在面前的红叶,一片更为耀眼的火红闯入了她的视线。 他穿着一身红衣,宽大的袖口点缀着无数彩羽,衣摆上长长的五彩尾翎垂下,无风自动;他有着一头红发,左侧的头发用翎羽状的发饰夹起,如烈火一般炽热夺目,薄唇轻抿、额间落羽,亦是一抹朱红。 而他的大拇指上也佩戴着与凌蝶儿一模一样的戒指,与她红线交缠。 凌蝶儿缓缓走近,但他却依旧闭目而眠。 “晚辈凌蝶儿,见过凤前辈。”凌蝶儿弯下腰拱手,恭敬地说道。 “……”回应她的只有窸窣的树叶声以及燃烧的火花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凌蝶儿安静地立在他面前,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羽毛摩擦的声音。 她抬起眼,只见一双金红色的凤眸正在含笑注视着她,似是已经看了她很久,不知为何,她竟从里面看出了不舍与眷恋。 凌蝶儿在心中摇头,她很确定这是他们的初识。 凤栖瑞微微勾起嘴角,薄唇微启,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凌蝶儿瞳孔微张,问道:“凤前辈见过晚辈?” 凤栖瑞站起身,抚了抚袖子:“嗯。” 凌蝶儿思索片刻:“敢问前辈可是藏兵谷之时。” 凤栖瑞手一顿,又面色如常地说道:“这世间龙凤罕见,龙有数条,以龙王为尊。但却只有两只凤凰,一在神界,为日神坐骑;二在妖界,为羽族族长。藏兵谷唤你去的并非是我。”他垂眸,看来他已经见过她了。 “那便是两万余年前,异变突发之时。”凌蝶儿看着他的侧脸,想要抓住些许蛛丝马迹。 凤栖瑞微微扬起嘴角,点了点头:“还算聪明。” “不过你如今还未踏足那里。”凤栖瑞看着她,“算算日子,也快是时候了。” “晚辈斗胆,有一事不解,还望前辈解惑。”凌蝶儿与他对视。 凤栖瑞似是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嘴角微勾:“但问无妨,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也并非什么大事,”凌蝶儿笑了笑,“只是前辈对前事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莫非前辈也是……” “重生之人。”凤栖瑞凤眸微眯,接上了她的话,“你想问我这个,是吗?” 凌蝶儿后退一步,拱手:“前辈举世无双,晚辈心悦诚服。” 凤栖瑞轻笑一声:“我是凤凰,涅槃而生。我们虽不尽相同,但也异曲同工。” “凤凰并非一开始便拥有所有记忆,而是在日后成长过程中慢慢复苏,直至全权继承。” 凌蝶儿抬起头看他:“多谢凤前辈为晚辈答疑解惑。”他们皆是一样,涅槃重生。 凤栖瑞摇了摇头,那双金红色的凤眸中似有普度众生的怜悯:“你是人族,本不该被牵扯进来,妖界亏欠于你。” 凌蝶儿笑了笑:“多谢凤前辈,但事已至此,晚辈早已无法回头,与其悲叹过去,不如直面未来。” 她的眼中似有皎皎星河,淌着深埋心底的爱意,她弯眼笑道:“晚辈只求心爱之妖能够得偿所愿,便心底无憾。” 凤栖瑞瞳孔微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面容,他有一瞬间的愣怔:这个表情,他曾见过。 就在他与好友秉烛夜谈的那个夜晚。 即便他放下高傲,面色凝重地再三重复未来也许会发生他们都不愿面对之事,好友却还是笑了笑,说道:“若畏手畏脚、囿于过去,连心中所爱都怯于追求,以何称王?” “栖瑞,本王不信命、不怕命,这世间本王说了算。但他们不同,总之多谢。” 而最终,他匆匆赶到现场,见到的只有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好友。他跪倒在地、满目苍凉,他说:“栖瑞,我败了。” 他的眼中有绝望、有悲痛、有后悔,但那抹因爱她而起的星火却始终不曾熄灭,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不后悔爱上她,而她亦是如此。 凤栖瑞回过神:“未来之事,我已无法看透,接下来会如何,皆要看你们自己。” 凌蝶儿点了点头:“多谢凤前辈指教,晚辈铭记于心。” 凤栖瑞看着她,心口微微泛疼。 他一直都在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够唤醒他的人。她是他的同类,他们知己知彼,能够互相了解、互相倾听。他终于等到了她,可却没有时间陪她继续走下去,共面这场腥风血雨。 “这枚戒指名为凤翎戒,凡是羽族见它即见我。”凤栖瑞笑了笑,“羽族愿成为你的助力,生死无悔。” 凌蝶儿一惊,看着手上的凤翎戒,顿时觉得这枚小小的戒指有千斤之重,它并非是一枚戒指,它的背后是整个羽族以及他们的生死存亡。 生死并非儿戏,但她,目前需要它。 凌蝶儿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凤前辈。” “起来吧。”凤栖瑞看着她,“对我不必如此客气。” “凤前辈打算何时离开这里?”凌蝶儿问道,“孔族长一直在寻您。” “这孩子,他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凤栖瑞轻笑一声,“我不会离开这里,或者说离开之时,我已不再是凤栖瑞。” “凤栖瑞将会停留于此,与梧桐共眠。” “凤前辈可是要涅槃了?”凌蝶儿看着他,她早该料到他沉睡不醒定是事出有因。 “涅槃是生命之终,却也是生命之始,我能够等到你,心愿已了。”凤栖瑞负手而立,一枚火光逐渐在空中显现,最终缓缓停留在了凌蝶儿的手心,“接下来,他会与你们同行。” 凤栖瑞深深地看了凌蝶儿一眼,像是想将她牢记心中、永世不忘,还没来得及等她多问,他的身体突然燃起了熊熊火光,凌空而起,在空中化为浴火凤凰,绵延千里、震天动地,拍打着翅膀飞入梧桐之中;梧桐树上成千上万的树叶倏地被点燃,化作火树银花,向四周散去,如流星划破天际;地面裂开了深渊,滚滚岩浆翻涌而出,晶石爆裂成了粉末,在火光的辉映下如不灭的荧光,熠熠生辉。 火光没有消弭之势,即便身体消散,他仍永存。 一阵疼痛泛上了凌蝶儿的心间,她忍去眼角的酸意,恭敬地低下了头,送这位高风亮节、怀瑾握瑜的羽族老祖最后一程。 “啾啾啾——”她的手心突然出现了一片毛绒绒的触感,还传来了细弱的鸟鸣声。 凌蝶儿立刻低下头,只见一只圆滚滚的红色小鸟正躺在她的手心中,歪着脑袋看着目前的庞然大物,而他的右爪子上,一枚戒指赫然在目。 凌蝶儿手一抖,凑近他,缓缓开口问道:“凤前辈?” 小鸟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她:“啾?” “……”凌蝶儿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她将小鸟放入怀中,寻找离开之路。 就在这时,满天的火光化作了一只傲骨嶙嶙的凤凰,从她面前盘旋飞过,最终在她的脚下停下。凌蝶儿深吸一口气,从数千丈高的梧桐木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它的背上。 凤凰仰天长唳,直往天边飞去。它穿破了重重云层,飞离了那片不灭的熔岩。 凌蝶儿用手挡在脸前,挡住了遮头盖脸的狂风,她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透过层层迭迭的云朵向下看去,辨别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熟悉的场景逐渐浮现,这是妖王山的后山!原来凤前辈和梧桐木一直都隐在后山之中,怪不得阿清一点都不曾惊讶,他早已知晓。 凌蝶儿低头看向怀中的那团红色,他眨着不谙世事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不时“啾啾”几声,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脖颈。 她轻轻地抚了抚他的羽毛,入手是一片如丝绸般的顺滑,她眉眼稍弯,将心底的悲痛压下,又将他抱入了怀中。 此后,便由她来照顾他。 第五十六章鹿鸣 遥远的北山之巅,飘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给这片寂静而辽阔的北地穿上了一层银装。但在一个冰晶林立的洞穴之中,却悄然睁开了一双一深一浅的棕色异瞳。 “他死了。”他开口说道,似是在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捂面仰天长笑,异瞳中却暗流汹涌、杀机四溢,他咬牙,“我还没亲手杀了他,他怎么敢先死呢。” “真是该死的东西。”他站起身,猛地一挥手。 “轰——”重峦迭嶂瞬间被夷为平地,连一片雪花都没有幸存。 他走到悬崖边,声音裹挟着雄厚的妖力传遍了整个妖界北部:“回妖都!” 孔临沉站在后山山腰处,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只迎风飞翔的凤凰,他缓缓闭眼,低下头肃穆地轻声自语:“义父。” 凤凰啼唳着围绕后山盘旋,就如同炽热耀眼的太阳落入世间,在树叶上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火光,它缓缓降低高度,最终在孔临沉面前停下。 它俯下身,凌蝶儿从它背上一跃而下,如惊鸿蹁跹,她的衣摆随风而起,身姿亭亭而落,站在了他的面前。 凌蝶儿莞尔一笑:“孔族长,幸会。” 孔临沉睁开眼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的火凤,蓦然单膝跪下,低头沉声道:“羽族第二任族长孔临沉见过老祖,见过……祖母。” 什么祖母?凌蝶儿心里一惊,忙想摆手解释,然而怀中却传来一阵骚动。 小凤凰挣扎着挣开了她,扑闪着小翅膀飞到了地上,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正跪在地上的羽妖。 突然,他似是感受到了血脉深处对他的压制,意识到了自己地位很高,神气地挺起了自己小小的胸脯,高昂起自己的小脑袋,装作高深莫测般地在他面前踱步。 “……”孔临沉只觉得自己胸口积郁更深,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被迫接受现实:“临沉恭迎老祖。” “啾啾啾!”小凤凰猛地扑进了凌蝶儿怀中,一边啾声不断一边开心地扑着翅膀,像是在她面前邀功争宠。 “好好好,真乖真乖。”凌蝶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最厉害了。” 得到夸奖的小凤凰欢欣雀跃地蹭了蹭她的脖颈,急忙“啾啾啾”地与她对话。 凌蝶儿看着孔临沉,有些愧疚地说道:“孔族长快快请起,凤前辈之事……抱歉。” 孔临沉起身,闻言摇了摇头,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既是老祖的决定,那吾等羽妖皆会遵从,羽族全族上下静候殿下差遣。” 他看着她怀中正在撒娇的小凤凰,眉眼间闪过一丝悲痛:“老祖暂时已不记得临沉,怕是也不愿与临沉一同回羽族。老祖亲近殿下,还请殿下悉心照料老祖,羽族上下感激不尽。” “那是自然,还请孔族长安心。”凌蝶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即便是我受伤,也绝不会让凤前辈掉一根毫毛。”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殿下了。”孔临沉垂眸,“臣不再叨扰,就此告退。” “孔族长慢走。”凌蝶儿目送他离开,看向身后的火凤,问道,“你要走了吗?” 火凤深深地注视着她,凤栖瑞这一生只见过她两面,一在异变将至,二在濒死之时。它随后点了点头,展翅仰天长唳,蓦然化作漫天火光,在空中一分为二,一半飞入小凤凰体内,一半没入凌蝶儿眉心,再不见踪影。 凌蝶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处传来一阵温热,翎羽状的印记亮起,又渐渐隐去了光芒,而她的体内原本被封印住的灵力竟开始缓缓流转。 不。凌蝶儿手心向上,一施力,竟有一簇火苗燃起。她微微蹙眉,这并非灵力,而是……妖力! 是凤前辈将他一半的妖力传给了她,但她本身并非妖,无法自己修炼妖力,因此当凤前辈赠与她的妖力耗尽之时,她所拥有的妖力也将化为乌有。但即便如此,羽族老祖的一半妖力之雄厚,也并非寻常妖族所能想象。 凤凰的涅槃传承之力,当真是一种很奇妙的力量,它可以打破常规、出其不意。 她抱紧小凤凰,转身向山下走去。此时的她即便没有树族的化妖果,也成为了真正的“妖”。 后山依旧是原先那般郁郁葱葱,只是相比较之前言慎相伴时的愉悦放松,凌蝶儿这次的步履显得有些沉重。她的身后长眠着一位以毕生之力为她铺平道路的前辈,他沉眠于此,却依旧润泽万妖,乃是当之无愧的“祥瑞”之妖。 天色渐晚,熟悉的小溪映入眼帘,蜿蜒而下,凌蝶儿停下脚步稍作休整,打算之后一鼓作气直接下山。 但在暮色将至之中,一抹光芒悄然亮起,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光点,它们此唱彼和、一呼百应,直向丛林深处蔓延。 鹿鸣草群!凌蝶儿看向怀中自得到妖力之后便开始沉睡的小凤凰,手中蓄力,抬步跨过溪流往光芒所向之地走去。 越往里走,本该黢黑的丛林却愈发明亮,鹿鸣草密集得快要蔓延至整个丛林,它们迎着微风摇曳着自己的叶片,却更似在顶礼膜拜。 凌蝶儿抬起头,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奇观。 只见鹿鸣草群集聚之处,一棵蔽日遮天、虬枝盘结的鹿鸣草树迎风而立,万千鹿鸣草融为一体化作一根又一根粗壮的藤蔓,围绕着它盘旋而上,没入层层迭迭的叶片之间;数之不尽的光点飘浮在它的周围,在风的指引下缓缓而动。 “这是……鹿鸣草树?”凌蝶儿喃喃自语道。 似是察觉到了有生人进入,鹿鸣草树身上的藤蔓开始抽动起来,更有一条藤蔓直向凌蝶儿袭来。 凌蝶儿蓄力已久,手中的火光瞬时而起,若它要伤她,她也定不会让它得了好处。 但那藤蔓却在距她数尺之地停下,俯下身,像是在邀请她走上前去。 这是要做什么?凌蝶儿微微蹙眉,侧身用余光看向身后,只见原本低矮的鹿鸣草突然拔地而起数十丈,拦住了她的退路。 前有狼后有虎,凌蝶儿却突然轻笑起来,她挥手熄灭了手中的火光,抬步飞上了藤蔓,若无路可退,倒不如顺势而行。 藤蔓上的叶片亲昵地拂过她的脚腕,藤蔓待她站稳后缓缓而动,竟直向树中心飞去。 凌蝶儿抬臂挡在前面,然而预想的碰撞却并没有发生,一阵浅青色的光芒闪过,她直接进入了鹿鸣草树的内部! 她像是进入了一个幻境,周围是一片浅青,就像是白鹿的眼睛,清澈见底、不见一丝尘埃。除了那飘浮在半空中的圆点,其余空无一物。 她抬头望去想要看清楚些,那圆点竟缓缓向她飞来。 这是一颗鹿鸣草树的果实,它的身上遍布着繁复的浅青色叶片脉络,它是万千鹿鸣草凝聚所得,亦是鹿鸣草树万年来的结晶。 “鹿鸣草树,万年开花,万年结果。”凌蝶儿的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轻笑着,与她一同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之中。 日光融融,月云峰上,竹屋之中。 凌蝶儿趴在榻上,用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萦绕在指尖的白发。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他手中书页翻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才能引起一丝波动。 凌蝶儿抬起头,看着他浅淡却好看的薄唇、如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宽大的白衣穿在他单薄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荡,连那精致的锁骨都能一览无余。 师父长得实在是好看,那有时不慎流露的病弱之感,就似一轮将要破碎的月亮,仅看一眼,心便会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在看些什么,如此入神?”头顶传来的声音如清泉流动、冷月浮空,他那莹白如玉的胸口也随他的轻笑上下起伏。 凌蝶儿回过神来,在心中懊悔,他可是师父,那个清冷如月的师父,她怎能对他有此等非分之想,实在是大逆不道。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回话,月梵音放下书籍,冰蓝色的凤眸像是被春日融化的冰川,淌着一汪春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没事。”凌蝶儿迅速摇了摇头,绝不能让师父知道她方才在想些什么。 “蝶儿只是在想,师父前些日子讲了修仙界中的奇珍异兽,那其他几界之中可有什么凤毛麟角?师父可否再与蝶儿说说?” 见她如此生硬地扯开话题,月梵音也不再追问,他垂眸看她,薄唇轻言,问道:“凌云宗之中,何种植物最为随处可见?” “迎春来?”见他摇了摇头,凌蝶儿思索片刻,“是鹿鸣草!” “不错,凌云宗与萧家位于修仙界东部,温和湿润,最是适合鹿鸣草栖息生存。”月梵音看着她,眉心间是为人师的威严,“即便它渺小到微不足道,最是容易被人忘却,但它仍有勃勃生机、仍是万灵之一。徒儿,你的力量源自万灵,断不可轻视任何一种生灵,它们天生亲近于你,当你用心去与它们交流之时,它们也会回应你的呼唤。” “是,蝶儿知错,谨遵师父教诲。”凌蝶儿点了点头,认真地与他对视,“蝶儿再也不会重犯此等错误。” 月梵音神色放缓,继续说道:“跃光创界之初,天道立下法则:四界之中,唯有妖界的妖兽经修炼可化为人形,其余三界的兽类无论修为再高,也终为兽体。”他说的是四界,却唯独没有提起神界。 “那可否会有兽突破这层法则,破例修为人形?”凌蝶儿歪头问道。 月梵音笑了笑,说道:“万事皆有可能,不论何时都不能忘却探究之心。” 凌蝶儿点了点头:“蝶儿明白了。” 月梵音继续说道:“鹿鸣草虽随处可见,但在妖界之中却生长着一棵稀世罕见的鹿鸣草树,高数百丈,可遮云蔽日,周身万千光芒笼罩,甚是壮观。” “以微弱之姿,成举世之态,实在是令人钦佩。”凌蝶儿的杏眸像是被点燃的炬火,微弱之光亦有燎原之势。 月梵音轻笑一声:“鹿鸣草树,万年开花,万年结果,再过万年果实凋零,化为磅礴妖气归还天地。若你有朝一日见到鹿鸣草树,他要赠你一件礼物,记得千万不要拒绝他的好意,这是他对喜欢之人的赠礼,即便它对你无用。” “但切记,那件礼物要用这世上最为纯洁之物作为容器,不然它便会被浊气污染,瞬间化为一滩浑浊的妖力,反噬自身。” “可什么才是世上最为纯洁的容器?”凌蝶儿疑惑地问道。 月梵音轻笑起来,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垂眸温柔地注视着她:“待你遇到他之时,你便会知晓了。” …… 凌云宗,藏云殿。 月梵音蓦然睁开眼,冰蓝色的凤眸像是极寒之地被冻结的冰河,清冷到不起一丝波澜。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有一轮弯月正在忽明忽暗地散发着光芒。 他们以生死劫为契,当她与他起共鸣之时,他便会寻到她的踪迹。 难怪他们寻遍修仙界无果,原来她早已去了外界。 他握拳隐去弯月,原本纤尘不染、冰清玉洁的冰蓝色凤眸却是流淌着森森杀意。 妖界,妖王颜清。 “最为纯洁之物……”凌蝶儿轻声自语道,究竟什么才是最为纯洁之物? 鹿鸣草果静静地浮在她的面前,似是在等待着她伸出手。 凌蝶儿微微蹙起眉,师父说她见到便会知晓,可她如今毫无头绪,她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件器具可以作为它的“容器”。 鹿鸣草果像是看出了她的困境,左右旋转片刻,突然发出了一道浅青色的光芒,风驰电掣地没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凌蝶儿的神识之中倏然起了反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正在拼命挣脱封印的束缚,一石激起千层浪,封印竟有了些许的动荡。 终于,在封印微小的缺口之中,一道绿色的光芒破土而出,凭空出现在了凌蝶儿的手中。 “这是!”凌蝶儿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竹片,上面的“蝶”字清晰可见。 鹿鸣草果显然十分喜欢这位“横空出世”的同伴,心满意足地围绕着它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它的上空缓缓下落,就像是雪花溶于水面,在层层浅青色的涟漪之中与它融合为一。 鹿鸣草果已不见了踪影,凌蝶儿看着手中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竹片,蹙眉沉思。 竹片与鹿鸣草果同为植物,属性相同,互相吸引倒也是常理。 可这最为纯洁之物……纯洁的究竟是这竹片,还是……她自己? 还有这竹片从何而来?方才就在她沉思之际,竹片又如先前那般化作绿光回到了她的神识之中。 凌蝶儿摸向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暗藏了什么东西,正透过封印的缺口流出缕缕灵力,但又被缓缓愈合的封印隔断,从此杳无音信。 莫非阿清并没有将她的物品全都收去,而是封印在了她的神识深处? 一根藤蔓忽地自她的脚下长出,藤蔓抽动,呈蛹状将她包围,敛去了周围浅青色的光芒。 待视线再次清晰之时,凌蝶儿已出现在了丛林之中,她回头望去,别说是那棵千载难逢的鹿鸣草树,就连那遍地发光的鹿鸣草也都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她回过头,拂开挡在面前的枝叶向前走去,绕过郁郁葱葱的树木,一条潺潺的小溪映着天边清冷的月光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而在小溪之畔,有一个身姿挺拔的红白色身影背对她而立,不知他站在那等待了多久,月光倾泻而下,涓涓细流倒映在他的衣摆之上,奏出了一曲水与火的交接与碰撞。 凌蝶儿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向他奔去:“阿清!” 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他回过头来,眼角的泪痣像是黑暗之中破茧而出的繁花,鎏金色的竖瞳像是迷途之中指引道路的灯火,他只要站在那,便是世人终其一生追寻的方向。 “嗯。”颜清仍维持着面上一贯而来的平静,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了些许弧度,“我来接你回家。” 第五十七章回宫 凌蝶儿快步上前,跨过溪流,扑进了颜清的怀中,眉眼弯起,笑着抬头看他:“久等了。” 颜清稳稳地接住了她,嘴角微勾,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不久。” 他低下头,看见她的臂弯之处有一片红色的羽毛,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不悦地说道:“无用的累赘,不如直接扔了。” 凌蝶儿急忙侧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阿清不可!凤前辈和孔族长委托我照顾他,我不能言而无信!” 颜清冷笑道:“凤栖瑞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见他神色稍缓,凌蝶儿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杏眸一眨一眨地看着他:“阿清。” “卖乖也无用,”颜清撇过脸,耳尖泛起薄红,却也没有挣开她,“若是他敢把宫中闹得鸡飞狗跳,我立刻把他扔出宫,任他自生自灭。” 凌蝶儿连连点头:“放心吧阿清,小凤凰可乖了,若真闹了事,别说把他赶出去,你就算将我赶出去我也绝无怨言。” 颜清闻言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免了,我怕某个笨蛋被赶出去之后无家可归,受了欺负之后又要跑到我面前卖乖,多此一举。” 凌蝶儿眨了眨眼,突然偷笑了起来,转到颜清面前:“阿清若是舍不得便直说,何必藏着掖着,你哪忍心我在外受苦。” “你!”颜清皱起眉头,“你受不受苦、去往何处与我何干。” “原来是这样。”凌蝶儿装作失落地低下头,“原来在阿清心中我无足轻重,果然……” 颜清身形一滞,急忙牵起她的手:“我并非……”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顿时有些羞恼地冷哼一声:“你不听劝阻、不吃教训,只有胆子是越来越大。” 凌蝶儿笑意盈盈地抬起头,环住了他的腰身:“阿清莫要生气,阿清是世上最好的小狐狸,又怎么会不理我呢。” 颜清耳尖的红晕逐渐加深,他轻咳一声,冷着声回道:“巧舌如簧,随你。” 凌蝶儿调笑着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一只眼睛半金半红的九尾狐,眼角顿时一阵酸涩,她闷声道:“阿清。” “嗯?”颜清将她抱在怀中,低下头问。 “没事。”凌蝶儿抬起头,笑着看他,又重复道,“我们都会没事的。” “阿清,陪我去个地方。” 颜清垂眸看她,他的狐狸眼像是一个暗藏着刀光剑影的漩涡,鎏金色的表面下却是深不可测与危机四伏,他没有问她想去哪里,只是说道:“好。” 凌蝶儿站在漆黑一片的贫民窟前,这里如一滩不起波澜、万念俱灰的死水,与万妖街的灯火通明大相径庭,宛若天壤之别。 她不做停顿,径直向前走去。 颜清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仿佛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在贫民窟的入口处,凌蝶儿停住了脚步。 有个瘦小的身影惶恐不安地看着她,胆战心惊地蜷缩身子着向后躲去,但他的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身下是泥泞的土地、头顶是破烂的瓦砾,他再也无路可退。 “抱歉,我离的有些近了,”凌蝶儿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柔声细语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或许是因为太过瘦骨嶙峋,他的眼睛在他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的大,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是谁?” 凌蝶儿俯下身,眉眼弯起,身体试探着微微前倾:“我叫凌蝶儿。” 他警惕地看着她,却也没有像先前那般应激,他将头低下,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不认识你。” 凌蝶儿轻笑起来:“我不过是一介无名之辈,你不认识我再正常不过。” “你是羽妖,羽族怎会有无名之辈。”他半信半疑地问道。 “天下妖族无数,有能力者众多,他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不过是寻常的羽妖,又如何能够排的上名号?”凌蝶儿笑着看他。 他迟疑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抱着身子摇了摇头:“你在骗我,我不信。” “既然如此,那你想不想去见一见,亲眼看看我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凌蝶儿慢慢伸出手,见他没有明显抗拒的意思才缓缓向他靠近,她笑着说道,“我陪你一起。” 她的背后是亮如白昼的街道,于他来说却亮得太过刺眼,他越过她的身影向后看去,却只觉得那光会无情地将他灼烧殆尽。 可是……他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在明与暗的交界处,那处的光却是温柔的暖光,烈焰被她驯服,勾勒出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若是能看清她的面容就好了,她会是什么模样?他怔愣地看着她模糊不清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想到。 他真的可以信任她吗?可他已经别无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他颤抖着伸出手,在空中迟疑,久久不敢前进,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他像是惊弓之鸟般猛地缩回了手,但转眼之间他的手却被一阵温暖所围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呆滞地看向她。 凌蝶儿笑着说道:“那我们便约定好了。” 还来不及等他反应过来,颜清皱了皱眉,像是看蝼蚁一般扫了他一眼,走上前冷声道:“松手。” 他浑身一颤,惊恐万状地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凌蝶儿的手,又瑟瑟发抖地缩在了墙角。 “阿清。”凌蝶儿朝颜清轻轻摇了摇头,“让我来吧。” “你……”颜清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缓缓垂下,隐在衣袖中青筋暴起。 他抿起薄唇,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语。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妖最后落得一个什么悲惨的下场?全族灭门,死不瞑目。 不对,还有一个……颜清的头隐隐发疼,她最后怎么样了?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浮现,她妖力透支,从空中陨落,身形化作虚影消弭于天际,就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魂飞魄散、神灭形消,从此世间再无她的踪迹。 妖界不需要善意,善良只会成为造就悲剧的罪魁祸首。 “阿清,相信我。”凌蝶儿目光灼灼看着他,“往事已成过去,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颜清撇开脸不再看她:“一意孤行。” 凌蝶儿蹲下身,不顾小妖肮脏褴褛、不顾遍地污泥,她轻轻将他抱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背:“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他躲在她的怀中,好半晌身体的颤抖才平息下来,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愿意跟我走吗?”凌蝶儿再次轻声询问道,唯恐吓到了他。 “我……”他微微张口,像是长久纠结之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愿意。” 凌蝶儿轻笑起来:“好,那我带你走。” 她轻轻将他抱起,他太轻了,轻的宛若一片羽毛,甚至还比不过初生的小凤凰;他太过瘦小,身高距离她的胸口都还有许多距离。 他环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了她的青丝中,躲躲闪闪地不敢去看那冷着脸的狐妖,他身上的威压太可怕了,压得他喘不过气。 凌蝶儿在心中松了口气,这下也算是能够回去给茈萝一个交代了。 “阿清,我们走吧。”凌蝶儿转身看向颜清。 颜清皱了皱眉,仅片刻之后,一道绿色的身影牵着一道粉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臣禁军统领柳闻辞,拜见陛下、拜见殿下。”柳闻辞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了头。 许是因为飞速移动,茈萝还有些晕乎乎的,站在原地歪着脑袋迷茫地看着他们。 柳闻辞方才瞥见颜清面色差到了极致,心里一惊,急忙握住了小兔子的手,在她的脚下施了一层绵软的妖力当做膝垫,手上一用力让她同他一起跪下,唯恐她被责罚。 自蝶姑娘来了妖界,陛下已经许久未曾动过如此大怒。 茈萝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就迅速低下了头:“陛、陛下,蝶姑娘!” “嗯。”颜清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并未追责,“都起来吧。” “谢陛下。”柳闻辞牵着茈萝起身,微微侧身将她挡在了身后,他面上依旧是那般沉稳平静,“陛下传召臣前来,可是有何旨意?” “把他带回宫。”颜清冷冷地扫了一眼凌蝶儿怀中的小妖。 柳闻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衣不蔽体的小妖正躲在妖后殿下的怀中瑟瑟发抖。 “是,陛下。”柳闻辞回眸看了一眼茈萝,松开手抬步想要往前走去。 茈萝立刻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见他回头后才对着他摇了摇头,悄声对他说道:“我来吧,你别把他吓到了。” “我……”柳闻辞欲言又止,有些郁闷地想到:我在茈萝心中有如此可怕? 茈萝顶着颜清的威压战战兢兢地走到凌蝶儿身边,小声道:“蝶姑娘。” 小妖浑身一抖,抱住凌蝶儿的手又紧了紧,把头埋得更深。 凌蝶儿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道:“乖,没事的,不用害怕,这位姐姐和那位哥哥会将你平安带回去。” “我……”他也知道自己不受狐妖待见,更不愿让她为难,只能心惊胆战地颤巍着向茈萝伸出了手。 茈萝接过了他,目光有一瞬间的愣怔,显然也认出了他就是当初他们所见到的、让她耿耿于怀的小妖,她感激地看着凌蝶儿,也顾不上再害怕颜清。 凌蝶儿对着她笑了笑,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们随后就来。” 柳闻辞见颜清没有反对的意思,几步上前,低下头:“臣等告退。” 一阵绿色的妖力拔地而起,他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阿清。”凌蝶儿看向颜清,轻声问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或者说,你在害怕些什么? 颜清注视着她,却无法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他又该怎么和她说?那些绝望与痛苦她本不该经历,他不该将她带到妖界,他会害了她。 “阿清。”凌蝶儿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是我自愿的,不怪你,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她什么都知道,即便他什么也不说,她也能洞察一切,并愿意无条件地去包容他。 颜清缓缓闭上眼,不敢再凝视那抹流光。 若他注定毁灭,他只希望流光尚存,给这世间留下最后一抹温热,足以度过这个寒冬。 妖王山,寝宫之中。 凌蝶儿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茈萝,问道:“陛下呢?” 茈萝梳着她披下的青丝,回道:“陛下正在书房之中与柳统领谈论政务。” 她眨了眨眼,又俯下身在凌蝶儿耳边悄声说道:“方才柳统领透露了一点,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某位了不得的大妖要来妖都了。” “大妖?”凌蝶儿沉思片刻,“茈萝,妖界之中究竟有多少位大妖?” “唔……”茈萝埋头苦想,有些迟疑地说道,“其他的茈萝也不是很清楚,但茈萝知道妖都之中有妖王陛下、妖界大将军罗迦、禁军统领柳闻辞、暗卫统领言慎,狐族有族长礼赴眠,羽族有老祖凤栖瑞、族长孔临沉,虎族有老祖华伯寅、族长华戈弈,豹族有老祖云见怀、族长云未逢……不过豹族老祖隐世已久,许久不曾出山,应当不会是他才对。” 见凌蝶儿点了点头,茈萝继续说道:“蛇族有老祖镜跃腾、族长镜千吟,至于树族……树族较为特殊,族中的大妖之一是位鲤妖——树族祖母锦如菱,还有一位便是族长柳闻衣。据说是因为当年树族老祖柳成源猝不及防陨落,双子尚且年幼,树族群龙无首,祖母临危受命出面主持大局,树族这才撑过了危机。但自从柳闻衣继任族长之位后,她也早已卸任隐退,万年不曾出现在众妖面前,因此应当也不会是她。鲤妖天资受限、修行不易,她才最是应该受妖敬佩。” 茈萝的眼中亮着钦佩的光,嘴角也微微上扬:“若是能见一面这位传说中的树族祖母该有多好。” 凌蝶儿笑着看她:“定能见到她的。” 茈萝满怀激动地点了点头:“嗯!” “鹿族的话,鹿族新盛,目前也只有族长路闲溪才是大妖,其余鹿妖比之都还有一定距离;鲛人族最为神秘,外妖不甚了解,只知族长泉霁游举世无双、鲜有敌手。” “那狼族呢?”凌蝶儿问道。 “狼族?蝶姑娘怎么突然对狼族有了兴趣?”茈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想了想回道,“狼族两万年前便被灭族,如今有关于他们的传闻少之又少,不过好在茈萝尚有所耳闻。狼族居住在北部万年不化的万里冰原,他们向来团结,群居而生,奉实力最强者为族长,而狼族在世之时便有三大狼妖,分别为族长安居北以及其长女安挽缘、次子安挽岐,据说安挽缘与安挽岐也是一对双生子。” “最为强盛,因此成为了出头之鸟。”凌蝶儿轻声低喃道。 “嗯?蝶姑娘您在说些什么?茈萝没有听清。”茈萝歪头看着她。 “无妨,只是一些感慨。”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 “狼族的遭遇确实令妖唏嘘。”茈萝点了点头,没有太过纠结,转而又好奇地问道,“方才在贫民窟巷口,茈萝见到您的第一面便觉得您的妖力雄厚得可怕,比之以前更像是一位妖力高深的羽妖了,只是碍于陛下在旁不敢多问,蝶姑娘可是碰到了什么奇遇?” 凌蝶儿垂眸:“嗯,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前辈,他帮助了我许多。” “原来是这样。”茈萝笑了起来,“那还得多加感谢这位前辈,蝶姑娘可知这位前辈的名号?我们改日好专程去一趟,登门道谢。” “他叫……凤栖瑞。”凌蝶儿红唇微启,郑重地一字一句说出了这个名字。 茈萝脸上的笑凝固了,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凤凰:“莫非!” 凌蝶儿点了点头:“是他。” 茈萝久久无法平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孔族长他……” “如今正值各方势力暗中交锋之际,羽族遭此变故无疑会大伤士气,但实力仍不容小觑。羽族之中高手如云,不仅有孔族长坐镇,还有我,我身上有凤前辈的一半妖力。”凌蝶儿面色有些凝重,“如今我已与羽族一脉相连,无论如何,我都会同羽族共进退。” “蝶姑娘,”茈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请您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多压力,您身为人类愿意伸出援手,我们已是感激不尽。” 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我受你们照拂颇多。” “蝶姑娘……”茈萝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叮嘱道,“若是此次前来妖都的大妖是大将军罗迦,那就还请蝶姑娘小心为上。罗迦与凤栖瑞是你死我活的宿敌,他最是熟悉凤栖瑞的妖力,若是被他知晓您的妖力来自于他,茈萝怕他会对您不利。” “好,”凌蝶儿点了点头,“我会多加留心。” “那茈萝便放心了。”茈萝拢起她柔顺的青丝,“陛下临走之前嘱咐茈萝侍奉您沐浴更衣,如今万事俱备,蝶姑娘,我们可以过去了。” 第五十八章难眠 凌蝶儿起身,环顾一眼四周:“茈萝,那个孩子可安置好了?他胆子小,我怕他初来陌生的地方会住不习惯。” “那是自然!”茈萝回道,“还请蝶姑娘宽心,他沐完浴之后吃了顿大餐,现下已经睡着了,他的房间就在茈萝的隔壁。” “那就好,辛苦茈萝与柳统领了,带我去看看他吧。”凌蝶儿笑着说道。 “嗯!”茈萝点了点头,“那还请蝶姑娘跟茈萝来。” 小妖的住所就在不远处的偏殿,走过去仅需片刻时间。 茈萝走在凌蝶儿身前,偷瞄了她一眼:“蝶姑娘把他当做孩子看待,但他的年龄肯定比您还大,只是妖的成长时间较人类更长,因此通过外貌很难看出来。就像您总是把茈萝当做妹妹一般,茈萝今年可是已经五百多岁了!” 凌蝶儿轻笑几声:“有些时候,年龄并非是用于衡量的标准。” “蝶姑娘就知道取笑茈萝!”茈萝气鼓鼓地嘟起嘴,在一间房门前站定,“我们到了,他就住在这里。” 凌蝶儿笑得眯起了眼:“我没有,只是每次看到茈萝之时,我总会想起一位故人。” 茈萝好奇地看着她:“是什么样的一位故人?” “她很讨人喜欢,古灵精怪、冰雪聪明,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虽然有时会有些调皮任性,但天性善良、坚韧不拔,心中亦有鸿鹄之志。”凌蝶儿放轻声音,将食指竖在唇前,“好了,我们的声音该轻些了。” 茈萝有些怔愣,蝶姑娘说她与她的那位故人相似,那是否在蝶姑娘心中,她也是这般美好的模样? 她心驰神往,对着凌蝶儿扬起了笑容,憧憬地说道:“希望有朝一日,茈萝也能够与蝶姑娘的那位故人相见。” 凌蝶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们定会一见如故。” “嗯!”茈萝笑着点了点头。 凌蝶儿收回手,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蝶姑娘打算怎么做?”茈萝问道。 凌蝶儿笑了笑,屈起手指轻轻扣了扣房门。声音不响,倘若熟睡定然无法听见,但若是还未入眠,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轻声问道:“睡了吗?” 过了好半晌,门内才传来一声低若蚊蝇的回应:“还没有。” “这样啊……”凌蝶儿笑了笑,“夜静更深,这宫殿虽大却空旷无妖,我有些心惊胆战,若是你也睡不着,不知可否陪我聊会?” “……”门内静默了片刻,伴随着“咔哒”一声门锁的轻响,他低声说道,“只有你进来。” 这孩子……凌蝶儿轻轻蹙起眉,他走路的时候就像一只猫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声音! 猫妖?不对,他身上的气息虽有些像是猫妖,但也并非一模一样。而且猫族与豹族是亲家关系,猫族虽日渐没落,但应当也不会随意放任族妖在外流浪才对,他所言所举也并非像是被驱逐出族的样子,他究竟是什么种族的妖? 多想无益,凌蝶儿舒展眉心,朝一脸不赞同地伸手拦住她的茈萝摇了摇头,笑着回道:“好,就只有我。” “吱呀——”房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房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微弱的光芒飘飘洒洒地落进了门窗,这才得以勉强视物。 而他方才走动之时却畅通无阻,全然没有被地面上的桌椅器具妨碍。 凌蝶儿轻轻推开门缝,回过头朝茈萝宽慰地笑了笑,抬起脚走进了门内。 她轻轻合上了房门,回过头,便看见他正抱着身子坐在床上。他将下半张脸埋在胳膊中,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发着光的褐色猫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她。 “我可以过来吗?”凌蝶儿问道。 过了好半晌,他才微微点了点头,轻不可闻地回道:“嗯。” 凌蝶儿小心翼翼地绕过桌椅,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着说道:“住的可还习惯?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或者门外那位姐姐,她与我一样也很喜欢你。” 他沉默了片刻:“你骗我,你说你是无名之辈,但你却是妖后,是这宫殿之主、这妖界之主。” 原来他是因此才变了态度。凌蝶儿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这里原先于我来说也是陌生之地,我初来乍到也曾惶恐不安,但当这里有了我视若性命的妖之时,这里便也成为了我另一个家。” “视若性命的妖……家?”他喃喃自语,眉头紧皱,似是不理解她的意思。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妖?就连能够活下去都已经是万幸。 凌蝶儿摸了摸他的头:“即便不理解也没有关系,不必为此困扰,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了如指掌。” 他抬眼看她:“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吗?”凌蝶儿有些惊讶,她弯起眉眼,“原来你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 “我并非无所不善,只是经历的多了便在心中有了相应的权衡对策。” 他垂眸又将脸埋进胳膊内:“他们都说新任妖后祸国殃民、欺君罔上,从此妖界再无宁日。” “那你相信他们吗?”凌蝶儿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原本是相信的,如今……他们都是在道听途说,一派胡言!” 凌蝶儿轻笑一声:“虽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但我更希望你能通过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去看、去听这个世间,莫要盲从。” “毕竟,那些大妖们都很有自己独到之处,他们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他瞳孔微张,看向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庞。大妖……他也可以吗? “好了,小朋友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凌蝶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然而就在这时,他鼻尖微动,却嗅到了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他猛地回过头,只见她被衣袖遮掩的手臂之上,隐隐约约地藏着三道又深又长的抓痕。 “这是……”他有些愣怔。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先前极度惊恐地甩开她的手时所留下的伤痕。 凌蝶儿收回手,安慰道:“无妨,只是先前所受的一些小伤,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当初他一抓伤她,她便立刻用妖力封住了伤口,没有露出一丝破绽。若是被阿清发现,他必然当场毙命。 只不过……凌蝶儿掩去了眼中的深究,他竟然连这几近于无的血腥味都能够闻得出来,嗅觉已经算得上是可怕。 “我……”他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过了好半晌才红着脸说道,“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 “那是自然,”凌蝶儿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说完,她沉吟片刻,眉眼含笑地说道,“那从此之后你便名为‘宁与书’,愿你此生安宁无忧,诸事不愁;我会教与你读书写字,妖界任君游。” “只是我学艺不精,修炼这事还需委托别的妖来相助。” “宁与书……”他重复道。他的心底油然而起了强烈的不真实感,眼前的一切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 他如今也像别的妖一般有名字了吗?他再也不是那个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妖了吗? 他不过是被妖肆意践踏的泥土,真的可以触摸那片他原先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天空吗? 宁与书看着她含笑的脸庞,回想起她方才说过的话。他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似乎知道了:若是有她在,何处不为家? 夜色渐深,月亮仍无声地挂在天边。 茈萝在外焦急地踱步,不时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终于,门内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茈萝竖起耳朵,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门,见到轻手轻脚打开门的凌蝶儿时才松了一口气。 “蝶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茈萝紧张地走上前围着她打转,仔细检查直到确定她无恙时才放下心来。 凌蝶儿轻轻关上门,好笑地看着她:“慢些,别把自己转晕了。” 茈萝摸了摸自己有些犯晕的脑袋,却还是忍不住地说道:“蝶姑娘您可别取笑茈萝了,茈萝可担心您了。” 凌蝶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好好好,辛苦茈萝了。” “我给他讲了些故事哄他睡觉,这才耗了些时间。” “什么故事?”茈萝好奇地看着她。 “一些我在修仙界时经历的趣事,还有爹爹和师父这些年来讲给我听的奇闻异事。”凌蝶儿笑着回道。 茈萝嘟起嘴,愤愤地说道:“蝶姑娘您都没有讲给茈萝听过!一点都不公平,茈萝要生气了!” 凌蝶儿轻笑几声:“不气不气,待回去之后我全都告诉你,可好?” “这还差不多。”茈萝见好就收,又好奇地问道,“蝶姑娘,您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还没睡着的?茈萝当初被柳统领带回府邸,可是立刻就熟睡了。” 凌蝶儿愣了愣,回过神之后才回道:“正是茈萝天真烂漫、不记忧愁,才最是难得。很久之前我也经历过相似的情景,因此能够感同身受。内心惶恐不安,彻夜难眠,总觉得自己四面楚歌,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他们狰狞着被烈火灼烧得模糊不清的面孔质问她:凭什么你可以再活一世,而我们却没有从来再来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死! 那是凌蝶儿初重生之时。 虽面上不显,但惨被灭界的场景却始终在凌蝶儿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它白日里隐去了身形,却在黑夜之中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土重来,引得哀鸿遍野,留下满目疮痍。 而她站在尸海之上,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容在她面前倒下。她除了悲痛欲绝,其他什么也无法做到。 在蝴蝶居之中,身边尚有星染相伴,她晚上虽有时会惊醒,但也好歹能够勉强入眠。 星染浅眠,当她被惊醒之时他也会睁开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凤眸之中压抑着暴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但上了月云峰之后,梦魇不见了天敌,死灰复燃。 就在凌蝶儿住在竹屋之中的第一个晚上,天边蓦然闪过一道电光,惊雷骤起,震耳欲聋。 凌蝶儿猛地睁开眼,四周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火光,她置身其间,被烈焰焚烤得气息奄奄,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想要把她一同拖进这无尽深渊。 她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张开唇想要呼救,但却连一个音都无法发出,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气息越来越微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朦朦胧胧之中,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了无数个黑影,他们如鬼魅一般围绕着她,逐渐向她逼近,口中念念有词,如魔音绕耳。 凌蝶儿头痛欲绝,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说……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尖厉的声音在她耳边猛然响起,声嘶力竭。 我不是,我没有……凌蝶儿的眼角溢出泪珠,却瞬间被烈火蒸发。 我想救你们…… 她的眼睛渐渐充红,眼角流下的不再是眼泪,而是鲜红的鲜血,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她也变得像是如他们一般的鬼魅了。 她也,如他们一般…… 一个穿着蓝白衣的身影从中走出,他披散着头发,蓝白衣破败不堪,其上血迹遍布,他走到凌蝶儿面前,俊朗的脸庞被践踏灼烧得惨不忍睹,他的声音中满是刻骨恨意:“我那么爱你,甚至为了你丢了性命,你为什么不救我?” 凌蝶儿怔愣着看着他,血泪源源不断地流下,她哭着摇头,拼了命地向他伸出手,却摸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师兄,不是这样的,我想救你啊! 师兄,你平时最相信我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显现了他们的面孔,爹爹,师叔们,师弟师妹们…… 他们都在质问她,凭什么她可以苟延残喘,他们就要命丧黄泉。 对啊,为什么呢…… 血泪模糊了凌蝶儿的眼睛,她的视线一片鲜红,但他们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她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呢…… 她该死…… “砰——”竹屋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慌忙地冲进了屋内,连月光都追不上他的踪迹。 他紧紧地抱住了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被梦魇所困的凌蝶儿,原本清冷的声音微微发颤:“蝶儿不怕,为师在这里,为师在这里。” 丝丝缕缕发着白光的灵力从他身上散出,没入了凌蝶儿身体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我没保护好你。”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 他再一次让他心爱的小姑娘陷入了悲痛与绝望之中,他又迟了一步。 他一味地想着让她复生,却忽视了前世那场灭顶之灾所带给她的创伤。 他甚至不敢想象她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的小姑娘如此善良,又该怎么度过这夜以继日的愧疚难安。 凌蝶儿噙着泪无声地摇头:不,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不该说对不起。 一滴泪落在凌蝶儿的脸上,她周围的烈火渐渐褪去,温度也开始缓缓降低。 而在不知不觉中,那些“鬼魅”也卸去了张牙舞爪的外衣,露出了他们原本的面貌。 苏瑾声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她,如往常一般温润地说道:“师妹。” “师妹向来最是重感情,想让师妹忘却自然是异想天开。但往事既已过去,与其过分追究,不如请师妹给师兄一个机会,让我们从头再来,可好?” “届时,师兄会再次郑重地与师妹说:我苏瑾声,心悦凌蝶儿。” “不知师妹,可否愿意?” 凌蝶儿泪眼朦胧地看向他身后的人影,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熟悉的笑容,温和地看着她。 “蝶儿,”凌天志开口说道,他怜爱地看着自己与心爱之人唯一的孩子,“并非是你的过错,你该释怀向前看了,囿于过去不利于你的修行。” 爹爹……凌蝶儿眼睛一阵发酸,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其他的人影也你一句我一句地交代了起来。 “蝶儿,师叔教你的功法可别忘了,师叔还要考你的。” “蝶儿,闲云那老匹夫天天来偷你酿给师叔的酒,师叔都没得喝了!你记得再多酿几坛,就埋在那颗桃树之下,我们悄悄的,不告诉别人。” “蝶师姐,这白兰究竟该怎么种啊?你教了我那么多遍,可为什么我就是种不活呢?” “蝶师姐,听说炼丹最为赚钱,我想去云霄长老那里学炼丹!但若是一不小心把他的炼丹炉给炸了,他大发雷霆,你要记得来救救我呀!待我功法大成练出了驻容丹,一定第一个来云天峰送给你。有蝶师姐这第一美人做招牌,我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蝶师姐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再也不用蝶师姐你掏钱了!” …… 他们的身影渐渐淡去,凌蝶儿的眼中充盈着泪水,她反手抱住月梵音,放声大哭起来。 月梵音身形一滞,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微微颤抖着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都过去了。” 凌蝶儿缓缓睁开眼,在水雾之中,一个莹白的身影正紧紧地拥抱着她,月光洒在他的白发之上,他好看得犹如天上之人。 那是凌蝶儿记忆之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月梵音如此惊慌失措,他本是性情清冷、处事不惊之人,他是天上月,不该为了谁落入这七情六欲的俗世,被情感的天罗地网所困扰束缚,从此无法脱身。 凌蝶儿紧紧地抱着月梵音嚎啕大哭,直至精疲力尽才缓了下来,她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积年累月的疲惫翻涌而上,困意席卷而来。 她感觉自己的眼皮渐渐沉重,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月梵音轻抚她的后背,轻柔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安心睡吧,为师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凌蝶儿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闭眼就陷入了沉睡。 自那以后,入夜之时月梵音总会陪伴在她身边,待她熟睡之后才离开,直至梦魇不复,他才不再前来。 凌蝶儿和茈萝的脚步逐渐走远,原本就轻的交谈声更是越来越微弱,而在漆黑一片的房门之中,一双发着光的褐色猫瞳却突然睁开,看向她们离去的方向。 他抖了抖自己耸立着黑色簇毛的耳朵,确认她们已经离开,又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九章氤氲 在寝宫的主殿之后,坐落着一座名为“泱水阁”的辉煌宫殿,它看起来与别的建筑毫无区别,但一旦步入其中,却能发现别有洞天。 它的脚下藏匿着妖界最为珍贵的泉眼,这是无价之宝,能够盈妖力、愈伤疾、净污秽,能使断臂重生,能使干涸复涌,亦能使荒漠生花、乌云避散。 而排名在它之后的那一汪泉眼据传在一棵柳树身畔,只可惜早已失去了音讯,只有坊间传言它早在两万年前便已枯竭。 泱水阁的内室用价值连城的玉石装潢而成,纯净无暇的妖力充盈室内,源源不断、冬暖夏凉。 一条长长的白玉走廊直通殿内,踩在脚下质地如羊脂般细腻滋润,它在尽头处被九根拔地而起呈圆状排列、需九人联手才得以环抱的玉柱一分为二,呈圆弧状向后蔓延,最后在终点处相连;这九根玉柱每一根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九尾狐妖,他们神态各异,或怒吼、或睥睨、或愉悦……各有千秋、蔚为壮观;而在玉柱脚下分别安置着九个用于注水的白玉狐狸头,滔滔不竭地向池中输送着活水。 直通屋顶的白纱如巨幕垂落,悬挂在玉柱之间,将原本各自屹立的玉柱相连,半透明的白纱半遮半掩了浴池之中的朦胧水汽;滚滚热气翻腾而上,水雾消弭于与白玉相接之处,化作水滴融入其中,再返还磅礴的纯净妖力,溢满整座泱水阁。 泱水阁之中还有几间精致的耳室,各有自己的作用,例如供妖王妖后更衣、休憩等等。 凌蝶儿先前没有妖力时只觉得这流水奇特,沐完浴后神清气爽、疲惫皆褪;而如今有了妖力,才赫然发现它远非她先前所想那般简单。她的妖力深处隐隐流露出对它的渴望,那是不属于她的……妖的本能! 茈萝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退了出去,她身为宫女能踏足这里已是格外的恩赐,再待下去便是逾距,足以惹来株连九族的杀身之祸,即便是身为禁军统领的柳闻辞也护不住她,甚至还要被牵连。 凌蝶儿脱去衣袍,披上茈萝提前准备好的浴袍,赤足走向浴池。 她在玉柱前停下脚步,指尖微动勾开衣带,由天蚕妖丝制成的浴袍顺势从她的香肩滑下,轻如羽毛般无声落地;她伸出莹白如玉的柔夷拉开白纱,抬起玉足走下台阶,缓缓步入水中,荡起一汪又一汪的涟漪。 “呼——”水面恰巧就在凌蝶儿腰部稍稍往上的位置,她深呼一口气,被潺潺流水所包围的感觉太过舒适,雄厚的妖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地为她洗去疲倦。 凌蝶儿闭上眼缓缓运转她体内的妖力,这妖力来自于凤前辈的赠与,与她自身仍有相悖之处,若想要真正得心应手地使用,仍需一段时间的磨合。 凤凰之火与寻常火种不同,它太过心高气傲,又来势汹汹,即便凤前辈有意相赠,想要完全驯服它仍是难如登天。 但在这流水之中,原本躁动不安的凤凰之火却像是被抚顺了羽毛,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凌蝶儿当机立断,操纵着流水中的妖力一遍一遍流过自己的筋脉,净化着其中隐隐抗拒的凤凰之火。 翎羽状的印记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在她的眉心浮现,红光从她的眉心流向脉络,与她一同抑制、降服那些蠢蠢欲动的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凌蝶儿缓缓睁开眼,橙红色的光芒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看向自己的手心,在那筋脉深处,蕴藏的是挥手便可毁天灭地的大妖毕生所修的一半妖力。 而它,如今已全权归她所有。 凌蝶儿覆手,指尖划过水面,垂眸沉思。 她如今有了妖力,又该如何去兑现她的承诺。 水…… 凌蝶儿猛地抬起眼,若是有他相助,直接深入内部,那他们就算再神通广大都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 只是以他为首的妖向来与世无争、远离朝堂,又该如何取得他的帮助? 不。凌蝶儿的杏眸之中闪过一丝凌厉,当初他看向她的那个眼神便足以证明他早已不甘就此袖手旁观,只是正在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出世,以操纵者的身份踏入这场纷争。 他们沉寂太久,也是时候该让这群已经淡忘了他们、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的妖再次切身体会他们的可怖之处。 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出手。那便由她,给他这一个机会。 即便是与虎谋皮,她也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凌蝶儿微微勾起嘴角,眸中却是一片冷然。若是想要合作互利,那必然就得拿出自己的诚意与筹码,但她对他了解甚少,需先做好万全的调查才能算无遗策、一击中的。 就在她沉思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如闲庭信步,不疾不徐。 凌蝶儿蓦然睁大杏眸回头一看,只见白纱之后,一个红白色的身影正在缓步向她走来。 她像是被烈火灼烧到一般猛地回过头将头低下,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面,红唇抿起,双手紧张地抱在胸口前。 她的青丝柔顺地披落,为她挡住了她后背的风光。 红晕悄无声息地在她的娇躯之上蔓延,不知起因是这热气腾腾的流水,还是她那难以言喻的羞涩。 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听起来像是他步入了这浴池之中,正踏着水缓缓向她靠近。 “砰砰砰——”凌蝶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身后的脚步也越来越近,她咽了一口口水,垂下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偷偷向后瞟去。 “!”只一眼,凌蝶儿便瞳孔微张,身形一滞。 她立刻收回视线,心中暗恼:这脱衣服时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脱去了浴袍,赤身站在她身后。水面堪堪齐他的小腹,而她方才那一眼,正好看见了他那修长的双腿,以及他双腿间沉睡的巨物。 “阿,阿清!”凌蝶儿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和你一样。”颜清面色如常地看着她,“沐浴。” 他眉心微皱,似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浴池之中莫非还有其他事情可做? “啊,好!那你继续,我已沐完浴,就先行一步了。”凌蝶儿背对着他缓缓挪步,想要绕过他逃离浴池。 “你在躲什么?”颜清皱着眉看她别扭地走动,见她行为举止不同往日,心里一紧,立即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目光冷厉,“是不是那个小畜牲留下的伤口还在疼……” 他话音未落,却突然止住了话语,怔愣地看着眼前脸上晕满红霞的心爱之人,还有她那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凸起的双峰、粉嫩的茱萸…… 他立刻闭上眼不敢再往下看,松开手背过身,脸上的绯红如丹朱落入水中一般荡漾开来,他屈起手指抵在唇前轻咳几声,语无伦次道:“我,抱歉……我……” 凌蝶儿也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红着脸说道:“你不必再说了!” “我……”颜清微微张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噤了声,有些懊恼地心想他早该有所预料。 但她就在他身后,方才无意瞥到的私密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颜清抿起薄唇想要将它们统统忘却。 他们两情相悦不假,但正是因为他深爱她才更应尊重她的选择,若她不想让他看见,那他便不该看见。 凌蝶儿渐渐平复了心情,也恢复了冷静,知道若她再不开口那阿清迟早绕死在自己的死胡同里,她红着脸轻启红唇:“阿清,我们是夫妻。” “嗯。”颜清仍闭目背对她而立,他身形挺拔,只是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 见他仍深陷愧疚之中,凌蝶儿红着脸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是夫妻,那你稍微越界一些,看见我的……也无妨……”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在颜清的耳中却如雷鸣一般越来越响,他猛地睁开眼,声音有几不可闻的发颤:“我并非有意……” 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已经说出,凌蝶儿心一横,继续说道:“也就是,你可以再放肆一些……” 她伸出手,悄悄地附上了颜清的手背,掰开他紧握的手掌,轻轻地摸索着他的手心,蹙眉心疼地问道:“疼吗?” 颜清身体一僵,闭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后转过身环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入手是一片柔滑细腻,那连城白玉与她相比也变得如破砖烂瓦,一文不值。 他弯下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像只幼兽一般轻轻地蹭着她的脸颊:“不疼。” 凌蝶儿被他蹭的有些痒,笑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怎么还开始撒起娇了?” “……没有。”颜清侧过脸,伸出犬牙像是惩罚一般在她那修长的脖颈之上轻轻地舔舐了起来。 凌蝶儿笑着偏过头:“痒!” 颜清松开嘴,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将那三道抓痕显露了出来,冷哼一声:“痒你怕,痛倒是不怕。” 凌蝶儿一时语塞,讪讪地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颜清垂眸看她,“你心里想的什么、要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指出?我还以为你会……”凌蝶儿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心虚地止了声。 “杀了他?”颜清接上了她的话,冷着目光说道,“他是你要救的妖,你有意瞒着我们,莫非我还要当着他们的面拆穿你不成?” 凌蝶儿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阿清最善解人意了。” “……笨蛋。”颜清气结,抬起她的手臂,低下头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舐着她的伤口,却舍不得弄疼了她。 “唔!”凌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位妖界至高无上的妖王陛下,兽类受伤之后会舔舐自己的伤口用以早日愈合,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经历一次。 酥酥麻麻的湿润触感从手臂蔓延至全身,凌蝶儿软下了身子,咬着唇畔忍住口中呼之欲出的喘息,呼吸声却越来越粗重。 颜清意识到了她有些不对劲,侧脸抬眸一看,却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氤氲水雾之中,她轻轻靠在他的胸口,面颊绯红,红唇轻咬,杏眸如一汪朦胧的春水,有涟漪在其中绽开,一圈一圈地向外舒展;她的双峰随她的呼吸上下起伏,茱萸早已挺立。 凌蝶儿也垂眸看着他,他那不苟言笑的薄唇染上了朱红,其上水光粼粼;那双鎏金色的兽瞳也散发着魅惑妖冶的红光,只看一眼她便被夺去了魂魄。 而在与她对视之后,他原本白皙的脸庞和耳尖又爬上了酡红,变得更加勾人。 凌蝶儿只觉得周围温度正在上升,热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薄唇,将指腹附在他的嘴角之上,轻轻地向后推去,将那水光延伸至他的脸颊,把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变得愈发淫靡。 颜清呼吸一重,直起腰身,凌蝶儿顺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颜清将手附在她的手背之上,引着她抬起手贴上他的脸颊,挑眉问道:“这么喜欢这张脸?” 凌蝶儿诚实地点了点头:“美色当前,实在是无法坐怀不乱。” 颜清轻笑一声,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那你喜欢的是这张脸,还是我?” “你们都一样,都是阿清。”凌蝶儿笑着看他。 颜清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尽会耍小聪明。” 凌蝶儿环住了他的脖子,咬了咬他的下唇:“阿清受用就行。” 颜清一只手环在她的腰后以防她摔倒,另一只手在她的肌肤之上游走,从下往上抚摸,一寸一寸地点起她的欲火,最后在她的胸口停下,宽大的手掌附着在她的柔软之上肆意揉搓起来。 “嗯……”凌蝶儿发出一声娇吟,抬起头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学着他先前的动作舔了起来。 颜清仰起头,闭目喘了一口粗气,凌蝶儿趁机咬上了他那性感的喉结,一边用牙齿轻轻撕咬,一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吻。 脖颈间的痛痒唤醒了妖兽的本能,颜清腿间的巨物也早已苏醒,正一丝一丝地往外留着白浊。 大腿内侧不住碰擦的硬挺唤回了凌蝶儿的神智,她收回唇,状似无意地后退一步,但却瞬间被颜清环着腰拉回了怀中。 凌蝶儿摸了摸自己被撞得有些发疼的鼻子,无辜地眨眼看他:“阿清,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颜清被她气笑了,双手抓住她的双腿,一用力将她双脚离地抱了起来。 凌蝶儿惊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胸口紧紧地贴着他精壮有力的胸肌,生怕掉了下去。 “方才不是大胆的很,怎么如今怕了?”颜清冷笑一声,抱着她向浴池边走去。 “才不是怕。”凌蝶儿亲了亲他的脸,“只是夜色已深,是时候该休息了,阿清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羞红着脸,强忍着肉棍与臀肉不断摩擦的痒意,没有喘息出声。 “好。”颜清将她放在池边,俯身吻了上去,“过会就回。” 他拉起她的手抚上他的小腹,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好湿。” 凌蝶儿羞红了脸,指尖一触摸便猛地收回,但指尖仍萦绕着一抹湿腻,那是她的花穴摩擦他小腹之时所留下的水迹。 “还不是因为你……”她小声说道。 颜清轻笑起来,吻了吻她滚烫的耳尖:“好,怪我。” 他顺着她的耳尖向下吻去,恋恋不舍地吻着她修长的脖颈,如一只猛兽正在舔舐他心爱的猎物最为柔软脆弱之处,颜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意乱情迷的面容。只要他一用力,她纤长的脖颈便会应声而断。 他松开唇,满意地看着她脖子上一个又一个的红痕;鎏金色的狐狸眼中满是欲气,他薄唇微张、微眯着眼发出一声轻叹,继续向下吻去,他轻轻地吻在她的锁骨之上,随后趁她不慎伸出犬牙一口咬了下去。 “嘶——”凌蝶儿轻嘶一口气,微微蹙起眉,颜清立即抬起头吻上了她的唇,勾起她的软舌与她缠绵,清甜的血腥味在他们口中蔓延,他们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第六十章布局 血腥味渐渐淡去,凌蝶儿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弯起眉眼:“怎么还有只小狐狸学会咬人了?” 颜清吻了吻她的下巴,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胡言乱语。” 凌蝶儿抬手抚上了他的头发,用指腹轻轻摩挲,调笑道:“不仅学会了咬人,还学会了撒娇。” 颜清轻咬了一口她的脖子以做警示:“得寸进尺。” 凌蝶儿眨了眨眼,装作无辜地看着他,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恶劣的笑:“阿清说的是我吗?还是……” 她的手下移,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离开她的脖子,以抬头的姿势仰望着她:“你自己?” “见过了阿清的狐狸身,见过了阿清的人身,却没有见过阿清半狐狸半人的模样。”凌蝶儿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眉眼的轮廓,她迷恋地看着他,“不愧是陛下,即便早已欲火焚身,意志力也是超群绝伦。”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阿清,让我看看,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萦绕耳畔,颜清的呼吸又重了几分,他闭目深呼一口气:“论起蹬鼻子上脸的功夫,你足以冠绝天下。” “对陛下管用就行。”凌蝶儿吻了吻他的耳垂,随后继续向下吻去,舌尖在他的颈侧流连。 “听说求偶期的公狐狸会向心仪对象展示自己的尾巴,越是饱满有光泽的尾巴便越是受心仪对象喜欢,”凌蝶儿朝着他的脖颈吹了一口气,柔声蛊惑道,“陛下真的不打算给我看看吗?” “住嘴,这时候一口一个陛下。”颜清红着耳尖撇过脸,“你倒是学识渊博,该懂的不该懂的全都懂。” “陛下过奖。”凌蝶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与他肌肤相贴,又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阿清,我想看。” “……”颜清忍无可忍地深呼吸几口气,咬着牙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凌蝶儿弯起眉眼,亲了亲他的薄唇,比他更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狐狸:“好,我就知道阿清是最好的小狐狸,怎么会拒绝我的请求呢?” “你真是……”颜清冷着脸皱起眉头,鎏金色的狐狸眼却流露出一丝无奈。 “恃宠而骄。”凌蝶儿笑着接上了他的话,指尖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滑去,从脊背滑向尾骨,激起层层痒意。 “唔。”颜清闷哼一声,报复似的一口含住了她胸口的茱萸,一边舔舐一边用牙齿轻轻啃咬。 “啊。”凌蝶儿惊呼一声,全身一抖,手难以控制地虚空一握,入手竟是一片毛绒绒的触感。 凌蝶儿看向他的身后,只见一片水雾迷蒙之中,一条通体雪白、尾尖绯红的狐狸尾巴凭空出现在了水池之中,原本蓬松的狐狸毛沾染了水汽,也变得湿漉漉的,它耷拉在暖流之中,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怜。 而他头顶的两端,也冒出了两只绯红点缀纯白的狐狸耳朵,正不时一抖一抖地向她打着招呼。 凌蝶儿怔愣地看着颜清,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眼中只倒映出了他的身影,在这无瑕白玉、碧水微澜之中,唯有这一抹朱红刻骨铭心。与他相比,就连周围稀世罕见的景色也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好漂亮……”凌蝶儿低喃道,她的指尖爱不释手地在他尾部摩挲,将他的尾巴揉得一片凌乱。 “唔——”颜清舌尖用力了几分,他危险地眯起狐狸眼,喉间压抑地喘着粗气,“别乱动。” “阿清。”凌蝶儿将整只手埋入了他的尾巴之中,舒服地轻叹一声,“好舒服。” 颜清蓦然睁大了眼,心中一直束缚着他的绳索骤然断裂。他一只手覆盖住了她另一边的柔软,另一只手向下探去,无师自通地顺着她的小腹寻到了她的花穴,指尖微挑掰开两片嫩肉,探入了那极为隐秘的幽径。 她的花穴潺潺地留着蜜汁,正一缩一缩地吮吸着这位不速之客。 手指被软肉与暖流包裹,颜清舒适地眯起眼睛,指尖灵活地在花穴之中游走,寻找那足以使她丢盔弃甲的攻城之点。 “嗯~”凌蝶儿软了身子,双眼迷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手无力地放在他的尾根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他的尾巴。 颜清双腿间的粗壮又大了几分,他更加迫切地在她的花穴之中探寻,直至找到了那一处凸起,用力地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凌蝶儿仰头娇吟,身体颤抖起来,杏眸迷蒙闪着水雾。 颜清俯下身,低头掰开她的双腿,薄唇抵上她的花穴,直直地将舌尖伸了进去,更为凶猛地攻城略地。 “阿清,不……不要……”凌蝶儿双手抚上他的头,本想推开他,但却不受控制地压着他的头更加深入自己的花穴。 颜清顺势而入,舌尖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花穴之中游走,毫无掩饰地发出使她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 “阿清,要去了要去了!”凌蝶儿抚上他敏感的耳朵,肆意地蹂躏着它们,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终于,凌蝶儿的纤腰用力地颤抖了几下,一股暖流争先恐后地从花穴之中涌了出来,被颜清全数吞了进去。 颜清一边慢条斯理地吞咽着源源不断的蜜汁,一边抬起眼欣赏着欲火焚身的凌蝶儿,舌尖在层层迭迭的软肉之中不停地抽动。 待蜜汁流速减缓,颜清站起身吻上了她微张的红唇,挑逗着她的舌头,邀她一同品尝她的蜜汁。 一条银丝自他们双唇之间相连,颜清贴近她的耳畔,低声说道:“好甜。” 凌蝶儿红着脸离他远了几分:“阿清,不要了。” “可他还立着。”颜清握起她的手抚上他的粗大,他用犬牙轻轻地啃咬着她的耳垂,“帮我一次,可好?” 滚烫的肉棒触碰着她的柔夷,凌蝶儿的手指缩了缩,却又被颜清强硬地按了上去,被迫与他的手一同上下摩擦。 马眼之处流出白浊,被她的手搅得到处都是,在肉棒的根部搅起细小的泡沫,淫靡至极。 颜清一只手覆在她的柔夷之上,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他低下头,用额头抵在她的颈侧,压抑地喘着粗气。 热气扑打在凌蝶儿的胸口,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与他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肉棒在她手心之中抽插地越来越快,颜清沉重着呼吸抽动着他健壮有力的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柔夷。 不知又过了多久,颜清猛地抽插了数百下,终于精关大开,将一股又一股炽热的白浊来势汹汹地射在了凌蝶儿的手心之中。 过了好半晌,白浊的威势才渐渐褪去,凌蝶儿像是脱了力一般倒在颜清的怀中,胸口随着她的呼吸剧烈地上下起伏。 颜清双眼微眯,其中散发着鎏金色的光芒,他餍足地抱住了她,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随后垂眸细致地洗去了她身上、手上随处可见的白浊。 凌蝶儿渐渐恢复了力气,她抬眼不解地看向颜清,她抿了抿唇,问道:“阿清,为何……” 颜清原本凌厉的狐狸眼中一片温和,静静地流淌着滚滚爱意:“你还未做好准备。” “我也……”颜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想如此草率。” “草率?”凌蝶儿轻笑一声,“妖也会注重这些吗?” 颜清低头吻了吻她:“嗯。” 但并非是妖,而是我,我想为你学习人类之事,更想追随你的步伐。交尾本就两厢情愿,若你有一丝迟疑,我即便压抑自己的本性也不会再进一步。比起鱼水之欢,我更想学会如何爱你。 情欲过后,凌蝶儿的腿太过绵软无力,走路时也东倒西歪,最后被颜清不由分说地抱回了寝宫。 凌蝶儿早已委托茈萝将小凤凰带走,她最是清楚他的性格,知道若是被他看见他怕是又要免不了吃一顿闷气。 颜清踢开房门,想要向床榻走去。 “慢着!”凌蝶儿突然出声制止了他,“阿清,去书桌那。” 颜清皱了皱眉,但还是顺着她的意走向了书桌。 他绕过桌子坐下,扶着凌蝶儿坐在了他的腿上,问道:“你要做什么?” “阿清一看便知。”凌蝶儿抽出一本书籍,翻开其中一页施了一点妖力,一幅巨大的地图便瞬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妖都。”颜清皱着眉,薄唇轻启,显然一眼便认出了这幅地图所描绘之地。 “不错,正是妖都。”凌蝶儿点了点头,将手指向妖都的正中心,“这是妖王山,它的身后是后山,脚下是一条奔流不息、波涛汹涌的长河,而它的不远处是妖界最为繁华的街道——万妖街。” 颜清挑了挑眉:“嗯。” 凌蝶儿笑着看他:“我自然知晓阿清对于妖都的布局比我更加了如指掌,但我今日所想想要说的地方并非妖都,而是这里——” 她指向万妖街的背面,这里与万妖街相邻,但却黑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明空。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贫民窟。” 颜清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你何时对他们起了兴趣。” 凌蝶儿摇了摇头:“并非是兴趣,而是望得相助。” “他们能助你什么?”颜清看着她,“是做你的拖累,给你添乱?还是在你遇难之时落井下石、冷眼旁观?” “在妖都之中,除妖王山他们无所不在,任何风吹草动他们最先察觉,若能得他们相助,我们便又能掌握虎族等叛军在暗处的动向。”凌蝶儿目光平静,暗藏锋芒,“即便是蜉蝣,亦能撼动巨木。” 颜清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问道:“那你想怎么做,为他们开辟一条路?” 凌蝶儿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阿清就是聪明,不点也通。” 颜清深呼一口气,颇有些无奈:“油嘴滑舌。” 凌蝶儿笑了笑:“在这妖都之中,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或许在不经意之间就已被传了出去。” “我们出宫不易,但他们不同。他们地位低微、无妖在意,他们想去何处、去了何处、是否在世,又有谁会想要去了解?” “他们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徒步上山简直就是难如登天,但若是走妖王山脚下的传送阵,即便是再隐蔽之地也势必会引妖耳目,最终为他们引来杀身之祸,同时也会让叛军心生警惕。因此,我想开辟一条路,他们能通过这条路直接进入妖王宫,将妖都情报全数传达给我们。” 颜清皱眉看向她,示意她继续。 凌蝶儿将手指向万妖街,继续说道:“若是将传送阵设在万妖街,闹市之中尘烟障目或许能蒙蔽叛军的眼睛,但正是因为身处闹市鱼龙混杂才更加危机四伏,若是稍有不慎被叛军尾随便前功尽弃。并且最为致命的是,他们能通过传送阵直接进入妖王宫。” 她指向贫民窟:“贫民窟同理,我想要的并非是全部的他们,而是经过筛选可为我所用之妖,若是有心术不正、恶贯满盈且对贫民窟轻车熟路之辈,一旦被发现便会功亏一篑。” “至于后山,”凌蝶儿指向后山,“后山乃大妖及其亲信可入之地,若是偶然遇到某位大妖,以他们的妖力根本无处遁形,平白丢了性命,更容易暴露行踪。” “而其他的地方,”凌蝶儿环顾四周,“距离都太过遥远,需要更多的妖力用来支撑,且不说他们妖力可否够,单是远距离传送阵的妖力波动便足以惹妖注目。” 凌蝶儿看向那条长河:“既然如此,那不如走最危险、最难以预料,并且他们绝对无法插足的那条路。” 颜清皱眉看着她:“你想去找泉霁游?” 凌蝶儿点了点头:“是,我要去找他。” “……”与她一样,颜清也最了解她的性格,知道若是她下了决心,他再怎么劝说她也不会回头。 但泉霁游并非等闲之辈,他久居上位、心思深沉、妖力雄厚,即便是他也要多加谨慎几分。 颜清叹了口气:“异想天开,说。” 凌蝶儿笑了笑:“但我并非要将传送阵放置在鲛人族领地,而是……” 她将手指停在妖王山第二层,目光一片冷然:“树族,由柳闻衣来进行看守。” 她看向颜清:“阿清,我并不相信鲛人族,也深知与虎谋皮的隐患。因此我不会把最重要的地方压在他们身上,我只需要他们充当一个台阶,来为树族铺路。” “我手下的妖会穿过鲛人族领地直接进入树族,再通过树族中的传送阵进入妖王宫;而且在鲛人族所庇护的领地之中,叛军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即便想要动手也需掂量几分;若是鲛人族倒戈,叛军也无法通过树族进入妖王宫。” 凌蝶儿目光灼灼:“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只需三年,有的是时间秋后算账。” “……”颜清沉默片刻,问道,“你想好了吗?” “嗯。”凌蝶儿没有半分迟疑,“我早已确定。” “好。”颜清看着她,“若你想做,那我助你。” 凌蝶儿喜悦地弯起眉眼:“还以为阿清会指责我胡闹,自作主张让别的妖进宫。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阿清竟连我想要如何同泉霁游合作的计划都没听就直接同意了。” “宫中小妖不少,大部分都无家可归。”颜清垂眸,“至于泉霁游,无论你怎么做,我都能为你善后。” 凌蝶儿转身环住他的脖子,笑着说道:“我知道,阿清是最好的小狐狸,思虑周全、运筹帷幄。不过阿清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纷扰,我不会让无关紧要的妖随意踏足妖王宫,最多一两个放得下心的熟面孔。” 颜清沉默地注视着她,并没有回答,过了好半晌才说道:“你知道了。” 凌蝶儿的身形僵了僵,即便她不提起,他也早已预料。 她轻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凤前辈都告诉我了。” 颜清看着她,平静地说出了她的隐藏已久身份:“重生之人。” “你何时知道的?”凌蝶儿疑惑地看着他,她应当从未向他透露过才是。 “凤栖瑞带走你的那一刻起。”颜清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与她十指相扣,“重活一世的,重生之人。” 颜清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之上,有些迷茫地问道:“你见过了那些,为何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凌蝶儿笑着看他,“你可是我的阿清啊,你深爱我、尊重我,从未伤害过我,我为何要怕你?” “是吗,那他呢?”颜清的目光变了变,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如何看待他?” “我爱你。”凌蝶儿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不论你是前世还是今世,不论你暴戾亦或是清冷,我爱的始终只是阿清、始终只是那只我遇见的小狐狸,仅此而已。” 颜清垂眸隐去了眼中的红光:“好,这是你说的,不准忘了。” “嗯。”凌蝶儿点了点头,“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颜清接上她的话,与她一同说道。 第六十一章娘亲 “那阿清又是何时想起来的?”凌蝶儿疑惑地问道,“你先前的反应并非像是想起了记忆时应有的模样。” 颜清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并未完全想起。” 凌蝶儿看着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是因为那团黑雾?” 即便前世与今世的阿清是同一妖,但毕竟重活一世,到底还是有所区别。 他身为妖王还曾拥有黑雾,因此对前世才会有模糊的印象。 但正是因此,他的性格才会变化极大,最终分裂为了两个他,经年累月地在神识之中拉锯、兵刃相接。 见颜清点了点头,凌蝶儿又问道:“阿清,它究竟是什么?” “妖域。”颜清的目光之中一片冷厉,隐隐可见刀光剑影,“它叫妖域,是妖界之中最强大的领域。得妖域者,弹指间可将妖界分崩离析,五界之中再无强者可与之抗衡。” “因此,它亦是历届妖王以命相搏渴望得到的力量。” 凌蝶儿瞳孔微张,是了,颜无瑜死在了收复妖域的仪式之中,就连前世的阿清也并未将它完全收服,而是被它蒙蔽了双目性情大变,最终成为了它行走世间的容器与傀儡。 “阿清。”凌蝶儿看着他,“我只希望你能够以性命为重。” 她微微蹙起眉:“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它亲近于你。” “我知道。”颜清回道,“妖域心高气傲,无妖可得它认可。” “但即便如此,”他看向凌蝶儿,“只要拥有了它,我便可以万无一失地穿越结界送你回去,这世上再也无妖、无神、无魔、无人敢拦我。” “妖域之于我,就像是生死劫之于五神、魔印之于魔王,得此宝物,傲视天下。”颜清突然顿了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差些忘了,月神已经死了。” “生死劫又名神劫,但必须其中一方身死才能起效,故亦被称为生死劫。大名鼎鼎的月神因其而亡,看来月神也不过如此。” “月神……生死劫……”凌蝶儿垂眸低声轻喃,师父是因为没有度过生死劫才陨落的吗?可为何,他又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陪伴她度过了一整个十年? 她闭目抛却杂念,又睁开眼问道:“阿清,那这魔印又是何物?”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所谓的“魔印”或许会与星染有关。 “妖域由妖界的妖力凝聚而成,生死劫由五神自行立下,但魔印不同,它出自初任魔王——炎魔。”颜清沉着脸地注视着她神情的变化,“他是魔界最强大的魔,即便是五神在他面前也要暂避锋芒,魔界创界之初因有炎魔带领实力最为强盛,后有直逼神界之势。” “但三界,或者说是五界互相制衡,妖界设有锁神台、神界设有诛魔台、魔界设有斩妖台。神魔世代为敌,妖独善其身。” “锁神、诛魔、斩妖,”凌蝶儿沉思道,“我原先还以为炎魔只是个长辈用来吓唬小辈的传说。”那前世罗迦身上的那根锁链应当便是妖界最无坚不摧的妖器——锁神链。 “他死的太久了,人类不记得他也实属正常。”颜清平静地说道,“当年他四处作恶,被天神与风神联手诛杀,但诛魔剑也因此而断,此后便失去了音讯,近万年之后风神也不知所踪。” “为何是风神,其他几位神呢?”凌蝶儿问道,“他们又在何处?” “因为风神是天神与地神之子,亦是神界的第六位神,至于地神……”颜清不屑地冷笑一声,“第二任魔王实力不济,被尚是凡人之躯的地神亲手诛杀。” “堂堂两任魔王被一家三口诛灭,真是可笑。此后魔界群龙无首已万年,不过他们最近又有了动静,似在寻找新任魔王的踪迹。” 照此说来浮幻秘境之中的魔王遗址便是第二任魔王所留?那么新任魔王……星染? 颜清抬起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垂眸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第三任魔王,算算时间他也将要出世。”凌蝶儿看着他,“阿清,你可还记得前世修仙界是因魔军入侵而亡?” 颜清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凌蝶儿回想起壁画上妖界的最后一幕,她笑了笑,柔声道:“既已过去,那便不必勉强自己记起。” “……”颜清抿起薄唇,鎏金色的狐狸眼中晦暗难明,“我杀了很多妖,血流万里。” “嗯。”她抚上他的脸颊,“是他们亏欠于你,这不怪你,是他们该死,你什么也没有做错。而且妖界弱肉强食,你是妖王,你比任何妖都要强大,那你就算杀了他们又有何妨?” 她心疼地看着他:当我去见凤前辈之时你在想些什么,当你独自在外等我之时你又在想些什么?小狐狸这么执拗,肯定又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之中,反复思考着自己的过错,怕我知道了真相之后害怕你、远离你,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陪伴在我身边,不舍得让步、不舍得离去。 颜清注视着她良久无言,好半晌才突然轻笑一声:“你倒是和初遇之时一模一样,又善良又狠心,心怀万灵,却又杀伐果决。” 凌蝶儿笑了笑:“可你却变了很多,不过就算你的脚下血流成河又如何?我的手中也有冤魂无数,如此算来我们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颜清愣了片刻,忽然肆意而笑,胸腔在凌蝶儿后背微微震颤:“是,我们是天作之合。” “那本王的妖后殿下可要紧紧抓住本王的手,若是殿下敢逃跑,本王就算掘地三尺、颠覆整个跃光也要把殿下捉回来,绑在本王身边。”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警示道,“就用那根连神都无法挣脱的锁神链,本王只愿与殿下同生共死、纠缠不休。” “那便这么说定了。”凌蝶儿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头,径直吻上他的薄唇,“我的妖王陛下。” 她的阿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可他们朝夕相处,她比谁都明白他不可一世之下的惶恐不安,他失去的太多,已无法再承受她的离去。他需要她一遍又一遍、斩钉截铁地在他耳边告诉他:我爱你,我愿与你休戚与共、至死不休。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凌蝶儿便被窗外嘈杂的鸟鸣声所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还在睡梦之中的颜清。 外面太过吵闹,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凌蝶儿微微扬起嘴角,伸出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抬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轻手轻脚地移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下了床。 她披上外衣,轻手推开门。 庭院之中热闹非凡,一道红色的小身影正在上蹿下跳,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一道绿色的身影紧随其后,生怕动用妖力弄伤了他,只能跟在他身后徒步追捕,有些束手束脚;而他们的不远处,一道粉色的身影正摇摇欲坠地站在风中,捂住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凌蝶儿靠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但半晌之后,依旧无妖察觉她已经观赏了他们许久。 她直起身轻咳一声,眨了眨眼,装作惊讶地开口说道:“柳统领,你这是……” 柳闻辞瞬间止住了脚步,局促地转过身,一向沉稳的脸上竟有些尴尬与手足无措,他低下头单膝跪地:“见过殿下。” 茈萝也清醒了过来,小跑到凌蝶儿身边:“蝶姑娘,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回答他们,一道红色的小身影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鬼哭狼嚎着扑进了她的怀中,埋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 “娘亲!这两个坏妖要抓我!好可怕呜呜呜。”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偷偷地把鼻涕和眼泪全抹在了她的衣服之上。 凌蝶儿心里一塞,无奈地看了一眼怀中已经干干净净的小凤凰,又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外套,只觉得有些头疼。 小凤凰一觉醒来吸收了部分凤栖瑞的妖力,已经开了神识、学会了说话,却也是愈发调皮捣蛋。 她只好先看向柳闻辞:“柳统领快请起。” “才不是呢!”茈萝气鼓鼓地瞪着小凤凰,“分明是你大清早的上房揭瓦!还好有柳统领及时赶到,不然你还真要把房都给拆了了!万一到时候陛下责罚,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不带我来找娘亲!”小凤凰不甘示弱,“你不让我见娘亲,你就是个坏妖!你们都坏!” “你!”茈萝气地挽起袖子,恨不得在他小脑袋上狠狠敲几下,“你才是个小坏妖!”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他们斗嘴,微微侧过身挡住了他们交锋的视线:“大清早能见到你们如此精神抖擞,我也算是安心了。” 柳闻辞也拉住了茈萝的手,熟练地放下了她挽起的袖子,嘴角微微上扬却又不敢太过明显,生怕被小兔子看见又生闷气:“熊子哲说他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赏花灯的好地方,让我来同你说声,今晚一同去观赏。” 茈萝轻哼一声:“晚上去看,你清早来找我做什么?” “我……”柳闻辞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才实话说道,“我过会要去巡都,怕是没有时间来跟你说。” “柳统领还真是起早贪黑、不辞辛劳。”茈萝鼓起脸颊,生气地撇过脸。 柳闻辞茫然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束手无策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凌蝶儿。 凌蝶儿笑了笑,悄悄地指了指怀中的小凤凰。 柳闻辞意会,立刻说道:“我能感觉到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就来了。” “唰——”茈萝白绒绒的长耳朵瞬间冒了出来,在空中抖了抖,渐渐染上了红晕。 她背对着柳闻辞,红着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轻若蚊蝇地回道:“我知道了,那你快去忙吧。” 柳闻辞松了口气,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好,天黑之后我来接你。” 他看向凌蝶儿想与她告别,却突然脸色一变,蓦地单膝跪下,恭敬地说道:“拜见陛下。” 茈萝身体一僵,也慌忙地跪在了他的身边。 小凤凰惊恐地睁大了眼,瑟瑟发抖地一个劲往凌蝶儿怀里钻。 凌蝶儿转过身看向身后穿着宽大寝衣、只披着一件外袍的颜清,笑着问道:“怎么醒了?” 颜清看着她,狐狸眼微眯,声音还有一丝睡醒后的沙哑:“你不在。” “我就出来看看。”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过会就来陪你。” 颜清没有回答,只是冷着脸垂眸看向她怀中正在装死的小凤凰。 冰冷的视线如芒在背,小凤凰只觉得自己如坐针毡,他胆战心惊地扭了扭身子,小脑袋飞速转动想要寻找破解之法。 有了!小凤凰暗自狡黠地笑了笑,猛地回过身,声情并茂地朝颜清喊道:“爹爹!” “咚——”茈萝万念俱灰,身体一软向旁边倒去;柳闻辞立刻伸出手拉住了她,嘴角紧紧地崩成了一条直线。 凌蝶儿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小凤凰像是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变化,吼声抑扬顿挫、荡气回肠:“爹爹,孩儿好想你和娘亲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颜清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蝶儿心里一惊,生怕他一生气将小凤凰生吞活剥,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站想要出来为他解围:“阿清,小凤凰刚出生不久,他还……” 她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听见面前传来了一声轻笑,她疑惑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嘴角竟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阿清?”凌蝶儿惊讶地问道。 “嗯。”颜清止了笑,对着小凤凰说道,“你叫本王爹爹?” 他又看向凌蝶儿:“你叫她娘亲?” “是,是啊……”小凤凰怯怯地回道,悄悄地往凌蝶儿怀中退了一步。 “好。”颜清突然笑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凤凰,“既然如此,那从今日起你便是妖界太子,名为——颜凌。” 凌蝶儿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阿清,你这是做什么?” 柳闻辞猛地抬起头看向颜清,再也无法维持一贯以来的沉稳平静;茈萝更是目瞪口呆,险些惊掉了下巴。 颜清看向凌蝶儿时目光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娘子可莫要抛妻弃子。” 凌蝶儿无奈地看着他:“陛下总说我胡来,可陛下倒是后来者居上,论起耍赖的本事,陛下一点也不落下风。” “还是老师教得好。”颜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向柳闻辞,冷声道:“罗迦不日便会抵达妖都。” 柳闻辞低下头,沉声回道:“臣接旨。” “嗯,去吧。”颜清点了点头,看向茈萝,“把太子带走。” “是,陛下。”茈萝起身,接过了凌蝶儿手中一动不动、丝毫不敢造次的颜凌,“那茈萝先退下了。”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劳烦茈萝了。” 茈萝朝她笑了笑:“只要是蝶姑娘的事情,那便不麻烦的。” 她转过身向外走去,柳闻辞也起身跟在她身后,想陪她一同离开。 “柳统领请留步!”凌蝶儿突然出声,见他们回过头,她笑了笑,问道,“偏殿之中有一小妖名为宁与书,不知可否劳烦柳统领忙里偷闲教他些许修炼之道?” 柳闻辞身形顿了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还请殿下转述他,若是想得臣指教,卯时便要晨起修炼。” “谢过柳统领,他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孩子,定然不成问题。”凌蝶儿笑着朝柳闻辞告别,“柳统领请慢走。” 他们愈走愈远,渐渐消失在凌蝶儿的视野之中。 她回过头看向颜清,笑道:“阿清,我们回去?” 颜清点了点头,待她进门之后伸手关上了大门:“你不问我?” 凌蝶儿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颜清勾了勾嘴角:“嗯。” “不过……”凌蝶儿话锋一转,“我想问问有关柳统领的事情。” “柳闻辞已退出树族,被树族除名。”颜清猜到了她想问什么,直接说道,“和罗迦一样。” 虽早已有所预料,但一经证实凌蝶儿心中还是有些感慨:“双生之子。” “双生子又如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颜清目光深沉,“狼族如此,树族亦是如此。柳闻辞若想效命于我,他就只能退出树族,妖王亲信除妖王外不能听命于任何一个妖族,他只能以性命为誓,全身心听命于妖王。一旦心生歹念,神形俱灭。” “安挽缘与安挽岐,柳闻衣与柳闻辞。”凌蝶儿也面色凝重,“出头之鸟,首当其冲。” “嗯。”颜清点了点头,“但柳闻辞当年离开树族,倒也给树族多了一份保障。柳闻辞手下的势力绝不比柳闻衣弱,禁军镇守妖都,不收无用之徒。” 第六十二章与书 太阳已悄悄爬上枝头,颜清站在镜前为凌蝶儿换好衣裳,随后环住她的腰肢,轻轻地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若是有事找我便直接传音。”颜清蹭了蹭她的脸颊,“我立刻就到。” 凌蝶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眉眼含笑地说道:“我知道了,阿清快去吧,族长们都在等着你。” “嗯。”颜清侧过头吻了吻她的红唇,直起身向外走去。 待再难看见他的身影,凌蝶儿走向书桌抱起她昨晚挑选好的书籍,转身走出房门。 茈萝早已抱着颜凌在外等候,见她出来立即几步上前:“蝶姑娘!” 颜凌方才被颜清的威慑震得吓破了胆,此时还有些心有余悸,怯生生地露出了一双小眼睛乖巧地喊道:“娘亲。” 凌蝶儿好笑地接过了他,戏谑地问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了?” 颜凌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她,控诉道:“爹爹好凶。” 凌蝶儿哑然失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你爹爹就是这样的性格,嘴硬心软,习惯了便好。” 颜凌心疼地看着她,表情生动,颇有些为她愤愤不平:“娘亲这么好,是怎么看上爹爹的。” “噗。”茈萝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又立刻站直身子捂住嘴,轻咳一声,举目四望当做无事发生。 凌蝶儿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小心被凶凶的爹爹听见。” 颜凌瞬间蓬起了毛,用小翅膀捂住尖嘴,做贼心虚般地东张西望,确认那位“凶凶的爹爹”不在附近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爹爹不在。” 他好奇地看着凌蝶儿:“爹爹对娘亲也是这么凶凶的吗?” “嗯?”凌蝶儿有些意外,随后又笑着说道,“是哦,所以凌儿莫要惹爹爹生气。” 颜凌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她不信还举起小翅膀发誓:“娘亲放心,凌儿一定乖乖的。” 茈萝鼓起脸瞪着他:“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颜清回瞪她:“我说的是在爹爹和娘亲面前!” 眼看他们俩又要吵起来,凌蝶儿屈起手指弹了弹颜凌的额头:“凌儿,不可对茈萝姐姐无理。” 颜凌瞬间蔫了下来,耷拉着小脑袋闷闷不乐地道歉:“是,凌儿知错了,茈萝姐姐对不起。” 茈萝连忙摆手:“我也有错,那便一笔勾销了。” 凌蝶儿无奈地看着他们,揉了揉颜凌头顶翘起的小羽毛:“凌儿最乖了,肯定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真的吗?”颜凌抬头看着她,“大家会喜欢凌儿吗?” “那是自然,”凌蝶儿笑着看他,“凌儿可是宫中唯一的小殿下,有谁会不喜欢你呢?不仅仅是宫中,在宫外还有一个名为羽族的妖族,羽族里的羽妖们也很喜欢凌儿。” “为什么羽族会喜欢凌儿呢?”颜凌疑惑地问道,“凌儿从未见过他们。” “因为凌儿也是羽族的一份子,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尤其是羽族的族长——孔临沉叔叔,他更是把凌儿视作重于生命的无价之宝。”凌蝶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即便身在宫中,也莫要忘了他们。” 即便颜凌有些听不明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娘亲,凌儿记住了。” “真乖。”凌蝶儿笑着夸赞他,“那接下来娘亲要带凌儿去见一位哥哥,然后凌儿就要和那位哥哥一起学习读书写字了。” “哥哥?”颜凌歪着脑袋,“他也是羽妖吗?” 凌蝶儿摇了摇头:“他并非羽妖,而是……” 她顿了顿,弯起眼眸:“姑且算是猫妖,他叫做宁与书。与书哥哥有些怕生,凌儿要好好和他相处,莫要欺负他。” 颜凌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娘亲放心!凌儿最听话了!” “好。”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茈萝,“茈萝,我们走吧。” “嗯!蝶姑娘这边请。”茈萝转身带路,领着他们向一片寂静的偏殿走去。 “咚咚咚——”凌蝶儿轻轻敲了敲房门,“与书,醒了吗?” 门内一片悄无声息,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阴影之中,只探出一双褐色的猫瞳,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比最纯净的琥珀还要漂亮。 他穿戴整齐,显然早已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宁与书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装作毫无波澜的模样,一脸平静地说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凌蝶儿笑着回道,然后举了举手中懵懂的颜凌,侧身让出了身后有些紧张的茈萝,“介意多进几个妖吗?” 宁与书注视了他们片刻,侧身让开房门:“进来吧。” 茈萝松了一口气,跟在凌蝶儿身后进了房间,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四周:桌椅少了些,要再添置几张;笔墨纸砚似乎也不够用,还需再准备些…… 她默默地记在了心中,打算过会亲自去挑选一番再送过来。 宁与书领着凌蝶儿走到书桌前就没有了动作,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看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 “与书,先坐下吧。”凌蝶儿笑着对他说道。 宁与书像是猛然被惊醒一般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平心静气,休养生息。”凌蝶儿站在他身侧铺平纸张开始研墨,缓缓说道,“读书写字之时,急躁乃是大忌。修行亦是如此,不可急于求成、不可操之过急。需循序渐进、持之以恒,方成大器。” 她将研石递给宁与书,笑道:“与书,你来试试。” 宁与书接过研石,深呼一口气,学着她的动作聚精会神地研起墨来。 墨条在他手下缓缓变成了浓墨,他激动地抬起头看向凌蝶儿,褐色的猫瞳之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凌蝶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与书真厉害,第一次上手便能研出如此恰到好处的墨。” “娘亲!凌儿也要来!”颜凌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夺走娘亲赞美的哥哥,不甘示弱地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砚台中的研石。 然而还没等他抓到研石,就被凌蝶儿揪着小翅膀双脚离地而起。 “凌儿。”凌蝶儿严肃地看着他,“不可以动与书哥哥的东西,你若是想要娘亲可以教你,但不可强取豪夺、不劳而获。” 颜凌知道自己犯了错,蔫蔫地垂下头:“是,娘亲、与书哥哥,凌儿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凌蝶儿将他轻轻放下,又重新研好另一个砚台的墨放在附近的桌上,为他铺平一张白纸,“凌儿便在这里旁听吧。” 凌蝶儿与茈萝对视一眼,茈萝立即意会,站到了颜凌身边。 凌蝶儿看向宁与书,问道:“与书,我们继续?” 宁与书点了点头,抿起双唇,颇有些紧张。 “不必紧张,只需随心而动。”凌蝶儿拿起一支笔递到他的手中,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了起来,“宁,与,书……” 她看着纸上的字,笑着对他说道:“这便是你的名字,宁与书。” 宁与书愣怔地看着这三个陌生的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你来试试。”凌蝶儿松开手,“与书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定能比我更加厉害。” 我很有天赋吗?宁与书愣了片刻,目光突然变得坚毅,紧紧握住毛笔学着她方才的模样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了起来。 凌蝶儿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专心致志、伏案而作的身影一时竟有些恍惚,在很久之前也曾有个人站在她的背后,耐心温柔地教导她练字、雕刻,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师父…… 远在修仙界的藏云殿之中,月梵音猛地睁开眼,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抑制住急促了几分的呼吸。 她在呼唤他。 他垂下眼眸,敛去了万丈冰河:蝶儿,等我…… “娘亲!娘亲!”颜凌兴高采烈的声音拉回了凌蝶儿的思绪。 她睁开眼看向他,又看了一眼表情一言难尽的茈萝,问道:“怎么了凌儿?” “娘亲你看看凌儿作的画!”颜凌雄赳赳气昂昂地伸出一只小爪子,抓住纸张的边缘将它抬起,示意她看。 凌蝶儿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只见那张白纸之上横七倒八地印着无数个黑爪印,就像是他在上面潇洒肆意地踩踏出来的一般。 “娘亲,怎么样?好看吗!”颜凌眨着眼睛期待地问道。 “好看。”凌蝶儿弯起眉眼,“看似杂乱无章却生机勃发,颇有大师风范,凌儿前途无量。” 颜凌惊喜地高呼一声,转身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又踩了起来:“凌儿要给娘亲世上最好看、最独一无二的画作!” 日光顺着窗沿爬进屋内,带走了黑夜侵袭一晚的阴霾,它轻柔地照在了纸张之上,与那沾着墨水的毛笔一同填补这份纯白。 圆滚滚的红色毛球神采奕奕地在纸上手舞足蹈,引得墨汁四溅;穿着粉裙的白兔跟在他身后,忙不迭地给他擦去羽毛上未干的墨汁。 而他们的身边,一个容貌惊为天人的少女正弯下腰,翻开书本谆谆教导;一个少年坐在她的身边,心无旁骛地握着毛笔,一字一句地书写着她口中的篇章。 第六十三章归途 之后几日中,柳闻辞每日卯时便会前来妖王宫教导宁与书修炼,一个时辰后离去,待午时再次前来,酉时而止,未曾缺席。 而每日辰时与巳时便由凌蝶儿亲自教导宁与书读书写字、识别万物,她不仅带他阅遍万卷书,有时还会带他去一趟后山,熟悉那生机勃勃的一草一木。 宁与书颖悟绝伦又吃苦耐劳,很快便小有所成。 凌蝶儿一边言传身教、谆谆善诱,一边着手准备前去拜访泉霁游。 她还抽空暗中去见了苟荀一面,与他商讨传送阵与相关小妖之事。 苟荀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本以为妖后殿下只是一时兴起,未曾想竟动了真格。” 凌蝶儿笑了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冰冷至极:“苟荀,你我身陷囹圄,不得已为之。” “属下明白。”苟荀苦笑了一下,“属下会为殿下筛选最为合适的妖选。” “那便劳烦你了。”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又微微加重了语气,“苟荀,你很聪明,应当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属下自然清楚。”苟荀看着她,“毕竟属下的身家性命都在殿下手中,若是殿下遭遇不测,属下也难逃一死,不是吗?” 凌蝶儿轻笑一声,站起身拂袖转身离去:“你明白就好。” “殿下!”苟荀突然出声。 凌蝶儿止住了脚步,并未回头:“何事?” 苟荀犹豫片刻,突然双膝跪地,额头死死地抵在伏地的双手之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属下自知碌碌无能,无法护住身边的小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困境之中垂死挣扎。可即便如此,属下还是想要请求殿下善待他们,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并非殿下可随手抛却的棋子。” “苟荀。”凌蝶儿微微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我与你一般同是这棋局之中的一员,又如何能成为这置身事外的执棋者。” 苟荀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重新低下头,重重地磕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上:“如此,多谢殿下。” 凌蝶儿收回视线,冷着目光转身向门外走去:“苟荀,好自为之。” “是,殿下。”他恭敬地跪在地上,直至她走远也未曾起身。 当初那个妖力低微的羽妖,如今周身的威压竟让他从心底觉得可怕,像是暗中蓄力的困兽,正在等待时机露出它足以一击封喉的獠牙。 苟荀深吸一口气,他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除倾力相助,别无其他选择。 和风习习、碧空如洗的午后,凌蝶儿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地翻阅手中以秘法制成的纸张。 她已与柳闻衣、苟荀取得联系,如今只差这最为棘手的泉霁游。 她微微蹙起眉,泉霁游此妖太过低调神秘、行事亦堪称滴水不漏,有关他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极难寻到一击即中的线索。 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却突然顿了顿,微张眼眸不动声色地看向房梁。 梁上有妖!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够瞒过她的神识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 不对,这妖力是…… 凌蝶儿突然轻笑一声,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她移开挡在面前的手,笑意盈盈地看向房梁,说道:“你回来了。” 言慎闻言心里一震,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一跃而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属下言慎,见过殿下。” 凌蝶儿笑着看他,他的头发长了些,看起来并未受伤,但却有些风尘仆仆。 “快起来吧。”凌蝶儿站起身向他走来,“舟车劳顿,为何不先去歇会?” “多谢殿下。”言慎站起身,沉默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凌蝶儿。 他也不知为何,心底有个声音总在迫切地催促着他去见她,就连迟一秒都是煎熬。 向陛下禀报完情报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来寻她。他想要知道她的现状,想要见到她的面容,想要她弯起眉眼、笑着与他说话。 他在房梁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聚精会神地伏案而作,她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与她相遇之时,总是这般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仿佛就连藏匿在深渊之底的阴霾都能够被洗去。 见他沉默不语,凌蝶儿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微风拂过绿叶,荡开层层碧色的涟漪。 忽然,她眼睛亮了亮,有些激动地转过头看向言慎。 她终于明白先前不明缘由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或许比起柳闻辞,言慎的修炼之法更适合与书! 与书走路时悄无声息、在黑暗之中可清晰视物、听觉也异常灵敏,与言慎何其相似。 但他们并不完全一致,与书并不像言慎一般完全适应隐藏在暗处,若是与书能够同时向柳闻辞和言慎请教,从而悟出自己的修炼之道,那便更是皆大欢喜。 凌蝶儿看着言慎,开口说道:“言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好。”他直接回道。 “你不先问问是何事吗?”凌蝶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言慎垂下眼眸:“殿下所言,属下皆不会拒绝。” 凌蝶儿眨了眨眼,笑道:“那便多谢言统领了。” “属下职责所在,殿下不必言谢。”言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压下了心中不知所出的悸动,面无表情地回道。 戌时之后,言慎接替了柳闻辞的位置前去教导宁与书如何在黑暗之中修炼。而柳闻辞则动身前往书房,继续与颜清商讨政事。 直至夜静更阑,颜清才冷着脸回到灯火辉煌的寝宫。 他轻手推开房门,看向还挑灯伏案的凌蝶儿,眉眼这才缓和下来。 他走向她,柔声问道:“怎么还未就寝?” 凌蝶儿抬起头笑着看他:“自然是在等我们日理万机的陛下。” 颜清轻笑一声,走过去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看向她铺在桌面上的纸张:“在看什么?” 凌蝶儿后仰靠在他的胸口,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柳闻衣已万事俱备,只欠泉霁游这一阵东风。” 颜清将那些纸张翻阅了一遍,说道:“明晚宫中会举办晚宴,泉霁游也会到场。” 凌蝶儿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为何突然要举办晚宴?” 颜清低头垂眸与她对视,平静地说道:“罗迦明日就到。” 凌蝶儿瞳孔微张,她这些日子夙兴夜寐、奔波忙碌,竟险些忘了罗迦已然踏上了前来妖都的归途。 “你与柳闻辞近些日子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凌蝶儿问道,“还有言慎也因此才匆忙返都。” 颜清点了点头:“嗯。” “罗迦一回来,他们便会更加昼警夕惕。”他勾唇嘲讽地笑了笑,“分明胆小如鼠,却妄图蚍蜉撼树。” “罗迦的实力,在各位大妖之中位列第几?”凌蝶儿皱眉问道。 “以我为尊,罗迦、凤栖瑞与泉霁游次之,他们叁个不分上下。”颜清冷声回道。 “怪不得他们如此忌惮他。”凌蝶儿轻轻摩挲下巴,“如今凤前辈涅槃,能与他抗衡的大妖除你之外唯有泉霁游。” 颜清不置可否地回道:“若是有其他大妖愿以命相搏,倒未尝不可与之一战。” “那云见怀呢?”凌蝶儿疑惑地问道,“他与罗迦为结拜兄弟,实力又怎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但颜清却突然陷入了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却突然开口说道:“当年云见怀身受重伤,能活命已是万幸,再加上心魔缠身,修为早已不再有所精进。” “你可知,为何猫族日渐没落?” 见凌蝶儿摇了摇头,颜清才继续说道:“因为苗缈是猫族之中唯一的九命猫妖,亦是猫族一步登天的希望。” “可这九命猫妖以自己的叁条命去换云见怀,自此落下了病根,猫族此后也再未出现过另一位可以与她比肩的猫妖。” “她曾距成为大妖只有一步之遥。” 凌蝶儿垂眸:“也是因此,他们才不再出世?” 自他们隐世那刻起,妖界的万般事宜便再也与他们无关。 颜清点了点头:“嗯。”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头发:“你不必为此难过。” 凌蝶儿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慨。” 颜清弯下腰吻了吻她的脸颊:“那便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我的妖后殿下。” 凌蝶儿弯起眼眸:“妖王陛下也是。” 第二日天还未亮,凌蝶儿便被敲门声唤醒。 茈萝胆战心惊地忍受着颜清滴水成冰的威压与如有实质的目光,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为凌蝶儿梳妆打扮。 好在他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冷脸看了片刻便转身离去,茈萝这才松了口气。 凌蝶儿梳起繁复的发髻,穿戴上价值连城的绫罗绸缎,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那颠倒众生的祸国妖后。 茈萝痴迷地看着镜中的她,感叹道:“蝶姑娘还是这般倾国倾城。”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她,打趣道:“据说这次柳统领也会参加,茈萝可做好准备了?” 茈萝瞬间红了脸,随后又失落地低下头,咬紧唇畔:“那可是大妖们以及各妖族中有地位的妖才能参加的晚宴,茈萝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兔妖,又怎敢僭越。” “那若是,有大妖相邀呢?”凌蝶儿挑了挑眉,问道。 “什么!”茈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有大妖来邀请茈萝呢……” 她话说到一半,却发现凌蝶儿正在看向窗外。她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只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院中,他背对着她们茫然纠结地在树下踱步,手中似乎还提了些什么东西。 茈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道:“柳闻辞!” 柳闻辞身形一震,回头看向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茈萝,可否出来一下?” 茈萝与凌蝶儿对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步向他走去。 柳闻辞心如擂鼓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薄唇微张,却说道:“熊子哲说我该带你去见一见这宫中的晚宴。” 茈萝闻言不悦地嘟起嘴:“哦,那便多谢子哲叔了。” “不是……”柳闻辞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闭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心一横说道,“是我,是我想要你陪我去。” 茈萝蓦然睁大了眼,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你说什么?” 柳闻辞将手中以檀木制成的盒子交给了她,说道:“这是我委托妖都之中手艺最为精巧的绣妖与金妖所织成的衣裳与打造的首饰,我不知你是否喜欢,但若是你愿意便收下它,我带你去。” “这太贵重了。”茈萝红着脸移开目光。 “不贵重。”柳闻辞看着她,“不过是身外之物,又怎能与你相比。” 茈萝踌躇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木盒:“好,我陪你去。” 柳闻辞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那申时我来接你。” “你来接我?”茈萝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嗯。”柳闻辞点了点头,笑着看她,“此次晚宴,众妖皆会知晓茈萝并非是这宫中的宫妖,而是大妖之一、禁军统领柳闻辞的亲属。我会先来接你回府,再与你共同赴宴。” 第六十四章晚宴 窗外传来嘈杂的动静,军队行军声、乐器奏鸣声、齐声高唱声……一片笙歌鼎沸、鼓乐齐鸣,惊醒了尚在沉睡之中的妖都。 所向披靡的军队踏上了为他们铺设的红毯,浩浩汤汤地向妖王宫行来。 居民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匆忙穿戴好华丽的衣裳,提起早已准备好的鲜花与水果,井然有序地站在道路两侧,将飘飘扬扬、五颜六色的花瓣撒下,共同迎接这数千年不曾回都的妖界大将军。 而在聚妖楼的高楼之上,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热火朝天的街道,散发出了阴沉、怨毒的光芒。 “罗迦回来了。”他对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妖说道。 那妖冷哼一声,不屑地回道:“当年他侥幸躲过一劫,如今竟还敢如此招摇。他落荒而逃躲在北境数千年,今日回来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行走在军队之首的罗迦皱了皱眉,眯起眼扫了一眼高楼之上的窗口,冷笑一声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不长眼的东西,妄自尊大的废物。 …… 柳闻辞脸色一变,向凌蝶儿和茈萝告辞之后便匆忙离去。 凌蝶儿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蹙起眉。 “蝶姑娘,怎么了?”茈萝担忧地问道。 凌蝶儿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柳统领看起来如此匆忙,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茈萝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少看见他如此心浮气躁的模样。” “茈萝,”凌蝶儿看着她,“柳统领可在你面前提起过罗迦?” 茈萝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从未。” “好。”凌蝶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她起身,扶着茈萝的肩膀示意她坐下,笑道:“柳统领府中并无侍女,那今日便由我来为你梳妆。” 茈萝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她一直抱在怀中的木盒。 “这是……”茈萝微微睁大眼,轻手轻脚地拿出了其中的衣裳和首饰,叹为观止。 只见一件轻如蝉翼的浅粉色衣裙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衣袖与衣摆处设计成了重重迭迭花瓣的模样,并从浅粉色渐渐过度为了桃粉色,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傲然盛开的巨大桃花;不计其数的小桃花点缀其间,它们姿态各异,或含羞、或绽放,尽态极妍;而在桃花深处,还别具匠心地用金线勾勒出了数不胜数的小白兔,它们无忧无虑地奔跑嬉戏;就连那首饰也是用稀世罕见的金石制成,雕刻成了桃花与兔子的模样,庄重却不压抑,带了些许生动与活泼。 “看来柳统领这次是下足了心思。”凌蝶儿笑着看她。 茈萝点了点头,眼睛中也隐隐约约起了朦胧的水雾。 凌蝶儿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是好事,不必哭泣。” 茈萝垂下眼眸,说道:“蝶姑娘,茈萝不过是地位低微、实力不济的兔妖,又怎能担得起柳统领的殊爱。” 凌蝶儿的手顿了顿,轻柔地说道:“茈萝单纯善良、心细如发、嫉恶如仇又百折不挠,而在柳统领心中,无妖比你更值得。” “蝶姑娘也是这样想的吗?”茈萝抬头看她,迟疑不决地问道。 “嗯,”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茈萝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足够出类拔萃。” “好在统领府与将军府同位于第八层,不算太过遥远,有充足的时间可供准备。”凌蝶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但若是茈萝继续踌躇不前,那可就要来不及了。” “那可不行!”茈萝直起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振旗鼓,“蝶姑娘,来吧!” 待柳闻辞来接走茈萝之时已是酉时,太阳西沉,隐约可见明月的轮廓。 他惊艳地看着盛装向他走来的茈萝,俊俏的脸上慢慢爬上了薄红,险些语无伦次。 凌蝶儿送走了茈萝,坐在殿中一边翻阅早已烂熟于心的信纸,一边等待颜清的到来。 门外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向外望去,视线直直地撞进了一双鎏金色的兽瞳中。 “阿清!”凌蝶儿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向他走去。 “嗯。”颜清稳稳地接住了她,笑着说道,“妖后殿下今日依旧是这般惊鸿绝艳。”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他:“陛下今日却学会了不少甜言蜜语。” 颜清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妖后殿下,请。” …… 待他们来到妖乐殿时,受邀而来的妖们已基本入座,他们嘘寒问暖,正在侃侃而谈。 他们甫一入殿,喧嚣骤然而止,众妖纷纷跪地,恭迎他们的妖王陛下与妖后殿下。 颜清带着凌蝶儿走上高台落座,冷声道:“平身。” “多谢陛下!”众妖起身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不敢继续相谈。 凌蝶儿坐在颜清身侧,面不改色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探究、或厌恶的视线。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此时的她看上去愈发游刃有余。 她看向台下,在八大妖族之前又摆放了两张空无一妖的桌案,想来便是柳闻辞与罗迦的席位;而言慎,正在这雕梁画栋之上。 她继续向后看去,礼赴眠依旧挂着他那不形于言、不动于色的笑容,寻不到一丝瑕疵; 孔临沉注视着自己的酒杯,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抬起头朝她微微点头示意; 华戈弈和镜千吟强忍自己内心的不屑与厌恶,勉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微笑; 云未逢结束了与身边妖的对话,朝她挥了挥手,爽朗一笑。 凌蝶儿看向柳闻衣,与他相视而笑。她能感觉到,自她入殿那刻起他便一直笑着注视着她,即便不曾言语,他们也早有默契。 还有两道最为炽热的视线……她将视线移到最后两张桌案,那是鹿族族长路闲溪与鲛人族族长泉霁游的席位。 她看向路闲溪,白鹿垂眸而坐,他那银白色的长发即便在幢幢灯火之下也依旧是那般不染尘埃,兀自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是不慎落入灯海之中的银白光点,惠风和畅却独清独醒、确然不群。 察觉到她在看他,路闲溪抬起头与她对视,叶片状的发饰顺势轻轻作响,浅青色的鹿瞳像是最为澄澈的水潭,春风化雨、万物资生。 像极了那棵以自身之磅礴妖力回报天地的鹿鸣草树。 他仅与她对视一眼后便面色平静地移开视线,竟让凌蝶儿觉得他方才的举动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路闲溪微微垂眸:她在看我,她是否已经认出我了? 凌蝶儿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最后、实力却最为深不可测的妖——鲛人族族长,泉霁游。 他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漂亮,蓝粉色卷发乖顺地披落在身后,粉蓝色凤眸微微弯起,就像是深海之中的珊瑚与明珠,绚烂而又旖旎,却又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 但比起先前的含蓄,他此时的眼神更显露骨,隐隐藏着兴味与探究。 凌蝶儿落落大方地与他对视,莞尔一笑。 泉霁游愣了愣,似乎在惊讶她竟给了他回应。但他很快便勾起唇角,回以一笑。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妖的呼喊:“罗大将军、柳大统领携亲属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妖纷纷看向殿门,恭迎这两位声名远扬的妖界大将军和禁军统领。 凌蝶儿更是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个为首的身影,不愿错过他的一举一动,以及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见一个穿着玄衣的高大身影从容不迫地踏进了妖乐殿,刹那间,殿内凭空出现了一道重若泰山的威压,压的不少妖族跪倒在了地上,他们拼命捂住自己的喉咙,惊恐万状地盯着这个闲庭信步的大妖。 罗迦镇守北境已久,久到他们险些忘了,金翅大鹏罗迦,在两万余年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妖!他十恶不赦、罪恶滔天! 凌蝶儿捂住胸口,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知道罗迦的实力很强,但仅靠威压便能有如此剧烈的冲击,他的实力已远非一个“强”字所能概括。 颜清皱了皱眉,将她揽入怀中,威压顿时退散,再也无法近她的身。 凌蝶儿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颜清,与他对视后继续看向泰然自若的罗迦。 与传闻中的凶神恶煞不同,罗迦其实长得异常俊朗:尽管在白雪皑皑的北境镇守了数千年,他的肌肤依旧还是健康匀称的小麦色;他那黑色的卷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一缕金发自右边发根处挑出,没入黑发之中;一双一深一浅的棕色异瞳傲然睥睨着四周,就像是无法被束缚的猛兽,更无意抑制自己的野性;他的玄衣领口大开,直至腰带处,露出了大片健壮有力的胸肌与腹肌,无不彰显他身为金翅大鹏的桀骜不驯。 罗迦微眯鹰眸,突然抬眸看向凌蝶儿。 怎么是她?待看清她的面容,罗迦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她早就死了,他亲眼所见。 罗迦冷笑一声,但她与她一样,身上都有凤栖瑞那令妖作呕的气息。 凌蝶儿猛然与他对视,身形一震。他的眼神太过暴戾恣睢,竟仅凭一眼就能将她震慑。 颜清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在。” 凌蝶儿捏了捏他的手,继续看向罗迦的身后。 按理来说柳闻辞身为禁军统领,与身为大将军的罗迦同为妖王亲信,乃是平级,本应并肩而行。 但柳闻辞却让了罗迦半个身位,走在了他的左后侧,言行举止中无不表露着对他的尊重与崇敬。 茈萝站在柳闻辞身侧,见凌蝶儿投来视线,唇齿微动,似乎有话要与她说,但碍于距离太远、妖多眼杂,最终只能作罢。 他们走到高台之下,罗迦低下头微微俯身,右手抬起放在胸口:“臣罗迦,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柳闻辞单膝跪地,低头:“臣柳闻辞,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茈萝屈膝跪下,拱手于地,额头点于手背:“民女茈萝,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嗯,平身。”颜清冷声说道,“坐吧。” “谢陛下!”罗迦直起身子,柳闻辞也扶着茈萝站起身。 罗迦看了他们一眼,抬步向右侧的桌案走去:“你们去坐吧,不必跟着我了。” “是,师父。”柳闻辞恭敬地回道,目送他坐下后握着茈萝的手走向了自己的席位。 师父?凌蝶儿大吃一惊,她总算明白了柳闻辞近日的异样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何方才茈萝的表情会如此怪异。 柳闻辞幼时便退出树族,原来离开树族之后他竟是跟随罗迦修行! 也是,若自身不堪一击,又怎能教的出柳闻辞这般超群绝伦、功成名就的大妖。 凌蝶儿转头看向颜清,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开始吧。” “是,陛下。”站在王座之后的宫妖恭顺地低下头,随后敞开嗓子喊道,“晚宴,开始!” 一声令下,宫妖鱼贯而入,将指不胜屈的珍馐美食整齐有序地放置在了桌案之上,琳琅满目。 待布菜完毕,舞妖与乐妖有条不紊地进入殿内,她们花枝招展、千娇百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派歌舞升平。 第六十五章月下 凌蝶儿柔若无骨地软在颜清怀中,举起酒杯笑着喂给他其中的清酒,娇声说道:“陛下,请。” 她媚眼如丝地与他调笑,但眼神却有时会装作无意地看向坐在台下的泉霁游。 比起罗迦,此时的他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泉霁游面色如常地与周围的妖谈笑风生、举杯共饮,似乎并未留意到这若有似无的视线。 凌蝶儿微微蹙眉,他的行为举止都太过寻常,仅凭这短短几眼的观察根本无法寻到可乘之机。 “三伯。”台下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凌蝶儿循声望去。 只见云未逢举起酒杯,对罗迦说道:“数千年不见,未逢敬您一杯!” “好。”罗迦伸手拿起酒杯,“许久未见,你也长进了不少。” “不及三伯一丝威风。”云未逢一饮而尽,向他展示已经见了底的酒杯,“三伯,请。” “你这小子,”罗迦笑了笑,饮下清酒,“倒是像极了你爹年轻时的模样。” “三伯此言差矣,”云未逢笑了起来,“您与我爹娘还是如此年轻,与当年毫无区别。” “这嘴上功夫也是一模一样。”罗迦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颇有些无奈,全然不似方才那个一出场便震慑四方的凶妖。 “哪有,我爹一板一眼的凶得很。”云未逢爽朗地笑了几声,“远没有这般豁达。” 罗迦举杯的手顿了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问道:“你爹娘近日身体如何?可还安康?” 云未逢点了点头:“三伯安心,他们一切都好。但若是三伯愿抽空与他们叙上一叙,想必他们会更加喜悦。” 罗迦仰头饮下杯中的酒,敛去了其中的悔意与悲痛,说道:“你三伯军事繁忙,日后再议。” 云未逢颇有些无奈:“三伯又拿军事来搪塞未逢。” 罗迦笑了笑,转而看向柳闻衣:“闻衣,二嫂近日如何?” 柳闻衣笑着回他:“还请三叔宽心,娘隐居柳林无妖打搅,图的个清静自在,一切都安好。倒是北境极寒、终年呼啸,还请三叔切记保重身体。” “闻衣有心了。”罗迦笑着点了点头,“闻衣思虑周全,与二哥如出一辙,倒是你这个弟弟……” 他看向正在注视着茈萝的柳闻辞,说道:“总是郑重其事,甚是无趣。” 柳闻辞闻言抬起头看向他,问道:“师父,可是有何安排?” 罗迦看向双目含笑的柳闻衣:“看见了吧?” 柳闻衣笑着点了点头:“百闻不如一见。” 柳闻辞看着他,薄唇微张,终究还是没有言语。他们是双生之子,有共生之感、心有灵犀。 罗迦看向柳闻辞:“为师说你两万余年不曾归家,与兄长也鲜少相见,是时候去见见你娘了。” 柳闻辞身形一顿,垂眸回道:“师父,闻辞早已退出树族,更是被树族除名,无颜再回去见母亲。” “砰——”罗迦猛地将酒杯拍在了桌案之上,震耳欲聋,妖乐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轻轻拍了拍手中酒杯破裂后残留的碎渣,冷笑着说道:“你如今功成名遂,为何无颜?” 他冷着脸环顾一眼四周,视线在华戈弈和镜千吟脸上微微停留,又缓缓移开:“还是你担心有无耻之徒借题发挥,对树族不利?” 华戈弈和镜千吟身形一震,不明缘由的惊惧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们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眼中的杀意:若他们真敢暗中动手脚,罗迦真的会直接杀了他们。 时候未到,还需隐忍。 华戈弈勉强挂起笑容:“罗大将军此言有理,锦夫人定也期盼着柳统领归家。” 镜千吟点头附和,不敢触罗迦的霉头。 罗迦冷笑一声,又看向高台之上,问道:“陛下,您说呢?” 颜清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冷地看着坐在台下的众妖:“罗卿说的是,哪有游子在外不归家的道理?柳卿,但去无妨。” 柳闻辞起身单膝跪地:“臣领旨谢恩,多谢陛下,多谢罗将军。”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他们,阿清与罗迦一唱一和,竟轻易瓦解了此等难题。 “免礼。”颜清微抬下颌,“坐吧。” “谢陛下。”柳闻辞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与喜悦溢于言表的茈萝相视一笑。 他因颜清离开树族,跟随与他有相似命运的罗迦;也因他们二妖重返树族,与自己的至亲重逢。 …… 晚宴仍在继续,众妖们逐渐忘记了方才的小插曲,尽情觥筹交错;妖乐殿内有源源不断的妖力传供,四季温暖如春。 酒过三巡,凌蝶儿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许是喝的有些多了,她的视线也有些轻微的模糊。 “阿清。”凌蝶儿靠在颜清的胸口,抬头对着他耳边说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颜清低下头看她,只见她肤如凝脂、双颊酡红、眉眼含春、红唇湿润,我见犹怜、玉质天成。 他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轻轻一吻:“我陪你去。” 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宴会正是兴时,陛下怎能离去?我只是出去吹吹风,很快便回来。” 尽管颜清万般不赞同,凌蝶儿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悄无声息地走下高台,独自从妖乐殿的后门离开。 妖乐殿之后乃是一片花庭,种着无数终年盛开的繁花,它们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这也是自凌蝶儿来到妖界之后,颜清命柳闻衣亲自监督建造而成。 花海之中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之中有一座以白玉制成的亭子。凌蝶儿靠在围栏之上,轻轻吐了一口浊气,酒意也渐渐散去。 “月下赏花,殿下好雅兴。”空灵的声音如重峦迭嶂之中的潺潺涧水,轻柔地在她身后响起。 凌蝶儿微微一笑,并未回头:“泉族长踏足这幽静之地,不也亦然?” 泉霁游走到她身边:“多亏了殿下,霁游才能见到如此春意盎然的风景。” “听闻西海之中藏着仙山琼阁,鲛人族居住于此,鱼群环游而过,珊瑚遍布海底,海面之上云兴霞蔚,美不胜收。”凌蝶儿笑了笑,“泉族长见过如此奇景,一片小小的花庭又怎能入得了您的眼底。” “想不到殿下竟对鲛人族如此感兴趣,”泉霁游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若是殿下想去见一见,霁游愿主动请缨。” 凌蝶儿侧过头看他,笑着说道:“本后是羽妖,又如何能进入那深不见底的无边海域?” 泉霁游笑着看她:“若是殿下愿意,别说是西海之畔,这妖界的任何一片水域,霁游都会带您去。” “毕竟这世间任何一幕奇景,都不及殿下的笑容惊世绝艳;鲛人族制成的鲛绡,无妖比殿下更加适合。” “泉族长,”凌蝶儿笑着看他,笑意不及眼底,隐有警示之意,“不知泉族长可还记得,本后乃是这妖界的妖后。” 泉霁游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殿下。” 他微微侧过头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不过殿下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霁游,很难不让霁游产生非分之想。” 他退开半步,笑着看她:“殿下若是想要了解霁游,不必暗中调查,直接来找霁游便是。您想知道什么,霁游便告诉您什么,鲛人族永远都会为殿下敞开大门。” 凌蝶儿脸色微微一变,他早就知道她在暗中调查他了。 泉霁游俯下身行礼:“如此霁游便不再打搅殿下歇息,霁游告退。” 凌蝶儿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泉族长慢走。” 待再难看见他的身影,凌蝶儿沉下了脸色,杏眸晦暗难明,甚至冰冷到了极点:他早已知晓她的动向,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缓缓握紧双拳,竟连手心之处渗出鲜血都未曾发觉。 待她留意之时,鲜血早已干涸,她施法洗去了干涸的鲜血,却无法治愈留下的伤口。 凌蝶儿头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若是被阿清发现怕是又免不了要生一顿闷气。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与衣摆,转身走向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的妖乐殿。 但在转角之处,她的视线中却恍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纱的身影。 他静静地站在阴影之中,遗世独立,似乎也在躲避着殿内的喧嚣。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向她,鹿眸之中隐有惊讶,却还是恭敬地低下头行礼道:“鹿族族长路闲溪,见过殿下。” 凌蝶儿脸上挂起微笑:“路族长快快免礼。” “多谢殿下。”路闲溪站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殿下可是因殿内太过嘈杂才出来透气?” “嗯,”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现下便要回去了。” 路闲溪侧身让开道路,垂眸说道:“殿下,请。” “多谢路族长。”凌蝶儿笑了笑,走过他的身畔。 “殿下。”见她将要走远,路闲溪突然开口唤住了她。 “嗯?”凌蝶儿回过头看他,笑着问道,“路族长还有何事?” 见她回头,路闲溪微微勾起唇角,几步上前:“殿下,臣失礼。” 他抬起手摘下落在凌蝶儿青丝之中的一片花瓣,轻柔地说道:“殿下独自出来定是不想被众妖发现您的踪迹,若是他们看见了这片花瓣,便会知道您曾来过这花庭之中。” 凌蝶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青丝,笑着说道:“还是路族长思维缜密,多谢路族长。” 路闲溪笑着看她:“殿下,请伸手。” 凌蝶儿不明所以,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疑惑地看着他。 路闲溪修长的手指轻轻摊开她微拢的手心,将那花瓣放在了伤口之上。 一阵浅青色的光芒缓缓笼罩了他们的虚虚交握双手,待光芒散去,花瓣与伤口都不见了踪影。 路闲溪浅青色的鹿眸之中也满是笑意:“不论何时,还请殿下保重自己的身体。” 凌蝶儿惊奇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心,笑着回道:“我记住了,多谢路族长。” 路闲溪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殿下请慢走。” 见她转身离去,路闲溪轻抿薄唇,又出声唤道:“殿下。” 凌蝶儿回过头看他,问道:“怎么了,路族长?” 路闲溪摇了摇头,浅青色的鹿眸就像是那棵鹿鸣草树中的幻境,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即便明月当空、星河万里,但他的目光却从未有过偏移,就如他这两万余年来始终都在追寻着她的踪迹,不曾有过一刻迟疑:“臣只是想说,若是殿下呼唤臣,臣也会如殿下一般,毫不犹豫地回头。” 第六十六章相邀 凌蝶儿回到妖乐殿内时,众妖仍在推杯换盏,一片欢声笑语,似乎无妖留意她曾离席。 她悄然走上王座,颜清拉住她的手将她抱入怀中,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耳畔,低声问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凌蝶儿抚上他的脸颊,轻声回道:“回去再与你说。” 颜清捏住她的下巴,侧过脸吻上了她的红唇:“嗯。” 一吻完毕,凌蝶儿微张杏眸,双目迷离地看着他,口脂也微微洇了出去。 颜清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强行压下眼中的欲色,轻轻擦了擦她的唇角。他只想将她带回去藏起来,不让她被任何妖觊觎。 凌蝶儿笑了笑,软在他的怀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台下的诸多妖族。 路闲溪不知何时也已经回到自己的席位之上,正垂下眼眸低头品酒。 他的一举一动都稀疏平常,甚至仿佛就连方才的偶遇都是机缘巧合。 但凌蝶儿看向他时目光中却带了些许审视:他是何时出现的?她与泉霁游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她并不相信他会出现在那里只是单纯的“巧合”。 “殿下。”一道声音突然在她的神识之中响起。 凌蝶儿瞳孔微张,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那个穿着银蓝色鲛绡的鲛妖。 他笑着看她,轻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随后一饮而尽:“明日酉时,霁游在河边等您。” 凌蝶儿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但又突然轻笑起来,她饮下杯中的酒朝他示意:“那便劳烦泉族长了。” “殿下好胆量,霁游佩服。”泉霁游眼中隐有赞赏之意。 凌蝶儿朝他笑了笑,不再与他对话,转而看向了坐在前位的罗迦。 她能感觉到自她方才回来,他便一直注视着她,不带杀机却也并非善意,来势汹汹。 见她终于看向他,罗迦勾了勾唇,目光凌厉地说道:“臣数千年不曾回都,今朝一回才知陛下寻了位国色天香的妖后殿下,这于妖界、于万妖来说皆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不知为何,臣初见殿下时便觉得殿下十分面善,更是一见如故。莫非,臣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罗将军说笑了。”凌蝶儿笑了笑,“本后实力不济,又怎能高攀罗将军?” 他有意试探,她却不能正中他的下怀。 “实力不济?”罗迦冷笑一声,看向沉默不语的孔临沉,“殿下能得凤栖瑞亲传,又岂是等闲之辈?孔族长,你说是吗?” 孔临沉皱起眉头,反唇相讥:“羽族之事,不劳烦罗将军费心。” “如此算起来本将军也算是半个羽族,有何不能费心?”罗迦语气之中带了些许嘲讽,“若是羽族临危,孔族长需要本将军伸出援手,倒也未尝不可。” “罗将军。”凌蝶儿开口笑着说道,“罗将军举世无双、战无不胜,本后十分敬佩。此番罗将军回都,乃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本后先敬罗将军一杯。” 她将酒饮下,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孔临沉。孔临沉意会,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与他针锋相对。 罗迦虽唇枪舌剑,却也并未透露凤前辈已涅槃的消息,如此他们便各退一步。 “既是殿下相邀,那本将军恭敬不如从命。”罗迦大笑几声,饮了下杯中的酒。 凌蝶儿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颜清,却看见了他嘴角浅浅的笑意。 “你早就知他会这样?”她小声问道。 “司空见惯。”颜清垂眸看她,“不过你倒是聪明。” 凌蝶儿有些头疼地看着他:罗迦此妖,属实有些难对付。 她眨了眨眼,又补充道:与阿清有的一拼。 …… 即便最为热闹的宴席也有散场的时刻,月明星稀,众妖渐渐散去。 凌蝶儿摘下了繁复的首饰,披下了柔顺的青丝,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镜前。 “他何时来的?”她问道。 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转瞬而至。 言慎恭顺地单膝下跪,回道:“禀殿下,您出去须臾,路族长便离开了妖乐殿。” 凌蝶儿微微蹙起眉,路闲溪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知晓她的意图,可他从未拆穿她,甚至还出手相助,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好,我知道了。”凌蝶儿回过身,“你先起来吧。” “多谢殿下。”言慎站起身,他沉默片刻,又说道,“泉族长绝非善类,还请殿下小心为上。”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会小心的。你先去歇息吧。” “是,殿下,属下告辞。”言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凌蝶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回想起了泉霁游的传音,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她只差这最后一步,即便是鸿门宴,她也不得不去。 颜清推开房门,放缓脚步向她走来,轻车熟路地拿起梳子:“在想些什么?眉心都快挤成一条缝了。” 凌蝶儿叹了口气,将在花庭中的经历大致复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会让某只小狐狸大发雷霆的部分。 颜清听闻之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 “嗯?”这下轮到凌蝶儿疑惑地转过身抬头看向他,“阿清莫非是被夺舍了,怎么如此平静?你不是应该先皱起眉,然后指责我总是喜欢胡闹,再然后……” “然后拦着你不让你去?”颜清冷笑一声,“你何时听过我的话?” 凌蝶儿陡然噤了声,对着他眨了眨眼。 “别动。”颜清皱起眉头,轻轻把她的头转了回去,“梳个头也不消停,整日尽知道卖乖。” 凌蝶儿弯起眉眼:“谁叫我有一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小狐狸呢?” “你!”红晕爬上了颜清如白玉般的俊颜,“一天到晚尽会胡言乱语。” 他轻咳一声,说道:“你近些日子整日为此事四处奔波,如今已是垂成之功,莫非还要因我的一句话而功亏一篑不成?” 凌蝶儿眉眼含笑地看向他镜中的身影:“我就知阿清是最为善解人意的小狐狸。” 颜清冷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你是人类。” “那是自然。”凌蝶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即便身在妖界,我又怎能忘本?” 颜清垂眸看她,说道:“明日莫要离开言慎的视线。” “嗯!”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还会带上茈萝。” 颜清皱了皱眉:“你带一只兔妖有何用?” “你可不要小看茈萝,”凌蝶儿看向桌上的发饰,“就观察能力而言,茈萝可是首屈一指,她心细如发、拨草瞻风。” 她笑了笑:“毕竟兔子若是不够敏锐,又该如何躲避天敌?” “……”颜清无奈地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即便是最为渺小的生灵,在她眼中也总能发现他们的独特之处。 “对了,阿清。”凌蝶儿看向他,“你目前又有何进展?” “妖域还未破开封禁。”颜清眼中隐有凝重。 “封禁?”凌蝶儿微微蹙起眉头,“何为封禁?” 颜清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鎏金色的狐狸眼中隐有红光:“妖域不愿出现,自然仍被封禁。” “阿清。”凌蝶儿转身看他,“不愿出现是何意思?” 颜清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慵懒地将下巴靠上了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轻轻绕过她的青丝,发出了一声舒适的轻叹。 他狐狸眼微眯,低声说道:“因为,妖域本就是我的东西。” 凌蝶儿蓦然睁大了眼:“阿清?” 颜清冷冷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小蝴蝶,你总说我与他是同一妖,但事实是自重生之后,我与他便是一体双魂。” 他冷笑道:“而妖域在我手中,他又怎能得手?” “妖域只认一妖为主,想要得到妖域,要么他死,要么我死。若我们俩仍在一体之中,那就谁也无法得到妖域。”颜清伸出手捏住凌蝶儿的下巴,迫使她直视镜中的他。 他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小蝴蝶,你想要谁活下来呢?” 凌蝶儿怔愣地看着他,他在警告她:一体双魂,终局必是自相残杀。 “没关系,你不说也无妨。”颜清轻轻摩挲她的下巴,狐狸眼中杀机四溢,“因为我会亲手杀了他。” “阿清……”凌蝶儿的杏眸之中渐渐起了水雾,她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妖域,究竟是什么?” 妖域……究竟是什么? 颜清恍然睁大了眼,看向镜中泪眼婆娑的凌蝶儿,妖域究竟是什么?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他周围的场景急剧退转,从九尾狐与黑狼倒地、黑雾钻入他体内那刻起,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站在暗无天日的血境之中,像是看走马灯一般看着一条又一条、不计其数的生命从他手中流逝;他冷眼旁观脚下堆积如山的尸骸,世间万物于他来说不过蝼蚁。 他走上用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坐在至高点俯视着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天空不见蔚蓝、流水不见澄澈,世间再无绿树繁花、碧海青山,更无欢声笑语,每一处都沾染了血迹。 他勾起嘴角,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世间本就该是这样,他们终究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成王败寇,他既然成了最后的赢家,那他就有权力左右他们的生死。悔不当初、怨声咒骂又如何?终究还是要成为他手下的亡魂。 “陛下!”柳闻衣跪在他面前,“该死的妖都已经死了,请住手吧。” “柳闻衣,”颜清冷冷地看着他,“你也想忤逆本王吗?” 柳闻衣缓缓闭上眼,绝望地说道:“陛下,请三思。” 颜清冷笑一声,抬手虚空掐住了他的脖子,狐狸眼中满是杀意:“柳闻衣,本王杀的那群妖里,也有你的仇敌。” “兄长!”柳闻辞匆忙赶到,惊惧地看着已经动了杀意的颜清,他立刻下跪求情,“陛下,还请您放过兄长!” 但柳闻衣还是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陛……下……回头……是……岸……” “不知感恩的东西。”颜清不耐地看着他,鎏金色的兽瞳渐渐染上了血红,他阴戾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陪他们吧。” 他直接将柳闻衣扔飞了出去,手虚空一握,轻而易举地捏碎了他的万年妖丹。 柳闻衣猛地吐出一口血,鲜血从他的七窍之中溢出,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向柳闻辞:“快……跑……” 筋脉寸断、妖丹碎裂,他已无力回天。他早已料到他此行凶多吉少,因此特意避开柳闻辞独自前来,若是可以,他只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弟弟能够活下去。 “兄长!”双生之子的共感猝然断裂,柳闻辞悲痛欲绝地向他奔来,却忽视了背后足以毁天灭地的妖力。 颜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别有用心的叛徒,全都该死。 “柳闻辞!”一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背后,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出便瞬间灰飞烟灭。 柳闻辞失魂落魄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甚至都不敢叫出她的名字:“茈……萝?” 颜清不耐烦地轻啧一声,站起身直接向他逼近,打算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但与想象中微凉的触感不同,入手竟是一片滚烫,他低下头,却蓦然睁大了眼睛。 一个长相极为熟悉的少女拦在了他的面前,她泪流满面地看着他,鲜血从她嘴角溢出,逐渐与眼泪融为一体。 然而她却勉强扬起一个笑容,轻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阿……清……” 她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 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我的心会隐隐作痛…… 为什么……为什么…… 颜清抱着她跪坐在地上,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处缓缓流出,落在了少女含笑的杏眸之上。 “阿清……不要哭……”少女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这不是……你……” 颜清紧紧地抱住了她,捂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绝望地放声痛哭。 她是谁?我又是谁? “你是,我的阿清。” 耳畔突然传来轻柔的声音,颜清怔怔地睁开眼,周围已不再是尸骸遍野、血流成河,而是一片百花齐放的花海,这里繁花似锦、四季如春,处处皆是鸟语花香。 少女笑着回眸,又一次清晰而简截了当地说道:“你是我的阿清。” 颜清有些晃神,心中思绪万千,悔恨、愧疚交织相错,绝望、悲痛翻涌而上……到最后万般情绪都渐渐平息,只余下安宁与爱意。 他笑着回道:“是,我是你的阿清。” …… “阿清……”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颜清猛地睁开眼,目光撞进了一双含泪的杏眸之中。 他环顾一眼四周,他们正坐在寝宫之中,他也从未离去。 凌蝶儿环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贴,哽咽地说道:“阿清,我看见了。” 她看见了他记忆深处的景象,那是前世的妖界、前世的阿清,残暴、阴戾,处处充斥着绝望。 “嗯。”颜清放松了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她,再也不愿松手。 他全都想起来了。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心之中,他缓缓闭上眼,方才的画面又卷土重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真的有可能会杀了她。 颜清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她,也放弃了这最后一抹温存。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出去一趟,你不必等我回来。” 第六十七章鲛人 凌蝶儿看着颜清匆忙离去的背影,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情绪。 “茈萝。”她抬起头看向虚掩的房门。 过了片刻,茈萝从门口探出了头,见屋内只有她一人,便小跑着向她奔来:“怎么了蝶姑娘?” “无妨。”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明日酉时,你陪我一同前往鲛人族。” “什么!”茈萝猛地睁大了眼。 “我我我……”茈萝慌张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咬紧唇畔,“蝶姑娘突然拜访鲛人族定是有要事相商,若是将茈萝也一同带去,误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可茈萝不早已决定好要做我的左膀右臂了吗?”凌蝶儿挑了挑眉,“茈萝姑娘莫非是要反悔不成?” “茈萝绝非此意!”茈萝立即站正,她认真地看着她,唯恐她不相信。 “那便随我一同前去。”凌蝶儿笑着看她,“茈萝心思缜密、心细如发,总能发觉旁妖无法留意的小事,甚至就连屋中缺少了何物都能立刻察觉。茈萝如此独一无二,又怎会成为我的拖累?” 茈萝怔怔地看着她:“蝶姑娘,您都知道了?” “嗯。”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与书房中那些新的桌椅与笔砚皆是你发现并添置的,你虽不言,我却看在心里。” 茈萝的眼眶微微发红,她郑重其事地看着凌蝶儿:“蝶姑娘请放心,茈萝定不会拖您的后腿。” “好,那你先去歇息吧。”凌蝶儿笑着目送茈萝离开。 待她关上房门之后,凌蝶儿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沉默不语地看着只余她一人的寝宫,杏眸渐渐冷了下来。 阿清…… 第二日酉时,日光已渐渐西沉,落下了如火一般燎尽天际的晚霞,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凌蝶儿带着茈萝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妖王宫,传送到了鲛人族的领地。 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鲛妖早已等候在了传送阵边,她们甫一出现,他便恭敬地单膝下跪:“浅瑟见过殿下,见过茈萝姑娘。” “免礼。”凌蝶儿点了点头,“带路吧。” “是,殿下。”泉浅瑟站起身,弯腰指路,“殿下这边请。” “嗯。”凌蝶儿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鲛人族的领地宛如翻版的海底之境,即便没有海水的笼罩,沿路走去五光十色的珊瑚比比皆是,金银珠宝随处可见,明珠贝壳更是多如牛毛。 若是有妖不慎误入此地,恐怕真会以为自己来到了远在天边、隐世而居的西海之畔。 “殿下若是对鲛人族感兴趣,可随意前来,我们鲛人族必然倒屣相迎。”泉浅瑟恭敬地说道。 凌蝶儿笑了笑:“鲛人族之风景,属实世间罕见。” “殿下谬赞。”泉浅瑟在一扇巨大的贝壳门前停下,“族长已在门后等待着殿下大驾,还请茈萝姑娘在外稍等片刻,其他鲛妖会带您前去休息。” “我不能陪殿下一同进去吗?”茈萝一惊,紧张地问道。 泉浅瑟笑着摇了摇头:“十分抱歉茈萝姑娘,族长只邀请殿下一妖进去。” 茈萝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凌蝶儿,凌蝶儿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本后独自进去。” “殿下,请。”泉浅瑟轻轻推开贝壳门,“您只要进去便能看见族长。” 仅在外看,贝壳门后是一片蔚蓝,仿佛被妖力遮掩,无法窥见其后的景象。 凌蝶儿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茈萝,实则看向了隐在暗处的言慎。直至确认他还在,她才定了定心,抬步走进门内。 冰冷的海水扑面而来,强势地挤占了她的呼吸,却又轻柔地将她包围。 预想之中的窒息却并未来临,凌蝶儿缓缓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竟是深海之底。 这里藏着仙山琼阁,鲛人族居住于此,鱼群环游而过,珊瑚遍布海底……她先前在花庭之中与泉霁游的对话,在此尽全数应验。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深海之中赫然出现了一条通道,将这片海域一分为二,只为供她前行。 凌蝶儿走在流水平铺而成的道路之上,缓缓向前,她仿佛真的置身于无尽海底,亦成为了那在海中无拘无束的鲛妖。 她踏上道路尽头那流水堆砌而成的阶梯,抬头眯起眼向上看去,光从水面撒下,霞光与暗水交织相连,绚烂与深蓝难舍难分。 她缓缓走出水面,抬起手挡在自己的杏眸前,待适应了光线,她才放下手看向四周。 只见她正站在一块礁石之上,河水拍打着它,溅起层层白色的浪花,这些浪花在晚霞的照耀之下被染成霞色,接连不断地从它身边游过,波光粼粼。 远处的太阳已经躲藏了在云层之后,橙红的霞光渲染了连绵不绝的白云、映红了广阔无边的天际,却又在空隙处透出一道又一道的金光,用最后一抹余热普照大地,当真是云兴霞蔚、余霞成绮。 凌蝶儿惊艳地看着这片晚霞,此等美景不论是何时看到都能让人心旷神怡。 耳边突然传来了珠圆玉润的歌声,水流轻轻拍打而过,凌蝶儿循声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水面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正在与流水嬉戏的身影,他正游刃有余地穿梭于流水之间。 “刷啦啦——”他一跃而起,尽情地舒展着他那惊世绝艳的硕大鱼尾,晚霞照耀在他那银蓝色的鱼尾之上,反射出橙色的光晕。就像是水与火融为一体,但它们并不致力于排除异己,反而竞相想为他高歌一曲。 他那蓝粉色的卷发因流水而聚拢在了一起,霞光将它晕染为橙红;那双极为漂亮的粉蓝色凤眸向她看来,微微透着绯色。 他被水亲昵,却也被火眷恋。 听君一曲,余音叁生;见其一面,百世沉沦。凌蝶儿总算明白了为何安挽缘在《寻妖杂记》中会对鲛人族有如此高的评价,他们从梦幻中走来,却带给了世间无法磨灭的印记。 泉霁游跃入水中,甩了甩鱼尾向她游来。 凌蝶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然而礁石崎岖不平,她轻声惊呼,不慎跌坐在了礁石之上。 “唰——”泉霁游游到她的面前,用双手撑起身子。他的上半身在礁石之上,下半身却仍在水光滟潋的河中,水珠从他如白玉般的肌肤之上滑下,一滴一滴地落入水中。 他笑着看向凌蝶儿,银蓝色的耳鳍也欢欣雀跃地扑扇了一下:“霁游恭迎殿下。” “泉族长。”凌蝶儿笑了笑,“别来无恙。” 泉霁游弯起眼眸:“托殿下洪福。” “不知泉族长相邀所为何事?”凌蝶儿笑着看他,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自然是为殿下所想之事。”泉霁游甩了甩他的鱼尾,笑着回道。 “泉族长有何高见?”凌蝶儿问道。 “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不是吗?”泉霁游看着她,“您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您的答案。” 凌蝶儿渐渐收敛了笑,问道:“不知泉族长想要什么回报?” 泉霁游笑着摇了摇头:“霁游并非是想要回报,殿下您也清楚,凭借霁游的实力,这世上已再无东西能入霁游眼底。况且霁游活了叁万年,也早已阅尽千帆。” “若说真想要什么……”泉霁游身体微微前倾,“不知殿下可否愿给?” “泉族长直说便是。”凌蝶儿笑了笑,“只要本后能拿得出手,定不吝相赠。” “既然如此,那霁游便自取了。”泉霁游身体前倾,闭目吻上了凌蝶儿的红唇,一触即离,轻声说道,“霁游对殿下,一见倾心。” 凌蝶儿猛地睁大眼,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这转瞬即逝的亲吻。 泉霁游却眉眼弯起,心满意足地说道:“多谢殿下,霁游已得偿所愿。” 凌蝶儿怔怔地摸上了自己的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泉族长,你这是?” 泉霁游轻笑起来,伸出手扯下了自己的一片鱼鳞,浅粉色的血液顺流水而下,他却对此毫不在意。 他将鱼鳞握在手中,一道银蓝色的光芒闪过,他摊开手,鱼鳞已经变为了一条极为漂亮的脚链。 泉霁游微微侧身,将脚链戴在了她的脚腕之上,他游远几步低下头吻了一下脚链,以臣服之姿说道:“鲛人族上下,谨遵殿下差遣。” “泉族长。”凌蝶儿目光冷厉地看着他,“你可想好了?” 泉霁游笑着回道:“无怨无悔。” 他游近,直起身子握住凌蝶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目光不曾有过一刻偏移:“殿下只需一用力便可洞穿霁游的胸膛,如此,殿下还不愿相信吗?” 凌蝶儿与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泉霁游轻笑一声:“霁游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便做了。” 他垂眸看向她:“霁游有把握能够保住鲛人族并全身而退,但殿下却需要霁游相助。霁游倾心于殿下,自然不愿殿下为难。” 凌蝶儿与他对视,好半晌才说道:“多谢泉族长。” 泉霁游笑着摇了摇头:“殿下不必言谢,接下来还请殿下为霁游详细讲述您的安排。” ……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距离颜清那晚独自离开,已有两年之久。 这两年间,他将妖界的统治权交给了凌蝶儿,由她暂列妖王之位,命罗迦、柳闻辞、言慎全身心辅佐于她。 初闻此消息,各妖族争议不断,其中以虎族、蛇族为首,甚至势要将她拉下台来。 然而出乎所有妖族意料的是,第一个站出来拥护她的妖族竟然是向来低调、从不惹事的鹿族。 路闲溪率先单膝下跪,无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恭顺地说道:“鹿族谨遵妖后殿下旨意。” 更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接下来出场的竟是隐世已久、神秘莫测的鲛人族。 泉霁游环顾一眼四周,隐有警示之意。 树族紧随其后,柳闻衣笑着看向坐在王座之上的凌蝶儿,朝她点了点头。 孔临沉握紧掌心,也站了出来,表明了羽族的立场。 云未逢沉思片刻,不再质疑颜清的决定,豹族也加入其中。 礼赴眠见时机已到,轻轻拍了拍手,笑着说道:“狐族愿全力辅佐殿下。” 由此,八大妖族中已有六大妖族同意,更有大将军罗迦和禁军统领柳闻辞坐镇,反对声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 凌蝶儿利用这两年的时间设下了铺天盖地的情报网,源源不断的情报每日都会从妖都经由鲛人族、树族领地传往妖王宫,由茈萝负责整理归纳。 苟荀经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担任这送信之妖。而令他最为震惊的是,与他接头的妖竟是他早已认为尸骨无存的宁与书。 宁与书虽尚且年幼,但学习速度极快,更有柳闻辞与言慎两位大妖言传身教,隐有他们二妖的风范。 苟荀感激地看着凌蝶儿,为先前对她的怀疑与怨恨而感到愧疚;并在朝夕相处之中为她的权谋手段所折服,更为坚定地奉她为主。 而凌蝶儿也因此清楚了宁与书的真实身份,他并非猫妖,而是比猫族更为凶猛、强悍的妖族——猞猁。 自此妖都的风吹草动,基本皆在凌蝶儿的掌握之中。 第六十八章暗杀 修仙界,凌云宗,云天峰上。 凌天志站在伴花亭中,远处柔风细雨、水雾迷蒙,他却只是沉默不语地注视着那朵在悬崖之上傲然绽放的芍药花。 离儿……他闭目敛去了眸中的思念。 “师父。”一道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凌天志回过头,看向正向他走来的挺拔身影。 “瑾声。”他点了点头,示意苏瑾声站到他的身侧。 苏瑾声与他一同望向山色空蒙、烟雾缭绕之中凌云宗,问道:“不知师父唤徒儿前来所为何事?” “瑾声,我们先前所说的事你可想清楚了?”凌天志负手看向远处。 “……”苏瑾声垂眸,沉默了片刻,说道,“师父,请再给徒儿一点时间。” 凌天志在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严厉地说道:“瑾声,你自幼便最让为师省心,应该知道何事对你来说更为重要。” “师父。”苏瑾声面对着他跪下,“瑾声心中知晓。” “你们都是凌云宗未来的希望,而你更是前途无量,断不可失去道心。”凌天志闭目不去看他,强忍悲痛决绝地说道,“如今两年已然过去,但蝶儿却依旧杳无音信。你也应该做好,蝶儿不会回来的准备。” 苏瑾声微微睁大他的桃花眼,隐在袖口中的双手青筋暴起,他郑重地行了一个跪拜礼:“师父,请允许徒儿再等一年。” 凌天志看向他:“那便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一年之后无论蝶儿回来与否,你都要去做你应行之事。”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苏瑾声闭目,应允道。 凌天志抬步向亭外走去,脚步微微迟顿,又侧过脸说道:“瑾声,若蝶儿仍在,定然也不愿见到你因她而变成这副模样。她自幼便最为敬佩你这位师兄,你又怎可让她失望。” 苏瑾声微微一怔,压下了心中翻涌而上的思绪,回道:“徒儿恭送师父。” “嗯。”凌天志点了点头,又看向那朵不畏风霜、傲骨嶙峋的芍药花,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离儿,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 苏瑾声独自走在下山的石道之上,垂眸沉思凌天志方才所说的话。 “喂,苏瑾声。”一棵迎春来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 苏瑾声皱着眉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环抱着手臂从树后走了出来,慵懒地靠在了树身之上。 陆星染语气中带了些许嘲讽:“苏大师兄连路边有人都无法察觉,看来本事是退步了不少,怪不得师父近日总是忧心忡忡。” 苏瑾声微微一笑,回道:“自然是比不过陆师弟的嘴上功夫。” “呵。”陆星染冷笑一声,直起身子向他走来,“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姐姐如今不在这,你还虚与委蛇给谁看?我们都痛快点,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苏瑾声冷着目光看向他:“不知陆师弟有何指教?” “行,那我直说了。”陆星染凤眸冷厉,“你什么时候走?” 苏瑾声双目一凛,随后轻笑一声说道:“陆师弟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我就知你不会说。”陆星染冷笑一声,“跟你说什么都是白搭。” 苏瑾声笑了笑:“那陆师弟又打算何时离开?” “我离不离开、什么时候离开,关你什么事?”陆星染不屑地嗤了一声。 “那我何时离开也与陆师弟无关。”苏瑾声笑着回道。 “行,随你。”陆星染转身走向他来时的方向,又出言相讥道,“苏瑾声,我与你不一样。你离开是为了当个背信弃义的逃兵,而我是为了纤悉无遗地寻找姐姐。” 苏瑾声眸色晦暗地目送他离去:“那便祝陆师弟,一帆风顺。” 修仙界与神界相接之处,地神相南桑所创的空间之中。 相南桑看着面前的身影,担忧地问道:“阿音,你可决定好了?” 月梵音点了点头:“嗯,有劳。” “为何不通知阿旭?”相南桑叹了口气,“阿旭很担心你,他一直都以为你已经……” “南桑。”站在她身边的男子轻柔地说道,“无妨。” “姐姐。”芍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我们都在。” “嗯。”相南桑点了点头,笑道,“我当初从合道初期修到圆满用了千年时间,而阿音仅用了叁四年,当真自愧弗如。” “连霄,”她看向那个男子,“那便劳烦你了。” 风连霄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道:“众神都期盼月神能够归位,我身为诸神之首,自然也不例外。” 骤然之间、异象突起,空间外积聚了万里阴云,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浩浩荡荡的海浪猛地涨高了数千丈,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地向空间涌来,却又忽然止步。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闲庭信步地从中走出,他睥睨了一眼四周,看到相南桑时眸色才渐柔。他挑了挑眉,说道:“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妖界,妖王宫。 凌蝶儿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擦去了脸上沾染的鲜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孔不入,她皱了皱眉,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这是第几批前来暗杀她的暗卫?她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阿清将王位暂交给她之后,铺天盖地的暗杀便席卷而来。起初只是试探性的暗杀,暗卫的实力与技巧都不堪一击;直至后来事态愈演愈烈,真正的魁首才悄然出动。 她也曾想过要留活口,但这些暗卫皆是死士,一旦被抓便直接自尽;即便费尽功夫将他们救了下来,不论是严刑拷打亦或是软硬并施,他们都缄口无言。 久而久之,凌蝶儿也不想再在他们身上花费功夫,毕竟就算他们不说,她心中也早已有数。况且在她面前他们也早已不想掩妖耳目,反叛之心昭然若揭。 “茈萝。”她看了看遍地的尸体,冷声说道。 “是,蝶姑娘。”茈萝原本一边提起自己的裙子检查上面的血迹,一边皱着眉轻轻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听到她唤她之后立刻放下裙角,伸出手施法。 “窸窣窸窣。”无数青草的枝条突然从石缝之中长出,密密麻麻地笼罩住了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待草叶散去,尸骸不见了踪影,就连骇人的血迹也一干二净。 茈萝厌恶地看着石板,嘟起嘴说道:“真恶心。” 凌蝶儿笑了笑说道:“辛苦茈萝了。” 茈萝立刻笑着摇了摇头:“为了蝶姑娘,不辛苦的。” 宁与书跑到她的身边,紧张地看着她:“为何阿姐身上有那么多的血,可是哪里受伤了?” 凌蝶儿轻笑一声:“放心,我并未受伤,这并非是我的血。” “倒是你。”她看向同样刚浴血厮杀之后的茈萝和宁与书,“你们先去清理一番,休整休整。” 送走了一步叁回头的他们,凌蝶儿看向了站在身侧沉默不语的言慎,笑道:“言慎,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言慎注视着她,摇了摇头:“属下分内之事。” 他沉默片刻,又问道:“殿下不去吗?” 凌蝶儿也摇了摇头,施法洗去了身上的血迹,说道:“柳统领稍后就到。” 话音刚落,一道绿色的妖力便忽然而至。 “拜见殿下。”柳闻辞低下头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了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殿下所要的东西便在其中。” “嗯。”凌蝶儿伸出手接过木盒,“柳统领快请起。” “谢殿下。”柳闻辞起身,与她一同看向那个木盒。 凌蝶儿双手轻轻一扣,木锁应声落地。她轻轻掀开盖子,入目便赫然是一颗血迹斑斑的硕大虎牙。 凌蝶儿盖上了盖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看向柳闻辞,说道:“有劳柳统领了。” “为殿下效劳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柳闻辞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凌蝶儿笑着说道:“茈萝已回房中,柳统领可自行去寻她。” “那臣便先行告退。”柳闻辞低着头后退几步,转过身向偏殿走去。 凌蝶儿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感慨这两年中无论是她还是他们都变了不少。 宁与书长高了许多,已达她的肩膀,本领也突飞猛进。分明杀妖不眨眼、一击封喉,却还总是喜欢粘着她,时刻遵循她的言行举止行事。 凌蝶儿总是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与书,比起乖乖听我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够遵循自己的内心。毕竟我非圣贤、亦会犯错,又怎能确保不将你带入歧途?” 可宁与书总是执拗地看着她:“可阿姐又怎么能够确定,你想做的便不是与书内心想做的事呢?” 凌蝶儿愣了片刻,轻笑一声:“只要不伤及无辜,那便率性而为。” 茈萝也一改当初怯懦、弱小的模样,在柳闻辞的指导之下已可以熟练地运用自己的妖力;尽管她也曾惶恐不安,但如今亦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不仅可以杀妖,还可以毁尸灭迹。 她筛选、归纳妖都之中传来的情报,再将其中有用的信息传递给她,与她一同察觉其中的蛛丝马迹。 不仅如此,她还与柳闻辞一同深入妖都的大街小巷、荒山遍野之中,联手将叛军藏在暗中的据点逐个拔除,再毁去痕迹,让他们无处可寻。 而方才的那颗虎牙便来自虎族最大据点的首领,她特地让柳闻辞留下了痕迹,就是为了让他们发现并动怒,从而主动出击露出把柄。 她派罗迦及其军队镇守妖都的大门,使他们的援军无法进入,迫使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与颜清不同,凌蝶儿并不知道与虎族、蛇族勾结的有哪些妖族,但她的手中不仅有大将军罗迦、禁军统领柳闻辞、暗卫统领言慎,还有狐族、羽族、豹族、树族、鹿族、鲛人族。 虎族与蛇族已经坐不住了,他们暗中交锋不断,她也没有时间再等到颜清出关。只要在虎族老祖与蛇族老祖携援军赶到之前灭了妖都之中的叛军,那他们便有了十足的胜算。 若是来不及……凌蝶儿目光冷了下来,隐隐透着杀意,那便战。 第六十九章沿溪 妖界,妖王山,虎族领地。 “砰——”华戈弈猛地将手拍在了面前的木桌之上,桌身顿时四分五裂,只余一张信纸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废墟之中。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信纸,怒不可遏地说道:“区区羽妖竟然敢对虎族下手,她好大的胆子!” 镜千吟看了片刻,阴恻恻地开口:“蛇族此次也受了重创,华兄与其大动肝火,不如去清一清虎族的家事。” “镜兄是说虎族有叛徒?”华戈弈冷着虎眸看向他,“既然如此,镜兄不如也去查查蛇族之中是否有她的内应。” “镜某失言,华兄莫要动怒。”镜千吟笑了笑,改口说道,“实不相瞒,镜某早已彻查族中族妖,但并未查到异样,故而才劳烦华兄相助。” 如今大战将至,最忌内讧。华戈弈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若是有了结果,我会派妖前去通知镜兄。” “镜某恭候华兄佳音。”镜千吟笑着点了点头。 华戈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虎妖,厉声问道:“老祖如今身在何处?” 虎妖立刻回道:“禀族长,老祖接到您的传信之后便立即动身前来妖都,约莫月余便至。” “嗯。”华戈弈沉声点了点头,看向镜千吟,“镜兄,不知蛇族老祖可否动身?” 镜千吟脸上挂着笑容,回道:“那是自然,与虎族合作,蛇族自然不敢怠慢。” “那就好。”华戈弈用余光看向虎妖,“去,将那些族长全都叫来。” “是,族长。”虎妖恭顺地低下头退了出去。 华戈弈沉着虎眸看着他离去,恨意涌上心头,恨不得当场就把凌蝶儿剥皮削骨、碎尸万段。 …… 罗迦独自坐在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上,习习微风拂面而过,他手中随意地转着一个酒杯,思绪却散了开去。 两万多年前,他也曾像今日这般,辅助代任妖王之位的柳成源理政。 那些日子中,朝政虽无趣,但有好友相伴,倒也还算热闹。 云未逢的话语突然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若是三伯愿抽空与他们叙上一叙,想必他们会更加喜悦。” 见云见怀和苗缈?他罗迦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杯和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脸庞,一行清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没入玄色的衣领之间,从此再也不见踪迹。 只是不知那行清水是来自他嘴边溢出的的清酒,还是来自他始终不愿回望、悔恨交加的鹰眸。 “主上。”苟荀在凌蝶儿面前低下头,恭敬地单膝跪地。 “快起来吧。”凌蝶儿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不知主上召属下前来所为何事?”苟荀站了起来,问道。 凌蝶儿皱了皱眉,面色沉重地说道:“从今日起,不必再派妖四处搜寻情报。” 苟荀愣了愣,急忙说道:“可我们马上就要查出那些藏在暗中的妖族,怎可半途而废?” 凌蝶儿摇了摇头:“正是因此你们才该止手,虎族与蛇族早已有了戒备,若是继续下去,他们早晚会查到你们头上。” 苟荀郑重地看着她:“属下知道主上是为我们考虑,不想我们平白丢了性命。主上仁德,这两年中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小妖,我们都记在心中。如今正是主上御敌之际,我们自知势单力薄无法派上用场,可我们愿为主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苟荀。”凌蝶儿看着他,“掌权者一言一行都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便会牵连无数无辜。你也应该明白,接下来的事已并非你们能够插手。” “可主上又怎知这不是属下们的众望所归?”苟荀目光中隐隐有了些许悲伤,“莫非在主上心中,我们皆是些贪生怕死之徒?” 凌蝶儿微微蹙起眉头:“苟荀,你知这并非我意。” “是,属下自然明白,在主上心中我们都同等重要。是主上将我们从死局之中救出,给了我们一条活下去的道路。”他目光如炬,“可正因如此,主上才更应该明白您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主上一心想让我们存活,可您又可曾想过我们甘于如此憋屈地活下去?又怎知我们甘于栖息于您的庇护之下?莫非主上认为对我们好的事情,便是真的好吗?” “属下斗胆进言,主上向来深明大义,可一旦身边的妖受到了威胁,却总是有些一意孤行。主上明知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可逢性命相关之事时,却又总是对此闭目不见。” “主上心善,不愿见杀戮,不愿见熟悉的面孔倒下,我们自然清楚。可若是没了主上,我们又该何去何从?若是主上凯旋,我们又岂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您浴血厮杀才换来的安宁?您想要保护我们,可我们也想尽自己所能来拥护您。” “主上。”苟荀跪地,“属下斗胆,恳请主上恩准。” 凌蝶儿握紧双拳,突然有些茫然。 她真的错了吗? 莫非她身处高位、独揽大权已久,权力逐渐蒙蔽了她的双眼,她已经忘了自己的初心? 她当初在秘境之中隐瞒师兄,不愿告诉他修仙界的未来,难道也是她的自作多情? 可她曾亲历这世上最为残酷的战争,最知其中的绝望、悲怆,就连她自己都不愿再次经历,又怎能强迫他们接受。 战场瞬息万变,无数生命转瞬之间便灰飞烟灭,她又该如何给他们一个合适的职位? “……”她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冷声道,“苟荀,你先退下吧。” 苟荀闭目深呼一口气,回道:“是,主上,属下告退。” …… 茈萝走进书房之中,忧心忡忡地看向凌蝶儿:“蝶姑娘,茈萝方才看见苟堂主面色凝重地离开,可是发生了急事?” “无妨。”凌蝶儿平复了心情,微微一笑,“只是一些小事,不足挂齿。” 可茈萝却敏锐地察觉了她的不同寻常:“蝶姑娘,茈萝已并非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兔妖了,蝶姑娘心情好坏茈萝一看便知。” “茈萝,我……”凌蝶儿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道,“你可觉得我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茈萝摩挲了一下下巴,装作高深莫测地说道:“嗯……变了!” 凌蝶儿呼吸微微一滞,紧张地问道:“哪里变了?” 茈萝突然扬起一个笑容:“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更加美若天仙了。” “茈萝。”凌蝶儿无奈地看着她,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 见她终于有了笑容,茈萝笑着环住她的手臂:“蝶姑娘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筹莫展的模样可不适合您。” “蝶姑娘,就跟您告诉与书的一样,我们这漫漫一生,有谁能够保证自己永远坚定不移地前进?更何况您身为人类来到这陌生之地,又手握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若是有些许失误也实属常情。要是换了茈萝,定然还比不上您,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凌蝶儿垂眸深思片刻,又看向她:“茈萝,你可是有事要告诉我?” “差点忘了!”茈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急忙拿出一片鹿鸣草叶,“有一位鹿妖前来送信。” 凌蝶儿接过叶片,一道清润的声音在她神识之中响起:“臣在后山之中恭迎殿下大驾。” 路闲溪?凌蝶儿瞳孔微张,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茈萝,我出去一趟。”她立即抬步向外走去,他定等了许久。 凌蝶儿匆忙赶到后山,沿着小溪一路往上前行。 “窸窸窣窣——”灌木之间突然响起了叶片此起彼伏的奏乐声。 凌蝶儿循声望去,只见层层迭迭的叶片忽然让开了一条道路,紧接着一头通体雪白、散发着盈盈柔光的白鹿优雅地从其中走出。 与初遇时的疏离不同,白鹿缓缓向她走来,在距离她几步之时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 凌蝶儿迟疑地伸出手,抚摸了上去。 白鹿眯起眼,舒适地歪过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凌蝶儿笑了起来:“小鹿啊小鹿,你可是迷了路?” 白鹿仰起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似在回应她。 凌蝶儿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摸了摸他的鹿角:“真乖。” 白鹿轻笑一声,似有些无奈:“殿下。” 凌蝶儿笑着看他:“路族长可算是愿意说话了。” 一阵浅青色的光芒自白鹿身上亮起,待光芒散去,一道挺拔的身影已站在了她的面前。 路闲溪温柔地注视着她,笑道:“殿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臣的真身。” “路族长举世无双,除你之外世上再难找出如此无瑕的白鹿。”凌蝶儿笑着回道。 “能得殿下赞赏,臣之荣幸。”路闲溪鹿眸微弯,显然很是开心。 他们并肩而行,一边闲谈一边沿溪向上走去。 这两年间,凌蝶儿与路闲溪相熟,也渐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路闲溪温和清润、思维缜密,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帮她解决了不少难题。 而他也出自贫民窟,比她更加了解其中的境况。 他们在一棵大树之下席地而坐,路闲溪看向她:“殿下虽不曾言语,但面上却愁云不散,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见他开门见山,凌蝶儿皱着眉摇了摇头,将苟荀说的话尽数告诉了他。 “殿下没有做错什么,您只是想要竭尽所能保护他们。”路闲溪柔和地看着她,“只是关心则乱,才会起了冲突。” “闲溪,我知道苟荀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的问题所在。”凌蝶儿垂下眼眸,“可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殿下。”路闲溪抬头看向头顶的那片枝繁叶茂,细碎如金子般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悠悠洒洒地落在了他银白色的发丝之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光点。 他不再虚无与纯白,而有了其他的色彩。 他轻柔地说道:“就如同我们背靠的这棵树木一样,他虽看似独立,但其中却又蕴含着广阔的天地,树叶、枝干、根系……是有了他们的参与,他才如此生机盎然。他们互相扶持,却也互相庇佑,他们密不可分。” 路闲溪笑着看向凌蝶儿:“殿下,苟堂主他们定也是如这树叶、枝干一般,期盼着能祝您一臂之力。在战场之中,也并非只有直面敌军这一条路可走,他们熟悉这妖都之中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即便隐藏在暗处,又如何不能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隐藏在暗处……”凌蝶儿低声重复他所说的话。 她猛地抬起头,激动地看向他:“我明白你所言何意了!” 路闲溪笑着点了点头:“殿下向来聪慧,解决这些自是不成难题。” 第七十章白鹿 凌蝶儿坐在树下,看着面前清澈的小溪潺潺流下,蹙起眉沉思日后的对策。 突然,她肩上微微一沉,还带了些许暖意。 凌蝶儿侧过头看去,只见路闲溪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他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之上,长而翘的银白色睫毛微微发颤,浅淡的薄唇轻抿,显然睡得也不安稳。 他的衣领有些凌乱,白纱微开,再往下看便能看见…… 凌蝶儿轻咳一声,红着脸移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她微微直起腰身,好让他睡得舒适些。 即便午后日光融融、碧空万里,最是适宜入眠,但……凌蝶儿无奈地看向路闲溪,这小鹿未免也太不设防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日光已向西偏移,凌蝶儿全身都有些微微发酸,路闲溪才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鹿眸微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声音也带了些许沙哑:“殿下。” “嗯。”凌蝶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醒了?” 路闲溪侧过头,将脸埋入了她的脖颈之中,好半晌才闷闷地说道:“劳烦殿下了。” “路族长日理万机,甚是辛劳,偶尔歇息歇息也未尝不可。”凌蝶儿笑着看他。 路闲溪恋恋不舍地坐直身子,无奈地轻笑一声:“殿下。” 凌蝶儿也不再打趣他,她看向丛林深处,说道:“与你初遇之时,也是在这后山之中。” 路闲溪闻言却瞳孔微张,他垂眸说道:“殿下还记得。” 她什么都记得,可她唯独忘了,这是她与他的初遇,却并非是他与她的初遇。 “那是自然。”凌蝶儿笑着回道,“白鹿从林中走来,身披柔光、背绕白环,凭一己之力便足以照亮漆黑之地,实在记忆犹新。” 路闲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回道:“可在臣心中,这照亮阴霾的光芒却并非是臣。” 他看向凌蝶儿,浅青色的鹿眸像是澄澈的碧潭,唯独只有她才能够进入他的眼底:“而是殿下。” “臣只能照亮这方寸之地,可一旦臣离去,黑暗便又席卷而来。可殿下不同,殿下所经之处,白昼即至、温暖万古长存。” “殿下。”路闲溪站起身,恭顺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他那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叶片状的银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作响。 他抬起她的手,轻柔地在她的手背献上了一个吻。 他仰起脸看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前,弯起眼眸笑着说道:“臣愿辅佐殿下,以臣这颗赤子之心。” 以我这无法诉说、历经万年的爱意。 “闲溪。”凌蝶儿怔愣了片刻,笑着回道,“多谢。” 路闲溪笑着摇了摇头:“殿下不必言谢,臣只是做了臣想做的事。” 就在这时,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万丈丛林听到了他的承诺,无数嫩芽破土而出,一颗又一颗发着光的鹿鸣草骤然在他们身旁亮起,像是星火燎原,围绕着他们向树林深处蔓延而去。 “闲溪。”凌蝶儿站起身,看向路闲溪。 路闲溪皱了皱眉,说道:“他终于出现了。” “鹿鸣草树?”凌蝶儿心中已有答案。 路闲溪的鹿眸之中有一丝诧异,他点了点头,握紧了凌蝶儿的手:“殿下,臣恐怕要失陪片刻。” “我陪你一起去。”她反握住他的手,“我曾见过他。” “殿下见过他?”路闲溪愣了愣,却又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了然地笑道,“臣找了他两万年却不见其踪迹,看来他还是与殿下更加有缘。” “两年前我下山之时也曾见过此等景象,我顺着鹿鸣草的方向走去,在终点处见到了一棵参天巨木,他便是那棵鹿鸣草树……”凌蝶儿一边与路闲溪一同向前走去,一边向他讲述自己当初的境遇。 路闲溪细细聆听,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只有殿下才担得起如此奇遇。” 郁郁青青的丛林终于迎来了尽头,视线豁然开朗,只见一棵遮天蔽日的鹿鸣草树正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粗壮的枝干迸发出磅礴的生命之力,漫山遍野的鹿鸣草簇拥在他的身畔,与他携手并进。 凌蝶儿转过头看向路闲溪,他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目光都没有起半分波澜,似乎那个追寻鹿鸣草树万年的鹿妖并非是他,而是路边随意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妖。 “闲溪?”凌蝶儿眨了眨眼,唤道。 “怎么了,殿下?”路闲溪也笑着看向她。 凌蝶儿摇了摇头,说道:“他就在我们面前,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路闲溪轻笑一声:“臣只是想见他一面,了却这两万年来的执念。” “因为自殿下与臣相认的那一刻起,臣所有的疑问便都迎刃而解。”他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很是喜悦。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凌蝶儿多问,一根藤蔓便以破空之势向他们袭来。 “噗——”一阵血花在她面前猛地迸裂开来,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了她的脸上。 凌蝶儿的表情瞬间凝滞,只有一双杏眸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 “闲溪!”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正在缓缓倒下的路闲溪。 然而另一条藤蔓以雷霆之势跟进,势不可挡地拦住了她的前路。 凌蝶儿被震得后退几步,她的袖口随之破碎,手也微微发麻。一道伤口蓦然出现在了她的手臂之上,顺着她垂落的手缓缓往下滴着血珠。 她慌忙抬起头,看向被藤蔓缠绕带至空中的路闲溪。 白鹿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那纯白无瑕的白纱与银发,也染红了那青如翡翠的枝条与嫩叶。 “殿下……”即便路闲溪被藤蔓束缚,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朝她伸出了手,汩汩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可他那双浅青色的鹿瞳却依旧温柔澄澈。 他身上浅青色的妖力大涨,却瞬间被藤蔓吸收,最终化作它们的力量。 藤蔓一寸一寸地收紧,路闲溪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星罗棋布的鹿鸣草之上。 “闲溪,等我!”凌蝶儿没有丝毫迟疑,拼尽全力朝他奔去。 一条藤蔓朝她袭来,她一脚踏上藤蔓,借它的力腾空而起,迅速缩短了与路闲溪的距离。 空中并无着力点,一条藤蔓看准时机直向她刺来,凌蝶儿蓦地翻身,堪堪躲过了它的袭击。 她向下坠去,却临危不乱,在半空中化手为刃,用力一挥手将那条藤蔓切成了碎段。 碎段“哗啦啦——”地坠落,凌蝶儿在空中稳住身形,脚尖轻点碎段,一跃而起。 她一边躲避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藤蔓,一边灵活地在它们之中穿梭,一往无前地向上飞去。 眼看离路闲溪只有一步之遥,她即将触碰到他的指尖,那捆绑住他的藤蔓却突然青光大涨,倏地将凌蝶儿弹飞了出去。 “噗——”凌蝶儿直直地撞上了鹿鸣草树的枝干,胸腔之中的腥甜瞬间翻涌而上,她捂住胸口,侧过头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她却无暇顾及自身,而是抬起头看向仍在半空之中的路闲溪。 见她受伤,路闲溪原本柔和的鹿瞳瞬间变得冷酷而凌厉,他汇聚妖力想要一举冲破藤蔓的束缚。 但藤蔓天生便克制于他,无论他再怎么做都是螳臂当车,只会让藤蔓的妖力愈发强盛。 “殿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倒在树干之上的凌蝶儿,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穿过青光往下落去。 然而藤蔓却并不会留情,它刹那间抽回了枝条,路闲溪的上半身被它带得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藤蔓几乎是一瞬间便离开了他的身体,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留在了他的胸口。 鲜血没有了阻碍,喷涌而出,为这片鹿鸣草下了一场鲜红欲滴的大雨。 “闲溪!”凌蝶儿起身,不顾自己遍体鳞伤,借由鹿鸣草树的枝干,动用全身妖力一跃向他飞去。 “滴。”一滴清泪迎面落在了她的脸上。 而就在同一时刻,沾满鲜血的藤蔓卷土重来,凌蝶儿惊惧地睁大眼,因为它这次的目标不再是路闲溪的心脏,而是他的—— “噗——”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在凌蝶儿耳边如惊雷一般响起,藤蔓没入了路闲溪的丹田,硬生生地将他的妖丹直接刨了出来。 藤蔓将他的妖丹层层围绕,却将他如敝履一般从高空抛弃。 一阵碎裂声响起,那颗白鹿修炼了两万余年的妖丹应声碎裂。 凌蝶儿追寻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抱住了直直向下坠去的路闲溪。 她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在空中调整身形,以自身为垫、以妖力为缓冲,与他一同坠在了铺天盖地的鹿鸣草之上。 剧烈的冲击与惯性使他们在地面之上不断翻滚,直至凌蝶儿的后背猛地撞在了一棵树木之上,他们才止住了身形。 凌蝶儿强行咽下了喉咙中将要涌出的腥甜,急切地看向躺在她怀中的路闲溪。 路闲溪缓缓睁开他的鹿瞳,心疼地看着她。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拂去了她眼角落下的眼泪,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气咽声丝地说道:“殿下……臣技不如妖……不怨……” “只是……臣有一事……还未……告诉……殿下……” 凌蝶儿噙着泪光,执拗地将手放在他的胸口,封住了他正在涌出鲜血的伤口,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注入妖力。 但她的妖力却如石沉大海,无法激起半分涟漪。 路闲溪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压下了她的手。凌蝶儿见他此举,心中泛起一阵无力与绝望。 一行清泪滑落她的脸庞,她心如刀绞地看向已经平息了躁动的鹿鸣草树,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臣曾……见过殿下……”他缓缓说道,目光异常柔和与平静,好似终于要将心事全盘托出,已了然无憾。 “他茫然追寻了殿下两万余年……若殿下日后再见到他……还请殿下告诉他……”一滴泪滑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他笑着说道,“他终会……与殿下再次相遇……” 第七十一章融丹 “好,我告诉他,我都告诉他。”凌蝶儿握住他的手,尽力平复自己声音之中的颤抖,“你先莫要说话,以免牵动了伤口。” 路闲溪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他那双浅青色的鹿瞳像是充盈着水雾的碧潭,温和而又氤氲。 他分明还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诉说,这两万年来的思念、与她重逢时的喜悦、被她遗忘后的失落……可这万般种种,到最后却又寂静无声。 他突然很不甘心,不甘心他还未倾诉自己的爱意,便就这样离她而去;不甘心为何他等了两万年,却仍然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不甘心她又为护他遍体鳞伤,可他依旧无能为力。 不甘心,他如今距她,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也好过漫无目的、茫然失措地追寻。 原来他远非自己所想的那般释然。 路闲溪原本就浅淡的薄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他像是一件摇摇欲坠、将要破碎的瓷器,已无力再为她拭去眼泪,也无力再与她说最后一句话。 她不该悲痛哭泣……他好想,再看一次她无忧无虑、璀璨夺目的笑容。 我不甘心。 我想活下去,不敢奢求来世,但愿此生与她相守。 我想与她一同看遍这世间繁花、阅尽这千帆风景…… 路闲溪深深地注视着她,一道浅青色的妖力蓦然从他空洞的丹田之处升起,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 “这是……”凌蝶儿愣了愣,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妖一旦失去了妖丹便无法凝聚妖力,必死无疑。但闲溪此时却有妖力伴身,说不定事情另有转机! 似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原本风平波息的藤蔓又开始缓缓抽动,直向他们行来。 凌蝶儿将路闲溪轻轻背靠在树干上,站起身,随意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手中蓄起妖力,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路闲溪艰难地睁开眼,透过浅青色的光芒看向她岿然不动的背影。 两万年前的身影与她逐渐重迭,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弱不禁风的小鹿妖,再次被她护在了身后。 但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无比安心。 在他心中,她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凌蝶儿冷着目光看向再次袭来的藤蔓,将手中的妖力化作长剑,蓄力迎面朝着藤蔓冲去。 她要趁藤蔓到达之前就将它们斩断,不能让它们再次靠近闲溪。 即便在妖界住了两年,但始终还是剑法最为适合她。 藤蔓破风而来,凌蝶儿身体后仰躲过了它的攻击,她微微泄力减缓了速度,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跳到了藤蔓之上。 藤蔓迅速回头,再次发起了进攻,凌蝶儿轻巧地它身上游走,并一点一点朝着它的头部前进。 她太过灵活,藤蔓又太过粗壮、无法折转太多次,一时不能在自己的身躯之上跟上她的脚步。 倘若换作平地,它不过须臾便可追上她。 其他藤蔓也有了顾虑,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凌蝶儿侧身躲过了藤蔓的袭击,一脚踏上了它的尖端,顺势腾空而起,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稳住身形猛地向下坠去,将直直朝她冲来的藤蔓从头到尾一剑分为两半。 眼看就要撞上鹿鸣草树,她抽剑翻身而起,在空中泄去冲力,轻盈地落在了鹿鸣草树的树身之上。 藤蔓轰轰倒地,周围一片狼藉,凌蝶儿抬头看向坐在远处的路闲溪,却发现另一条藤蔓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她心里一惊,腿部微微弯曲,用力一脚蹬出,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他飞去。 然而就在她离他触手可及之时,他身上浅青色的光芒突然大盛,竟带着他离地而起,飞至空中。 凌蝶儿伸出手去,指尖却只擦到了他的衣摆。 “闲溪!”她反身抬起头看向他,同时警惕着周围按兵不动的藤蔓,并没有轻举妄动。 只见青光带着路闲溪升到了半空之中,而那根捏碎他妖丹的藤蔓正在朝着他缓缓靠近。 待移动到了他的身畔,藤蔓缓缓舒展开了自己的枝条,露出了他那颗破碎的妖丹以及从妖丹之中渗出的浅青色妖力。 若换了平时,妖丹一旦破损,不过片刻便会消弭,从此无影无踪;但此时路闲溪的妖丹却像是被完整保存在了一个容器之中,不见一丝损耗。 凌蝶儿握紧了长剑,身体紧绷,沉着脸观察它下一步的动向。 但那根藤蔓却突然没有了举动,反而是那根接近路闲溪的藤蔓回到了鹿鸣草树的身边,在树身的中心轻轻一点。 一点光芒从树身中心亮起,慢慢扩大,如同一面浅青色的水镜,清澈至极。 一丝涟漪骤然泛起,慢慢蔓延至整面水镜;而在涟漪之中,一颗生长着繁复叶纹的浅青色妖丹缓缓浮出水面,它妖力磅礴、光辉灿烂。 藤蔓等候已久,它轻柔地接过妖丹,转过身慢慢靠近飞在半空之中的路闲溪和他那颗破碎的妖丹。 两颗妖丹一同飘浮在路闲溪的面前,它们的妖力丝丝缕缕地从其中流出,又交织在一起,缓缓相融。 它们逐渐靠近,突破了妖力的屏障,进入了同一个空间之中。 “窸窸窣窣——”地面上不胜枚举的鹿鸣草突然拔地而起,温柔地将路闲溪与两颗妖丹包围在其中。 路闲溪先前落在鹿鸣草上的血液变为了浅青色的妖力,飘飘扬扬地向上飞去,回到了它们的所属之地。 就连凌蝶儿身上的血迹也微微发着光,最终与那些鹿鸣草融为一体。待血迹褪去,她伤口已全部愈合,安然无恙。 鹿鸣草树周围灿若繁星的光点逐渐开始移动,前赴后继地没入长至半空的鹿鸣草之中。 一根又一根粗壮的藤蔓紧随其后,只是它们不见方才的残暴不仁,反而平息了怒火,温文尔雅地将它们的同伴护在怀中。 凌蝶儿见状退至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若稍有异样,她便立刻动手将他救下。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之中突然有了回响,藤蔓重新开始了动作,一根一根地移开,收回到了鹿鸣草树的身边。 千千万万棵鹿鸣草像花瓣一样盛开,星罗棋布的光点刹那间光芒万丈,共同簇拥着正闭目屹立其上的白鹿。 浅青色的纤细藤蔓攀附至他的全身,在他的鹿角之上绽放,像是雕刻在他白色皮毛之上的繁复花纹,庄严、治愈而又神秘莫测。 白鹿缓缓睁开眼,看向了等待他已久的少女。 他优雅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踏空而行,向她走来。 他身上的花纹渐渐没入了他的体内,他依旧是那纯洁无瑕的白鹿。 鹿鸣草随着他的步伐一寸一寸地下降,待白鹿踏在地面之上时,它们也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只是狼藉不复,处处生机蓬勃,被斩断的藤蔓重新变为了鹿鸣草,再次回到了休戚与共的同伴之中。 鹿鸣草虽渺小,绝处亦能逢生。 “闲溪……”凌蝶儿眼中噙着泪几步上前,紧紧抱住了白鹿修长的脖子。 “殿下。”白鹿轻柔地回道,他闭目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脖颈。 一道浅青色的光芒亮起,路闲溪恢复了人身,轻轻地抱住了凌蝶儿。 “你没事就好。”凌蝶儿忍住了眼中的泪光,再次扬起了笑容。 “殿下……”她是如此耀眼夺目,路闲溪愣了愣,嘴角微微上扬,低下头闭目吻上了她的红唇。 他不敢看她的目光,怕从中看到拒绝与厌恶,怕被她看穿自己肮脏不堪的心思,可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她,想要以下犯上,想要……放纵一次。 凌蝶儿瞳孔微张,却无法忽视内心的悸动。她并没有推开他,而是闭目回应了他深藏心底、已成执念的爱意。 喜悦几近燎尽了路闲溪的理智,他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而是迫不及待地向她渴求更多的回应。 他们唇齿相依、肌肤相贴,密不可分。 待一吻完毕,银丝相连,凌蝶儿红着脸移开了目光,轻声唤道:“闲溪。” 路闲溪原本浅淡的薄唇沾染上了红润,像是纯洁懵懂的小鹿初沾了情窦,温柔青涩却又欲色迷人。 “殿下。”他鹿眸弯起,喜上眉梢。 凌蝶儿轻咳一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已无大碍,更胜以往。”路闲溪笑着回道。 凌蝶儿看向鹿鸣草树,又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路闲溪沉吟片刻,说道:“修炼之初,我的妖力便来源于鹿鸣草果,多亏有它,我才能走到如今。” “而这颗鹿鸣草果,便是殿下相赠。” “我?”凌蝶儿心中一惊,想起了自己神识之中的那一颗鹿鸣草果,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路闲溪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鹿鸣草树万年开花、万年结果,而殿下与我相遇之时还未到万年,鹿鸣草果本不该生长于世。” “因此你才会说见到我之后疑问便迎刃而解。”凌蝶儿恍然大悟,总算是明白他先前所言何意。 路闲溪笑着点了点头:“殿下果然七窍玲珑,一点就通。” “鹿鸣草果至纯至洁,但我却不同。我心中有执念、眼中亦有欲念,若再强行修炼下去便会产生心魔,与鹿鸣草果相冲,最终反噬自身。”路闲溪目光平静,仿佛说的并非是与他性命攸关之事。 “但与殿下重逢的那一刻,心魔悄然消散,我只想守护殿下,不再去理会那些世事纷扰。”路闲溪笑着看向她,“也是因此,鹿鸣草树才愿伸出援手。若我的意愿足够强烈,足够使枯朽之木绝境萌芽,那他便助我清除我妖力之中的孽障。” “从此,这鹿鸣草树、这世间数不胜数的鹿鸣草,皆是我守护殿下的助力。”路闲溪笑着握住了凌蝶儿的手,说道,“至死不渝。” 第七十二章后援 凌蝶儿和路闲溪并肩坐在鹿鸣草树下,他们十指相扣,抬头看向横贯整片天空的满天星河。 星光倾泻而下,与浅青色的光点融为一体,共同照映在他的银发之上,宛如一条落入尘世的万里银河。他依旧神圣非凡,却也沾染上了俗世的痕迹。 “能与殿下像此时这般执手,我已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路闲溪眉眼弯起,说道。 “抱歉,闲溪。”凌蝶儿轻声说道,“让你久等了。” 路闲溪笑着摇了摇头:“殿下不必道歉,我甘之如饴。” 鹿鸣草无声而又缠绵地攀上了凌蝶儿的小腿,却不约而同地绕开了她脚腕上那条由鲛妖鳞片所制成的脚链。 路闲溪浅青色的鹿瞳暗了暗,说道:“殿下受万妖爱戴,我更是其中之一,能破例得殿下垂怜已是万幸,不敢再奢求其他。” 凌蝶儿眨了眨眼,听出了他言语间暗藏的情绪,她凑近他,笑道:“现在才说不敢奢求?你方才可不是这样的。” “殿下。”路闲溪无奈地看着她,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他顿了顿,问道:“殿下原先所住之地是何模样?” “修仙界吗?”凌蝶儿愣了愣,时隔两年再提起这个地名竟有些陌生,她回忆了一番,说道,“其实仔细想来修仙界与妖界除人与妖之外,其他并无多大区别,同样有日升月落、绿树繁花,同样可观青山绿水、可闻轻歌曼舞。” “但修仙界是下界,远不如上界强盛。它并没有绝对的掌权者,三大宗门与四大家族七足鼎立,共同庇护其他小宗门、小家族以及诸多散修,以此推动修仙界的运转,而我便出自三大宗门之一的凌云宗。” 凌蝶儿眉眼含笑地说道:“凌云宗建于群山之上,与万灵休戚与共,落雨时烟雨飘渺、日出时霞光万道,暮时更是明月当空、遥遥可见万里星河,鹿鸣草遍布其中,与漫山幽香的迎春来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它海纳百川、一视同仁,而掌门更是襟怀坦荡、刚正不阿,很是受修道之人的拥戴。倘若流离失所、走投无路,凌云宗便是他们最好的归所。幸有他们相伴,我才得以如此无忧无虑。” 路闲溪静静地看着她,她那双灵动的杏眸在提起故乡之时熠熠生辉,仿若这漫天银河倒映其中,轻而易举便让他沉沦其间。 “殿下。”路闲溪笑着说道,“若能与他们相见,我也想向他们道谢。” “嗯。”凌蝶儿眉眼弯起,“他们定会十分欢迎闲溪。” 路闲溪愣了愣,闭上眼,一对散发着莹白柔光的鹿角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他牵起凌蝶儿的手,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向上抚去,引着她摸上了自己的鹿角,轻轻摩挲。 几缕银丝滑拂过了凌蝶儿的脸庞与耳畔,泛起丝丝痒意。 他那双浅青色的鹿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即便我这副模样,他们也会欢迎吗?” 凌蝶儿瞳孔微张,蓦然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她撑起身子,不顾他诧异的目光直接吻上了他的薄唇。 “那是自然。”她毫不迟疑地回道。 待晨光熹微、天色欲晓,凌蝶儿和路闲溪才一同回到宫中。 茈萝焦急地守在寝宫门口,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便立刻小跑了过来。 “蝶姑娘,您怎么一夜未归?茈萝要担心坏了。”茈萝拉着她担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并无大恙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向她身边的身影,看清他的面容之后心里一惊,急忙行礼道:“茈萝见过路族长。” “茈萝姑娘请起。”路闲溪点了点头,柔声说道。 他看向凌蝶儿,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殿下既已回到宫中,那臣便不再叨扰。殿下,臣告退。” “嗯。”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路族长慢走。” 待路闲溪的身影走出了她的视线,凌蝶儿回过身与茈萝一同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茈萝,柳统领呢?” “正在教导与书修炼呢。”茈萝看向凌蝶儿,“蝶姑娘可是要吩咐何事?” 凌蝶儿摇了摇头:“茈萝,劳烦你帮我去将苟荀召来。” “苟堂主?”茈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笑着说道,“好,茈萝这就去!” …… 苟荀面色复杂地走进书房之中,待看清那个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身影之时立即单膝跪地,说道:“主上,属下知错!” “嗯?”凌蝶儿转过身,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问道,“苟荀,你何错之有?” “属下不该枉自揣测主上,不该违背主上的意愿,不该回拒主上的命令……”苟荀几近声泪俱下,他一夜未眠,不遗巨细地反思了自己的过错,更是摧心剖肝。 主上善待他,他又怎可如此顶撞主上! “嗯。”凌蝶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确实有错。” “属下有错在先,还请主上责罚,但请主上莫要……”苟荀闻言心里一凉,张皇失措地抬起头,却出乎意外地看见了一双含笑的杏眸。 “莫要什么?”凌蝶儿好笑地看着他,“继续说。” “……”苟荀张了张嘴,却哑然无言。 “不说了?好,那我来说。”凌蝶儿敛了笑,目光凌厉地说道,“苟荀目无尊上,理应受罚。既然如此,那我便罚你携手下暗中出入大街小巷,安置平民、救助伤员、与军队交接,你可听令?” 苟荀怔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压抑住内心喷涌而出的狂喜,低下头恭敬地说道:“谢主上,属下听令。” “嗯,退下吧。”凌蝶儿点了点头,示意他尽早做准备。 待他的脚步即将踏出书房,她又突然出声说道:“苟荀,切记性命为上,若遇险境及时撤退,莫要逞强。” 苟荀侧过脸看向她,回道:“是,属下谨遵主上旨意。” 凌蝶儿倚在窗框前,侧过身目送苟荀离去,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虎族与蛇族不会事事如她所愿,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若是他们里应外合,她更要竭尽所能保护无辜小妖们的安全。 她握紧双拳,但愿能够速战速决,早日迎来安宁。 无数条性命压在她的身上,她绝不能犯一丝过错,可她又该如何才能做到算无遗策。 她看向自己的手心,她必须万无一失。 “阿清……”她轻声低喃,脸上有罕见的落寞与茫然。 那只嘴硬心软的小狐狸,如今又身在何处。 数日后,虎族与蛇族的后援之军会师。 虎妖拉开帘子,一个伟岸的身影从虎车之中走出,稳若泰山。 华伯寅朝来者点头示意:“镜弟。”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只见密密麻麻的毒蛇藏匿在树林之中蜿蜒盘旋,将周围笼罩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毒窟,若是稍有不慎一脚踏入其中,霎时便会尸骨无存。 “华兄。”镜跃腾微微俯身,“好久不见。” “这次那几个难缠的老东西也在。”华伯寅背过手,“镜弟可准备好了?” 镜跃腾直起身子,嘴角扬起一个阴戾的笑容:“华兄,我们已是赢家。” 华伯寅放声笑了起来:“镜弟所言有理。” 两万年前颜无瑜、安挽缘、柳成源、云见怀、凤栖瑞、罗迦都在,不也落得个几乎全灭的下场? 更何况这次除罗迦和泉霁游之外都是小辈,又何足为惧? 泉霁游……华伯寅的虎眸狠厉,若鲛人族放着好好的西海不待偏要趟这趟浑水,那就休怪他无情。 至于罗迦,当年侥幸捡得一条性命,也该是时候去见他们了。 镜跃腾看往妖都的方向,蛇瞳眯起隐隐可见血光,脸上笑意更甚。 罗迦,还望你莫要忘记当初所说的话,我们看看,究竟谁才是最终的胜者。 “华兄。”镜跃腾看向华伯寅,“妖域已有松动,时机将至。” 华伯寅冷笑道:“不着急,正是时候。” 妖王山,暗无天日的禁地之中。 “当——”一片寂静之中,重重的金属撞击声轰然响起,伴随着轻微的衣物摩擦声,锁链像是从沉睡之中苏醒的巨兽,开始缓缓挪动它那庞大而又沉重的身躯。 一片黑暗之中,一双一金一红的眼睛倏然睁开。 颜清浑身是血地跪倒在地,白发之上沾染了鲜血,与发尾的鲜红融为一体;他的衣服破败不堪,遍布早已干涸的血迹;他的双手被锁神链束缚,一条锁链刺穿了他的蝴蝶骨,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滴——”一滴血珠从他的嘴角滑落,坠在地面之上,竟激起了回音。 原来他的脚下,早已血流成河。 一个窈窕的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她轻柔地抱住了他,笑着唤道:“阿清。” 颜清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无妨,即便他如此狼狈不堪,她也也会决然毅然地伸出双手,毫无保留地拥抱住他。 “就凭你,又如何成为这权倾天下的掌权者。”一个声音蛊惑道,“把这王位和她都交给我,我来替你报仇。” 颜清冷笑一声,不为所动:“痴心妄想。” 他缓缓闭上眼,再次进入了与妖域的抗衡之中。 他不会输,她还在等待着他。 第七十三章传承 “如此,便劳烦诸卿了。”凌蝶儿笑着朝坐在下方的诸位大妖点头示意。 近日虎族与蛇族动作愈发频繁,料想也是二族老祖将至,她今日召各位族长前来,就是为了提前商议好应对之策。 她心中清楚,即便族长们有意相助,但他们仍需顾虑族中小妖的安危,分身乏术,能与她站在同一战线施以援手已是仁至义尽,她也不奢求他们能够全力以赴抗击叛军。 但直属妖王的三位大妖不同,他们会与她一起,不遗余力地攻克敌军。 凌蝶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垂眸沉思,是时候动手了。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鲛人族愿为殿下效劳。”泉霁游笑了笑,粉蓝色凤眸像是深海之中最为昂贵的珍珠,它价值连城、稀世罕见,缱绻而又眷恋地注视着她。 “狐族会倾尽所能协助殿下。”礼赴眠弯起一双狐狸眼,笑着说道。他依旧是那般八面玲珑,让妖看不清其中的思绪。 “羽族亦然。”孔临沉点了点头,羽族如今失去了凤栖瑞,少了一份庇佑,不再像先前一般立于不败之巅,因此他较之以往也沉稳了许多。 柳闻衣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脸上挂着浅笑,但眸中的那片碧绿却沉了下去,晦暗难明:“那便祝殿下与吾等联手之后,攻无不克、无往不利。” 云未逢拱起手,少见地不再逗趣调笑,而是端起了一族之长的架子,尽显豹族威严:“豹族愿为陛下与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路闲溪坐在最后,他垂眸举起茶杯品了一口清茗,并未多言。在注意到凌蝶儿的目光后便抬起头看向她,与她对视一眼,弯起鹿眸微微一笑。即便不曾言语,心意却袒露无遗。 或许鹿族无法成为她最强大的助力,但如今的路闲溪却可以。 “那便多谢诸位族长了。”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本后想说的已说完,诸卿若无异议便可先行回到族中准备相关事宜。本后已在门外安排好宫妖,为诸卿带路。” 族长们点了点头,纷纷站起身向她道别,陆续向外走去。 茈萝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她朝他们行完礼便匆匆向书房内走来,凑近凌蝶儿耳边轻声说道:“蝶姑娘,小殿下吵着要见您。” “凌儿?”凌蝶儿愣了愣,她近日政务缠身、日夜操劳,确实有些疏忽了他。 “好。”凌蝶儿点了点头,“我稍后就去。” 她看向正走出书房的几位大妖,突然出声道:“孔族长,请留步。” 孔临沉回过头,问道:“殿下可有要事吩咐?” 凌蝶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本后作为羽族一员,想与族长一叙。” “不愧是有瑞妖凤栖瑞庇佑的羽族,能出世殿下这般惊世绝艳的羽妖,还望孔族长珍视。”泉霁游侧目,勾唇笑了笑,抬步走出书房。 路闲溪抿起唇,浅青色的鹿眸垂落。他自知他们的关系违背伦常,他更无立场去干涉她的抉择,是他先踏出的这一步,引诱她坠入这深渊。 “闲溪。”路闲溪瞳孔微张,回过头看向坐在主位之上的凌蝶儿。 凌蝶儿朝他笑了笑,传音道:“闲溪,我带孔族长去见见凌儿,抱歉未能留下你。” 路闲溪脸上扬起笑意,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回道:“多谢殿下相告,能得殿下垂怜,我已知足。” 他转身离去,白纱飘然扬起,银饰轻轻作响。一如那只从黑暗之中走出的白鹿,义无反顾地为心爱之人扫清前方的万般艰难险阻。 “茈萝姑娘,”柳闻衣笑着对茈萝说道,“可否请茈萝姑娘过来一趟。” “是!”茈萝立即站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紧张地走向他。 柳闻衣噙着笑,凭空拿出一根青翠欲滴的柳条递给了她:“这是母亲特意托族中小妖从祖地带来的柳条,赠与茈萝姑娘。” “锦前辈!这太贵重了,茈萝不能收!”茈萝连连摆手。 树族祖地,那便是柳妖的源地,其中蕴含了树族最为纯粹、强大的妖力! “这是母亲的一番心意,还望茈萝姑娘能够收下。”柳闻衣笑了笑,“请茈萝姑娘转告闻辞,若是他愿意,便回树族去看望一番母亲。即便离家再久,树族仍为他留有一席之地。” “柳族长……”茈萝怔愣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柳条,回道,“茈萝明白了,茈萝会代锦前辈与柳族长告知柳统领,还请柳族长放心。茈萝在此谢过锦前辈与柳族长的慷慨相赠。” “那便多谢茈萝姑娘。”柳闻衣收回手,抬起头朝凌蝶儿轻轻点头示意,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喧嚣渐渐散去,书房之中只剩下了凌蝶儿、孔临沉与茈萝仍留在原地。 凌蝶儿走下主位来到孔临沉的身边,她转过头看向站在一侧的茈萝,说道:“茈萝,带路吧。” “是,蝶姑娘。”茈萝微微俯身,行礼道,“孔族长这边请。” …… 颜凌气鼓鼓地蹬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猞猁妖,扑了扑自己的小翅膀,无声地抗议。 臭与书哥哥!坏茈萝姐姐!不让他见娘亲! 宁与书冷着脸,被他吵得有些头疼,心想阿姐怎么还没有到。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宁与书褐色的猫瞳亮了亮,伸出手抱起颜凌快步循声走去。 “放开我!”颜凌在他怀中挣扎,红色的绒毛也变得乱糟糟,“我要见娘亲!” “阿姐已经到了。”宁与书冷冷地说道。 颜凌动作一滞,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向他的视线所至,只见远处有三个身影正缓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娘亲!”颜凌惊呼一声,用小翅膀支撑起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挣脱宁与书极速向凌蝶儿飞去,猛地撞进了她的怀里。 凌蝶儿稳稳地接住了他,笑着抚平了他身上凌乱的绒毛,轻轻压下他头顶的翘起,说道:“凌儿今日有没有乖乖听茈萝姐姐和与书哥哥的话?” 颜凌立即点了点头:“娘亲放心,凌儿今日也很乖!” 凌蝶儿环顾周围的一片狼藉,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凌儿不可以说谎话哦。” 颜凌咂了咂嘴,鼓起脸蛋说道:“就一点点不听话,就一点点哦!” 凌蝶儿轻笑一声,看向站在一侧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宁与书。 即便他的身高已与她相同,修为与本领也令其他妖望尘莫及,但在她面前却依旧总是孩童心性。 她眉眼含笑地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与书了。” 宁与书眯起猫瞳,舒适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阿姐……” 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你们都先去忙吧,我与凌儿和孔族长叙叙旧。” 她看着茈萝,又补充道:“我已召柳统领前来,若是关于柳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尽管问他,我稍后便来与他一同为你护法。” 茈萝睁大眼睛,感激地点了点头:“好,那茈萝先退下了。” 宁与书也点了点头,继续回到暗室之中自行修炼。 凌蝶儿收回视线,低下头笑着对颜凌说道:“凌儿,和孔叔叔问好。” 颜凌伸出小翅膀在空中挥了挥,奶声奶气地说道:“孔叔叔好!” 见到他后,孔临沉的眼中终于有了笑意,他敛去悲痛,笑着回他:“凌儿好。” 颜凌也不知为何他从心底便亲近于他,他扑闪着小翅膀飞到了他的怀中,歪了歪小脑袋,问道:“孔叔叔这次给凌儿准备了什么有趣的小玩意?” 孔临沉轻笑几声:“凌儿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 颜凌无忧无虑地玩了一整天,最后累到在凌蝶儿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蝶儿将他抱入次殿,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她坐在床边看着他,杏眸之中一片暖意。 蓦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开口轻声说道:“孔族长。” 孔临沉低下头,回道:“殿下。” 她回过头看向他,红唇微启,问道:“不知孔族长可有感觉到凌儿身上的异样?” 孔临沉闻言瞳孔微张,隐在衣袖之中的双手青筋暴起,沉声道:“是,殿下。” 凌蝶儿重新看向正在酣睡的颜凌:“看来孔族长早已有所察觉。” 她继续说道:“凤前辈曾告诉过我,凤凰涅槃之后会随着成长慢慢觉醒记忆,可两年过去,凌儿依旧是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见一丝凤前辈的痕迹。” “是……”孔临沉闭目,强忍悲痛,“殿下观察细致入微,临沉佩服。” “孔族长,你实话告诉我。”凌蝶儿沉下目光,“凤前辈,他究竟做了什么?” 孔临沉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殿下可知凤凰的传承之力?” 凌蝶儿愣了愣,恍然大悟,说道:“孔族长的意思是,凤前辈并未选择传承?” “是,涅槃与传承虽相似,但却并不完全相同。凌儿是由义父涅槃而来,这不假;但义父只是将生命与妖力延续给了凌儿,剩下的一切,他并未传承给他。”孔临沉一字一句地说道,“自义父陨落、凌儿出生那日起,他们便是完全不同的凤凰,义父他并未选择重生,而是将新的生命全权交给了凌儿。” “在殿下心中,凌儿与义父不也是截然不同的凤凰吗?”孔临沉反问道,“临沉能够察觉到,殿下从未将凌儿看做是另一个义父。” 凌蝶儿垂眸:“是,他们完全不同。” “我不会离开这里,或者说离开之时,我已不再是凤栖瑞。” “凤栖瑞将会停留于此,与梧桐共眠。” “涅槃是生命之终,却也是生命之始,我能够等到你,心愿已了。接下来,他会与你们同行。”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滴泪从凌蝶儿眼角滑落,原来如今的景象,凤前辈早有预示。 那只浴火而生、福泽万载的凤凰,终究还是将全身的火羽赠与这广阔的天地,他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最终独自离去。 就连那场惊世震俗、燎尽天际的漫天火雨,也唯有她一人有幸得以看见。 他们仅有一面之缘,他依旧在她的心中存留,却再也无法出现在她的目光之中。 第七十四章号角 不知从何时起,窗外零零星星地下起了小雪,如碎琼乱玉、飘扬柳絮,它们轻轻地落在了屋顶、窗框之上,给这片丰饶的土地穿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晶莹的碎雪渐渐变为了弥天大雪,妖都被纷纷扬扬的皑皑白雪萦绕,雪雾弥漫、冰封雪飘,一片雪虐风饕。 凌蝶儿走出书房,缓缓呼出了一口白雾,她站在屋檐之下,静静地看着这场鹅毛大雪。 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不堪重负,被积雪压弯了枝叶,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啪——”一团白雪猛地摔落在地,唤回了凌蝶儿的思绪。 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的大。 凌蝶儿有些出神,只是不知幽州的雪,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 风雪不断在外喧嚣,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轻轻打开了窗户,让它们肆意地进入了屋内。 晶莹剔透的雪花飘在宣纸之上,渐渐融为水滴,将浓墨洇了出去,模糊了画上的身影。 慕庭朝坐在书桌前,身着一身青衣,看起来瘦削单薄而又孤寂。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凝视了纸墨片刻,转过头看向庭院之中那棵悄然绽放的梅树。 即便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它仍顾自傲雪凌霜。 又下雪了。 “少主。”叶飞轻轻敲了敲门。 “嗯。”慕庭朝冷声回道。 叶飞走进房内,远远便看见被雪花晕染的墨渍,俯下身问道:“可否要为少主换一副新的纸墨?” “……”慕庭朝沉默了片刻,回道,“不必。” 他垂眸看着画上一朵又一朵的墨花,它们争相盛开、花团锦簇,遮掩住了这幅画最原本的模样。 将近三年,即便他画的再多,也终究不是她。 “少主,凌小姐她……”叶飞忍不住开口说道,但看到他的神情之后还是止了声。 三年杳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凶多吉少。 您为何,还要苦苦追寻,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慕庭朝没有回答他,须臾之后问道:“他想说什么?” 叶飞立即正色道:“今日凌云宗的云霄长老前来府中送少英会的请柬,现下正坐在厅堂之中,想必家主唤您前去也是为了此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继夫人和二少爷已经前去。” 听到“凌云宗”这三个字,慕庭朝原本古井无波的凤眸之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又渐渐归于平静,他回道:“嗯。” …… 茈萝手中捧着一件厚重的披风,撑起一把伞,穿着暖和的绒衣向书房走来。她远远便看见凌蝶儿独自站在屋外,沉默地注视着这场毫无预兆、忽然而至的大雪。 她立刻小跑过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蝶姑娘,外面冷,您怎么在外面站着?” 凌蝶儿笑了笑,冰雪覆盖了她的杏眸,她说道:“茈萝,人类常说一句话,叫做——瑞雪兆丰年。” 大雪非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无情地拍打在地面之上,片刻便填补了雪地上的痕迹。窸窸窣窣的下雪声蒙蔽了原本灵敏的五感,也掩盖了悄然逼近的危机。 在天色乌蒙之中,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妖王宫之中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虎族领地。 言慎带着凌蝶儿在落雪之中畅通无阻地穿梭,速度之快竟片雪不沾身,转瞬便进入了虎族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族长华戈弈的居所。 他们隐蔽地藏在房梁的暗处之中,凌蝶儿蹲下身,低头看向正下方的两道身影。 “老祖如今身在何处?”华戈弈沉着脸质问道。 跪在他面前的虎妖浑身一颤,压抑着惊恐回道:“回族长,老祖再过五六日便可抵达妖都。” “砰——”华戈弈猛地将一个茶杯扔在他的面前,杯子刹那间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向外飞去,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淌出了缕缕鲜血,染红了本就被冷汗浸湿的衣物。 “再过五六日?你是怎么办事的!你知不知道多一日虎族便多一分危机!你看看那些消失的虎妖,有你们这群废物拖累,本族长如何致胜!”华戈弈用力一脚将他踹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之上,“还是你也想成为他们的一员?” 虎妖忍着痛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跪下血泪横流地求饶:“属下绝无此意,求族长饶命!” 华戈弈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了视线,像是怕他会污了自己的眼睛:“滚下去,要是三日后老祖不到,你明白自己的下场。” “是,是,谢族长开恩!”虎妖忙不迭地起身,不顾自己全身的伤痛,反而先施法将屋内清理干净,随后才退了出去。 言慎微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回过头与他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她并未对此做出评判,反而在寻找时机,指示他动手。 言慎像是看见了猎物的黑狼,目光变得凌厉而又嗜血,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仅片刻之后,他再度回到了她的面前,而那些隐在房中、藏在暗处的呼吸已全数消亡。 他伸出手,交给了她一个沾染了血迹的令牌,这是虎族暗卫首领的令牌。 即便是虎族最为强大的暗卫,在言慎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他们。 凌蝶儿接过令牌,勾唇笑了笑,目光冰冷地看向站在下方、盛怒之中的华戈弈。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周围的不同寻常,目光一凛,环顾四周,最后抬头向房梁之上看来。 凌蝶儿点了点头,紧接着下方就传来了一道轻微的、像是细线断裂一般的声音。 就在同一时间,她轻轻挥了挥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升起,笼罩住了这小小的一方之地,形成了一个新的小空间,将所有声响以及气息都隔离在内。 这便是她这两年的领悟所得,她既然能吸收其他属性的灵力将它们转化为“空”,又为何不能以此为借鉴运用自己体内的妖力呢?她虽修为被封,但空灵根仍在。 即便只能在短时间内维持,但也已经足够。 华戈弈惊惧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他甚至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受此重创。 丹田处传来摧心剖肝般的疼痛,他定睛一看,却看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口,里面除了血肉与白骨,其余空无一物。 他踉跄地后退几步,“砰”地一声摔坐在了椅子上。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垂眸冷漠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蝼蚁。而他的右手鲜血淋漓,其中他那颗不翼而飞的妖丹赫然在目。 狼妖!华戈弈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想要怒斥他、质问他,可喉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因为他的声带早已被言慎干净利落地一爪割断。 狼族不是两万年前便被灭族?为什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他紧紧地瞪着面前的狼妖,却总觉得他似曾相识,他究竟何时见过他? 他想起来了,他的眉宇像极了狼族的一个大妖,安居北之子、下一任狼族族长——安挽岐! 安挽岐和安挽缘长得一模一样,他绝不会认错。 他是安挽岐的幼子,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之中便掉落悬崖、尸骨无存的小狼妖! 他不仅没死,还来向他复仇了! 凌蝶儿轻轻地从房梁之上跳了下来,闲庭信步地向他走来,脸上扬起浅笑:“华族长,幸会。” 周围的空气随着她的到来变得欢欣雀跃,似乎都在恭迎着她。这已经不单单是结界,更像是……他身处另一个空间之中。 而这种能力的拥有者,五界之中唯有一神,神界五神之一——地神相南桑。 怪不得她的妖力忽高忽低,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妖!而是神,或者,是人! 人类?华戈弈瞳孔微张,他突然记起了老祖曾说过的话,两万年之前便是有一个人类横空出世救走颜清,坏了他们的好事,使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虎族由此记恨上了人类,并延续至今。 凌蝶儿走到言慎的身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笑着抬起手覆上了言慎的手背,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她温暖的手心,沿着指缝缓缓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她缓缓合拢掌心,不容抗拒地指引着言慎协力捏碎了他的妖丹。 凌蝶儿脸上扬起了笑意,柔声说道:“华族长,再会。”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言慎摊开手,入目只余满目残渣,渐渐变为妖力弥散在空中。 华戈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妖丹被捏碎,昔日趾高气扬的虎眸之中满是惊惧与怨恨。 他要死了!这该死的羽妖还没死,颜清还没死,那群蝼蚁还没死,他怎么可以先死!不!他不会死! 他的王位!他的……王位…… 华戈弈瞳孔渐渐涣散,手无力地垂下,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一代虎族族长,生前受万妖瞩目、前呼后应,何其威风凛凛、雄姿英发,最终却在自己房中无声无息地死去,甚至无妖发现他的尸体。 凌蝶儿杏眸冷了下来,她移开手,瞬间燃起了一道凤凰之火。 炽热的火焰顿时将华戈弈燃烧殆尽,就连地面之上的血滴也被瓜分蚕食。 她毁尸灭迹让他们晚些发现,就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凌蝶儿收回手,对言慎说道:“辛苦了。” 言慎看向自己的手心,手背处似乎还残存着那一抹温热,他看着她,回道:“属下应尽之责。” 凌蝶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四周:“我们先回去吧。” 此地不宜久留,好在他们并未打草惊蛇。 凌蝶儿杏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第七十五章藤葬 与此同时,妖王山鹿族领地。 向来宁静祥和的鹿群迎来了一位特别而又尊贵的贵客,他是万千丛林的掌管者,亦是栖木妖族的庇护者,树族族长——柳闻衣。 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皆臣服于他,它们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成为他俯瞰天下的眼睛。 在八大妖族之中,树族虽表面上看似并非最强,但实则虬根盘地。小到浮萍绿藻、大到参天巨木,妖界处处都存在着他们的身影。 前任树族族长柳成源,无论是妖力还是地位都仅次于妖王颜无瑜,就连当年的凤栖瑞和罗迦都无法与他匹敌。 路闲溪站在一扇厚重、古朴的石门前,等待着被心腹引领而来的柳闻衣。 石门高约百丈、宽数百尺,其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无数藤条攀缘而上,用自己的身躯将它紧紧围绕。 而此时石门大开,透露出其中浅青色的光芒,与路闲溪一起等候。 “路族长。”柳闻衣缓缓走来,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能与路族长合作,实乃柳某一大幸事。” “柳族长大驾光临,亦使鹿族蓬荜生辉。”路闲溪扬起一个浅笑,微微侧身,“柳族长,请。” 待柳闻衣抬步进入石门之内,路闲溪回过头对站在外面的心腹说道:“守好这里。” 他轻轻挥手,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巨响,石门轰然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这里是鹿族重地,他们站在一棵苍翠挺拔、干云蔽日的古木前,不计其数的藤蔓攀附于枝条垂落而下,郁郁葱葱的青草拔地而起绵延而去;月光从头顶的天窗倾泻而下,穿过层层迭迭的枝叶,也被它们染成苍翠欲滴的青色。 古木周身妖气磅礴,向外溢去,为鹿族提供连绵不断的妖力。 见到柳闻衣,古木原本舒展的枝叶顿了顿,显然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惊喜地伸出一根藤蔓缓缓游到他的面前。 柳闻衣笑着伸出手与藤蔓相碰,说道:“辛苦你了。” 他看向路闲溪:“多谢路族长为他建造了一个高举深藏的栖息之所。” 路闲溪笑了笑:“柳族长多礼了,多亏有他相助鹿族才能延续至今,鹿族全族上下感激不尽。” “路族长深明大义,怪不得鹿鸣草树前辈对路族长夸赞有加。”柳闻衣脸上挂着笑,碧眸却暗了暗。 路闲溪闻言笑了笑:“鹿鸣草树前辈慷慨仗义,于路某有救命之恩。” “能够帮助到路族长,亦是树族之幸。”柳闻衣点了点头,“只是路族长与殿下关系如此亲近,倒是让柳某有些意外。” 路闲溪隐在衣袖之下的手微微握拳,笑意淡了几分:“殿下仁德宽厚,路某钦佩,自然愿不遗余力地相助于她。” “殿下与陛下皆是柳某的至交好友,能得鹿族助力,柳某自是为他们感到欢喜。”柳闻衣笑了笑,“算来时辰已到,路族长,请。” 路闲溪听出了柳闻衣的话外之音,他这是在警告他莫要逾矩。 路闲溪浅青色的鹿眸沉了下来,却还是扬起一丝笑意,说道:“那便有劳柳族长了。” 柳闻衣缓缓闭目,他的全身散发出了耀眼的青色光芒,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枝条从他体内伸展而出,不过须臾之间,他原本立足之地竟凭空长出了一棵顶天立地、柳条摇曳的巨柳。 路闲溪一挥手,无数鹿鸣草破土而出,刹那间浅青色的光晕充盈了整座石门之内。 柳闻衣将柳条深入地底,说道:“路族长,跟紧了。” 柳条带着鹿鸣草在土地之中穿梭,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蛇族领地,它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原本便生长于此的树木,将鹿鸣草一并递了过去。 树木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延长了自己的根系,直朝镜千吟的居所奔驰而去。 这便是凌蝶儿经过沉思熟虑之后想出的、能够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蛇族领地的方法:树族位于第二层、鹿族位于第三层、蛇族位于第四层,鹿族较树族离蛇族更近,因此选择从鹿族出发潜入蛇族最为省力稳妥;蛇族灌木丛生、树木林立,但路闲溪仅能动用鹿鸣草,需万千树木相助还需柳闻衣出手,树族同根同源,柳闻衣可操控妖界任意木植,他们便以此为媒介,路闲溪先行进入鹿鸣草,再以柳闻衣为桥梁,由此顺利进入并无鹿鸣草生长的蛇族领地。 根系在雪层之下潜行,灵活地绕过一片又一片泥泞的沼泽与一群又一群巡逻的蛇妖。下雪天本就寒冷,但在这常年不见日光的潮湿之地,便又多了几分阴冷。 它悄无声息地靠近镜千吟的居所,在蛇妖目不可及之地钻进窗缝,瞒天过海,无妖察觉。 “交代你的事都听明白了吗?”镜千吟的声音传来。 “是,属下这就去禀告老祖。”一个蛇妖应道。 “嗯,去吧。” 树根循声游去,只见一个蛇妖正起身离去,镜千吟阴沉着脸,好半晌才拂袖坐下。 树根贴着墙角缓缓移动到他的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并迅速将他的双手与双脚也紧紧地捆绑束缚。 镜千吟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树根,它虽看似纤细脆弱,但实则异常坚韧,就连他也无法挣脱。 他张了张唇想要发出一丝声响来吸引守在外面的蛇妖,但还未发出一个音节,他的嘴便被盘绕的树根封锁。 “嘘。”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声说道,“镜族长,来者是客,蛇族老祖应该教过镜族长要善待贵客。” 说话间,树根之上突然长出了轻扬交错的柳条,一棵又一棵的鹿鸣草紧随其后,青光亮起,两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柳闻衣和路闲溪!镜千吟惊讶地看着他们,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怪不得他无法突破重围,原来那小小的树根之中竟蕴含着两个大妖的妖力! 柳闻衣弯起眼眸,笑着看他:“镜族长这是在惊讶我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嘴边的笑意敛了几分:“镜族长可别忘记,不论是这里还是蛇族所居住的潮荫林,都遍布树族的身影。但树族老祖定下规矩,凡是树族,居住一方便要庇佑一方,若无例外不得与树族直系联系,即便是树族族长也不得干涉。镜族长,树族不在意蛇族是否感恩,但唯独无法容忍你们心存害意。” 柳闻衣的碧眸暗了下去,嘴角再无笑意,而是压抑着滔天的仇恨:“镜族长,当你们对树族下手的那刻起,便该多些戒心。” 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抱歉,差点忘了,没有树族,蛇族根本就无法生存。” “镜族长,你们在为除去柳成源而沾沾自喜之时,可有想过你们也会有今日?”柳闻衣笑着问道,扼在镜千吟脖子上的树根又紧了紧,“柳某失算,原本以为镜族长身为一方大妖也该实力超群,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亏路族长还特意前来相助,结果毫无用武之地。” 他并不想听镜千吟回答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侧的路闲溪:“路族长,抱歉,柳某失态了。” 父亲含恨去世,母亲悲痛欲绝,胞弟背井离乡,树族伶仃孤苦……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正在他的面前,他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拧断他的脖颈。 柳闻衣冷笑一声,但让他这么轻松地去死,太便宜他了。 他不像父亲与胞弟那般大义凛然,他只想让他们付出自己应有的代价。 母亲说的对,他与父亲不同,不必事事都要追寻父亲的步伐,而是应该走属于自己的路。他们总说他更像父亲,但其实他只是表面上与父亲性格相似,真正像父亲的,是闻辞。 也好,那便让他来动手。 路闲溪摇了摇头:“无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镜千吟,浅青色的鹿眸冰冷至极:“当他们与她为敌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命不久矣。” 柳闻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向来温润柔和的鹿族族长也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一面。 “事不宜迟,柳族长该动手了。”路闲溪说道。 柳闻衣轻笑一声:“抱歉,想说的话太多,差点耽误了时辰,多谢路族长提醒。” 他看向镜千吟,放轻声音说道:“镜族长,好走不送。” 镜千吟惊惧地看着他,但树根逐渐盘旋而上,一层又一层地夺去了他的视线,它越缩越紧,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但更让他惊惧的是这树根正在贪婪地汲取他体内的妖力,他的妖丹在不断萎缩,他的躯体也在…… 片刻之后,树根缓缓放松。 “啪——”一个干瘪的头颅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柳闻衣的脚边。 柳闻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失去头颅的尸体,他的生机都被夺走,只剩下如干枯树皮一般的躯壳。 他嫌恶地移开了目光,就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树根猛然缩紧,传出了一阵如枯叶被踏碎般的声音,它裹挟着这些碎片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将它们撒在了与蛇妖近在咫尺的白雪之下。 镜千吟想要灭了他们,却被他自认为的“猎物”所反杀,昔日风光无限的大妖,如今却被夷为了滋养树林的尘埃。 他们亏欠树族的东西,他会一一从他们那里拿回来。 柳闻衣沉着脸看了这个地方最后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又重新笑着对路闲溪说道:“事已办成,该去向殿下复命了。路族长,请。” 第七十六章过去 漆黑一片的天边已渐渐亮起微光,照映在纯洁的白雪之上,却显得有些灰蒙蒙。仿佛是视线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所模糊,朦朦胧胧的总有些看不真切。 凌蝶儿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柳闻辞和茈萝,红唇微启,冷声道:“动手吧。” “是,殿下。” “是,蝶姑娘。” 他们低头领命,站起身向外走去。 凌蝶儿独自坐在王位上,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禁军早已整装待发,就等她一声令下。 片刻之后,宫殿外远远地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震得整座妖王山地动山摇;从远方传来的怒吼声、哀求声、痛哭声接连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凌蝶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扇厚重的宫门,她手中凝起一柄长剑,站起身亲临这场迟到了两万余年的战争。 王位本就由鲜血与尸骨堆砌而成,阿清如此,她亦不例外。 …… “扑通——”一个身影在凌蝶儿的面前倒下,她拔出长剑,滚烫的鲜血瞬间飞溅到了她的脸上,在冰天雪地之中还散发着热腾腾的白气。 凌蝶儿随手擦去滴下的血珠,转过身干净利落地一剑击杀了想要偷袭她的虎妖。 她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她身边堆积如山的尸骸,即便已是血流成河,却也没有阻止她继续杀戮的步伐。 她必须在三天之内将这里清理干净,不能让他们里应外合,以免节外生枝,她不想看到过多的变数。 然而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妖王山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原本正在酣战的众妖纷纷捂住耳朵痛苦地在地上东滚西爬。妖王山地动山摧、巨石争相滚落,无情地砸在束手无策的众妖身上,猛地溅开一朵又一朵鲜艳灿烂的血花。 凌蝶儿立刻结起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屏障挡住了落石,转过头大声喊道:“撤退!” “是,殿下!”熊子哲扔掉了手中高高举起的虎妖,气沉丹田,迸发出雄厚的妖力,“集合,撤退!” 远在蛇族的柳闻辞和茈萝也听到了她的命令,立刻召集身在蛇族的禁军,训练有素地退出了妖王山。 凌蝶儿和熊子哲一同护送前来虎族的禁军前往传送阵,她站在队伍的最末端,目送他们一队一队地离去。 “殿下,您也该撤退了。”熊子哲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不,你先走。”凌蝶儿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眼中晦暗难明。 熊子哲睁大眼,慌忙说道:“殿下,莫非您要……不行,这太危险了!” “熊副统领听命,”凌蝶儿沉下目光,冷声说道,“撤退。” 君命不可违,军令不可违。熊子哲双手青筋暴起,却还是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道:“臣,领命。”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中,凌蝶儿深吸一口气,原本杀伐果决的双手竟有些微微发颤。 是阿清,他在呼唤她。 凌蝶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毅然决然地进入了传送阵之中,挥手施法。 待白光消散,视线渐渐清晰,她已站在了金碧辉煌的宫门前。 凌蝶儿如离弦之箭一般迈开步伐冲向宫殿之中,她的心头血微微发烫,越是靠近颜清便越是炽热,这是置魂铃在指引她去寻找他。 但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当她的心头血近乎沸腾之时,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妖界第一泉眼的居所——泱水阁。 她走进阁内,顺着白玉走廊来到了九根玉柱前。然而与当初的莹白如玉不同,此时的玉柱上竟攀附了丝丝缕缕的黑雾,定睛一看,却发现雕刻其上的九尾狐耳尖与尾端都有了鲜红的色彩,正在缓缓移动。 黑雾愈发浓郁,逐渐向内蔓延,最终在泉水之上交相融合,密不可分,将这白玉柱尽数染为黑色。 凌蝶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个从黑雾之中走出的黑色身影,他们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婀娜窈窕,十指紧紧相扣,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即便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凌蝶儿也能够感觉到他们正在注视着她,似乎还在对她微笑。 他们侧过身,让出了他们背后的深不可测的洞口。 凌蝶儿握紧手中的长剑,俯身崇敬地说道:“多谢二位前辈。” 黑雾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似乎听到有一道明艳的女声在她耳边轻笑:“快去吧,他在等你。” “是,晚辈这就去。”凌蝶儿顿了顿,“多谢安前辈、颜前辈。” “不必客气,是我和无瑜要谢过你。”那声音越来越轻,近乎微不可闻。但他们的身影却依旧伫立在黑洞旁,静静地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凌蝶儿深深地注视了他们一眼,起身义无反顾地飞进了洞口。 …… 视线之中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神识都无法窥探一二。 “噗通——噗通——”寂静无声之中,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她孤身走在其间,仿佛被这世界隔绝、抛弃。 凌蝶儿捂住胸口,感受着心头之血的躁动,它正在与置魂铃遥相呼应。 蓦然间,她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黑暗之中升起了一金一红的两个光点。 阿清!凌蝶儿心里一喜,迫切地抬步向他跑去。 “铛——”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金属相撞的声音,沉睡的巨兽猛然被惊醒,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脚下传来黏腻的水声,周围的光线似乎亮了一些,凌蝶儿循着光点,却看见了不计其数的锁链。 颜清被它们束缚其中,遍体鳞伤,看起来奄奄一息,他抬起头怒视着她,嘴边伸出獠牙,似乎已经忘记了她。 “阿清!”凌蝶儿眼睛一酸,急忙跑到他的身边,跪坐在他的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小狐狸,那只高不可攀、傲世天下的小狐狸,他可是这妖界之主,怎么会变成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冰冷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衣裳,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阿清,是我。” 颜清愤怒地嘶吼一声,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刹那间鲜血淋漓。 无数黑雾从他体内漫出,争先恐后地将他们团团包围。 它们强硬而又迅猛地挤占了凌蝶儿的视线,在她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了那双异瞳恢复了清明,正满含担忧与愧疚地看着她。 凌蝶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自从自己清醒过来之后便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她什么也无法感知,仿佛已经与这个世界断绝了联系。她的胸口微微泛疼,是否这两年间阿清也是这般,遗忘世间,亦被世间所遗忘。 前方突然传来了亮光,随着凌蝶儿的走近慢慢扩大,耀眼非凡。 凌蝶儿用手挡在眼睛前,眯起眼走了进去。 待适应了光线,周围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凌蝶儿移开手,环顾一眼四周。 这是……寝宫?她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这分明是她居住了将近三年的地方。 她走向主殿,伸出手想要打开房门,然而不曾想她的手却畅通无阻地穿了过去,没有碰到一丝障碍。 凌蝶儿看向自己的手心,莫非她是入了某个幻境? 她抬步走进殿内,突然听到了轻微的说话声。她循声走去,却看见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方才见过他们。 颜无瑜坐在床边,如丝绸般的白发随着他的低头垂落,他伸出手逗弄着一团白色的小毛团,目光柔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安挽缘坐在床上,背靠床头笑着看他,她轻轻戳了戳颜无瑜的手背,却被他反手握住,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如此不争气,抽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颜无瑜无奈地轻笑一声,放任她为所欲为。 凌蝶儿走到他们的身边,看向那正在酣眠之中的小毛团。 他将头埋在毛茸茸的大尾巴中,红红的小耳朵尖随着他的呼吸时不时一抖一抖。 片刻后他探出头打了个哈欠,露出了自己新长出的小乳牙,伸出小爪子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他又将头埋进尾巴内,只是那粉嫩的肉垫不慎暴露了在空气中,他动了动小爪子,再次将它缩回了温暖的绒毛内。 凌蝶儿忍不住轻声唤道:“阿清?” 然而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安挽缘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阿清?” 她能够听见!凌蝶儿瞳孔微张,她立即抿紧唇,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但安挽缘并非发现什么异样,颜无瑜握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安挽缘摇了摇头:“或许是听错了。” 忽然,她眼睛一亮,说道:“无瑜,你觉得‘清’这个字怎么样?” “愿这天下河清海晏、万妖安乐无忧,愿我们的孩子渊清玉絜,如渊之清、如玉之洁。” 颜无瑜轻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满是爱意,他柔声说道:“好,那便依你所言,给他取名为……” “颜清。” 第七十七章破碎 颜清?凌蝶儿惊讶地看着正在酣眠的小狐狸,原来“颜清”这名字竟是因此得来。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小狐狸动了动耳朵,缓缓抬起头,睁开一双血红的双眸凌厉地向她看来。 颜无瑜和安挽缘的身影仿佛与她隔了一层薄雾,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连他们的交谈声也似来自九天之外,含糊的像是有无数声音纠缠交错,沉闷地在她耳边低语。 而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唯有那只冷若冰霜、双目血红的小狐狸清晰可见。 凌蝶儿心里一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地撞进了一个柔软却又冰冷至极的怀抱中。 由黑雾聚集而成的身形以不可抗拒之姿眷恋地抱住了她,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却不允许她回头看他:“你来了。” “嗯。”凌蝶儿忍住眼角的泪珠,任由黑雾渐渐笼罩她的双眸,笑着回道,“我来了。” 我来见你了。 …… 待凌蝶儿的视线清晰之时,她又像先前那般再次独自站在了泱水阁前。 只是不同于往日的雕梁画栋,此时的泱水阁怪石嶙峋、符文遍布,天边黑云压城,赫然变为了一个巨大的祭坛。 不祥的黑雾萦绕此地,凌蝶儿没有轻举妄动,她警惕地环顾一眼四周,转身朝寝宫的方向奔去。 越是临近寝宫,空气中的妖力波动便越是剧烈,还隐隐约约传来了谈话声。 凌蝶儿皱了皱眉,心知凭借自己的实力能够到达这里不被发现已是极限,于是侧过身藏在了一棵垂下万条绿丝的柳树背后,谨慎地伸出一小缕神识前去一探究竟。 “妖后殿下。”他们的声音逐渐清晰,“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不如把东西交出来,兴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安挽缘冷笑一声,丝毫不落下风:“华伯寅,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妖域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华伯寅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好半晌才止了笑,“不愧是狼族一脉,都是如此天真,安居北如此,安挽岐如此,就连被称为踏遍山河、阅尽千帆的安挽缘亦是如此。” 他突然发了狠:“安挽缘,你想要拖延时间等颜无瑜来救你?想的倒是挺好,只可惜,他已经没命来替你解围了。” 安挽缘的声音沉了下来,像是猛兽的低吼:“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不用着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华伯寅大笑几声,“安挽缘,你为何到现在都还不出手?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莫非是为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寝宫内:“保护殿内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殿下?” 阿清?凌蝶儿瞳孔微张,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她的神识之中响起:“你,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安前辈!凌蝶儿心里一惊,立刻回道:“安前辈请讲!” “潜入殿中,将清儿带走。”安挽缘双手成爪,冷厉地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华伯寅,“我会拖住他,给你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纵然内心还有诸多疑问,但时不我待,凌蝶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晚辈定会完成安前辈的嘱托。”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安挽缘轻笑一声,说道:“我记得你的声音,还有你的气息。” “拜托了。”她轻声说道,但她的声音之中又好似染上了不可名状的悲伤,就像是在遗憾未能好好地同幼子与心爱的他做最后一次道别。 安挽缘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狼啸,幽绿的狼眸像是地底深处追魂摄魄的幽火,渐渐被催命的血光充盈。 她的嘴角长出了锋利的獠牙,双手变为了削铁如泥的狼爪,喉间不断地低吼,愤怒地注视着他。 她双腿微屈,目不转睛地寻找着华伯寅的薄弱之处。 就在他眨眼之际,安挽缘抓准时机猛地蹬出,直向他袭去,甚至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就是现在!凌蝶儿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开柳树,绕过他们头也不回地朝寝宫内飞去。 “你还有援军?”华伯寅也注意到了异样,他挡去安挽缘的袭击,皱着眉说道,“不可能,他们早就被清理完了才对。” “呵。”安挽缘冷笑着甩去了狼爪上的血珠,此时的她又像是变回了那个独走天下、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狼妖,不屑地看着面前负了伤的虎妖,“华伯寅,管好你自己。” “找死。”华伯寅显然也动了怒,“那就先杀了你,那个区区小妖能翻出什么水花。” 凌蝶儿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置若罔闻,她心无旁骛地潜进殿内,一把抱起了正在昏迷之中的小颜清。 “别废话。”安挽缘继续用言语刺激他,不让他分神,“华伯寅,你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为了隐瞒既比不上父亲、又打不过本后的事实?” “胡说八道!”华伯寅愤怒地大吼一声,虎爪蓄力,猛地抬起一掌拍向她。 “噗。”安挽缘双爪护在胸前,却还是被他一掌拍飞了去,她堪堪稳住身形,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来安居北还是没有教好你们姐弟,本领不强,口气倒是不小。”华伯寅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之一,抬步向殿内走去,“放心,很快就让你们母子团聚。” “华伯寅,你敢!”安挽缘双目变得通红,肌肤之上长出了黝黑发亮的狼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他袭去,速度之快连周围的风也变为了一剑封喉的利刃。 凌蝶儿站在殿内,如履薄冰般地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华伯寅,她顶着他那可怖的威压,手中蓄起长剑,微微侧过身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住了怀中的小颜清。 华伯寅不耐烦皱了皱眉,一挥手便将势如破竹的安挽缘弹飞了回去,他抽回手,借力凝起妖力,猛地向凌蝶儿挥爪。 虎妖那气势磅礴的妖力如千军万马一般朝凌蝶儿奔腾而来,她无路可退,只能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挡在面前,用自己的肉体凡躯为小颜清挡去无孔不入的攻击。 凤凰那深不可测的妖力在她体内迅速流失,转瞬之间竟要见底。 “咔嚓——”剑身之上传来了细碎的破裂声,一缕又一缕火红的妖力在空中消散,同时也在宣告着这场对峙的终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们必败无疑。 但华伯寅的虎眸却沉了下去:“凤栖瑞也出手了。” “不过无所谓,在他来之前你们都已尸骨无存,一切都死无对证,即便是他也别无他法。”华伯寅想要速战速决,便又多施了几分妖力,凶狠地说道,“记住,这便是碍事者的下场。” 长剑轰然寸寸断裂,凶猛的妖力没有了障碍,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凌蝶儿的面门,利刃切断了她秀美飘逸的青丝,划破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将要毫不留情地取走她的性命。 血液从她的伤口流下,滑过她的脸颊,就像是一行痛彻心扉的血泪,滚落在地,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由鲜血荡漾而成的血花。 “咔嚓——”又是一阵碎裂声响起,一道强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妖力从凌蝶儿身上猛然爆发,轻而易举地将华伯寅的妖力击溃,以摧枯拉朽之势直逼他的丹田。 那道由颜清为保护凌蝶儿而设下的封印,破碎了。 华伯寅堪堪躲过这道妖力,他的周身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道伤口,整洁的衣物也变得破败不堪。 原本冠冕堂皇,如今甚是狼狈。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他先前不以为意的小妖。 她身上的妖力跟颜无瑜……不,甚至比颜无瑜更加强大!他的血脉深处竟在颤抖,他在畏惧,他竟然会畏惧她! 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畏惧区区羽妖! 充裕的灵力渐渐涌向凌蝶儿的四肢百骸、筋骨脉络,一柄散发着七彩流光的长剑浮现在了她的手中,剑身轻鸣,似是在向她诉说自己的思念;一枚碧绿的玉佩凭空出现,悬挂在了她的腰间,其上那棵巨木枝繁叶茂,栩栩如生。 翩蝶!苍林玉!凌蝶儿心中一喜,握紧翩蝶剑,直指华伯寅。 华伯寅迟疑地看着她,她身上的妖力怎么忽然间荡然无存,而她的气息与其说是妖力,不如说更像是神力,亦或者说是……灵力!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妖,而是人! 蝼蚁竟敢踏足妖界,真是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见华伯寅负伤动作有些迟钝,妖力也有损耗,安挽缘抑制住体内紊乱的妖力,再次蓄起体内最后的妖力。 她自知妖丹破碎、根基已毁,必死无疑,那便以决然赴死之意,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快走!”安挽缘瞬间挡在华伯寅面前,对着身后的凌蝶儿大声喊道。 即便黑狼的背影瘦削而又单薄,遍体鳞伤,但面对不可逾越的高山之时却没有丝毫惧怕胆怯,她以自身为台阶与桥梁,助他们翻山越岭、乘风破浪。 凌蝶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施法将小颜清送入苍林玉之中,转过身一剑破开窗框,从窗户一跃而出,聚起全身的灵力,拼命向山脚奔去。 贫民窟!如今他们孤立无援,不能留在原地等死;颜前辈他们那边想来亦是如此,也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援军。她必须将阿清带到那里,如今只有那里才最为安全。 “啪嗒——”一颗石子突然咕噜咕噜地滚在了道路中央,凌蝶儿侧目望去,在一片废墟之中,却突然看到了一个躲在断壁残垣后的脏兮兮的白影。 哪里来的小妖?凌蝶儿皱了皱眉,但仅片刻思索之后她便临时调整方向,几步跨到他的身边,迅速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抱在怀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继续朝宫门外奔去。 怀中的小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获救,懵懂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妖? 察觉到他的动作,凌蝶儿用余光看向他,却蓦地看见了一双浅青色的眼睛,碧波如洗、澄澈无暇。 她心里有些惊讶,但目前的境况不允许她多想、更不允许她悲伤,华伯寅不知何时就会追上来,她必须抓紧时间。 凌蝶儿直视前方,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原来,他就是闲溪。 第七十八章浑浊 “滴答——”一滴血从颜无瑜低垂的手上滑落,滴在地面早已成河的鲜血之上,溅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回响。 他那双鎏金色的狐狸眼失去了往昔耀眼的神采,空洞地看着面前倒地的身躯。 理智渐渐回笼,颜无瑜无力地跪倒在地,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庞,眼泪混杂着血珠接连不断地落下,此起彼伏,在他的耳中却震耳欲聋。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二哥,罗迦去哪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到?”云见怀嘴上叼着一株草,懒洋洋地坐在窗边晒着太阳。 “南方有一妖说三弟技不如他,不配登此高位。三弟心高气傲,找他君子之交去了。”柳成源放下手中的书籍,笑着回道。 “打架就说打架,‘君子之交’?他罗迦也配?”云见怀直起身,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小卷毛,见柳成源不理会他,又忍不住开口说道,“二哥,究竟是谁敢说罗迦弱?他算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还敢来挑衅诋毁我云见怀的三哥?要是让我知道了,高低得打的他散了几千年的道行。” 柳成源无奈地轻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论起好斗,你和三弟还真是志同道合。” “我堂堂云豹,天地之骄,他就一只破鸟,谁要和他志同道合了。”云见怀郁闷地坐了回去,却不敢大声反驳柳成源的话,低声说道。 “不过这个罗迦还真是不靠谱,大哥收服妖域将至,他还跑出去乱逛。”云见怀双手环在胸前,“等他回来,我非得骂他一顿不可。二哥你这次可不准再帮他说话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柳成源微微皱眉,说道:“三弟走之前说他次日便回,可这已过三日却仍无音讯,确实有些怪异。但妖界之中可与三弟交手者屈指可数,他应当已在返程途中。时辰已定、机遇难求,即便三弟不回,也无法更改。” 云见怀吐掉了口中的青草:“有我们在,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就算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这不是还有大嫂吗?” “捡起来。”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云见怀身形一颤,忙不迭地捡起了那株被他吐在地上的青草,讪笑道,“大哥,你来了?” 柳成源站起身,朝来者点了点头:“大哥。” “嗯。”颜无瑜走进书房内,凭空拿出了一个古朴的木盒递给他,“老二,拿着。” 柳成源接过木盒,却觉得它重若千金。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哥。” “今日怎么突然变了性子,还客气起来了。”颜无瑜皱了皱眉,说道,“走吧。” “大哥,三弟还未归。”柳成源出声道,“不妨再等等?” “时辰已至。他和我传信,说已在路上,马上便到。”颜无瑜冷笑一声,“爬山涉水地过去等了三日,连那妖的影子都没看见。” “罗迦这是被戏耍了?”云见怀幸灾乐祸地嘲讽道,“真是丢脸。” 颜无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云见怀立刻见好就收,不再多言一句。 见他转身向外走去,云见怀立即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柳成源站在最后,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想起了锦如菱今晨扯住他的衣袖不愿放他离去,最终迟疑地松手时所对他说的话: “成源哥哥,如菱自知大哥对你、对三弟以及对四弟来说有多重要,也知你们不会放弃这次万载难逢的机遇。成源哥哥要去做的事如菱都会支持,如菱不想劝你,也不会劝你。只是你们一定要多加留心周围发生的异样,如菱有很不好的预感。” “成源哥哥,如菱等你回家。” 锦鲤向来好运相伴,对灾厄最是敏感,若是如菱这么说,那便八九不离十。 柳成源握紧双拳,抬步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可若是他们兄弟四妖齐心,那便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 颜无瑜、柳成源和云见怀一同站在泱水阁前,等待着那一片缓缓笼罩整个妖界、足以遮天蔽日的连绵乌云。 安挽缘走到颜无瑜身边,调笑道:“无所不能的妖王陛下,我在外静候佳音。” 颜无瑜眼中浮起笑意:“好,那便劳烦妖后殿下稍等片刻。” 安挽缘弯眸一笑:“你快去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颜无瑜点了点头:“罗迦稍后便到。” “这臭小子还真是不省心。”安挽缘轻哼一声,说道,“那我先走了,老二老四,拜托你们了。” 柳成源笑着点了点头:“大嫂客气。” “大嫂慢走!”云见怀朝安挽缘挥了挥手,又转过头看向颜无瑜,问道,“大哥,这泱水阁中究竟有什么?怎么感觉你们都心知肚明,就我蒙在鼓里?” 颜无瑜没有回道,而是抬头观察那一片乌云,待它渐渐吞噬天际便立即施法结印,冷着脸回道:“进去便知。” “轰隆隆——”妖印一成,泱水阁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它脚下的土地开始塌陷,无数黑雾奔腾而出,像是被禁锢已久才重获天日的冤魂,呜咽着、咆哮着冲向这片它们觊觎已久的土地。 “嗷——”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幻影出现在了颜无瑜的身后,他一脚迈出,猛地踏在了黑雾之上。“轰——”整座妖王山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滚落而下,沿途砸倒了不计其数的房屋与树木,就连坚若磐石的传送阵都无法幸免,最终纷纷滚进了河流之中,溅起了数十丈高的水花。 在这剧变之下,唯有寝宫是最后一片净土。安挽缘坐在寝宫之中,轻轻点了点小颜清的额头。 她看了看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的小颜清,又看向站在窗边的身影,开口问道:“怪不得无瑜提前就将妖王山中的小妖尽数转移,还将各族族妖全部遣返,这便是妖王山封藏已久的秘密吗?” 虚无缥缈的妖域竟藏于妖王山之中,由妖王集妖界之力镇压,而被称为“妖界第一泉眼”的泱水,便是封锁它的最后一道结界。 那个身影静静地看着外面天翻地覆的景象,回道:“嗯。” “轰——”随着九尾狐一脚踏出,泱水阁藏于地下,无数怪石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其上遍布血色的符文,阴森而又诡异,琼楼玉宇赫然变为了一个巨大的祭坛。 颜无瑜收回手,回头看了一眼柳成源和云见怀,冷声说道:“走吧。” 随着他们三妖进入祭坛,怪石“砰——”的一声轰然合上,处他们外再也无妖可以进入。 …… 颜无瑜闭目盘腿而坐,黑雾萦绕在他的身边,不断侵蚀他的神识,妄图蛊惑、抹灭他的神智,可却仍旧无法动摇他的信念,最终一败涂地。 泱水环流在他的身畔,疗愈他的伤口,并将那些垂死挣扎的黑雾一一净化,助他清除障碍。 柳成源站在不远处为他护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碧绿色的双眸愈发深沉。 大哥马上便要成功,可如菱所说的“异样”却迟迟未到,他自然希望能够一帆风顺,可却也不免担心异变最后才至,一切功败垂成。 他从不会怀疑如菱的判断。 而与此同时,妖王山山脚。 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早已胜券在握:“镜弟,动手吧。” 站在他身边另一道身影笑了笑,回道:“等候多时。” 他翻手成爪,蛇瞳发出了暗绿色的光芒,嘴边伸出细长的獠牙,蛇信轻嘶。 “滴——”一滴蛇毒从他的獠牙滑下,落在地面之上,竟将方圆数十里的草木腐蚀殆尽。 华伯寅满意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冷笑一声,凌空而起向山顶飞去:“那按计划,罗迦便交给你处理了,镜弟。” 寝宫之中,那个始终站在窗边的身影突然弯下那笔直的腰身,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她皱了皱眉,身形化作白雾飘出了窗外。 安挽缘立即放下小颜清追了出去,喊道:“你要去哪?” 但她甫一出门,便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华伯寅负手站在庭院中,缓缓转过身,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安挽缘。” 第七十九章异变 华伯寅表情阴戾地看着倒落在地、遍体鳞伤的安挽缘,她失去了呼吸,显然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但他也多处负伤,脖子与丹田处最为严重。 “碍手碍脚。”华伯寅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止住了正在汩汩流下的鲜血。 黑狼以死相搏,留下的处处都是致命伤,就差一点点,她便能割断他的脖子,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功亏一篑。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继续去追杀那个带着颜清逃走的蝼蚁。 被蝼蚁踏足,就连这高不可攀的妖王山也变得恶浊了起来。是时候该摧毁这一切了,就由他来给这个肮脏不堪的妖界新生。 颜无瑜还是太过天真,太容易轻信他,不然怎么会蠢到忽视这么致命的问题?致命到不管是他颜无瑜,还是柳成源、罗迦、云见怀、安挽缘,都会死在他的疏忽中。 华伯寅大笑起来,虎眸之中尽是疯狂,真是太天真了。 妖界创界之初,大妖们各自为政。树族远离纷扰,居于世外柳源;豹族风驰电掣,奔于丛林之间;羽族遨游天际,飞于熔岩、天空;虎族骁勇善战,攀于绵延高山;蛇族喜阴避热,栖于沼泽深处;鲛人族隐世独居,游于西海之畔;狼族忠诚团结,遍布万里雪原。 可唯独狐族,分明处于劣势,却能够凭借那只九尾狐立于妖界的顶峰。 九尾狐与各位大妖志同道合,引领他们共同重造妖界。可他们全都忘了,在此之前,颜无瑜最先结识的大妖并非是柳成源,而是他华伯寅。 颜无瑜和柳成源知道的事,他华伯寅亦了如指掌,包括那株他们护在身后的——水仙花。 她由天道所创,生来便肩负抑制妖域的使命,只有她在妖域才不会失控。 正如民间所言,泱水能够“盈妖力、愈伤疾、净污秽,能使断臂重生,能使干涸复涌,亦能使荒漠生花、乌云避散”。 而她,能够操纵泱水。 但她在拥有这些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在妖界立足最为关键的一点——她无法对这世间的一切造成伤害。 她只是一株无法化形的水仙花,无法言语,亦没有自己的情感,只为抑制妖域而生。 妖界创界之初何其蛮荒、混乱,妖气肆虐、异常诡谲,即便是大妖们众志成城,也总是防不胜防。而这时,他和颜无瑜以及柳成源意外发现了一株水仙花,她本就立于妖王山之上,与妖界各处的兵荒马乱、鬼哭狼嚎不同,她的周围是一片难得的净土,但她的脚下却是妖界之中妖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它们对她俯首称臣,不敢有一丝异动。 颜无瑜当机立断,以此为妖界之都,集妖界与水仙花之力将它们镇压,妖界这才迎来宁日。 而当初华伯寅便是在关于她的问题上和颜无瑜与柳成源起了冲突,闹得不欢而散,最终分道扬镳。 华伯寅有野心有实力,自认为不输于颜无瑜,不甘屈居妖下。他与他们不同,他想将她占为己有,想将妖域占为己有,更想将这妖界占为己有。 凭什么颜无瑜能够成为妖王,而他华伯寅却不行? 他不明白有这么完美的武器,为何不多加利用?她没有自己的感情,那为何还要在乎她的选择?他们为何还要遵从一株花的意愿,为她建造一栋阁楼,却只是为了镇压那妖界最强大的力量。 他们将她保护起来,可他们却忘了,这妖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株水仙花的存在,还有他华伯寅。 既然他们不愿意动用这份力量,那便让他来,只要得到了它,他便会超过他们成为妖界最强大的妖。 华伯寅猖狂地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他还告诉过镜跃腾。 但他只不过是给了镜跃腾一小滴泱水,镜跃腾以此为借鉴,造出了一滴与它一模一样的蛇毒,他再偷梁换柱将这滴“泱水”还了回去,任谁都无法发现什么差错。 而且这滴蛇毒并不会立即生效,它在泱水之中潜伏数千年,早已溶于泱水之中,与它密不可分。就待今日镜跃腾一声令下,将这澄澈见底的泱水搅成一滩污泥浊水。 他丝毫不担心这会毁了泱水,泱水自净能力何其强劲,他只需要它浑浊片刻,杀了那正在收服妖域的颜无瑜便可。 而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那些绊脚石?华伯寅勾唇笑了笑,像是在逗弄猎物一般追捕视野尽头的人影,颜无瑜自会替他解决。 …… 柳成源捂住自己的胸口,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之间流下,他抬起头,痛苦而又悲伤地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黑雾、被妖域夺了心智的身影。 “大哥!”他不见了往日的运筹帷幄,而是凄厉地喊道,“你醒醒啊!区区妖域怎会是你的敌手!” 但颜无瑜却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唤,双目通红,双手化作锋利的爪刃,直攻柳成源的要害,干净利落尽是杀招。 柳成源唯恐伤了他,不敢奋力还手,只能尽力避让,很快便伤痕累累。鲜血喷涌而出,逐渐浸湿了他的青袍,源源不竭地滴落在地,随着他的走动染红了整个祭坛。 “二哥!”云见怀惊惧地睁大眼,猛地扑过去推倒了柳成源。 “轰——”一团黑色的妖力擦着他的脸颊轰然砸在了不远处的怪石上,那诡异的怪石竟瞬间化为齑粉。 云见怀的耳边一阵轰鸣,剧痛席卷而来,他忍着疼痛翻身而起,挡在了柳成源面前:“大哥你醒醒!是我们!柳成源和云见怀!” “四弟!”一根粗壮的藤蔓倏地破地而出护在他身前,却瞬间被切为两半。 柳成源趁机一把将云见怀推开,冷着脸说道:“四弟,让开!你不是大哥的对手!” “二哥……”云见怀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堵由藤蔓组成的墙遮蔽了视线。 “二哥!”他用力敲打着墙面,却没有一丝回应,就连战斗的声音也烟消云散,他被柳成源护在了一个不会被波及的结界之中。 “二哥……”眼泪划过脸颊,流进了伤口之中,可他却对疼痛浑然不觉,哽咽地喊道,“你放我出去啊!” “二哥……你放我出去啊……”他不知敲打了多久,双手都血肉模糊。 云见怀跪坐在地,低下头浑身发颤,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珠被染为血泪,滴落在叶片之上,叶片不堪重负地垂下腰身,眼泪“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溅起由血与泪交织而成的水花。 “大哥……二哥……” …… “大哥。”没有了云见怀在场,柳成源却镇定了许多,他的嘴角扬起笑意,目光也不再茫然失措,而是异常坚韧,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柳成源柔声说道:“他们都说这妖界之中,妖王颜无瑜妖力最强,其次便是我柳成源。可我心里清楚,即便是这第一与第二,也是天差地别。论妖力,我不如大哥;论魄力,亦是云泥之别。即便我拼了命的想要追随大哥的步伐,但却仍是望尘莫及。” “我与树族偏居一隅,也从未有过一统妖界如此远大的愿景,是大哥将树族从知安忘危中点醒,带我们见到了如此广阔的天地,又给了我们如今的地位,树族全族上下都对大哥感激不尽。” “我敬佩大哥已久,能与大哥、三弟和四弟做生死与共的兄弟,是我柳成源毕生之幸。” “我们自相识那日起便从未有过真正的交锋,我早就想与大哥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想不到我的心愿竟在今日这般情况下实现,虽有些不合时宜,但总算……得偿所愿。” “大哥,请。二弟这次不会再留手了,还请大哥也全力以赴。” 无数坚韧、粗壮的藤蔓应声破地而出,铺天盖地地占据了整个祭坛,最为凶猛的绿植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一口便要将站在其中的妖吞噬殆尽。 藤蔓像是最为忠诚的护卫,屹立在柳成源的身后,它们在空中挥舞荡起狂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也吹动了他的衣摆。 柳成源看着不为所动、满脸杀意的颜无瑜,微微抬起手,然后猛地挥下。无数条藤蔓破空而去,像是最为英勇的战士,明知在劫难逃,却仍前仆后继,只为给他们最重视的妖拼出一条生路。 藤蔓隔绝了柳成源看向颜无瑜的视线,他缓缓闭上眼,微不可闻地说道:“如菱,闻衣,闻辞,抱歉,不能回家见你们了。” 他走得如此匆忙,甚至还未来得及与如菱和幼子道别,还未来得及将族长之位交接,还未来得及…… …… 藤蔓渐渐枯萎,一触即碎。云见怀从藤墙之中挣脱而出,惊惧地看着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他一瞬间忘了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地。 “二哥!”云见怀悲痛欲绝地大喊,手脚并用地向他跑去。 “四弟!”柳成源蓦地睁大眼,用最后一丝妖力长出一根藤蔓用力将他推开,但却仍慢了一步,黑色的妖力直直地撞上了云见怀的身躯,刹那间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柳成源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地跑到他的身边,确认他的妖丹只是轻微受损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柳成源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转过身面对颜无瑜,伸出手擦去自己嘴角流下的鲜血,即便狼狈不堪,但却甚是潇洒。 此刻的柳成源似乎卸下了温润如玉、处事不惊的外表,他本就该意气风发。 “四弟。”他侧过脸看向倒在地上的云见怀,“待会二哥前去拖住大哥,你抓准时机转身就跑,不要回头。算算时间,她也是时候破开祭坛了。” “二哥,我不……”云见怀一边摇头一边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但他还未说完便被柳成源打断。 “云见怀,你想找死我不拦你。可是你可还记得等在家中的弟妹,她腹中已有你的孩子,你给我想清楚了。”柳成源加重了语气,“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弟妹的?堂堂云豹、天地之骄,莫非要背信弃义不成?” “四弟,就当是最后一次听二哥的话,我们不能全都死在这里。” “二哥,我……”眼泪似乎永无止尽,云见怀万念俱灰地闭上双眼,“是,二哥。” 柳成源嘴角浮起笑意,抬起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他凭空拿出了一个木盒,反手递给了云见怀,说道:“帮我把里面的东西交给如菱,然后……” 一行清泪从柳成源的眼角滑落,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帮我和如菱说声,对不起。” “我失约了。”他终究还是没能回家,再见一面他的小锦鲤。 “再告诉三弟,往后莫要再像这般心高气盛了。” 柳成源的目光锋芒毕露,纤细的藤蔓攀满了他的双手,他微微屈膝,一脚踏出,追风逐电,长驱直入。 他气沉丹田,却只为了对他说最后一个字:“跑!” 第八十章奔逃 云见怀紧紧抱着手中的木盒,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跑去,但前方一片昏暗,举目望去尽是连绵不绝的迷雾。他身处其中,不知终点究竟在何处。 突然间,迷雾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点,它逐渐清晰、缓缓扩大,最终竟变为了一个可供通行的通道。 一个纯白的身影从光中飞了进来,她的面容被白雾笼罩,隐约可见近乎透明的洁白肌肤。即便未观她的全貌,仅凭一眼,也能使妖感觉到这白雾之下的面容该有多惊世绝艳。 但美中不足的是,狰狞的黑色毒纹遍布了她的全身,就连那纯洁的白发也沾染了丝丝缕缕的墨色,看起来怵目惊心。 云见怀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向她跑去,焦急地说道:“他们……” 那身影经过他的身边,径直向里飞去,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出去。” …… 柳成源垂下头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空洞的丹田,但却无济于事,妖力与血液飞速地从他体内流失,岌岌可危。 他那头柔顺漂亮的绿发被血污与尘埃浸染,早已肮脏不堪,像是破败枯萎的树木,即将失去最后的生机。 视线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白光,他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笑,说道:“你终于来了,水漾。” 水漾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痛苦挣扎的颜无瑜,回道:“嗯。” 柳成源笑着闭上眼,支撑着他坚守至此的最后那一口气蓦然消散,他身体前倾,无力地摔倒在地:“那大哥……便劳烦你了……” 水漾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停留便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正在与妖域苦苦抗衡的颜无瑜。 磅礴的白雾自她身上飘出,将沿途的黑雾全数净化,它们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没入了颜无瑜体内。 颜无瑜仰天怒吼一声,弯下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喉间不断发出危险的低吼。 妖域引诱出了妖兽最本能的狂暴肆虐,并将它们无限放大,蛊惑他暴戾恣睢;但仅残存的那一抹理智又起到了微不足道的压制作用,让他不足以全然失控。 “大哥。”“大哥。”“大哥!”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三个身影并肩而行,吵吵闹闹地迎面向他走来。 “父王!”怀中突然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他低头看去,看见了一团极为漂亮的白色绒球。小绒球眨了眨那双与他一脉相承的鎏金色眼睛,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颜无瑜抬头望去,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爽朗地笑道:“无瑜,醒醒。”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理智随之回笼,助他一举挣脱了妖域的控制。 “唔。”颜无瑜竭尽全力睁开双眼,还未来得及回想,便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倒在他面前的柳成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他已到了收服妖域的最后关头,妖域已基本臣服于他,只再需片刻便能为他所用。 但泱水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一片浑浊,妖域暴乱失控,排山倒海地将他反噬,后来,后来…… 颜无瑜痛苦地扶住额头,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它们逐渐变得清晰,连接成段,一幕幕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所作所为。 颜无瑜颤抖地看向自己鲜血淋漓、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撕碎了他二弟的身体,捏碎了他的妖丹。 是他颜无瑜,亲手杀害了他的二弟,重创了他的三弟。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他们。 颜无瑜心如死灰地捂住自己的面庞,至高无上、睥睨天下的妖王陛下,竟在此刻失声痛哭。 水漾沉默地看着他,开口说道:“你也命不久矣。” “你的躯体已被妖域与毒素侵蚀殆尽,如今还能活动是因为妖域仍在你体内,一旦妖域离身,你必死无疑。” 颜无瑜抬起头看向她,双眸如一潭死水,说道:“动手吧。” 他既然身为妖王,那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妖域已经使他家破妖亡,那他只愿一切都到此为止。他以自己身死为代价,绝不允许它再继续祸害这整个妖界。 是他颜无瑜愧对他们,他无颜见他们、无颜见他们的亲属,也再无颜见她。 水漾点了点头,她闭上双眼,白雾萦绕在她的身畔。片刻之后,一株本应洁白无瑕、如今却遍布黑纹的水仙花从中飘出,轻盈地落在了祭坛之上。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她脚下荡漾而出,将被鲜血染红的祭坛变为了水镜,泱水渐渐充盈了这阴森诡谲之地,将周围狂躁不安的黑雾全数吸收净化。 妖域现今吸取了颜无瑜的妖力,她又被剧毒污染,仅凭她一妖之力已不再是它的敌手。她如今只能勉强抑制住它,若想要将它完全镇压,那便只能以自身为印,以一换一。 但她与泱水休戚与共,若是她先死去,那泱水也会随她而枯竭。妖界无法失去这一汪泉眼,若无泱水,妖域在下一次被妖王收服前便再无天敌。 而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她放弃性命融于泱水之中,她与泱水之力合二为一共同封印妖域,与妖域一同被禁锢在此地,永世不得离开。 好在下一任妖王不在此处,妖域没有合适的容器,便只能暂时被困于这祭坛之中,任由她做出最终的抉择。 她水漾生来便是为了制衡妖域,这是她的使命。她因它而生,也因它而亡。 往后这世间再无水漾,只有那妖界第一泉眼——泱水。 凌蝶儿紧紧抱着怀中的小路闲溪,另一只手握紧翩蝶剑,如离弦之矢一般向山下跑去。 她微微侧目,余光之中已远远可见华伯寅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团来势汹汹的妖力势不可挡地向她袭来。 凌蝶儿见状当机立断,迅速翻身而起,灵巧地绕过了这团妖力。但它却临时改变了方向,在她落地之时“轰”的一声砸在了她的脚下。 她的双脚刹那间血流如注,无数细碎的石块如利刃一般破开她周身的灵力护盾,争先恐后地刺入了她的身躯,她每走一步都是剜心剔骨般的疼痛。 凭借她结丹期的修为,遇上与“神”实力相近的华伯寅,无疑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好在她的躯体经受过凤凰之火的淬炼,早已异常坚韧,这才不至于连他的一击都无法承受便直接灰飞烟灭。 凌蝶儿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剧烈的冲击使她不断地在地上翻滚,尖锐的石块与树枝无情地刺入她的身体,将她刺得遍体鳞伤、血肉四溅。 凌蝶儿护住怀中的小路闲溪,反手将翩蝶剑用力地插进土地之中,以此来减缓冲力。她转过身以背部朝向前方,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那些足以致命的利器。 但翩蝶剑太过锋利,削铁如泥,它在地面之上划下了数百丈长的裂痕,这才使凌蝶儿堪堪稳住了身形。 凌蝶儿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借余力一跃而起,这不仅能够躲避一些横在前方的巨石、残木,还能够趁机拉开与华伯寅的距离。 快些,不能停住脚步……凌蝶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断壁残垣,再快些! 华伯寅冷哼一声,目光之中满是不屑,就像是在看一只自作聪明却又慌不择路的老鼠。任凭她再怎么左右逃窜,也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掌心。 他失去了耐心,也厌倦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追捕。 华伯寅身体前倾,伸出自己的利爪,猛地加快了速度。他想要直接贯穿她的胸膛,捏碎她那颗肮脏不堪的心脏。 利风呼啸而过,凌蝶儿敏锐地感受到了背后的危机,但她心知自己已无处可逃,既然如此,那不如赌上一把,背水一战! 凌蝶儿抱紧小路闲溪,集全身灵力反手递出一剑,刹那间七彩流光四溢,竟破开了一小片乌云,耀眼的日光照射而下,映在了她和华伯寅的身上。 华伯寅微微眯眼,利爪也偏移了半分,与翩蝶剑兵刃相接,利器摩擦的声音轰然炸裂,迸发出了刺目的火花。 “咔嚓——”又是一阵金属破碎的声音,凌蝶儿循声看去,只见那枚凤栖瑞临终之前赠与她的凤翎戒竟出现了缺口,火红的戒指失去了鲜艳的色彩,化作两半从她的无名指之上脱落。 翎羽状的印记在凌蝶儿的额间亮起,她惊惧地睁大眼,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已经沦为废品的凤翎戒。 霎那间,炽热的火焰从缺口之中燎原而出,在空中化为了一只神采奕奕的凤凰。 凤凰长唳一声,一举击退了华伯寅。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凤眸之中满是轻蔑。他身居高位,生来便傲世天下。 “凤前辈!”凌蝶儿忍不住出声喊道,怪不得凌儿身上没有凤前辈的影子,原来他竟是将自己剩余的一切寄于这枚小小的凤翎戒之中,陪伴在她的左右。 凤凰听见她的呼唤,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仰天长唳,翅膀之上燃起了足以燎尽天际的火焰,优雅从容却又风驰电掣地向华伯寅飞去,为她献上自己最后的惊鸿一舞。 破碎的凤翎戒落在凌蝶儿的手中,却化为了乌黑细碎的灰烬,即便她再怎么努力地想要握住它也都于事无补,它终究还是消弭于这无边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以自身为灯火,为她燃尽前方万般险阻,只为她所行之路皆为坦途。 温柔的声音在凌蝶儿耳边响起:“往前跑吧,不要回头,他会来相助。” 凌蝶儿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忍着剧痛继续向前跑去。 “凤栖瑞!”灼热的凤凰之火无情地焚烧着华伯寅的躯体,他双手挡在脸前,咬牙切齿地怒吼,却逃不过熊熊火焰的灼烧。 “呃啊!”华伯寅猛地振胸,磅礴的妖力迸发而出,竟将凤凰之火全数振飞了出去,就像是无数火焰构成的流星,呼啸着落满了整座妖王山,甚是壮观。 火焰离去,华伯寅的身影逐渐浮现,他转过头猛地吐出一口血水,即便逃脱了凤凰之火的桎梏,他也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滔天的愤怒侵蚀了他的神智,华伯寅怒吼一声,震得整座妖王山地动山摇。他的虎眸之中满是怒火,隐约可见血光。 凤栖瑞、羽族,真是好样的!等本族长当上了妖王,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他迅速逼近了凌蝶儿,伸出沾满了血迹的利爪,虎眸杀机四溢——那就先从这只老鼠开始。 然而就在他距离她的后背仅差毫厘之时,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突然出现,轻而易举地便扼住了他所向披靡的利爪。 “华族长。”那双金红色的凤眸沉静地看着他,薄唇微启,“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八十一章无缘 妖王山上忽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异响,像是杀气腾腾的野兽即将挣脱锁链的束缚,在山间肆虐,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 不祥的预感由心底而生,凤栖瑞立即起身,张开烈焰灼灼的火红双翼向妖王山飞去。 他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那双橘红色的凤眸沉了下来,该发生的终究还是来了。 然而就在他赶往山顶的途中,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与他同源的力量,它正在飞快地移动,往山下跑去。 凤栖瑞皱了皱眉,他低下头,看见了一个正在废墟之中奔逃的身影,而追逐她的妖是……华伯寅? 重生之力。仅一眼凤栖瑞便看出了她体内蕴藏着的力量,那是生生不息、蓬勃旺盛的生命气息,暴雨无法压弯她的脊背、烈火无法焚毁她的信念、寒冰无法封禁她的意志,只要有她在,即便满目疮痍,亦能绝处生花。 凤栖瑞看着她指间的那枚凤翎戒,了然地舒展了眉头:原来如此。见到她之后,他总算明白了为何未来的他会将凤翎戒交予她手中,倘若是换做他,亦会做同样的选择。 所以在凤翎戒焚毁之时,他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与她并肩而行。 原来,这便是他的命数。 他竟会甘愿放弃涅槃重生的机会,只为替她挡去这一劫难。 他身为凤凰,拥有前世的记忆,本该成为审时度势的旁观者,游离在外;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会为了一个人类参与其中,共同浮沉。只是不知是未来的他影响了他如今的抉择,还是如今的他左右了他未来的命运。 凌蝶儿跑过他的身边,断发轻拂过他的脸颊。凤栖瑞微微回过头,一双坚韧不拔、熠熠生辉的眼睛蓦然间撞进了他的凤眸,其中有惊讶、诧异,但更多的是欣喜若狂,抑制已久的眼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倾泻而出,在那一抹日光的照耀下,在空中划出了晶莹剔透的弧度。 霎那间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凤栖瑞扬起浅笑,轻声说道:“走吧。”不必有后顾之忧,只需去你想去的地方。 凌蝶儿仿佛见到了救星,瞬间定了心神。她用力点了点头,拼了命地向山下跑去。 “凤族长。”华伯寅面色阴沉,“本族长不过是在追捕偷溜进来的老鼠,还请凤族长莫要多管闲事。” 凤栖瑞目光冰冷:“来者是客。这里是妖王山,还请华族长好自为之。” 华伯寅冷笑一声:“是吗?凤族长又有何立场对本族长说这番话?还是说,凤族长已经与陛下重归于好了?” “华族长。”凤栖瑞凤眸微眯,“身为一族之长,想必你应该不会不知‘谨言慎行、言多必失’的道理,还请华族长凡事都量力而行,莫要狂妄自大,免得引火烧身、尸骨无存。” “你!”见他油盐不进甚至反唇相讥,华伯寅只觉得自己如鲠在喉,可他的妖力本就在凤栖瑞之下,如今身受重伤更是毫无胜算可言。 他只能抑制住内心的怒火,回道:“凤族长说的是。” 凤栖瑞没有理会他,微微侧目看向凌蝶儿离去的方向,确认她已至山脚才收回视线,冷声说道:“华族长明白就好。” 他说完便张开双翼,纵身向山顶飞去,就如同当年对待罗迦一样,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华伯寅愤怒地看着凤栖瑞飞离的背影,但也明白经他一插手,自己已无法追上她,虎眸之中的怒火将要溢出,却无济于事。 更何况凤凰之火何其凶险,虽表面上已被全数清除,但实则已经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若没有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他迟早被焚烧而亡。 罢了,如今大妖所剩无几,颜清便等他痊愈了再来处理,她如今筋脉尽断、灵气枯竭,料也逃不到哪里去。华伯寅阴郁地环顾一眼四周,转身离去。 …… 凌蝶儿跑至山脚,看着面前汹涌澎湃的长河,深吸一口气,一寸不漏地在河面之上寻找落脚点。 然而落入河中的巨石却像是被流水吞噬殆尽,非但不见了踪影,反而将河水搅得天翻地覆,明流、暗流在水面之上杂乱无章地纵横交错,异常凶险,根本无法通行。 凌蝶儿沉下了目光,握紧手中的翩蝶剑,思索凭借她如今的力量该如何通过,但结果却是——毫无办法。 一旦她踏入这片水域,她瞬间便会被湍急的水流撕成碎片。 凌蝶儿像是被逼至绝境的困兽一般死死地盯着水面,抬起手随意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当真毫无办法?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的脚边却突然亮起了银蓝色的光芒,它如同蔚蓝平静而又广袤无垠的大海一般温和宽容,轻柔地在她的脚腕之上摩挲,不容抗拒地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在看到银蓝色光芒的那一刻,原本躁动不安的长河突然止了声息,一片碧波浩渺,随后纷纷对她俯首称臣,不敢再肆意妄为。 银蓝色光芒大涨,一座由流水构成的桥梁从两岸架起,缓缓向中间蔓延,最终合二为一,水光流转、润泽透明,微风拂过、珠帘轻撞,仿若身处海底,美不胜收。 …… 遥远的西海之底,一双极其漂亮的粉蓝色凤眸缓缓睁开,他薄唇微勾,甩了甩自己完好无缺的银蓝色鱼尾,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东方:“有趣。” 泉浅瑟在旁侍奉,见状微微低头,恭敬地问道:“族长可是有事要吩咐?” 泉霁游看向自己的鱼尾,伸出手拂过自己的鱼鳞,指尖轻点,凤眸之中有道暗芒一闪而过:“无妨,只是遇到了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 身后突然传来了磅礴无边的妖力,华伯寅一转身便看到了那个可憎的人类正在水桥之上奔行。 他怒不可遏地看着她逃离,双手青筋暴起。 鲛人族,泉霁游! …… 凤栖瑞一刻不停地飞到了山顶之上,面色凝重地看着那黑雾笼罩、死气沉沉的祭坛。 然而仅过了片刻,黑雾便渐渐消散,露出了里面血腥悲壮的场景。 无数嶙峋怪石四分五裂,血红的鲜血浸满了整个祭坛,四处都是残肢碎肉。 他的好友跪坐在一具冰冷的尸体前,好似也失去了生机。 凤栖瑞收翅落地,不顾血污会染脏他的衣摆,踏着黏腻的血液缓缓向他走去。 耳边传来踏水声,颜无瑜如行尸走肉一般抬起头,看清来者后嘴角勾起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满目苍凉,说道:“栖瑞,我败了。” 凤栖瑞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他蹲下身与他平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分明已经提醒过他,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为何还会重蹈覆辙? 为何,又要让他再一次看着好友死去? 命数已定,无论是他还是他们都无法逃脱,唯有她是唯一的变数,唯有她能逃脱命运的轮回,改变这一切的走向。 颜无瑜看向寝宫的方向,缓缓闭上眼,万念俱灰地说道:“往后妖界与清儿之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寝宫的庭院之中,原本早该死去的黑狼艰难地睁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祭坛的方向伸出了手。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滚入尘土之中,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见踪影。 终究……还是无缘…… 妖界,妖都外围。 罗迦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蛇妖,沉声说道:“让开。” 镜跃腾笑了笑,明知故问地说道:“罗迦,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兴许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我说,让开!”罗迦双手化为鹰爪,猛地向他袭去。 但镜跃腾却纹丝不动,就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半分变化:“我猜,你此番前去,是为了帮助陛下。” 鹰爪在距离他的面部仅一寸处停下,罗迦凌低声吼道:“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哈。”镜跃腾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在罗迦的耐心耗尽之前开口说道,“颜无瑜今日要收服妖域,请你们叁兄弟为他护法。不过与柳成源和云见怀不同,你并不会进入祭坛,而是被安排在外,守护安挽缘、颜清和那株……” 他凑近罗迦的耳边轻声说道:“水仙花。” 罗迦猛地收回手,鹰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怎么?没想到我们也知道她的存在?”镜跃腾笑着看他,蛇瞳之中满是不屑,“罗迦,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也别把我们想得太傻。” 罗迦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就凭你们也配?” 镜跃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配不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他压低声音:“你不配登此高位。” 罗迦猛地睁大眼,意识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厉声道:“你说什么!” 镜跃腾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想知道是谁挑衅你却不来应战吗?你万里迢迢跑过去等了叁日,甚至不惜将那里夷为平地,可掘地叁尺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现在,你见到他了。” 罗迦的面色沉了下来:“我再说一遍,让开。” “我们费尽心思将你引开,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让你回去。”镜跃腾睁开他那弯起的蛇瞳,散发出怨毒的幽光。 树丛之中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宛如催命的梦魇。无数毒蛇游弋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镜跃腾蛇信轻嘶,嘴巴张到了耳后:“罗迦,心怀感激地接受蛇族的赠礼吧。” 罗迦归心似箭,无意与他交战,但无数毒蛇一跃而起,缠绕住了他的脚踝,向上游去。 他们张大嘴巴一口咬下,却根本无法刺穿他的肌肤。 罗迦冷冷地看着他,嘲讽地说道:“镜跃腾,你是不是忘了,金翅大鹏可是蛇族的天敌。” 他猛地一挥翅,无数毒蛇瞬间就被切为两半,无力地摔落在地,毒液、内脏与血肉在空中漫天飞舞,将周围的植被腐蚀殆尽。 镜跃腾后退几步,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胸口,咽下了喉中的腥甜。他看着面无表情从自己身边经过的罗迦,出言讽刺道:“罗迦,你今日若是离开,那便是自愿投降于我,往后你便是我的手下败将,是受万妖鄙夷的逃兵、懦夫。你罗迦不是最厌恶失败吗?输给别的妖于你来说不是比杀了你还难受吗?” 罗迦径直向前飞去,席卷了一阵狂风,他连头都未回,冷漠地说道:“随你。” 真是可笑,他镜跃腾当真以为他很了解他不成?他罗迦是心高气盛、不愿认输,可如今他就算输得一败涂地,往后再无抬头之日,若能换得兄弟平安,他也甘之如饴。 “罗迦!”镜跃腾转过身,面色阴沉地喊道,“你记住了,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第八十二章约定 凌蝶儿跌跌撞撞地跑进贫民窟,确认华伯寅没有追上来才暂时放下心来。 但她并未停住脚步,她知道她现在还能够走动是因为心中尚有一口气在支撑,若她稍作休息,那便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她抱着小路闲溪,循着记忆绕过各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了路闲溪的住所前,轻柔地将他放下。 凌蝶儿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裳沾满了尘土,破败褴褛,全身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干涸的血迹和新鲜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污手垢面、肮脏不堪。 但她的那双杏眸却似落入尘世的星辰,正在兀自发光。 她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实则安然无恙,这才弯起眼眸,笑着说道:“那便就此别过了,小路闲溪。” 小路闲溪闻言愣了愣,撅起嘴,默不作声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凌蝶儿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凭空取出一片竹片递给了他,笑着说道:“这竹片就当做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小路闲溪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片,垂眸看着它,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赠礼,心中似有一道暖意流过,浸湿了他的眼眶,将那长长的睫毛挂上了明澈的水珠,看起来愈发可怜。 妖界本就残酷凶险、弱肉强食,他身为食素族,位于妖界的最底端,生来便是被欺凌、羞辱的对象,根本无妖在意他的死活,更别提精心为他准备礼物。就连遇此浩劫,其他小妖们也是忙着自顾自地逃命,又有谁会帮助一个险些横死街头的小鹿妖? 只有她愿意伸出援手,愿意不惜性命、不顾一切地救他于水火之中,让这孤苦无依的小鹿妖得以幸存于世。 凌蝶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轻轻摸了摸他有些脏乱的银发,柔声道:“不必担心,往后若我们重逢,你只需拿出这竹片,我便会记起你,与你相认。” “我的小鹿,修行之路漫漫,莫要忘了本心。” 小路闲溪抬起头,终于开口说道:“那我们何时才会重逢?” 他的声音虽仍有些稚嫩,却也带上了些许少年的清润与沙哑。就如同宁与书一般,他只是太过饥寒交迫,才会比同龄的妖看起来都要小一些。 凌蝶儿笑着回道:“在万年之后的某一天,我们终会重逢。” 安顿好了小路闲溪,凌蝶儿总算是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她以翩蝶剑为支柱,强撑着身子转身离开。 小路闲溪站在她的身后,安静、乖巧地看着她执剑离去的背影,一声不吭地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心底,此生不忘。 突然,他迈开了步伐,跑近凌蝶儿的身边,却又害怕她会嫌弃他,只堪堪捏住了她的衣角。 凌蝶儿立即回过头,蹲下身柔声问道:“怎么了?” 小路闲溪鹿瞳之中隐有欣喜,他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轻轻抱住了她:“你既然愿为我回头,可不许反悔了。” “嗯?”凌蝶儿轻笑一声,顺着他的后背轻抚,笑道,“此话怎讲?还请老师不吝赐教。” 红晕爬上了小路闲溪被污泥染脏的脸颊,他抿了抿唇,轻声却又认真地说道:“在鹿族之中,若鹿妖愿为你回头,便意味着愿与你永生相伴。我,亦是如此。” 凌蝶儿霎时有些恍惚,在两年之前,明月当空、花香萦绕,也曾有个身影站在她的面前,笑着对她说道:“若是殿下呼唤臣,臣也会如殿下一般,毫不犹豫地回头。”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他早已暗示过她无数次,只是她当初不明白他所言何意,才会一次又一次伤了他的心。 凌蝶儿轻轻抱住了小路闲溪,轻笑道:“好,我记住了,这次绝不会再忘了。” 待过了一个拐角,走出了小路闲溪的视线,凌蝶儿腿一软,“砰”地一声撞在了墙壁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凌蝶儿猛地吐出一口血,她的体力已将要枯竭,再难行进一步,但她又不敢让路闲溪发现她已油尽灯枯,于是只能在他面前装作并无大恙。 她靠着墙急促地呼吸,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握着翩蝶剑的手不断地发颤。翩蝶剑早已与她心念合一、不分你我,但这次她竟险些握不住它。 焚尽理智的疼痛席卷而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凌蝶儿咬紧唇畔忍住了呻吟,失血过多后的冷意蜂拥而至,她弯腰抱住了自己颤抖的身躯,抵着墙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 好痛……好冷…… 鲜血、冷汗与眼泪模糊了凌蝶儿的视线,她晃了晃已经有些发晕的脑袋,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想要辨认方向。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吸间满是腥甜。就差一点点……马上就可以……见到罗迦了…… 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可她不能束手就擒,她仍有未完成之事,仍有未赴之约。怎可,轻言放弃。 求生的意志从凌蝶儿体内爆发,她一手撑着墙,一手执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轻轻一挥手,从苍林玉之中抱出小颜清,身体却不堪重负,无力地向前倾去,“砰”的一声狠狠地摔倒在地。 “唔!”凌蝶儿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小颜清,强忍住喉间的闷哼,瘫软在地,仰面猛烈地呼吸,一时半会竟无法起身。 但仅过了片刻,凌蝶儿忍痛蓄力一举翻过身,抽出腿单膝跪地,侧面抵着墙壁,撑着翩蝶剑,一点一点地抬起身躯,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因她的用力过度再次迸发血液,在她脚下堆积成一个黏腻的小水潭。 远处隐隐传来鹰唳,凌蝶儿咬紧牙关,迈出自己绵软无力、伤痕累累的双腿,就差一点……只要见到罗迦,阿清便能获救。 金翅大鹏的羽翼扇动之时激起了凶猛的狂风,擦过凌蝶儿的脸颊,吹得有些生疼,却抵不过她身上的疼痛。 凌蝶儿抬头望去,已隐约可见那道身着玄衣的身影,他飞得很急,再过须臾便会飞过她的头顶。 凌蝶儿微微张唇,却发现自己已无力高声呼喊,可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撑到罗迦再次寻来。 如今唯一的方法,便是她亲手将阿清送到罗迦手中。 她灵力已经基本耗尽,剩余的灵力仅能勉强支撑她稍微走动。 凌蝶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翩蝶剑,轻声说道:“翩蝶,劳烦你了。” 翩蝶剑应声亮了亮光,似在回应她。 凌蝶儿缓缓闭眼,气沉丹田。 她猛然睁眼,厉声喝道:“翩蝶,起!” 翩蝶剑应声离地而起,凌蝶儿猛地一跃而上,稳住了身形。 她透支自己的最后一丝灵力,借用翩蝶剑中的神力,凌空向上飞去。 罗迦在空中疾驰,视线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耀眼夺目、散发着七彩流光的光点,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却意外地听到从中传来了一道声音:“罗迦!” “谁?”罗迦沉着目光,向光点飞去。 凌蝶儿惊喜地看着飞来的罗迦,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她只需再坚持片刻,便能将阿清完好无缺地交给他。 可是……鲜血滑下凌蝶儿的脖颈,她的视线愈发模糊不清,手脚都在止不住地发颤,可她和翩蝶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她的征程,即将终止…… “罗迦……”她咳出一口血,用力将颜清抛向罗迦,“接住阿清!” 罗迦转瞬即至,稳稳地抱住了小颜清,他下意识地弯下腰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凌蝶儿却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支离破碎地向下坠去。 小颜清缓缓睁眼,懵懂地看着她翩然坠落,他向她伸出手,却只是堪堪地擦过了她的指尖。 她是谁? 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疼痛,她为何在哭? 一滴眼泪从凌蝶儿的眼角流出,她分明在坠落,可那滴泪在她的视线之中却仿佛向上飞去。 见颜清终于安全,凌蝶儿收回手,她留恋地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与她共同坠下的翩蝶剑,哽咽地轻声唤道:“翩蝶……我的翩蝶……” 凌蝶儿的身体出现了不计其数的裂纹,在半空中化为虚无缥缈的光影,逐渐消散。世间再无她的痕迹,她就像从未出现过,从此杳无音讯。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了小颜清的脸上,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印记。 黑雾贪婪地笼罩住凌蝶儿的身躯,像是在庇佑它的爱人,又像是在引诱着她沉沦堕落。 凌蝶儿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罗迦将颜清带回了宫中,见到了身受重伤的云见怀、面色凝重的凤栖瑞,也见到了……与世长辞的颜无瑜、安挽缘和柳成源。 从此,一切天翻地覆。 前任妖王陨落,现任妖王年幼,狐族深受重创,树族根基被毁,豹族元气大伤;虎族、蛇族沆瀣一气,组成了妖界最强大的势力。 罗迦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或许亦是不幸者。他终日被愧疚所折磨,却又必须掩饰悲伤,重振旗鼓,放下与凤栖瑞不死不休的憎恶,共同辅佐年幼的妖王陛下主持大局。 前任妖王陛下溘然长往,妖界上下哗然无措,虎族、蛇族倒打一耙,将矛头指向狼族与已经过世的前任妖后,污蔑他们有不臣之心并且密谋已久,甚至主动请缨前去歼灭狼族,以示忠诚。 二族煽风点火,舆论直逼妖都。罗迦自然知道他们贼喊捉贼,可他清楚又有何用?金翅大鹏作恶多端、狂妄自大,毫无信誉可言,在德高望重的二位族长面前,没有确凿的证据,无妖会选择相信他。即便凤栖瑞出手,羽族亦会被牵连,背负“同谋”的骂名;若是他对二族动手,妖界必然乱上加乱,从此再无宁日,他不能毁了他们以命相护的妖界。 证据?若他当日并未离开,若他不孤高自傲,若他听从二哥的劝诫……这一切悲剧本不该发生,万般因果皆他罗迦一手造成。 这局已然无解,罗迦何其骄傲,却只能选择退让,暂避锋芒。 狼族之事罗迦本想日后再议,可未曾想虎、蛇二族竟越过他直捣黄龙。待他赶到狼族,为时已晚,只救下了一个襁褓之中的小狼妖。颜清给他取名为“言慎”,这个孩子无法姓安,也无法姓颜,只能取同音字“言”,亦是颜清为了提醒自己能够谨言慎行,不留把柄。 后来二族将狼族全灭的罪责推卸给他与颜清,从此在万妖看来,狼族谋逆已是铁证如山,故而才会被妖王陛下下令所灭,狼族名声毁于一旦,再无澄清之日。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处理好,一事无成。 云见怀与他对视良久,除了柳成源的遗言,其余一言不发。他与他一样,都将终身陷于无尽的梦魇之中,痛不欲生。曾亲密无间的兄弟,从此再未见面,形同陌路。 罗迦最后一次见到锦如菱,是在妖王宫中。她曾被柳成源保护得很好,化为人形之后便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但原本单纯善良的锦鲤此刻满脸疲倦,她没有动用柳成源留给她的宝物,最终走投无路,亲手将年幼的柳闻辞托付与他。 这是罗迦第一次见这孩子,他出生时便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在颜清与柳闻衣相识相交之时,他还怯怯地躲在家中,躲在父母与兄长的庇护之下。 柳闻辞怔愣地看着坐在高位上与兄长和他近乎同龄的颜清,心中刹那间燃起了火光。父亲曾问过他“日后想要成为何种模样的妖?”,他以前茫然无解,此时却有了答案——愿与父亲一般,为吾主征战四方。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柳闻辞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妖,他才明白了那道火光以及颜清眼中的情绪,此之名为——“仇恨”。 罗迦带走了柳闻辞,他们师徒二妖皆是被族群除名的“叛族者”,从此在千夫所指中相依为命。 后来在颜清所向披靡、独揽大权之际,罗迦将柳闻辞留在了他的身边,而他身负血海深仇,独自走向了茫茫雪山。 这一隐忍,便是两万余年。 第八十三章隐瞒(微h) 凌蝶儿像是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无尽深海之中,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却什么都无法看见、什么都无法听见,好似已然被这个世界遗忘抛弃,寻不到何处才是归途。 她不知自己飘荡了多久,却总觉得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记忆中接连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面容,但全都模糊不清。 只是在想起他们时心脏会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带给她片刻的清醒,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但她究竟忘了何事…… 凌蝶儿看着眼前萦绕不散的黑暗,屈起双腿,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好黑,好冷…… 就在这时,耳边蓦然传来了一道声音,问她:“你为何不告诉他未来之事?” 凌蝶儿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言语。 不知何处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她回道:“因为一旦知晓了未来,便会有诸多犹疑与彷徨,倒不如一无所知,方能义无反顾、坚定不移地勇往直前。” 凌蝶儿瞳孔微张,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第一道声音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他们在说什么? 凌蝶儿微微蹙眉,听到他轻声说道:“醒来吧。” 她缓缓睁眼,入目是遮天蔽日的血红,颜清坐在王座之上,笑着看向她。 但是此时的颜清不见了先前的狼狈,他身居高位、傲视众生,身体中有着世上最尊贵的血脉。他是上叁界之一的掌控者,是至高无上的妖王,手握万妖的生杀大权,凡是妖者都要匍匐于他的脚下,听他指挥、号令,不敢生半分反抗之意。 凌蝶儿身上的伤口也都不翼而飞,她像是从未踏足那两万余年前的领域,若非刻骨铭心,恐怕她也会以为那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错觉。 那双本残暴无情的红瞳此刻却满含笑意地注视着她,他坐在那受万妖顶礼膜拜的王座之上,向她伸出手,柔声说道:“过来。”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凌蝶儿目不转睛地看着颜清,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过她的脸颊,但她却扬起了笑:“阿清!” 凌蝶儿迈开步伐登上台阶,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猛地扑进了颜清的怀中用力地抱紧了他,如释重负般地嚎啕大哭起来。 颜清将她紧紧抱入怀中,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轻抚她的后背,无奈地笑道:“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我偏要哭。”凌蝶儿罕见地耍了性子,泣不成声地说道,“阿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颜清的手一滞,又装作无事发生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呢?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有事隐瞒我。”凌蝶儿立即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杏眸含着泪光,语气微微加重,“颜清,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吗?” 颜清垂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的小蝴蝶聪颖绝伦,我怎么会瞒得过你?” 凌蝶儿挣开他的怀抱,站起身问道:“颜清,你究竟打算做什么?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 怀中的温香软玉忽然离去,颜清心里一紧,急忙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赌气躲开,握了个空。 见她真动了怒,颜清轻叹一口气,终于打算将藏匿已久的秘密全盘托出:“小蝴蝶,你亲身回到过去,亲眼见证了那段历史,应当也明白妖域的可怖之处。若是被妖域夺去了心智,即便是妖王也难逃一劫。妖域曾被封印,但如今只要有我在一日,妖域便一日不得安生,亦无法被收服。” “前世自妖域进入我体内的那刻起,这世上便已无颜清,有的只是被妖域占据了身体的妖王。从此之后,妖域即我,我即妖域。” “妖域在我年幼之时便与我融为一体,它与我的妖力同源,我只能助长它,却无法抑制它。反之,它会随着我实力的增强愈发强大,最终无法遏制,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不同,他被你救下,经历了两万余年的修炼,妖域已不再是他的对手。” “你曾去过我的记忆,也见过前世妖界与我的终局。如你所见,若换做是我,妖域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然后……” “害了你。”颜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在害怕她会突然消失在他的面前,声音微微颤抖,“小蝴蝶,我会害了你。” “我绝不会让此事发生。”颜清那双血红的狐狸眼似有水光闪过,语气却坚定而又决绝。 “小蝴蝶,我认输。”他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早已泪流满面的凌蝶儿,“我认输。” 凌蝶儿紧紧地回抱住颜清,哽咽地问道:“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颜清笑着摇了摇头:“别无他法。” 太迟了。颜清缓缓闭目,任由那无法言喻的不甘与痛苦在心中生根发芽,最终枝繁叶茂,刺穿他那千疮百孔、肮脏不堪的心脏。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为何你来得如此迟?为何你救下的不是我? 为何,不是我? “对不起。”颜清轻声说道,“对不起。” 凌蝶儿流着泪拼命摇头,这都是他们的错,又为何要让你来说对不起? “我……”颜清薄唇微张,却被凌蝶儿打断。 “够了!” 凌蝶儿抬起颜清的脸,径自吻了上去,“不要再说了……阿清,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苦涩的眼泪在唇齿间化开,在交缠中逐渐升温,点燃了那深埋心底的爱意,燎原而去,一发不可收拾。 颜清呼吸微微加重,他环着凌蝶儿的腰身,抬起头在她的下巴和脖颈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吻。 凌蝶儿仰起头,红唇喘着气,双手扶住他的头,双颊酡红,喉间溢出呻吟。 她的手微微用力,迫使他离开了自己的脖颈。她杏眸眯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颜清看着双目含春的凌蝶儿,喉结上下动了动,湿润的薄唇微勾,挑眉问道:“殿下这是想要做何事?” “嘘——” 凌蝶儿指腹抵住他的唇轻轻摩挲,俯下身在他耳边喘着热气,低声说道,“别说话。” 她侧过头,在他的耳畔若即若离地亲吻,将那里染上了一片绯色。 “唔。”狐狸眼中的血红愈发深沉,欲望将要挣脱而出。颜清压抑着低喘,双手顺着凌蝶儿的腰向下移去,来到她的大腿两侧,分开她的双腿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凌蝶儿跪坐在他的腿上,顺势一推他的肩膀,让他靠坐在了王座的椅背之上。 她俯下身,一只手抵在王座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发泄一般吻上了他的薄唇。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疯狂而又偏执地将他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仿佛泄愤的吻持续了很久,凌蝶儿终于离开了被她蹂躏成红色的薄唇。她惊艳地看着满脸欲气的颜清,扶着他的肩,在他的唇上如羽毛般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含糊不清地说道:“阿清,你真好看。” 还未等他回应,她便低下头一口含住了他的喉结,用牙齿轻轻地撕咬,在他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吻痕。 颜清身形一滞,双腿间粗大的欲望渐渐复苏,抵住了凌蝶儿的小腹,马眼中流出的液体浸湿了相触的衣物。 他仰起头任由她为所欲为,但那双充盈着欲色的狐狸眼却微微眯起,如紧盯猎物的猛兽一般凶狠地看着她,亮着危险的红光。他看似被她驯服,实则却是在引诱她与他一同一步一步堕入那欲望的深渊。 凌蝶儿向下吻去,不耐烦地扯开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衣服褪下,张嘴咬在了他的锁骨之上。他的粗大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地摩擦着她的小腹,异样感和快感惹得她的花穴也开始流出蜜汁。 颜清像是安抚小动物一般抚摸着凌蝶儿的头,低着声音说道:“不急,慢慢来。” 凌蝶儿的喉间溢出喘息,突如其来的快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服气地咬着颜清的锁骨,沿着他的胸口向下摸去,指尖扫过他的腹肌,竟直接进入了他的裤子握住了他早已挺立的肉棒。 “唔——”颜清未曾想她会如此大胆,微微直起身子,薄唇微张,沉重地喘着粗气。 他垂眸看着含住他胸口不断舔舐的凌蝶儿,摸着她的头,声音低哑地说道:“乖。” 凌蝶儿握着他的肉棒上下摩擦,指尖状似无意地蹭过他的马眼,将淫靡的白浊弄得到处都是。 颜清扶着她的腰身微微一用力,她就倒入了他的怀中,与他抱了个满怀。他将脸埋入她的颈侧,贪恋地闻着她的气息。 他指尖轻挑解开了她的衣服,将她的衣领褪至肩膀,衣裳没有了支撑,无力地滑落在地。他微微施力,她身上剩余的华贵布料瞬间如天女散花般四分五裂,露出了那完美无瑕的娇躯。 颜清在凌蝶儿的颈侧流连舔舐,修长的手指揉搓着她的玉峰,不怀好意地逗弄那抹茱萸。他分明勾起了她的欲望,却迟迟不肯再进一步。 “嗯——”蜜汁在强烈的快感下泛滥成灾,顺着她的双腿流到了王座之上。花穴之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空虚,凌蝶儿咬着唇夹了夹双腿,却根本无法抑制其中的痒意。 她忍无可忍,挣脱了他的怀抱,直起腰身,但看到那在空气中直立的粗壮时又忽然心生退意,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睛,这么大怎么能放得下? 就在她目光游离之时,却蓦地看到了颜清戏谑的目光,他靠坐在王座之上,游刃有余地看着她手足无措。 “不要笑。”凌蝶儿羞恼地咬紧了唇畔,扶住他的肉棒就要往下坐,却被他扶住腰身减缓了速度。 颜清好笑地制止了她,柔声说道:“慢点,会疼。” 他伸出手在她的花穴入口摩挲,灵巧地挑逗。指尖不断进入其中,又迅速抽离,翻出了淫靡的泡沫。 软肉与温热簇拥着他的手指,颜清腿间的粗壮愈发挺立,马眼兴奋得不断流出白浊。 “嗯嗯嗯嗯……”凌蝶儿趴在他的肩头,咬紧唇压抑着喘息不愿示弱,腰肢却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想要从中索取更多的快感。 一根,两根,叁根……叁根手指终于全数进入了凌蝶儿的花穴之中,它们似是找到了规律,不断地进进出出,抽插着那柔软敏感的隐秘之地,荡出暧昧的水声。 凌蝶儿的全身遍布薄红,她在颜清耳边低低地喘着气,杏眸蓄起朦胧的水雾,蜜汁流得愈发汹涌。 颜清循着记忆在花穴之中寻找那抹凸起,坏心眼地在它附近打转,最后却直接停止了动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想要吗?” 凌蝶儿扭动着腰身,却始终无法对准那一点,急到全身起了一身薄汗,带着哭腔崩溃地说道:“阿清,我想要,想要,想……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开口回应之际,颜清的手指猛地抽插了起来,对着那凸起发起了激烈的攻势,搅得软肉凌乱、蜜汁四溅。 凌蝶儿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终于不再抑制自己的情欲,张开唇大声地呻吟了起来:“阿清,要来了,我要泄了我要泄了!唔——” 她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花户大开,汹涌澎湃的蜜汁如失禁一般倾泻而出,喷到了他的手指之上,与他溢出的白浊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第八十四章缠绵(h) 颜清侧过头,在凌蝶儿的耳畔落下了温柔而又缠绵的吻,安抚着她高潮过后不断战栗的身躯。 “不着急,慢慢来。”他低哑着声音,说话间湿润的热气如羽毛一般轻轻地扫过她的心底,带来了一阵又一阵不可名状的痒意。 “唔——”凌蝶儿咬着颜清的肩膀,方才平息的情欲如潮水一般再度涌来,花穴空虚地吐着蜜汁,顺着双腿流下,浸湿了颜清的衣服和他们身下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王座。 她松开唇,学着颜清的动作伸出舌头舔舐着被她咬出牙印的肌肤,试图饮鸩止渴。 颜清轻笑一声:“殿下还真是,越来越像妖了。” 凌蝶儿恢复了些许力气,直起绵软的腰身,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杏眸微眯:“还是陛下教导有方。” 颜清勾起薄唇,伸出手强硬地插入了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代替扶手成为了支撑她的力量,随后抬起她的手吻在她的掌心:“多谢殿下赞赏,本王再接再厉。” 凌蝶儿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陛下,可要好好侍奉本后。” 颜清呼吸微微一窒,红眸之中压抑着疯狂与兴奋,却还是轻笑道:“荣幸之至,愿为殿下效劳。” 他侧过脸,吻上了凌蝶儿的红唇,像是最为忠诚的臣子在向至高无上的君主倾诉自己的爱意,虔诚、克制,但一旦越过了那条界限,便如洪水决堤,再难回首。 凌蝶儿的手离开他的下巴,顺着他的喉结向下移动,越过他的胸肌与腹肌,握上了他忍耐已久、蓄势待发的肉棒。 她趴开腿,循着手的方向低下腰身。 空虚的花穴旁逐渐传来了一个滚烫的热源,凌蝶儿狠了狠心,直接坐了上去,却只堪堪进入了一个龟头。 花穴之中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异物感,肉棒蓦然进入了柔软湿润的隐秘之地,凌蝶儿和颜清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轻叹。 双腿间的疼痛与不适使凌蝶儿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腰身,夹紧了花穴中不属于自己的异物。她像是想要逃离,却更想要它深入,以此填补自己的欲望。 颜清眼中的血红愈发深沉,他舔了舔唇,虎视眈眈地看着眉头紧蹙的凌蝶儿,却没有任何动作,似是在等待她自己步入他的圈套,主动邀他在这情欲之中沉沦。 花穴渐渐适应了巨物,空虚替代了异样,凌蝶儿红唇微张,手抵在颜清的腹肌上前后扭动着腰肢,龟头一下子滑出,又一下子“噗嗤”一声撞入花穴中,发出了黏腻的水声。 “嗯……啊……”凌蝶儿小声地喘息,自顾自地在肉棒上起伏,尽管还未到达最深处,但强烈的快感还是抢占了上风,她夹紧花穴,加快了起伏的速度,蓦地在颜清的龟头上喷出了粘稠的蜜汁。 高潮过后的花穴愈发敏感,像是有无数张小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肉棒,颜清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却还是坚守了下来,任由她继续为所欲为。 肉棒在蜜汁的润滑与凌蝶儿的动作下一寸一寸深入,只差那最后一步,他们便可彻底融为一体。 凌蝶儿直起身子,咬紧唇畔,缓缓扭动着腰身,眉心紧蹙。 颜清的手顺着她的腰侧上移,摸上她的脸颊,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最后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伸入了她的唇齿之间。 他的手上沾满了她半干的淫液,与她唇齿纠缠,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咬我。” 难言的快感从嘴中涌向花穴,凌蝶儿含着颜清的手指,用力地坐了下去,竟一下子整根吞入。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嘴中与花穴之中渗出,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凌蝶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颜清,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双目迷离地舔舐着他手指上细小的咬痕。 她果然疯了,凌蝶儿想。 颜清靠坐在王座上弯起狐狸眼,嘴角微勾,慵懒地说道:“吻我。” 凌蝶儿像是被蛊惑一般吻上了他淡粉色的薄唇,她闭上眼,又想:这样也好,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一同堕落又有何妨。 疼痛渐渐消散,快感卷土重来。凌蝶儿喉间溢出喘息,在颜清的肉棒上摩擦着花穴,淫液染湿了他们的腿根。她含糊地重复着他的名字:“阿清,阿清,阿清……” “嗯。”颜清用力向上一顶,竟直接撞开了她的花心,他忍住一触即发的欲望,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了?” “啊!”凌蝶儿惊呼一声,异样的快感让她险些再次高潮。 但之后他便迟迟没有了动作,她急到声音都带了些许哭腔:“阿清,我想要,我想要……” 颜清抚上她的脸,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地循循善诱道:“告诉我,想要什么?” “肉棒!我想要阿清的肉棒!”凌蝶儿崩溃地大喊道,“我要阿清……啊啊啊啊啊!” 颜清握着凌蝶儿纤细的腰身,猛地一挺腰身,用力地抽插起来。 “噗嗤噗嗤。”粗大的肉棒在花穴中不断进出,将原本粉嫩的花穴抽插成了娇艳欲滴的红色,黏腻的水声混杂着肌肤相撞的啪啪声、喘息声充斥着这一方血红的领域。 “嗯嗯嗯——”凌蝶儿跪坐在颜清的身上,仰起头张开红唇,“好舒服……阿清,好舒服……” 颜清被她刺激得肉棒又涨大了几分,他终于卸下了温文尔雅的伪装,暴露了妖兽的本性,他揉搓着她胸前的玉峰,红着眼发了狠地往她花穴里撞,每一次都破开她的花心,在其中攻城略地。 淫液与白浊混杂在一起,白色的泡沫从交接处飞溅,将尊贵的王座染得泥泞不堪。 “唔……”水雾迷蒙了凌蝶儿的双眸,她被撞得有些语无伦次,“阿清,不要了不要了,呜……” 颜清猛地一撞那花穴中的凸起,凌蝶儿高昂着头,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啊啊啊啊啊!到了!到了!” 颜清含住她胸前的茱萸,抬眸看着她意乱情迷的杏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颜清笑了笑,作势要抽出肉棒。原本被填满的花穴有了空缺,痒意像是蚀骨的蛊虫一般席卷了凌蝶儿的全身,她夹紧了还留存在花穴中的肉棒,哭喊道:“要,我要阿清的肉棒!阿清你别出去!” 颜清猛地挺腰进入,握着凌蝶儿的玉臀用力地抽插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好大……好粗……”凌蝶儿双手环着颜清的脖颈,趴在他身上呻吟,在他的耳畔与颈侧杂乱无章地亲吻。 颜清托着凌蝶儿的玉臀,将她稳稳地抱在怀中,最后竟突然站了起来,与她肌肤紧紧相贴。 凌蝶儿的双腿下意识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她蓦地睁大了眼,肉棒随着他的站起进入得更深,到达了一个从未踏足过的深度。 “太深了……阿清,太深了……”凌蝶儿已分不清这是愉悦还是难受,她哭喘道,“要承受不住了……” 颜清坏心眼地松了松手,她的身体失力下坠,将肉棒顶得更深,他沙哑着声音说道:“小蝴蝶很厉害,肯定承受得住。” “唔——”凌蝶儿咬着唇摇了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颜清,她的淫液从交合处流下,顺着他的腿流到地面上,随着他的走动发出黏腻的踏水声。 颜清走下台阶,每下一步便借着惯性狠狠地一挺腰身,凶猛地撞击着凌蝶儿花穴的最深处。这个姿势进的太深,肉棒发了狠地碾压着柔软的嫩肉,原本青涩的花穴被撞得一片软烂,却更加勾人。 他每走一步,凌蝶儿都会用力地收紧花穴,吮吸他的龟头,快感从尾骨蔓延至全身,让他险些失了精关。 凌蝶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潮红着脸颊哭道:“阿清,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唔……” “小蝴蝶,你看看这台阶上的水迹。”颜清侧过身,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开口说道,“真美。” 凌蝶儿透过朦胧的水雾看向台阶,那上面的水痕在红色中愈发显眼夺目,她红着脸移开了目光,将头埋入了他的颈侧,不愿再看一眼。 颜清轻笑起来,胸腔的震颤也同样传给了她,他回过身,不同于来时的慢条斯理,他这次显得有些急切,叁步并作两步。 但这让肉棒入得更深,猛地插入又迅速退出,撞得交合处啪啪作响,淫水四溅。 颜清抱着凌蝶儿来到王座前,弯下腰将她放在王座上,肉棒从花穴之中抽出,只堪堪留下了一个龟头仍在她的体内。 “啵——”龟头也抽离出来,凌蝶儿的花穴下意识地收缩,隐约可见软肉,淫液没有了肉棒的阻挡,畅通无阻地顺着双腿滑下,愈发淫靡。 颜清的红瞳中充盈着血光,他俯下身吻上了凌蝶儿张开的红唇,一只手撑着椅背,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让她翻过身,跪趴在了王座上。 他揽着她的腰,蹂躏着她的玉峰,在她洁白如玉的背上缠绵亲吻,一寸都不愿放过。 “噗叽噗叽。”粗壮的肉棒再次进入,快速地在花穴之中抽插,毫不留情地捅开一道又一道的防线,直攻最深处,将那搅得一片泥泞。 凌蝶儿双手无力地支撑着身子,她仰起头,与他一同放肆地喘息:“阿清……唔……阿清……” 颜清吻上她的红唇,腰却挺得愈发凶猛,沾了淫水的肉棒撞击着初经人事的花穴,一下又一下,快到出现了残影。 他眼中露着红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淫乱的脸,情欲之下是压抑的痛苦与眷恋。 颜清抽插的动作不停,在凌蝶儿的耳畔缠绵地亲吻,吐着氤氲的热气,他沙哑着声音问道:“凌蝶儿,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凌蝶儿迷离着双眸,她扭过腰身,即便被撞得全身都在发颤,却还是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抬头吻上了他湿润的薄唇:“颜清,我爱你。” 她又重复道:“我爱你。”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眼中的血红和眼角的眼尾红似乎愈发鲜艳了起来,就连那泪痣都沾染了魅惑的红色。 颜清吸了一口气,肉棒硬到不行,他伸出犬牙一口咬住了凌蝶儿的肩膀内侧,就像是野兽交配一般用力地在柔软的花穴中抽动着自己坚硬粗大的肉棒,恨不得永远留在其中。 “唔。”唇齿间传来腥甜,颜清猛地一挺腰,用力地撞开了花心,他压抑着低喘,精关大开,将滚烫的白浊又快又猛地射入了软肉深处,一下又一下,用力地往里顶。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凌蝶儿,记住了,现在与你欢爱的妖是我,我要你以后每次与他欢爱之时都想起我。” “不准忘了我。” “啊啊啊啊!”凌蝶儿哭喘着握住了他的手,汹涌的淫液喷在了他的龟头上,全身都在不断地发颤,被接二连叁的高潮折磨得险些崩溃。 颜清低下头,闭上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以臣服之姿轻轻地吻在了她满是吻痕的后背,长而翘的睫毛轻颤,却不知何时染上了清澈的水光。 “我也爱你。”他轻声说道。 她爱他,那便足矣。 颜清苦涩地轻笑一声,从始至终,他想要的无非就是她的一句“我爱你”,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第八十五章置魂 颜清抬头看向天边,原本纯粹的血色忽然有了异样,隐约可见鎏金色的光芒。 他那双血红的狐狸眼沉沉地暗了下去,如浓郁的鲜血之中加入了一滴墨色,它始终无法化开,压抑得令人心生恐惧。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颜清看着怀中欲色迷离的凌蝶儿,将手指插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他轻轻拂开她凌乱的发丝,低头留恋地吻在她的额间。充沛的妖力缓缓滋润着她的脉络,最后萦绕在他们身畔,为他们披上了崭新的衣裳。 他在她的耳边轻柔地低声说道:“好好睡一觉,醒来便都结束了。” 凌蝶儿闻言蓦然清醒,抓住他的手,厉声问道:“颜清,你要做什么!” 颜清轻笑一声,在她耳畔落下一吻:“要做……身为妖王应尽之责。” 凌蝶儿的双眸不受控制地缓缓闭拢,她颤抖着眼皮,竭尽全力地想要挣脱那无形的束缚,但终究她不敌于他,意识仍陷入了黑暗之中。 颜清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怀中熟睡的凌蝶儿,他像是对待无上至宝一般,珍重地拭去了悬挂在她眼角的泪珠。 直至他所创的领域不堪重负,天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响,他才冷着脸抬起头,看向那在外虎视眈眈已久,汹涌而至、阴郁诡谲的黑雾。 他抱着她站起身,从容不迫地站在高台之上。即便此刻大厦将倾、强敌来袭,他仍傲然自若、俯视众生。 黑雾转瞬即至,片刻便充斥了这片血色的领域,让这本就不祥之地愈发危机四伏。 半晌之后,黑雾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音,如惊雷刹那坠落,在平地之上炸起炽热的火花。 它似是有些不解,警告道:“颜清,若你一意孤行,那便莫怪本域无情。你可别忘了,你的力量源自于谁!” 颜清冷笑一声:“本王要做之事,与你何干?” “堂堂妖王为情所困,可笑至极。”黑雾不屑地冷哼道,“本以为你不同寻常,结果真是令本域失望至极。就凭如今的你,如何掌管这偌大妖界?” 颜清冷漠地看着四周蓄势待发的黑雾,嘲讽地问道:“妖域,那你呢?” “你,不就是本王吗?” 黑雾寂静片刻,蓦地暴乱起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在胡说什么!” 在它暴怒之际,澄澈的鎏金色渐渐浮现在了颜清的左眼之中,他的体内响起了另一道声音,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闹剧到此为止。” 磅礴的妖力自颜清身上爆发,如破空之刃一般向四面八方杀戮而去,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气盖山河地刺入了黑雾之中。本该无影无形的黑雾在他面前却仿佛忽然有了实体,无处遁逃。 “啊啊啊啊啊!”黑雾痛苦地哀嚎起来,在他们周围剧烈地翻腾,它愤恨地看着脱离了控制的颜清,想要将世间万物连同他们一起毁灭殆尽。 颜清用妖力护住了怀中的凌蝶儿,冷眼看着它作茧自缚、苦苦挣扎,不为所动。 黑雾翻腾的动作越来越小,逐渐趋于平静,似已精疲力竭。但到最后关头,它不甘就此臣服,又突然暴起,排山倒海般地像颜清冲来,如毁天灭地的万钧落雷,试图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这时,颜清体内倏然涌出了足以与它抗衡的重重黑雾,他有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疯狂肆虐、睥睨无双。 “你,想要做什么?”他张扬肆意地笑了起来,猛地冲进了黑雾之中,一举将它击退回去。 已是苟延残喘的黑雾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哀嚎,它杂乱无章地扭作一团,却发现自己已无力与他抗衡,惊慌失措地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向外逃去。 地面之上忽然亮起白光,嶙峋的怪石、古老的符文逐渐显现,潺潺流水凭空而起,顺着符文的印记向四周蔓延。 而那符文的图案,赫然是水仙花的模样。 黑雾“轰”的一声撞在了祭坛坚不可摧的屏障之上,再无逃路。泱水本就是它的天敌,任凭它风行草靡,在泱水面前也只能束手就擒。它无法挣脱它的束缚,只能在垂死挣扎与绝望哀嚎中一寸一寸被它所净化,最终臣服于颜清。 一缕泱水环绕在颜清与凌蝶儿的身侧,为他们疗愈过去的创伤,焕发出新的生机。 自另一个他离体之后,颜清的双眸又变回了无瑕的鎏金色,他泰然自若地朝黑雾伸出了手,缓缓握拳。 “啊啊啊啊啊!”在层层围剿下,黑雾早已奄奄一息,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扼制,挣扎了良久便轰然消散,化作一缕又一缕的妖力,鱼贯涌入了他的体内。 而颜清的神识之中,一座宏伟壮观的领域在分崩离析之后逐渐构建,它蕴含着妖界最强大的力量、隐藏着跃光界深埋已久的秘密,它便是——妖域。 前任妖王与他的同伴们或因它陨落、或因它形同陌路,而如今它为他所有,成为了他掌控妖界的力量。 颜清冷漠地看向那道浮在空中的身影,开口说道:“就剩你了。” 那身形垂眸看他,嘲讽地说道:“颜清,记住,本王不是输给了你。” 他移开目光,看向他怀中仍在沉睡之中的凌蝶儿,血红的双眸柔软了下来,不舍却又决绝。 与她相伴的点点滴滴在他眼前浮现,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能一眼将他认出。起初在他面前,她总是有些戒备谨慎,但在他步步忍让之下,又逐渐变得胆大妄为。 初遇之时,他何其厌恶这个人类;可到了如今,他却恨不得将命都交给她。 他所念不多,只希望她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以黑雾组成的身躯在祭坛之中一点一点消散,成为这最后的祭品。 他身为妖王,算上前世纵横了妖界五万年,也是时候走向终结。至少在此之前,他有幸能够遇见她,能够与她相知相爱、携手并进,即便……未能共度余生。 “咔嚓——”在万籁俱寂之中,一道金属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鼻间传来淡淡的腥甜,他猛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本该陷入沉睡的身影。 颜清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凌蝶儿,波澜不惊的狐狸眼中浮现出一丝慌乱,他不断擦去她嘴角流出的鲜血,却根本无济于事。 凌蝶儿缓缓睁开眼,鲜红的血液源源不竭地从她的七窍向外流去,仿佛永无止境。 然而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艰难地朝他们笑了笑。 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个方法,能够让他们都活下去。 为何会这样!颜清忽然想起了什么,摊开手,一个四分五裂的铃铛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而其中那血红色的宝珠早已化为齑粉,消弭于空中。 猜想得到验证,颜清的身形开始微微发颤,死死地盯着那破碎的铃铛。 置魂铃!以魂换魂,以命抵命。 他怎么忘了,她曾将这置魂铃赠与他,为的就是在他性命垂危之际救下他! 而他与他皆为颜清,无论最终死去的是谁,都会反噬于她! 浮在空中的颜清消散仍未停止,身形却骤然亮起红光。待黑雾与红光散尽,一道除眸色外与颜清别无二致的虚影浮在了原处。 他焦急地飞到了凌蝶儿的身边,蹲下身想要握住她的手,未曾想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握了个空。 显然,妖界只能有一个妖王,也只能有一个颜清。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眸血色欲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然而就在他思索之际,他的身形却逐渐变得透明,若无法及时回到自身体内,她以自己性命换回来的命便会彻底消散。 他抬眸与他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他们本就是同一妖,何其默契,更无需多言。他们同时点了点头,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原地只剩下了一个颜清。 而颜清的双眸,赫然变为了一金一红的异瞳。 随着另一个他的归位,颜清原本残缺的魂魄逐渐完整,妖域也彻底形成。 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想要得到妖域,需要集他们共同之力。妖域横跨两世,另一个他在前世修行之中便已成为了妖域的一部分,若他死去,妖域便会残缺,他的魂魄亦会受损,从而无法使用妖域全部的力量。 而此刻的他收服妖域、魂魄无缺,亦有泱水护体,已成为了不仅仅是妖界,亦是跃光界最为强大的存在。 如他先前所言,自他得到妖域之后,跃光界中再也无妖、无神、无魔、无人可与他一战。 颜清垂眸看着凌蝶儿,先前慌乱的异瞳此刻也冷静了下来,残缺的魂魄归体之时,他也得到了救她之法。 他没有片刻犹豫,一滴鲜艳的心头血离体而出,颜清薄唇微张,声音沉稳平静地说道:“吾乃妖界之主颜清,在此以心头之血起誓,以魂魄为契,与凌蝶儿缔结血契,奉其为吾主,与其共享无尽妖力与寿命。” “生相随,死亦同归。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的目光未曾偏移半分,亦从未有过迟疑,他问道:“凌蝶儿,你可愿意?” 他曾在心中反反复复问过她无数次这个问题,未曾想今日竟是在此等境况之下问出:凌蝶儿,你可愿意? 可愿与我生死相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血泪滴落,凌蝶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集起筋脉中所剩无几的灵力,分离出一滴心头血。她靠在他的胸口,气若游丝地回道:“颜清,我凌蝶儿,愿意。” 话音落下,一个巨大而又古朴的血阵在他们脚下蓦然亮起,两滴心头血缓缓融合为一,红光霎时爆发,竟直接将泱水的白光覆盖吞噬。 亮着红光的心头血一分为二,分别没入了凌蝶儿和颜清的额间。而在心头血消失之处,凭空浮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血阵,它们相互呼应,又渐渐隐去。 血契已成! 颜清体内的妖力汹涌澎湃地涌向凌蝶儿,连同泱水一起治愈着她的四肢百骸。 凌蝶儿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她终于有了抬起手去触碰他的力气。她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哽咽道:“阿清……” 见她已逐渐恢复,颜清这才放下心来,侧过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一如那初见时那只喜欢对着她撒娇的小狐狸:“凌蝶儿,我的命已经归你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洗去血痕,凌蝶儿直起腰身用力地抱住了他,泣不成声地说道:“好,阿清,你的命归我了。” 颜清紧紧地回抱住了她,即便身为妖王,在她面前他也依旧会畏惧。他唯恐自己一松手,她便又会离他而去,失而复得使他欣喜若狂,却又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他施法拂去了她身上的鲜血,抱着她站起身,与她额间相抵,轻声说道:“亏欠了你的妖,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八十六章仇敌 自华戈弈与镜千吟失去联系、留下的妖力印记消散那日起,华伯寅与镜跃腾便知晓他们已遭遇不测,于是快马加鞭,竟真在第三日抵达了妖都。 华伯寅负手而立,抬头看向那坐在城墙之上的身影,笑了笑,开口说道:“罗大将军,许久未见,光彩依旧啊。” 然而笑里藏刀,在他开口之时,气势汹汹的妖力从他身上迸发,猛地朝罗迦袭去。 但罗迦却好似没有发现他们已至城门脚下,只兀自悠闲地晃着手中的酒杯,甚是风流倜傥。待妖力将至,他才随意地挥了挥手,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他的攻势。 罗迦靠坐在城墙上,一条腿悬空,令一条腿屈起,潇洒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他那黑色的卷发在风雪中肆意地飞扬,其中那道金光即便在层层迭迭的乌云之下也异常耀眼。哪怕是面临狂风暴雪,他自坚如磐石、屹立不倒。 他这才舍得从酒杯上移开视线,那双一深一浅的棕色异瞳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施舍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好似在他眼中,这二族精挑细选的万千精锐,还不及他杯中美酒来的重要。 “你是……”罗迦皱了皱眉,装作冥思苦想了一番,好半晌才如梦初醒,“哦,原来是虎族老祖,失敬失敬。”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挑衅道:“本将军镇守雪原多年,与外界毫无联系,对过去之事难免有些遗忘,老祖莫要见怪。” 罗迦挑了挑眉,又接上一句:“不过老祖宽仁大度,应当不会介意才是。” “你!”华伯寅负在背后的手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但他思及此行前来的目的,还是忍了下去,冷笑一声,“罗大将军倒是未曾改变,还是这般能说会道。” “哈哈哈哈哈。”罗迦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 他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鹰眸如一剑封喉的利刃,暗藏锋芒:“可老祖却变了许多,许久未见,实力变得愈发不济。” “罗迦!你好大的胆子!”一再忍让却使他愈发得寸进尺,华伯寅怒吼一声,手中蓄起妖力就要向罗迦冲去。 “华兄,慢着。”镜跃腾伸手拦住了他,笑着说道,“华兄不必在罗迦身上多费力气,只需将他留给镜弟与蛇族,携虎族进妖都完成大业便可。” 华伯寅闻言冷静下来,平息了怒火,点了点头:“那便有劳镜弟。”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整装待发的虎妖,厉声道:“走!” 罗迦没有拦他们,只是嘲讽地笑道:“华伯寅,你当真以为这妖都之中除了本将军,便再无其他强者了吗?” 华伯寅冷笑一声:“‘其他强者’这个词从罗大将军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至极。这妖界之中最为心高气傲的,不正是你罗迦吗?” “是吗?”罗迦笑了笑,“原来本将军在老祖心中竟是这般形象,那便祝老祖……” 他语气微微加重,一字一句地说道:“一路走好。” 华伯寅不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领着虎妖们浩浩汤汤地进入了城门。 镜跃腾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进城,抬起头看向罗迦,笑道:“罗迦,好久不见。” 罗迦垂眸看他,不屑地说道:“镜跃腾,这么多年你别的没学会,虚情假意倒是炉火纯青。” 镜跃腾微微低头,压低声音轻笑几声:“罗迦,颜无瑜和柳成源在世之时教了你如此多处世之道,本以为你会有所改变。然而他们一死,你却将那些道理全都忘了个干净,一点都没记在心里。” 他抬起头,蛇瞳微眯,阴恻恻地说道:“你说,若是被他们看见你今日这般模样,会作何感想?” “他们会不会对你失望透顶?会不会后悔将你从羽族之中救出,给了你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罗迦,你能有如今的地位,不全是靠他们的怜悯与施舍吗?” “咔嚓——”罗迦手中的酒杯应声碎裂,他微抬下巴,鹰眸杀机毕现,“镜跃腾,你也配提起他们?也配对本将军指指点点?” “哈哈哈哈哈哈。”见他佩戴已久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镜跃腾不仅不觉得惧怕,反而仰头大笑了起来,他不再压抑自己眼中的疯狂,蛇瞳之中亮起怨毒的幽光,“罗迦,在他们苦苦挣扎之时,你为何无动于衷,只是站在远处袖手旁观!” 见罗迦的脸上隐有怒意,镜跃腾却笑得愈发张狂。对!就是这个表情!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穷凶极恶、残暴无情,这才是罗迦! 很好!非常好!罗迦就应该是这样居高自傲,而不应该隐忍退让!再愤怒一些,再猖狂一些!就让他们都看看当年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金翅大鹏是何种模样! 然后……再让我亲手杀了你,将你的尸骨作为我奠定地位的基石! 一想到自己的双手马上就要沾满罗迦滚烫的鲜血,镜跃腾整个身躯都在兴奋得微微战栗。 镜跃腾闭上眼沉醉地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血液的气息。 坚硬的鳞片在他肌肤之上浮现,他睁开眼,嘴角已经撕裂到了耳后:“罗迦,我早就和你说过,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他颜无瑜位列妖王、妖界第一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地丧了命?而我镜跃腾却到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我早就胜了他千万遍!” 镜跃腾自然知晓颜无瑜和柳成源对罗迦来说有多重要,他此举正是为了激怒他,然后……镜跃腾用眼神扫了一眼这高耸入云的城墙,无声地笑了一下:设下围剿金翅大鹏的天罗地网。 两万年前让他侥幸逃过一劫,此次必叫他有来无回! 然而经过了两万余年的历练与蜕变,罗迦早已今非昔比,他没有被他的挑衅扰乱神智,反而突然笑出了声:“镜跃腾,你以为就凭你的小把戏,能瞒得过本将军?” 两团黑影从高高的城墙之上被抛落,“砰”的一声砸在了镜跃腾面前的地上,溅起了一层尘土与血污。 镜跃腾的笑容瞬间凝滞,他定睛一看,这竟是被他派去埋伏的亲信!他的身躯被利爪拦腰截断,从高空坠下,连内脏都被甩飞出去,洒落了一地,沾满了肮脏的泥土。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纯白的身影正缓缓收翅,他站在罗迦身后,恭敬地低下了头。那双雪白的羽翼上坐落着星星点点的墨迹,好似宣纸上勾勒出的山水画作,浓墨淡彩、相得益彰。他举止优雅从容,低调内敛,却能够令所有弱小的妖族不寒而栗。 他是羽族之中极为罕见的雪鸮!这种羽妖浮迹浪踪、形单影只,只出没于那片一望无际的万里雪原,未曾想竟会跟随在罗迦身边! “怎么?”罗迦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本将军的副将只是出于好意为老祖献上一份薄礼,莫非便镇住老祖了不成?啧,那可真是太过失礼,该罚。” 罗迦并未回头,只是招了招手:“冬原,本将军让你准备的东西呢?还不快快拿上来孝敬孝敬蛇族老祖,将功赎罪。” “是,将军。”冬原应声展翅,利爪抓着一个黑黢黢的物件,飞到高空之中,松爪扔到了镜跃腾的面前。 极为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镜跃腾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它。 这物件极为轻盈脆弱,不能用力触碰,稍不留神便会被损坏。镜跃腾低头看去,身形却直接怔愣在原地。 这竟是镜千吟早已干枯的头颅! 即便与镜千吟的亲情并未太过深厚,也猜到他已遭遇不测,但如今以此种方式亲眼所见,仍给了镜跃腾不小的冲击。他抬起头怨恨地看向罗迦,蛇瞳之中的幽光掺杂了血色,咬牙切齿道:“罗迦!” “咔嚓——”未曾想他手中的头颅忽然出现了无数道裂纹,仅片刻之间便化为齑粉,在狂风的吹动下从指缝之间飘走,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再也寻不到踪迹。 罗迦饶有兴趣地看着镜跃腾晦暗不定的神情,不由得啧啧称赞:闻衣这小子还真是跟他父亲全然不同,不仅心狠手辣,还懂得什么叫做杀妖诛心。 “罗将军。”一个身着华衣的身影落在他的身侧,他的翅膀极为华丽,像是最为价值连城的蓝绿珠宝与华贵精美的金线在羽翼之上交相辉映,迷人而又神秘,在漫山遍野的素色之中尤为缤纷绚丽,显得愈发光彩夺目。 与翅膀的鲜艳明丽、流光溢彩大相径庭,他沉着脸说道:“该动手了。” 罗迦挑了挑眉,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反唇相讥,而是看向镜跃腾,说道:“老祖,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本将军还想与你继续叙旧,可孔族长已经等不及了。” 镜跃腾压下心中的怨恨看向孔临沉,阴狠地说道:“孔族长还真是宽宏大量,竟能与杀害父母、伤害义父的仇敌和睦相处。” 孔临沉不为所动,沉声道:“本族长的事,还是不劳老祖费心。” 镜跃腾冷笑了几声,又说道:“好一个羽族族长孔临沉!只是不知你孔临沉与罗迦联手之事,凤栖瑞可否知晓?他对此又是作何感想?自己亲手捡来、亲手养大的孩子,竟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转头便能背叛他,与仇敌为伍!” 孔临沉冷漠地看着他,说道:“镜跃腾,你不会真以为在本族长面前,你挑拨离间的三言两语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几片细小、微不可查的羽刃。孔临沉手指微动,那些羽刃便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去。 待镜跃腾发现之时,为时已晚,它们“噗嗤”一声狠狠刺穿了他的双眸。 “啊!”镜跃腾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怒吼。在疼痛的驱使下,他的双腿化作粗壮的蛇尾,愤怒地在地面之上横冲直撞,将万千绿荫搅得一片狼藉,甚至残害了不少同族,一片血肉模糊。 孔临沉站在高处,冷眼看他:“镜跃腾,你试图通过目光交汇来操纵我们的神识,你当真以为本族长没有发现你的目的?” “你们,全都去死!”意图被拆穿,被羞辱的屈辱与身体的疼痛交织相错,镜跃腾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越来越雄壮魁梧,比城墙更加高不可登;无数坚不可摧的鳞片附着了他的身躯,长而尖锐的利齿不断往下滴落着剧毒,每一滴都宛如一座水潭,伴随着剧烈的恶臭,腐蚀了一片又一片的树林。 他背部的鳞片突然鼓起了两个肉瘤,一双狰狞的翅膀从中挣出,带着他飞离了地面,在云雾之中起伏翻腾。这便是镜跃腾的原型,一条遮云蔽日、兴妖作怪的螣蛇! 他那条张扬舞爪的蛇信在空气中发出响彻云霄的嘶响,帮助他搜捕仇敌的气息。 “杀了他们!”螣蛇怒不可遏地大声吼道,声音猛然荡开而去,引得山崩地裂、木断草摧,闻者震耳欲聋,更有甚者七窍出血、不治而亡。 “窸窸窣窣——”随着他一声令下,隐藏在暗处的蛇妖纷纷出动,训练有素地涌向城墙,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竟将整座墙面全数爬满,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孔临沉侧目看向罗迦,说道:“罗将军,按照原计划,这里交给羽族和你的将士,镜跃腾则由你去处理。” “嗯。”罗迦看着空中腾云驾雾、兴风作浪的螣蛇,站起身,随意地扔掉了手中的酒杯残渣,猛地张开了他那双遮云蔽日的黑色翅膀,双脚变为削铁如泥的利爪,身上长出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羽毛,鹰眸之中燃起嗜血的寒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待了两万余年的猎物。 第八十七章大鹏 身后传来了天崩地裂的巨响,华伯寅警觉地皱起眉,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两道站在他面前的身影,冷哼道:“怪不得罗迦如此轻易便放行,原来是派了你们在此阻拦。” 柳闻衣轻笑起来,轻扇手中的扇子,似是谈话家常一般,温润地说道:“虎族老祖,幸会。” 云未逢与他并肩而立,双手抱拳,朗声道:“豹族第二任族长云未逢,见过虎族老祖。” 华伯寅冷笑一声,虎眸之中隐有不屑:“你们两个与你们的父亲还真是极为相似,让本老祖险些以为,他们已经重伤痊愈,亦或是……死而复生。” 柳闻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与其谈论树、豹二族的父辈,老祖不如先多加关心自己。” 说话间,他的身后蓦然长出了无数条直冲云霄的藤蔓,它们晃动着自己坚不可摧的庞大身躯,成为他手刃仇敌的利器。 云未逢也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双腿一前一后站立,微微屈膝,全身肌肉隆起,金色卷毛缓缓炸开,嘴边伸出尖锐的獠牙,双手化为利爪,豹眸锋芒毕露,蓄势待发:“树族柳闻衣、豹族云未逢,前来讨教!” …… 狂风暴雪似乎又凛冽了些,抬头望去,在重峦迭嶂之上、云雪翻涌之间,一黑一绿的两道身影占据了整片天幕,怀着心中的悲愤与怨恨殊死搏斗。 一望无际的天空本就是金翅大鹏的主场,他抢占先机,飞至高空先发制敌,伸出利爪从背部狠狠地扼住了螣蛇的七寸,刺穿坚硬的鳞片,深入血肉之中,直取他的心脏。 “嗷!”螣蛇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但他老谋深算,并未就此慌乱,而是用粗壮的蛇尾顺势卷上了金翅大鹏的身躯,缠绕住了他的翅膀,然后猛地缩紧,试图限制他的行动,使他窒息而亡。 蛇鳞锋利的边缘切断了金翅大鹏乌黑亮丽的羽毛,像是不计其数削铁如泥的刀刃,残酷无情地对他进行绞刑。蛇鳞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并悄无声息地将见血封喉的毒液注入。 没有了羽翼的扇动,他们的身躯极速往下坠落,金翅大鹏长唳一声,一口咬住了螣蛇的翅膀,用力一撕。伴随着螣蛇的怒吼与满天的血雨,那对狰狞的翅膀粘连着几片硕大无比的蛇鳞刹那间脱离了他的身体,被金翅大鹏扔飞了出去,一片血肉模糊。 在剧痛的驱使之下,螣蛇蜷曲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松了松,而仅是这瞬间的松懈便被身经百战的金翅大鹏抓住了时机,破解了僵局。 金翅大鹏的妖力化作星罗棋布的羽刃,将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以自身为阵眼,构建了一个十死无生的杀阵。 他杀红了眼,宛若自杀一般驱动羽刃狠狠刺穿了他们缠斗的身躯,不顾伤痛猛然振翅,一举挣脱了螣蛇的束缚。 金翅大鹏恢复了自由,在空中扇动翅膀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即便经历了一场恶战,但他依旧不动分毫地抓着螣蛇的七寸,在蛇尾卷土重来前,用力地啄向了他那高高扬起、企图反首咬他的蛇头。 鹰喙与蛇头兵刃相接、寸步不让,霎时荡开了一圈又一圈剧烈的妖力波动,竟将层层迭迭的云层吹散,将歇斯底里的狂风也一并退回。 没有了云雾的遮挡,金光灿烂的日光骤然洒下,落在了金翅大鹏的羽翼之上,发出了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 炽热的阳光使本就处于劣势的螣蛇雪上加霜,他奋力扭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企图扰乱金翅大鹏飞行,从而冲破鹰爪的禁锢。 但金翅大鹏并未受到影响,反而是他的头骨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与碎裂的声响,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忽然涌现,充斥着他岌岌可危的心脏:罗迦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真会为了杀他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金翅大鹏沐浴在温暖如春的金光之中,但他的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冰冷得像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他们总以为罗迦便是罗迦,骨子里便是睚眦必报、冷血无情,从未有过改变。可他们都错了,那个狂妄自大的罗迦,早就随着至亲的离开一同逝去。 如今的罗迦,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谁都惧怕罗迦,谁都憎恶罗迦,可那又如何?他对此毫不在意,所思所想只不过是与至亲举杯畅饮、生死相交。 兄弟们都有了伴侣与孩子,这些臭小子不曾听过他的恶名,也不会对他心生恐惧,他可以带着他们飞遍天涯海角,一览天下风光。 可这一切却毁在了他们的贪婪中,毁在了他的失职中。无论是他还是他们,都该赎罪。 金翅大鹏的鹰喙啄穿了螣蛇的头骨,将它往与他身体相反的方向用力撕扯,一只利爪离开了他的七寸,在螣蛇的扭动之下精准地寻到了他较为柔软的腹部,猛地刺入了他的下巴。 “嘶啦——”伴随着皮肉被撕开的声响,一道沿下巴而起,从上往下几乎贯穿螣蛇腹部的伤口应声出现。血液与内脏喷涌而出,如一场夹杂着冰雹的滂沱大雨,将脚下的崇山峻岭染为了血色的海洋;方圆数十万里的土地被接连不断地砸出深坑,陨落的肉块甚至还在鲜活地跳动;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萦绕不散,将天边染成了暗色的血红。 螣蛇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双鲜血淋漓的蛇瞳,甚至一时之间无法感受到来自身体的疼痛。 他……输了?输给了……罗迦? 金翅大鹏乘胜追击,全身羽毛竖起,动用全部的妖力,破釜沉舟,在捏碎螣蛇心脏的同时用力将那硕大的蛇头一举撕下。 “嘶啦——”螣蛇被一分为二,从高空中无力地向下坠落,掀起了阵阵狂风,地崩山摧。 疼痛撕心裂肺,镜跃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无力回天,滔天的怨恨侵袭了他最后的神智,既然他必死无疑,那便让整个妖界陪葬! 他将剩余的妖力集于妖丹,幽光刹那爆发,只要将其引爆,便能毁灭整个妖界。 “住手!”罗迦意识到了他的意图,心里一惊,立即想要阻拦,然而他经历恶战之后遍体鳞伤,早已精疲力竭,能做之事不过杯水车薪。 不远处的孔临沉猛地抬起头,用羽刃斩断拦在他面前蛇妖,不假思索地振翅向他们飞去。 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出现了裂痕,隐有复苏的迹象。在朦胧之间,他看见了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哭泣哀嚎在他耳畔此起彼伏,声声泣血,锥心刺骨。 而他懵懂无知,不明白他们为何痛彻心扉。 如今他已有还手之力,断不会让悲剧在他面前再度上演。 就在镜跃腾将要得手之际,冰天雪地之中却忽然亮起了银蓝色的光芒。它如水一般温柔强大,驱散了天边的暗红、洗去了喷洒的血污。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在银蓝光芒之下融为了清澈见底的流水,缓缓流动,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水光。 而在万丈光芒之中,一个鱼尾人身的银蓝身影渐渐显现。 他微微抬手,碧波荡漾的水流便汇集成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水球,裹住了镜跃腾坠毁的身躯和一触即发的妖丹,将他的妖力封于其中。 这场浩劫还未开始,便被他扼杀于萌芽之初。 而在他身后,踏水而来的鲛妖横空出世,他们投身于战场,协助羽族与罗迦的下属清理蛇族存活的残党余孽。 镜跃腾不甘地仰面睁着那双血红空洞的蛇瞳,他竭尽全力、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竟便被泉霁游轻而易举地瓦解粉碎。 恍惚之间,他的眼前似乎浮现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生于阴暗的蛇族、以假乱真的蛇毒、积年累月的注入…… 他分明已经杀了颜无瑜、重伤了颜清,只要华伯寅登上王位,他再引发他体内的蛇毒使他暴毙,那这妖界便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可这该死的罗迦,该死的孔临沉,该死的泉霁游,该死的颜清……还有那个,该死的羽妖! 都是他们,毁了他的宏图霸业! 他不甘心!他距离成功,只剩下一步之遥……他镜跃腾,才应该是最后的赢家…… 在满心的绝望与怨恨之中,镜跃腾渐渐失去了呼吸,庞大的身躯在潺潺流水中起伏漂荡,缓缓消散。 孔临沉飞到他们的身边,松了一口气,对泉霁游说道:“泉族长,多谢。” 他看向镜跃腾消失的方向,隐在袖中的双手青筋暴起,又微微松开。 他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悲伤,却无法再度遗忘心中的痛苦。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在他眼前萦绕不散,久久无法忘怀。 姐姐…… 杀害你的罪魁祸首已经死去了其中之一,还剩下一个…… 泉霁游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已经恢复了人形的罗迦,皱了皱眉:“罗迦,你还是太过轻敌大意。” 罗迦冷脸看着镜跃腾消散,本想破例道谢,闻言冷笑一声,擦去了嘴边发暗的鲜血:“没想到向来隐世而居的鲛人族也学会了多管闲事。” 泉霁游凤眸暗了暗,说道:“心中所爱委托,自然无法作壁上观。” “轰——”罗迦还欲出言讽刺,城门之内却倏然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脚下土地都在剧烈发颤。 泉霁游看向城内,勾唇笑了笑:“看来,他们已经开始了。” 第八十八章妖王 柳闻衣弯下腰身,抑制住喉间将要溢出的轻咳。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却并未在意自己鲜血淋漓的胸口,而是转过头看向身侧单膝跪地的云未逢,目露担忧,问道:“未逢,可还无恙?” 云未逢点了点头,双手撑住膝盖起身:“闻衣兄不必有所顾虑,不过皮毛之伤,还远未至极限。” 即便遍体都是藤蔓和利爪携手所致的伤痕,华伯寅依旧成竹于胸。他负手而立,冷笑道:“莫非现任树族族长与豹族族长仅这些能耐?远不及……” 他话至一半,身边却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杀机四溢直取他的要害。华伯寅见状立即侧身躲开,却还是被势如破竹的长枪斩断了鬓角的一缕长发。 执枪之妖见一击未成,便迅速退回至柳闻衣与云未逢的身边。 他垂眸看向他们身上的伤痕,目光之中隐有忧色。 柳闻辞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唤道:“兄长,未逢。” 时隔两万余年再次听到来自胞弟的那一声“兄长”,即便知道不合时宜,但柳闻衣的喜悦还是溢于言表。 他收回诧然的思绪,如往常那般温润地弯起眉眼,轻笑出声,好似全然忘却了伤痛。 柳闻衣直起腰挡在了柳闻辞和云未逢跟前,将他们牢牢地护在身后,笑着应道:“弟弟们放心,兄长在这。” 一如两万余年前的旷世之战中,那个身处绝境而泰然自若的背影。 孑然青衫无风自起,缕缕青丝轻拂脸颊。他缓缓抬眸,目光柔和,嘴角扬起浅浅笑意。 若成源此生注定遇此劫难,我无怨无悔,唯愿珍视之妖,千秋万载、平安长乐。 只求能有来世,再去向妻儿赎罪。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妖非。 然薪火相传,永世不灭。 《寻妖杂记》中曾对“巨柳”一脉有相关记载:世外柳源,遗世独行;落地为渊,庇荫生灵。枝蔓山海,草木为兵;无边绿柳,护国佑民。 云未逢更是喜悦,他大笑起来,用力地拍了拍柳闻辞的肩膀,对柳闻衣说道:“闻衣兄,闻辞兄可算是改口了。” 柳闻辞被他拍得轻咳几声,看向他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无奈,却并未躲开。 华伯寅冷眼看着他们,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兄友弟恭,不知死活地前赴后继。” 柳闻衣笑了笑,反唇相讥:“我们兄弟间的情谊,不劳老祖费心。” “兄弟?情谊?”华伯寅冷笑道 ,“你们口口声声的兄弟,可是指那亲手杀了柳成源、毁了云见怀的颜无瑜?他确实是一柄称心如意的刀刃,不明是非、愚不可及,只可惜……” 他微微仰头,虎眸眯起:“让罗迦和云见怀捡了一条命,没能将你们一网打尽,给本老祖平添了许多麻烦。” 柳闻衣沉下目光,隐在衣袖之下的双手青筋暴起:“论起白日做梦、颠倒黑白的本领,倒是无妖能更胜老祖一筹。” “装腔作势。”华伯寅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柳闻辞,讽刺道,“柳闻辞,你身为树妖,却擅使身外之物,对树族术法甚是生疏,就凭你还妄想认祖归宗?” “看来罗迦也并未倾囊相授,你出现在此,不过是丢了树族的颜面。” “是吗?”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未见其妖,其声却如投湖之石,在众妖耳边蓦然炸响。他分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令整个妖界万千妖族从血脉深处不寒而栗。 话音响起,至高无上的压迫刹那间蔓延至五湖四海,即便是身处遐方绝域之妖也应声跪地。举目望去,振翅高飞的羽妖收敛羽翼、畅然游弋的鱼妖浮出水面、奔腾不息的兽妖驻足战栗、舒枝展叶的树妖伏下枝条……他们顶礼膜拜,恭迎这世界的主宰君临天下。 妖王临世,万妖朝圣。 他是万妖之王,天下之主。乱世与危难之中,唯有他手握生杀大权,定夺这万千沉浮。 陛下!柳闻辞敛去眸中的喜悦,立即搀扶着柳闻衣和云未逢侧身让开,跪在一旁,崇敬地低下了头。 在道路的尽头,一个红白身影撕裂苍穹、踏破虚空而出,而他的背后血流成河、白骨嶙峋,那便是传闻中血色密布、尸骸遍野的无尽深渊——妖域。 触目惊心的血红之中隐有声嘶力竭般的哀嚎,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了整个妖界。 “咚——咚——咚——”他每走一步,这无边无际的山川河流便都随之颤抖,似也在敬畏帝王的威仪。 天生异象,山崩地裂。 而他与他的爱人十指相扣,缓缓走近。 颜清面无表情,唯有金红异瞳流转着微微血光,他是最凶猛残暴的野兽,正在伺机伸出他最锋利的獠牙。 随着他的走动,所经之处的反叛妖族纷纷爆体而亡,甚至连痛呼都无法发出便炸成了一朵又一朵的血雾,为这以天为底的画作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他面前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竟连反抗之心也不敢生起。 与之截然不同,柳闻衣、柳闻辞和云未逢齐声恭敬地高声唤道:“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他们麾下的妖族紧跟其后,呼声震天动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颜清点了点头,冷声道:“起身吧。” 他看向那唯一站在原地的虎妖,异瞳之中闪过一丝讽意,虎族老祖华伯寅,倒还算有点骨气。 不过……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颜清目光一凛,身上蓦然爆发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妖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华伯寅袭去。 华伯寅强撑着早已微微弯曲的双腿,勉强直起身子,妄图在与颜清交锋之时不落下风。然而灵魂与血脉深处却不断传来战栗,一遍又一遍击溃他的意志。 他在惧怕他!他竟然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恐惧! 区区狐妖,资历尚浅,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华伯寅咬紧牙关,堪堪稳住身形:“颜清。” “跪下。”颜清冷着脸说道。 “砰——”华伯寅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双膝直直地砸入了坚硬的土地之中。 “咔嚓——”虎妖引以为傲的双腿霎时粉碎,而那居高临下的狐妖并未动手,仅仅只说了一句话。 可在颜清的威慑之下,华伯寅竟与那些寻常虎妖一般无二,连痛呼与哀嚎都无法发出,便一败涂地。在这场交锋之中,他亦成为了他所嗤之以鼻的“蝼蚁”。 他会死在这!一个声音在华伯寅心中突然响起,惊慌失措地说道。是他杀死了颜无瑜和安挽缘,颜清绝不会放过他!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涌来,在华伯寅眼前轮转:他早该趁颜清羽翼未丰之时便杀了他!都怪罗迦这条走狗多管闲事!还有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道身影,头脑停滞了片刻,忽然不知从哪爆发了力气,挣扎着抬起头,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地向上看去。 待看清颜清身边之人的面孔时,华伯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瞳孔。她的面容,他就算再过数十万年也绝不会忘! 是她!是那个救走颜清,坏了他好事的人类!若非是这个卑贱的人类,今日站在这睥睨天下的妖王便是他华伯寅,哪里还轮得到颜清? 可那个人类重伤不治,早已命丧黄泉,又怎会安然无恙地重新站在他的面前?但她们身上的气息分明一模一样! 见华伯寅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显然对她恨之入骨,凌蝶儿弯起眉眼,笑意盈盈地与他叙旧道:“华老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近日可还安好,身体可有不适?” “说起来虽有两万余年未见,但蝶儿与老祖也算旧识,亦有生死之交。可否需要……”凌蝶儿看了一眼他的双腿,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蝶儿来为老祖诊治?” 当真是她!华伯寅的心中霎时燃起熊熊怒火,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几乎摧毁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杀了她!杀了她!此时华伯寅的脑海之中唯有这一个声音,如魔音贯耳、不绝如缕。 他运起全身的妖力想要一举冲破颜清的禁制,即便孤注一掷,他也要让面前这个卑劣的人类为他陪葬! 可在实力的全盘压制前,他此举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颜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将他将要爆发的妖力全数封在了他的体内。 肆虐、暴戾的妖力在华伯寅体内横冲直撞、焚巢荡穴,却始终无法寻到一个出口。 眼看着他的脸逐渐涨红,再由红转黑,凌蝶儿这才轻轻捏了捏颜清的手,笑着说道:“阿清,稍慢。” 她松开颜清的手,走近华伯寅的跟前,微微俯下身,柔声说道:“华老祖,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初遇?”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向来柔和的目光之中却压抑着一丝痛苦与偏执:“那时的天空也似这般乌云压城,前路渺茫、走投无路,沉闷得让蝶儿险些喘不过气。然而金光乍现,这才给了蝶儿一线生机。” 凌蝶儿低下头看向华伯寅,问道:“华老祖,你可还记得那些被你所害之妖?午夜梦回,你又可曾有过愧疚?” “罢了。”凌蝶儿轻轻叹气,“怕是他们也不屑于听到你的忏悔,还无故脏了他们的耳朵、扰了他们的清净。” 她笑了笑,指尖却悄然无息地萦绕了一缕颜清的妖力,化手为爪,猛然一挥。 伴随着一阵皮肉被利刃切割、鲜血四溅落地的声响,华伯寅的丹田处刹那间皮开肉绽,露出了那颗妖力磅礴却毒纹弥漫的妖丹。 堵塞的血液寻到了出口,蜂拥而至,往外一泻千里。 潜伏在他体内万年之久的蛇毒在妖力的暴动下被惊醒,骤然发作,转瞬便将血液染为了怵目惊心的黑紫色,沿着伤口向内腐蚀,所到之处皆化血水,骨肉无存。 凌蝶儿任由散着黑气的血液飞溅到她的身上,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腐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而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恍惚之间,华伯寅竟从她的身上看见了颜清的影子。 凌蝶儿沉着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前任树族族长,柳成源。” “啊!”华伯寅发出了一声哀嚎,然而妖力被疏通的爽感却比之更甚,一时竟掩盖了痛感,让他有些甘之如饴。 茈萝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凌蝶儿吩咐的任务,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柳闻辞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柳闻辞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微不可查的有些发颤。 柳闻衣含笑的眼眸沉了下去,那双青翠的绿瞳此刻却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暗流汹涌。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多少年?父亲去世了太久,他竟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父亲一己之力筑建的城墙分崩离析,柔弱的母亲眼角含泪挺身而出,将偌大树族与他们兄弟护在身后。 此后,世间再无树族族长柳成源的掌上明珠,而多了一位杀伐果决的鲤族大妖锦如菱。可这风光无限背后的心酸苦楚,又有谁能知晓。 凌蝶儿将手用力挥下,无数道爪痕星罗棋布,血液迸发,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前任妖后,安挽缘。” 颜清看着凌蝶儿略显单薄的背影,手指微动,却并未阻止。 时过境迁,他已并未当年那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幼狐,然而逝者如斯,一去不返。即便冲来一世,他亦无法挽回。 华伯寅低头忍下喉间的闷哼,浑身止不住剧烈地颤抖。当年他对他们所做之事,她竟一一还在了他的身上。 凌蝶儿将手缓缓移到华伯寅支撑身形的双手前,微微一用力。 “噗——”十指被连根切断,向四周飞去。 凌蝶儿冷着脸,继续说道:“前任羽族族长,凤栖瑞。” 孔临沉缓缓收敛翅膀落在他们的身后,即便如今她已不再是羽妖,亦失去了凤翎戒的庇佑,羽族不必再听她号令,但他还是以臣服之姿低下了头。 她是义父认定的人,亦于羽族有恩。 以凡人之躯游走妖界,运筹帷幄、一击制敌。是她打破了这持续两万余年的僵局,她早就胜了他们千万倍。 “啊!”十指连心,华伯寅发出一声哀嚎,身体没有了双手的支撑,猛地前倾摔倒在地。 凌蝶儿直起身子,冷眼看着剧毒一寸一寸侵蚀他的躯体:“前任妖王,颜无瑜。” 颜清隐在袖中的双手青筋暴起,目光冰冷,眼尾的鲜红却愈发妖艳。 他内心的妖兽不断发出嘶吼,想要挣脱牢笼的束缚,却被凌蝶儿温和的眼神轻抚,又回归了平静。 跨时两万余年的恩怨,也是时候尘埃落定。 华伯寅失去手指的双手抠进泥土里,遍身尘土与血污。他不再风光无限,满身的骄傲被她踩在了脚下、踏进了土里,生不如死。 凌蝶儿微微握拳,华伯寅一半妖丹便瞬间化为齑粉:“前任豹族族长,云见怀。” 云未逢站在一侧,压抑着豹瞳之中的悲痛。他比哥哥们生的晚,记事之时一切都早已成了过往云烟,难觅踪迹。 但在他记忆之中,似乎从未出现过爹如传闻中那般神采飞扬、壮志凌云的模样。 他沉默寡言,总是独自坐在庭院中静默地注视着远方,一坐便是一整天;而娘则站在不远处,以泪洗面。 他幼时不明所以,直至长大后独当一面,逐步触碰到了这权力的顶峰,并暗中调查这背后的辛秘,一切才豁然开朗。 原本,不该是这样。 凌蝶儿松开手,看向远处的那道身影,红唇轻启:“大将军,罗迦。” 罗迦站在城门之上与她对视,他背靠城墙,双手环在胸前,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恍如隔世。 妖界番外一:枯源1 po 1 8dz.c om 锦鲤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只知从她记事时起便一直生活在一条窄小又不甚清澈的河流中。 她在这弹丸之地中糊口度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来来往往的妖族数不胜数,他们行色匆匆、狼狈不堪,更有甚者血肉模糊,几近苟延残喘。即便如此,他们也从不多做逗留,在河边稍作休整便慌忙离去。亦有许多妖因伤势过重在河边倒下,就此一命呜呼。饥肠辘辘的妖们垂涎这送上门的珍馐,转瞬便将他们的尸首分食殆尽。 这便是当时的妖界,兵荒马乱、弱肉强食,众妖惴惴不安、朝不保夕,他们四处奔逃,只为寻一处栖身之所。 但锦鲤不懂这些,她只知道随着过路的妖族日益增多,这条小河的环境已愈发岌岌可危,血腥弥漫、碎肉横流,逐渐压榨着她那本就为数不多的栖息空间。 妖族的本能告诉她,若是再不离开她赖以生存的家园,那么她有朝一日也会如同他们一般成为妖界衍化进程中的弃子。 但时来运转,似乎天道也在眷顾锦鲤,不忍看她就此丧命。某一日她浮出水面透气时,意外从过路小妖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讯息。 “听说了吗?东边出现了位了不得的大妖,传闻他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有他在的地方便天平地安,好多小妖都去投奔他了!” “竟有此等好事!那我们该往何处走?” “沿着这条河一路向东,便能寻到他了。” …… 锦鲤吐了个泡泡,在心中想到:大妖?若是大妖愿救援孤苦无依的小妖,那是否也会愿意收留她? 她环顾一眼四周,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断臂残肢,它们随着流水的波动浮沉飘荡,晕出缕缕血丝。 是时候离去了。锦鲤告诉自己。 她摆动着金光闪闪的鱼鳍和鱼尾,跟随着那些逃命的小妖向东游去。请记住本文首发站:9 5 7 c. com 这一路自是坎坷不平,锦鲤已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死里逃生。那些亡命之徒连同伴的尸身都不愿放过,又怎会错过这一条流光溢彩、轻盈灵动的小锦鲤。 但锦鲤聪明伶俐、明察秋毫,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即便如此,到了最后锦鲤也已是遍体鳞伤,眼看时日无多。她拼命抬起头看着那片近在咫尺的柳林,却已是精疲力竭,将行就木。 她万里迢迢游到此地,这一路跋山涉水、饱经风霜,不曾想连那位大妖一面都未见到,便已奄奄一息。 而在锦鲤弥留之际,却恍惚间看到了一阵碧绿的光芒,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锦鲤再次醒来时,正身处于一汪清澈见底、苍翠欲滴的潭水中。那其中蕴含的充沛妖力使她忍不住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又要继续睡去。 然而不远处传来的一声轻笑却打消了她的睡意,锦鲤蓦然清醒,打了个激灵警惕地向发声处望去。 那是锦鲤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妖。 即便是万年之后,碧潭早已枯竭,她也仍清晰地记得:那日风和日暄,水面波光粼粼,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那双绿眸满含笑意、平静温和,就如同这汪碧潭,温情脉脉、生机盎然,使她莫名安心。 树影婆娑、光影斑驳,点点金光在他的身上流连忘返,奋不顾身地将一颗真心奉献于他。而他只身坐在郁郁葱葱的树丛中,身着青衫、长发垂地,手指轻抚这世间最无足轻重的草芥,却好似在垂怜世上最价值连城的珍宝。 那本干枯泛黄的草木在他掌心之中,竟枯木逢春,重新焕发荣光。 他察觉到了她的戒备,略带愧疚地说道:“抱歉小锦鲤,我没有恶意。” 锦鲤也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戒心便烟消云散,她摆了摆鱼尾,缓缓朝他游近。 树妖见状弯起眉眼,起身向她走来,在离她六尺处止步,生怕惊扰了她。他柔声道:“小锦鲤,我不知你从何而来,又为何遍体鳞伤。但若是你愿意,大可把此地当成是另一处栖身之所,在此安居。” 他俯下身,笑着说道:“幸会,小锦鲤。我乃柳地之主,名为……” “柳成源。” 锦鲤在水中抬头看他,日光在他身后倾泻而下,点点浮尘被渲染成金芒,无拘无束地往上飞去,隐入他头顶那片枝繁叶茂;而那传闻中的世外之妖低下头,笑着看向潭水中那条劫后余生的小锦鲤,他别无所求,只为赠与她一条新的生路。 锦鲤从此便在柳地安家落户,被柳成源温养在了那汪妖力磅礴的碧潭之中。 附近的一位柳妖曾偷偷告诉她:在她来之前,他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坐在一株粗壮的藤蔓上,以和风细雨为友、与花草树木为伴,虽超凡脱俗,但又形单影只、略显孤寂。 微风眷恋他的气宇轩昂,不禁轻拂他白皙如玉的脸颊,勾起他垂落散地的长发。而他对此视若无睹,柔和的目光中始终只有那平平无奇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 但自从锦鲤到来之后,他的眼中便又多了道她的身影。他会走到潭边关心她的伤势,也会坐在树下为她讲述外界的趣事,不染俗尘的巨柳因她的出现多了些许生机。 锦鲤虽不会言语,却会在他走进时欢欣鼓舞地鱼跃转圈,心血来潮时也会向他泼出晶莹剔透的水花,引来他的忍俊不禁。 他偶尔会外出救治前来求助的小妖,锦鲤知道,前来投奔他的小妖不计其数,但大多都死在了腥风血雨之中,这些已是十不存一。而她,亦是万幸。 时间便在这河清海晏中悄无声息地流逝,直到某一日,锦鲤在熟悉的脚步声中悠悠转醒,喜上眉梢地向他望去。 但柳成源却一反往日,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立即背过身去,耳尖爬上了可疑的绯红,看起来颇为局促不安。 锦鲤困惑不已,还以为他偶遇挫折,担忧地挥动鱼鳍想要游到他的身边一探究竟。 然而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引以为傲的鱼鳍竟变成了一双纤纤玉手,而那条光彩夺目的鱼尾也变为了洁白无瑕的双腿。 原来在潭水夜以继日的滋养下,锦鲤竟悄然化为了人形。 她顿时面色通红,抱住胸口“噗通”一声潜入了水中。 听此动静柳成源更是如坐针毡,他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踌躇片刻后急中生智,挥手凝出一件鹅黄色的锦罗玉衣,放在河边:“抱歉小锦鲤,是我之过,没有事先预测到你的化形时间。不甚冒犯,多有得罪,你先将就着穿上吧。” 锦鲤摸索了好半晌才穿上衣服,轻手轻脚游出水面,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却未曾想陆地不似水中,她也还不适应这具身躯,腿脚一软便向前扑去。 柳成源心里一惊,当即转过身伸手抱住了她,这才使她幸免于难。 锦鲤晕头转向地抬起头,懵懂地看着面前这触手可及的柳妖。她从未如此靠近过他,似乎还能听见他陡然加快的心跳声。 柳成源亦是愣了神,他怔在原地,瞳孔微张,一时之间忘了接下来的动作,眸中唯有她的身影。 未干的水珠顺着鲤妖纤长的睫毛落下,点缀在她微微张开的红唇上,而她红着脸颊看向他,眉心一抹殷红,那双圆眼如璀璨夺目的明珠,最是单纯灵动、纯洁无瑕,当真是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在他眼中已是绝色。 “我……”最后还是柳成源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鲤妖放下,强装镇定,“抱歉,我并非有意,只是迫在眉睫才出此下策。” 鲤妖红着脸回道:“无妨,多谢……成源哥哥。” 柳成源忍不住眉眼微弯,问道:“如今你已修成人形,可有想好姓名?” 姓名?鲤妖摇了摇头:“未曾想过。” “还未取名吗……”柳成源沉吟片刻,双眸含笑地看她,“不如,就叫锦如菱?” “锦如菱?好!”鲤妖稍稍歪头,随后眉开眼笑,显然也是爱极了这个名字。 很久以后,日光融融、碧空如洗,柳成源坐在藤蔓上,翻阅他自行编撰的书籍。而锦如菱趴在他的双腿上昏昏欲睡,蓦然间又回想起了这个问题,她抬起头困惑地问道:“成源哥哥,你为何给我取名锦如菱?” 柳成源笑着低下头,轻柔地吻在了她的额间,回道:“因为你是,树木之灵。” “如菱,我爱你。” 即便外界烽鼓不息、战乱不休,但柳地仍是风平浪静、固若金汤,安逸得让锦如菱险些忘记了那段颠沛流离的过往。 直至那位九尾狐妖的出现,打破了这柳成源凭一己之力构建的温柔乡。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天色逐渐阴沉,俨然风雨欲来,向来温暖如春的柳地竟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显然是有不速之客来临。 柳成源皱了皱眉,站起身将锦如菱护在了身后,冷声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冷雾散去,一个红白身影逐渐显现,身姿挺拔、从容不迫:“狐族族长颜无瑜,前来拜见柳地之主。” 锦如菱躲在柳成源身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她心惊胆战地探出头,看向那冷若冰霜、遍身杀意的狐妖。 但狐妖并未恃强凌弱之辈,反而彬彬有礼地向她问好,复而又看向柳成源,向他讲述了妖界的近况。他赤诚相待、直言不讳:“柳族大妖,可否助吾一臂之力?” 柳成源渊思寂虑,许久才回道:“请颜兄给柳某一些时日,再做回复。” 但锦如菱知道,他会同意的。她的成源哥哥是世上最温柔的妖,又怎会对世间苦难坐视不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三日之后柳成源便主动联络了颜无瑜,他们秉烛夜谈共商对策,志同道合,颇为投缘。 在此之后,柳成源突然忙碌了起来,每日都有不同的树妖从妖界各地传讯而来,而他执笔作画,将他们全数命名、记载,颇有一族之长的风范。 好在锦如菱已化为人形,可以陪伴他左右,休戚与共。 看着她双手撑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模样,柳成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将那册记载着万千树妖的书籍交与她看:“不同于其他妖族,树妖生来便栖于天南地北,各有千秋,且彼此之间极少联系,也因此势单力薄,在众妖眼中微不足道,至今妖界都没有对我们进行过多描述。” “然而树妖无处不在,小至水中浮萍、林间绿草,大至凤栖梧桐、鹿鸣巨木,皆是树妖的身影。树妖既有此等气吞山河之力,更应众志成城,向那狼族学习。” 锦如菱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他所言何意:“成源哥哥,你是想一统树妖?” 柳成源点了点头:“当今妖界各方势力应运而起,愈发生灵涂炭,各地树妖亦不免于难。而我同为树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族流离失所。” “这便是你与颜兄商量出来的对策吗?”锦如菱问道。她知道,成源哥哥喜清净安然,但若是他决定加入这场群雄逐鹿,那日后必定再无安宁之日。 “不错。”柳成源点了点头,“多数妖族需依靠树妖的庇护方能生存,因此也唯有树妖才能最大限度地牵制他们。当今局势,唯有树妖团结一致,合并为树族入世,方能最快破局。” “如菱,你可愿相信我?”他注视着她,竟有些微不可察的心神不安。 “那是自然。”锦如菱笑着回道,伸出手抱住了他,“如菱永远都会相信成源哥哥。” 她的成源哥哥,本就举世无双、无所不能,她对此深信不疑。 柳成源如释重负,用力地回抱住她,低声道:“如菱,我不愿再看见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弱小之妖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只为寻求那一线生机。”若是当日他不曾救下他的小锦鲤,那她如今又该何去何从。他不敢想、不愿想,光是思及便是一阵后怕。 “任何妖族,都应享有一席之地。” 第八十九章团圆 举杯邀月,把酒言欢。曾几何时,他的身边亦有至交相伴,他们同气连枝、形影不离,何等肆意潇洒。 罢了,罢了。 罗迦看向那几个患难与共的身影,感今怀昔中又多了几分释然。 颜无瑜,柳成源,罗迦,云见怀。 颜清,柳闻衣,柳闻辞,云未逢。 他勾唇笑了笑,还好,他不负兄长们所托,孩子们都已平安长大。 这便足够。 凌蝶儿收回视线,长久未发一言。 华伯寅终究还是经受不住鼎镬刀锯,曾经的心高气傲皆传为笑谈。他匍匐上前抱住她的脚,涕泗横流地求饶道:“我知错,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颜清见状眉头微皱,那双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异瞳杀机四溢。 然而凌蝶儿却制止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撇过头去,闭上双眼不愿再看华伯寅。即便如此,她微微发颤的双手与身躯却无法遮掩,反倒平添了些许欲盖弥彰。 翩蝶剑敏锐地感知到了主人的异样,在她腰间发出“铮铮”剑鸣。 凌蝶儿轻抚翩蝶剑的剑柄,低垂眼眸:“无妨,翩蝶不必担忧。”她并非害怕,只是种种情绪积压于胸口,竟让她茫然失措。 对了!是茫然。凌蝶儿猛然睁大眼,怔怔地看着面前苦苦哀求的华伯寅,思绪万千,却始终不得其解。 她的确不喜杀戮,但今时不同往日,前辈们因面前这罪魁祸首溘然长往、含恨而终,那他自然该为他们偿命,这本就天经地义。 他们大仇得报,她理应感到开心才是。 可为何,她竟有些怅然若失? “够了。”颜清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失态,他将她护在身后,“接下来交给我。” 颜清的话瞬时带回了凌蝶儿的思绪,她看着他的背影晃神片刻,蓦地红了眼眶。她本想釜底抽薪让阿清脱身,以免他再生魔障,未曾想竟险些弄巧成拙。 眼前的身影与两万年前的那只小狐狸交错、融合,最后竟不可思议地重迭在了一起。当初她以命相搏才救下来的小狐狸,终于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妖王。 “好。”凌蝶儿点了点头,擦去眼角的泪珠,胸口郁结的闷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先前为何迟疑。 因为那些意气风发、出类拔萃的千古奇才曾惊艳过这漫长岁月,但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无论是谁都敌不过命运的作弄,化为了这世间的一捧黄土,化为了后辈记忆中的南柯一梦。她悲痛欲绝,却又无可奈何。 凌蝶儿沉下目光,看向华伯寅,摇头道:“华老祖,你不该向我道歉。” 她一字一句,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万里雪原,狼族。” 言慎从暗无天日的阴影中走出,与他们并肩而立。 第一次,以狼族的身份。 天边的红光渐渐褪去,晨光熹微,第一抹曙光照应在了他的脸上。言慎不适应地眯起狼眸,下意识侧过脸,余光却被他心心念念的面容所吸引。 他抿起唇不再抗拒,任由微光轻柔地拭去他脸上沉重的阴霾、抚去他心中厚重的尘埃,将冰封了狼族两万余年的皑皑白雪缓缓消融。 他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两万余年的隐忍,换来了今朝的沉冤昭雪,狼族再也不必背负骂名。 只是被他深埋于心底的爱意,正如他那鲜为妖知的过往,不露声色、寂寂无闻。一朝拨云见日,目光所至皆是那道耀眼夺目的身影。 但当被她照亮的那一刻,他也光芒万丈。 华伯寅难以置信地看着言慎那张分外眼熟的面孔,不停地喃喃自语:“你是,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一寸又一寸的寒冰攀爬而上,逐渐附满他整个身躯。华伯寅惊惧地睁大眼,死死地盯着那“死而复生”的狼妖,他朝他伸出手,张大嘴想要嘶吼,却被瞬间冰封。 颜清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若是换了本王,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这世上。” 颜清转过身,眸中唯有她一人的身影,他回道:“到此为止。” “……也罢。”那只妖异的红瞳在看见凌蝶儿时刹那柔和,“看在小蝴蝶的面子上,便宜他了。” “咔嚓——”冰块寸寸破碎,被困于其中的虎妖随之四分五裂,化为细小的冰尘,融入了这片他梦寐以求的土地。 堂堂虎族老祖,生前何等威风凛凛,死后却也如这无足轻重的尘埃,沦为一片浮光掠影。 冰消雾散,万妖朝圣。 凌蝶儿抬起手,轻轻摩挲颜清的脸颊,告诉他:“阿清,结束了。”我们得胜了。 颜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良久无言。 因他们的自私贪婪,害得他家破妖亡、朝不保夕,更是害得他心中至爱险些魂飞魄散。 他殚精竭虑、夙夜匪懈,只为了这不甚圆满的结局。 颜清抬起头,看向那气吞山河的千军万马,又看向那无出其右的几位大妖。 柳闻衣笑着点头回应,这位向来温文尔雅、处事滴水不漏的翩翩公子,如今眉宇间却有几分微不可察的疲态。 他们都在等,等天地之君、万妖之主宣告这场战役的大获全胜。 而他们,得以凯旋。 颜清环视这世间最骁勇善战的将士们,终于凝聚妖力,将这一喜讯昭告天下:“英勇之师,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陛下!陛下!殿下!殿下!”话音刚落,举界欢庆。一阵又一阵天震地骇、裂石流云的欢呼霎时响彻云霄,此起彼伏、绵延不绝,颇有粉碎结界之势。 凌蝶儿和颜清在锣鼓喧天中对视,早已心有灵犀。仇敌皆血债血偿,可逝去的妖亦成了过往,他们唯有继承他们的意志,矢志不移地砥砺前行,方能不辜负他们的慷慨就义。 罗迦依旧独自靠在城墙上,目光却望向了那无边无际的苍穹。 冰雪消融,眠者归矣。 他对言慎传音道:“小狼崽子,回万里雪原吧,他们在等你。”他镇守北境万年,只为庇护剩余狼族免受无妄之灾,但也仅此而已。安挽岐设下的封印,唯有他与安照笙的孩子才能破除。 言慎蓦然张大了瞳孔,急切地看向颜清:狼族,仍有幸存? 颜清微微点头,示意他先行离去。 言慎这才确信,低下头俯身行礼。在临行最后一刻,他微抬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随后便隐去身形,奔赴那场等候了两万余年的云开雾散。 茈萝忍不住嚎啕大哭,再也顾不得羞涩,激动地抱住了柳闻辞的腰身:“柳闻辞,你听到了吗?我们赢了!” 柳闻辞顿时不知所措,只能生涩地擦去她的眼泪,笨拙地安慰道:“我听到了。” 云未逢同样热泪盈眶,身侧正巧站着百感交集的孔临沉,于是便伸出手想要去勾他的肩膀,却被他皱着眉躲开,还以一个嫌弃的眼神。 宁与书抱着颜凌悄然而至,他崇拜地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凌蝶儿,眼中闪闪发光:这是他的阿姐,世上最厉害的人。 颜凌本想冲去娘亲的怀中打滚撒娇,但却无意中瞟到了孔叔叔的身影,立即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同他打招呼。 孔临沉眼中浮起笑意,忍不住伸手逗弄这团毛球。 泉霁游站在远处,鱼尾轻摆,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薄唇,愉悦而笑,不知心中在作何打算。 苟荀远远地望了凌蝶儿一眼,确认她平安无事后才如释重负,继续指挥下属救治安顿伤员。 路闲溪和礼赴眠也完成了截杀妖都内其余与虎族、蛇族相勾结之妖族的任务,领着鹿族和狐族共襄盛事。 “多谢路族长与鹿族鼎力相助。”礼赴眠依旧是笑脸相待,但此次眼中的感激却是发自肺腑。 路闲溪笑了笑:“礼族长不必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此乃殿下旨意,鹿族上下皆愿为殿下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他重新看向凌蝶儿,爱慕之情溢于言表,显然不愿再压抑自己的感情。 凌蝶儿亦是在他现身之时便察觉到了他的踪迹,杏眸亮起笑意,抬步向他走来,却被颜清拉住手遮挡了视线。 凌蝶儿心里一惊,暗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争锋一触即发。路闲溪皱起眉头,不悦地问道:“陛下这是何故?” “本王听闻鹿族被誉为草原之灵,向来单纯灵动、自恃清高。”颜清狐狸眼微眯,“路族长作为鹿族之长更应以身作则、洁身自好,未曾想竟做起了趁虚而入的勾当。” “陛下过誉,不过殿下与臣两情相悦,何错之有?莫非陛下要以权谋私,棒打鸳鸯?”路闲溪目光冷凛,寸步不让。 礼赴眠倒吸一口凉气,充耳不闻,简单寒暄几句便转身离去,尽快逃离了这场剑拔弩张。 见他们针锋相对、互不退让,凌蝶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却猝不及防地剧烈震颤了起来,侧耳细听,隐约可闻妖兽的咆哮和藤蔓移动的“窸窣”声。 罗迦身形一震,立即站直身子,张开翅膀飞到了城墙的另一侧,举目眺望。 只见在道路的尽头,一位气宇轩昂、剑眉星目的青年正提着一个硕大的虎头迈步向他们走来,雄姿英发、势不可挡。 而一位黑纱遮颜的女子站在他身侧,身姿窈窕、高贵优雅,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却莫名使妖不寒而栗,最是神秘莫测。 即便他们如此高不可攀、卓尔不群,却也甘愿屈居于那位鲤妖的身后。 为首的鲤妖莞尔而笑,她纯良无害、温婉端庄,但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气竟丝毫不弱于他们,亦是锐不可当。 来自树族与豹族的百万雄师为他们保驾护航,他们称霸一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妖胆敢觊觎。 罗迦看着青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薄唇微启,却是难发一言。 最终还是青年打破了僵局。 云见怀将虎头用力扔在了地上,激起一地尘土。而他一脚踩于其上,昂头大声喊道:“怎么?许久未见,叁哥这是记不得四弟了?” 罗迦这才回过神来,双手环在胸前,戏谑道:“这么多年没听到你喊叁哥,是有些不习惯,要不你再多喊几声给叁哥听听?” “想得美。”云见怀嗤笑一声,“有本事来比划比划,拳下见真章。”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他们相视而笑,便已心知肚明。那道因后悔无助、愧疚自责构建起的无形屏障,横跨两万余年,终于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罗迦振翅飞下城墙,站到了他们面前,依旧是嘴上不饶:“弟妹和未逢都在这,叁哥可不想让弟弟丢了颜面。” 他朝苗缈点头示意,看向为首的鲤妖,收起一身吊儿郎当,恭恭敬敬地唤道:“二嫂。” 锦如菱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辛苦叁弟了。” “爹!娘!”还未等他们继续叙旧,云未逢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满脸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他还不忘揽着柳闻辞的肩膀,竟是硬生生地将他一并拽了过来。 “妖后殿下吩咐我们拦截后继援军,”苗缈伸出手理了理他额间凌乱的发丝,“行至半路,与二嫂不期而遇,便一同过来了。” “我……”柳闻辞看着面前这位面容与他有叁分相似的女子,欲言又止,颇有些窘迫难安。 罗迦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这木头徒弟,想知道他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而柳闻衣一扫先前的疲惫,弯起俊逸的眉眼,领着茈萝跟了过来。 “母亲。”柳闻衣笑着说道,“这位是茈萝姑娘。” 他又看向茈萝和柳闻辞,话语间满是笑意:“茈萝姑娘、阿辞,这位便是我们的母亲。” “锦,锦前辈好……”茈萝眼角泪珠未干,见到仰慕已久的大妖更是面红耳热,磕磕巴巴地问候道。 锦如菱双眸含笑,点头道:“茈萝姑娘,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她看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柳闻辞,安抚道:“闻辞,无妨,慢慢来。” 柳闻辞呼吸微微一滞,举棋不定。 茈萝心急如焚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迫切示意。 柳闻衣虽并未有所动作,但僵直的脊背却隐约显露出几分忐忑不安。 在亲朋至爱的鼓舞下,柳闻辞最终还是决定顺应本心,当即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锦如菱始料未及,一时有些愣神,随即弯下腰将他扶起,忍着泪光,柔声道:“母亲的乖孩子,不必多礼。” 罗迦这才放下心来,又见颜清久久未至,猜到他拉不下颜面,于是便将双手环在胸前,抬起下巴:“狐崽子当上妖王是有能耐,都不来向长辈问好了。” 颜清闻言冷笑一声,却并未反驳,而是拉起凌蝶儿的手向他们走去。 凌蝶儿心系路闲溪,不愿就此一走了之,转过头向他看去。 路闲溪自知多争无益,更不愿她为难,于是便笑着朝她传音道:“殿下前去便可,不必有所顾虑。闲溪只求今夜子时,殿下能够前来赴约。” 凌蝶儿心中有愧,自是却之不恭。 路闲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云未逢见颜清过来,立刻凑到他身边大声谈笑:“清哥,我和你说闻衣他以前……” 柳闻衣的笑容顿了顿,隐隐威胁道:“云未逢,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竟胆敢当着哥哥的面嚼舌根。” 周围一片鸡飞狗跳,却又热闹非凡。凌蝶儿看向颜清,她知道他虽并未接话,但心中定然欣喜。她的小狐狸吃尽了世间万般艰苦,终于迎来了一抹甜意。 悲欢离合、天道无常,纵使天各一方,然情不朽不灭,只盼殊途同归,与君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