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双胞胎(NP)》 “她把暗恋这件事当作是渎神一样深埋心底, 蒙星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最讨厌的科目是物理,最喜欢的人是成谭,最讨厌的人是成封。 成谭是语文课代表,成封是物理课代表。于是她就这么任性地决定了。 她是真的喜欢成谭,喜欢他翻书时候手指弯起的弧度,喜欢他默读书籍时眉眼之间的认真,喜欢他举着杯子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她也是真的讨厌成封,讨厌他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性格,讨厌他每天以惹毛她为快乐,讨厌他打篮球时总喜欢用喝完的空水瓶砸她。 朱雀让她跟成谭表白,因为朱雀也喜欢成谭,想让她先去试试成谭的态度。 于是蒙星去了,只不过刚开口一个字,“我……” 成谭头都没抬。 接着她又建立了一会儿信心,再次开口。 “我喜……” 黑发黑眼沉默到浑身几乎凝结出冰棱的少年淡然抬眼,顿时把她吓得口齿不清唯唯诺诺了起来。 2015年9月17日,她的第一次告白就此失败。 · 再接再厉,一鼓作气,绝对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蒙星拼命给自己做了一堆加油鼓劲的心理建设,最后却败在了这辈子从出生起就仿佛是为了专门给她添堵的成封身上。 “诶,成封,我问你个事儿呗。” “嗯,放。” “喂你这家伙!算了!我就是……”蒙星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你觉得我跟你弟……” “不可能,”这厮翘着二郎腿,神情倨傲,“成谭喜欢聪明的不喜欢你这样的。” “你!你怎么知道?还有、什么叫做我这样的?” 他挑眉,咧嘴嘲笑:“知道什么?你指的是你不聪明这件事,还是他不会喜欢你这件事?” “啊啊啊你等着,我要杀了你!” “别怕,你没人要的话,我就勉为其难收留你,就当做好事了。”成封灵活躲开她张牙舞爪的动作,从书架里抽了本厚的顶在她胸前把两人隔开。 “我不要你施舍!”她气得咬牙,“我就是去睡大街也不要你收留!” “说得好,有骨气。”神采奕奕的少年笑着鼓起了掌,一下一下清脆利落,“如果你前几天没死乞白赖找我借暑假作业的话,我觉得可信度会更高一些噢。” “要,要你管!”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她口不择路慌里慌张地夸下了海口,“我要是再找你借作业抄的话我就是狗!” “这次发誓不说自己是猪了?” “你闭嘴!闭嘴!” “上次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蒙阿星同学,你的信用度太差了。小骗子一个。”成封若有所思摸摸下巴,最后比出三根手指,“你要是再言而无信,就得学狗叫给我听。不要你多叫,三声就够。” “滚呐!你才是狗!”她气急败坏疯狂追打了起来,从理科班楼层的走廊深处一路打到了楼下文科班的男洗手间门口,撑着墙壁喘个不停,满脸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跑的。 “很有毅力嘛,”成封脸不红心不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我改主意了,你得哭着学狗叫。” 蒙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撕心裂肺:“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一声骂句脱口而出,意料之中的呛声并没到来,反倒是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忐忑地睁开眼,却见自己手指前方正对着的是面无表情的成谭。 虽然没有表情,但从各个方面都能感知出他极为不悦的情绪。 微微眯起眼,尖削的下颌绷得极紧,满脸被惹得不轻的样子。 出大问题。现在重新投胎再出生还来得及吗?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成谭的声音和他双胞胎哥哥的极其相似,但奇怪的是,除蒙星以外的其他人都能分得清,然而她却只能靠看脸分辨,“这里是文科十二班,而你们俩的班级在理科五班。阿星,一分钟,给我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少年说完立刻敛起眸色,看向手腕处无声行走着的石英表。 蒙星吓得不轻,刚把成封拖了过来打算让他出面顶包,对方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坏笑着看她,让她更为郁卒了几分。 她慌乱低下头,不敢和成谭对视,看天看地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成封,眼里都快喷出火来,最后还是稍微良心发现的成封把她捞了过去,沉沉压在她肩头,吊儿郎当。 “和我闹着玩儿呢,是吧阿星?” “嗯?嗯!对!就是、活动活动,锻炼锻炼。” 成谭又不说话了,看着堆在一起的两人,轻轻偏了偏头。 “随便你们。” 他在学校里总是最不近人情的,虽然在家也差不多。貌似从小就学不会怎么委婉说话,能不拖沓就不拖沓,经常只用一句话就把蒙星弄得无地自容。 “反正出什么事,和我无关。” 就像这样。 “要不然我怎会彻夜未眠?” 成封就是个孙子,蒙星决定单方面跟他绝交一星期。 朱雀还贱兮兮地凑过来问她。 “你跟封哥吵架啦?” “我从来不跟狗吵架。” 朱雀翻白眼,“得了吧你,就你那德行。” “他欺负人还不准我不理他吗!” “怎么欺负你了?” “他——”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成封让她哭着学狗叫吧。 蒙星心里憋着一股气,又羞又恼。 朱雀摇摇头,叮嘱道:“你可别着了道!” “什么意思?” 她故作高深,试图点化蒙星:“反正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还用你说……嘁,我才不怕他呢。” 蒙星翻出了语文课本,开始每日早读时对自己爱的催眠。 我爱语文,所以语文也爱我,成谭爱语文,所以成谭爱我。 没看一会儿就开始犯晕,正巧班主任来了,后面跟着个成封。 他瞥来一眼,露出颗尖锐的虎牙,神色嚣张,蒙星哼了一声,别过头爱答不理。 “说起来,你昨天表白得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蒙星做贼似的左顾右盼,食指贴在嘴唇上,“小声点,我可不想被那狗东西听到。” “没成?” “成个屁啊!”蒙星打了个哈欠,“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吓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啊,我才好奇呢。”朱雀一脸八卦转过身,压在蒙星的桌面上,“你到底喜欢那个冰山什么啊?” 蒙星猛地睁开眼睛,跟她对视,郑重道:“我想嫁给他,不顾一切方式。” 朱雀惊叫:“你在做梦吗?成谭那种人间仙子怎么可能结婚?!” “我也觉得不会,可是我就是想嫁给他。” “哎,虽然我也暗恋他,但是我只是觊觎他的颜值,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没想到你却悄悄动了真情……还是算了吧,他真的不是良配。” “我知道,但是……” “蒙星,有人找。” “哦。”估计又是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来找她要老师发的资料了,还没等她从抽屉里拿出来,就看见成谭抿着唇站在她面前。 “诶?” 他校服穿得整齐,但是领口却有点乱,目光沉静眼尾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蒙星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这还是上学以来成谭第一次来教室找她,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紧张、慌张、不知所措、还有隐隐的期待。她跟成谭对视了三秒钟却感觉有一个世纪,直到他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出来一下。” “啊?哦。” 回来的时候蒙星脚步虚浮脸色潮红,顶着全班人若有所思的眼神默默地挪回了座位,瞄了一眼成封座位的方向,人不在。 心里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惊喜,总之五味杂陈,朱雀还一直问成谭跟她说了什么,怎么脸色这么微妙。 其实她也不想的,主要是成谭把她叫出去以后一共就说了三句话。 “你在和他早恋?” 什么?谁?他? “学习第一知道吗?” 当然知道啊!不过这个‘他’到底是谁啊! “以后有不会的就来十二班问我,我虽然是文科的但是理科也很好。” 他沉着声音丢下这最后一句话,让她从头到脚像是被击中一样。 其实蒙星也很想问,你不是也早恋吗? 高二段文科第一和高三段理科第一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持续了半个学期之久。 但考虑到他常年第一名的宝座稳稳当当,于是这话在嘴里滚了三圈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成绩差就是没有人权,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了。 ·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蒙阿星同学,这个56分你是怎么考的?”高一暑假才刚开始一周不到,准时公布的期末考成绩就足以让这最后的快乐消失无踪。 成封总是这副嫌弃的表情,明明长着和成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偏偏总能把她气得语无伦次。 “要你管!”她色厉内荏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把身体调了个方向,背对着成封。 “如果不是蒙叔三番五次托我给你辅导作业,你看我想不想管你。” 少年拧起那对优越的浓眉,半点面子不打算给。 “那你出去,出去!”蒙星推推搡搡,试图还自己一个清净,却忘了自己的力气和他比起来简直是蚍蜉撼树。 “喂,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这是我的房间。”成封几乎不需要用多少力气就能将她反制按在书桌上,手掌扣在女孩纤弱的肩头,“在谁的地盘就得听谁的话。” “听什么?”她还是不服气,“听你怎么不带脏字地数落我十万遍嘛?” “好了,安静点,待会儿闹起来可没人救你,别忘了今天是周六。” 由于工作需要,每周六两家家长几乎都是忙得天旋地转,晚上十点前能到家都算不错了。 成封许是觉得筹码还不够,干脆又抛出了一个,“你把这张试卷吃透,我的游戏室借你打个通宵。” 说到这个她立马来了兴致,狐疑道:“真的么?” “骗你我是狗。” “你本来就是。” “嘶——真是牙尖嘴利。”控制在她肩头的手掌逐渐上移,顺着微凉的颈部抵住了下颌角,似是要数清楚她到底有几颗臼齿而细细按压着。 “干,干嘛?”蒙星莫名安分了下来,不安地扭了扭。 “还疼么,智齿。”成封隔着腮帮按了按她后槽牙的最深处,“拔了没?” “哎呀,别碰!本来都快不疼了——” 少年皱了皱眉,“不是早让你去拔牙吗?越拖越严重,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突然被戳中心事,她慌忙回嘴:“谁、谁怕了!” “张嘴,我看看。” 听他这么命令,蒙星下意识把嘴紧闭起来,一脸的誓死不从。 可惜成封总有法子治她这些早已被吃透的小毛病。 两指嵌进下颌骨的关节处轻轻一按,蒙星就不得不条件反射张开了嘴。 成封早有准备,单手撕开酒精棉片的包装擦了擦手指,随后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探入了口腔,指腹依次划过下方尖牙、磨牙、最后到达多余的第三臼齿。先是检查了一下周围牙龈有无肿胀,确认过后才捏着智齿晃了晃,测试松动度。 被按着下颚强行打开口腔的感觉并不好受,更别提入侵者还在柔软潮湿的舌面上方不停压迫着,源源不断受刺激而分泌出的涎液满溢而出,沿着唇角淅淅沥沥滑落。 她被这一连串堪称专业的检查弄得泪腺疯狂运作,没一会儿就双眼晶莹要落不落,呜咽着想要抵抗他不近人情的动作。 “乖,马上就好了。”只在这时候,成封才会稍微显露出陌生的温和假面,空余的那只手捏着她同侧耳垂,轻轻揉着,似是在安抚她紧绷的情绪,“再忍忍。” 好不容易酷刑结束,少年默不作声抽了张纸巾擦拭水光淋漓的手指,而她则是揉着自己酸痛发胀的腮帮子,恨不得给他一脚。 “变态!你这个变态!”蒙星愤愤骂道,“摸一颗牙也能那么认真!” 成家两口子都是省医院的精英名医,更甚者一个家族几乎都是做医药相关的,因此成封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衣钵,小小年纪就对一些日常的检查几乎是得心应手。 “这就变态了?没见识。”他哼笑着,脱去假面后本性依旧极其恶劣,“那颗智齿已经很松了,如果你不想今晚又疼得连夜爬进我的窗子求我给点消炎药,你最好明天跟我去拔了。” “我才不会让你陪我去!” “那好,那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我、”蒙星还没消气,“我找别人去!” 成封把擦拭后沾上她唾液而洇湿的纸巾随手丢进垃圾桶,站起身双手插进衣兜,往前一些正好可以将蒙星封在他和书桌之间。 用脚踢了踢凳子腿,看着她不受自控地晃了两下,“你准备找谁?” “成谭!”她被那种轻蔑的神情刺激得狠了,不管不顾地喊出来,“他总比你好一万倍!” 成封后退两步,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你大可以试试。” 蒙星哼哼唧唧跳了下来,卷子都不要了,开门就走,“试就试!” 直到那个矮小又气势汹汹的身影消失在三楼转角,成封才重新坐了下来。 随手捡起她落在桌上的铅笔,快速转了几圈。 “笨死了。”他暗骂,“什么都不知道。” “已经过了24小时,你准备送我的花呢?” “谁?” “我我我!” “……进来。” 蒙星小心翼翼找了个空椅子,因为其他的几乎都摆满了书。 “什么事?” “就……错题解析,什么的。”她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尽量不在美色中迷失,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第几题?”成谭正在看《愚人学校》,快看完了,书角被折得皱皱的,一看就是起码看了三遍以上了。大夏天的他在家也要穿长袖的睡衣睡裤,袖口处露出来的肤色冷白,血管清晰。 蒙星吞了吞唾沫,莫名又怂了。 “阅读第一大题第三小题,题目是:如何评价作者的写作意图以及本文的最后一段?”她熟门熟路摊开卷子铺在大腿上,盘坐着。 成家兄弟俩都有一个近乎于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她的卷子从来都没有机会给他瞧过,仅凭着记忆就能准确知道她说的是哪些题目。 正胡思乱想,成谭就给出了正确答案。 “作者身处的时代不允许他对心爱之人的告白做出回应,本文的意图就是借书信之由,给作者曾经的感情画个句号。他想让世人知道,曾经有过一个想放进心底珍爱的人。” 他又翻了一页,神情淡漠。 “其实就是给那个心爱的人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没什么。” “哦,那我就这么改咯?” “第一段就行,后面的不用。” “行。”蒙星点点头,咬着中性笔的后盖叼在嘴里。 “假如两样东西都是属于你的,但是你只能选择一个,怎么办?” 成谭突然问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倒是真的把她问住了,对于从小就有选择恐惧症的蒙星而言,这的确是难以抉择的事情。 “不用告诉我了,结果不重要。”他合上书,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只剩蒙星一个人,对着满屋子书,静静发呆。 成谭出去得干脆,回来得也快,额间碎发稍微打湿了一些,一言不发坐了回去,把刚刚在看的那本书放到原来的位置。 他几乎是跟这满屋子的书同吃同睡,似乎从不会有真正看够的那天。 一看书就发困的蒙星自然不会明白,成谭在那一摞又一摞的厚重印刷物之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可言说的秘密。但凡她壮着胆子随便翻一翻就会发现,每一个微微隆起的缝隙之中都夹了一张塑封起来的照片。 书页就是拍照那天的日期。 所有词典的727页固定存放着故事主人公十年如一日都是同一个人的记忆载体。 蒙星醉翁之意不在酒,问完了错题就开始躁动不安,一面揣揣担心成谭赶她出去,一面又觉得今天怎么可以维持这么久的安宁。 换做平时,她早就被毒舌劝退从而溜之大吉了。 “还有事?”少年站得笔直,骨感修长的手指从右侧书架的第一本逐渐摩挲至最左侧,却一本书也没挑出来。他稍侧过脸,星坠般明亮的双眸轻忽扫过一眼。 本身就不抱什么希望,于是蒙星干脆赶鸭子上架,顶多就是再被哽一次罢了,这两兄弟就从没长过一张好好说话的嘴。 她努力克服踌躇不前的心情,站到离成谭更近一些的位置,少年因动作而微微掀起的睡衣下缘处,清瘦的腰肢间那寸苍白到血管脉络都清晰可见的皮肤就近在眼前。 蒙星难忍悸动地咽了咽,飞快瞄到别处,不敢再看。 怎么会这么白,就跟抹了粉似的。 “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有一颗智齿,成封说再不拔就要烂掉了,搞得我有点害怕,我想明天就给它解决了,但是我一个人不太敢去……听说要打麻药。” “他不陪你去?” “谁稀罕啊!”蒙星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我才不要他多管闲事……” “是你不想,还是他不想?” “欸?”蒙星有点没搞懂这个问题具体想表达什么,只能木木地如实回答,“是我……不想他老是烦我,但他好像有主动提出要帮我?应该吧。” 良久,成谭才终于慷慨给了一点回应。他曲着手指掰了一下,“嗯,我知道了。” “那你的意思是……?” “不是你说的么?比起他的话,你既然更愿意选我……陪你去。”平日里冷淡沉静的少年难得带上了一些稍微欢快的语气,“这样,就不能算是我妨碍到你们了吧?” “当然不算,但是——” “你还有什么问题?” 刚想追问,那个冷冰冰的成谭又回来了,顿时温度骤降的音色震得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没,没有了。”她扭扭捏捏憋了半天才抛出一个话头,“你……上次问我的那个事情,我去看了那本书,但是……阿谭你知道的,我一看书就困得要死。” “嗯,没事,不重要了。你没必要为了我一句话就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我没有勉强!我这都是——” “我说了,不、重、要。”成谭再次强调一遍,声音冷得让她发怵,不自觉地就乖乖闭上了嘴。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蒙星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明天我来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我去找你,你晚上早点睡。” 蒙星点点头,蹑手蹑脚带上了自己的物品,半件都不敢在这个神圣庄严的地方落下,生怕玷污了什么似的。 从不知道何时起,但凡她有遗落在成谭房间的东西,不论大小、轻重缓急,他都会在隔天上午十分正式地交还回去。至于为什么不是当天……蒙星没敢问,也觉得没必要问。她总是下意识觉得成谭是个除了嘴毒冷面以外十分可靠的人,当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小问题,更何况还是自己总丢三落四。 但她不明白的是,只要她保持着这种纯天然不防备的心态,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在不经意中渗透进别人的生活里,成谭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然而代价……自然会把自己在乎的一切之源头越推越远。 他大概还是有些失望的。 少年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大部分时间都尘封着的抽屉,一臂左右宽度的空间里整整齐齐从小到大码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头绳、发夹、拆过的糖纸;因年代久远而报废的随身听、丢了一只的蓝牙耳机、刻有专属名字的胸针;写了三行的信纸,抄得歪歪斜斜的歌词,以及…… 未完成的情书。 大概就连她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也是他唯一一个没有在复刻过后将赝品还回去的收藏。 他轻轻抽出那字迹青涩却极力做到不潦草的“情书”,于最后一行提前写好的落款上找到那个名字,又将视线转到第一行的称谓处。 只写上了一个“成”,并没有后面的名字。 ———— 阅读提示:每一个章节标题都是一句歌词。 “我的身体是牢笼,使我无法与心爱之人共舞 有多久没有单独和成谭出去了? 一年十个月零三天。 上一次一起出门还是夏天去游泳馆的时候,那天正巧成封不在,成家夫妇带他去隔壁市参加物理竞赛,于是久违的二人时光顺理成章地到来了。 彼时十四岁的蒙星自然没有注意到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正在渐渐变质。 少女刚刚步入发育期,越发白里透红的面颊,微微鼓起的胸脯,以及逐渐开始向中央收拢显露曲线的腰肢,明明早已初现不同,却仍是茫然无知地维持着原本青涩稚幼的样子。 她甚至还穿着儿童款的连体荷叶裙边泳衣,胸口和腰腹都束得紧绷绷的,从女更衣室出来以后就不停地在抱怨。 一会儿伸胳膊说太勒了,一会儿又开始扯总是不听话往上跑的那一小块布料。急得眼睛通红,干脆把泳镜一摘,光着脚跑到成谭面前。 “勒得慌,难受。”蒙星将他拉了过来,又自己转了点角度,侧身对着他,掀起一点裙边,包裹性过好的臀肉圆翘得晃眼,“阿谭,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买一件新的。”成谭从包里拿出自己用的浴巾,犹豫了一刻,少年紧抿唇角,将蒙星下半身围了一圈,“这个已经太小了,不能穿了。” “那好吧,真麻烦。”蒙星捏着浴巾角试图交迭别进腰间,苦试多遍不得要领,最后还是成谭看不下去眉头紧锁三秒钟解决。 明明还没下水,他却十指冰凉,隔着一层薄薄的聚酯纤维泳衣触碰到她的腰际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寸寸凉意。好在蒙星早已习惯了成谭一年四季低于常人的体温,只忍不住瑟缩着颤抖了一下。 “我记得这里就有卖,先应付一下,你帮我挑挑款式?” 成谭边点头边催促她把拖鞋穿上,“别摔倒了。” 小姑娘长个子比同龄人晚一些,站在一样14岁的成谭身旁反倒像个小了两三岁的妹妹,牵着他的手撒欢跑起来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明明是个小不点,动作却很灵活。 蹿腾了一大圈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要关照成谭的身体情况,她总是慢半拍,现在才开始懊恼不已。 “你还好吧?我又忘了……” “没事。”成谭面色平淡,看不太出来什么情绪,反客为主攥着她手腕,细得令人发指,“就在这里。” 跑了一圈过后,围在腰间的浴巾早就松松垮垮,蒙星干脆随手扯下来再丢回成谭的怀里。 “我先去挑款式,一会儿你结账!”她说完立马挣开了成谭的手,一溜烟往柜台跑,徒留沉默不语的少年站在原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心,下意识摩挲着还带有余温的针织物。 ……有她的味道。 那天蒙星试了好几套她认为最好看的泳衣,其中不乏一些较为成熟的款式,但最让她苦恼的是,只要是自己看中的泳衣全都入不了成谭的眼。 露腰的他说水拍上去会疼,露背的又怕着凉了冷,最后百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选了一套最保守最老古板的竞技泳衣。 藏蓝色,平平无奇,该露的不该露的全没露,但价格却是店里最贵的,远远拉出了一大截。 蒙星扯着一意孤行看中了就要去付款的少年说了好几遍,明确表示自己配不上这么高级的,她就是个来凑数的随便买一件就行,但成谭只是扫过一眼除此之外的其他款式,随后更加坚定地拍板确定,付钱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 回家以后蒙星百思不得其解,半夜睡了一趟又爬起来,找出账单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数错小数点以后,两眼发直又躺平了回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成谭送她的礼物之中价值最高的一个。 可惜的是,从那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知为何越拉越远了。这感觉就像……那天他送给蒙星的其实是分别礼物似的。 她是在什么时候不经意间把他弄丢了的呢?她始终想不明白,记不清楚,也放不下。 · 钱包余额一夕之间少了一大部分对成谭来说不疼不痒,但自己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却是个极其难以下手的命题。 他用名为“蒙星”的钥匙亲手给自己上了锁,把困兽般的那个“成谭”义无反顾地铐进了笼网之中,连带着那些因她而生的欲念、躁动、妥协、妒忌全部都锁了个干净,到最后只剩下了伪装过的冷漠面具,以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方式阻止自己做出不可回头的事。 和妄想用污浊染指纯洁的他相比,一无所知的蒙星实在是过于天真了。 天真到几乎令他哀叹,哀叹她即将被浓黑缠绕一生的命运。 · “我害怕……别、别松开我……” “蒙星,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麻醉针管已经探入她的口中,戳刺着柔软的牙龈,扎入的那一刻她不由得抖了一下,把少年整齐板正的白衬衫抓得皱巴巴一团。 冰凉的手指深入她指缝间紧紧扣着,她却完全没心思去体会这来之不易的亲近机会。 她呜呜咽咽地哭成了一团糟,恐惧会在闭上眼时无限放大,身体时不时随着牙医的动作而震颤,在积攒至临界点之时,成谭毫无预兆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像被烫到一样,仅一瞬间就想收回,却还是强忍着什么似的,一下一下地揉了起来。 他知道蒙星一旦陷入紧张不安的情绪,就什么也听不进去,唯一能够缓和气氛的只有这个无比亲昵的行为。 她闭着眼感受少年冰霜般的触碰,和自己的体温融合在一起,逐渐化作一阵阵的暖流顺着皮肤缝隙漾进身体里。 彷徨无措的情绪全被打散至消失殆尽,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她终于陷入了沉睡,直至被唤醒吐血水时还有些缓不过神,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家里。 成谭正聚精会神地拿手机拍着什么。蒙星的视野还有些模糊,张了张嘴,麻醉药效还没过,意识都被弄得迷蒙了起来。 “醒了?” 少年的音色清冽悦耳,钻进耳膜激起一阵酥麻。 她还不敢张嘴,只好用鼻音“嗯”了一声,然后又努力伸着脖子看他在做什么。 “你、你——” 怎么会有人这么一脸严肃认真地拍一颗鲜血淋漓的后槽牙啊! 蒙星大受震撼,躺了回去,被手术室的照灯晃了眼,她又一次开始放空大脑。 所以说,成家这两兄弟,脑子都不太正常的对吧! ——— 蒙星:你也是变态 成谭:是的,我是。 成封:他是,我不是。 “不愿再了解这炙热的亲吻” 又是一年暑假,正值留守儿童的生日。蒙星独自一人乖乖等到了晚上六点,只等来了个让她去隔壁家蹭长寿面的电话。 挂断的那一刻她还有点懵,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脸,把那些满心憧憬却落空的差距一股脑丢了出去。站起身,动了动蜷缩了一天都有些麻木无力的手脚,还是没忍住滚进沙发里用力拍着弹性十足的海绵坐垫,在第七次闷死自己无果以后,她终于认命了。 反正从小到大,他们都不会听。 蒙星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之所以一家子能住在这个光是物业费就险些掏空家底的高档住宅区,全靠蒙父有个靠谱的好爹。 只可惜死得早,再好也没用。家产只剩了这么栋豪宅,其余一无所有。一家子拼死拼活一年赚个花园维护费,然后她就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开源节流——指从小没脸没皮地翻墙去隔壁栋蹭饭蹭冷气。 蒙星从冰箱里捞出一大罐盒装牛奶夹在胸前,又熟门熟路拧开阳台门,翻进隔壁露台,再跳进楼梯间,往下一层左拐,一伸手就进了成谭的房间。 结果里面是成封。 其实大部分人光看脸是分不清楚双胞胎的,只能靠其他关键性的区别,可她不一样,对蒙星来说听声音是分不出来他们俩的,只能看脸分辨。假如成家兄弟站在她面前,蒙上她的眼睛,同时喊一声,她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蒙星对成封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对方也是。 成封悠哉地翻着一本书,时不时用手指探宝似的这里按按那里戳戳,蒙星眼尖,一进来就发现成封又在乱翻。 她连忙上前。 “不要乱动东西!” “关你屁事,又不是你的书。” “……反正就是不可以!” “蒙星你最近很厉害啊?又欠收拾了?” “来啊,有种你就打我啊!反正你妈在楼下呢!你敢碰我就敢喊!” 本来已经做好了在自己生日这天和这个讨厌鬼互殴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停了几秒钟,好像在想什么,然后恶狠狠地露出獠牙。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喊不出来。” 蒙星不明觉厉,吓了一跳,只以为他是要杀人灭口,连忙噼里啪啦跑下楼,寻求帮助。 成妈刚好煮完了面,招招手唤她过来。 “老蒙两口子给我打过电话了,星星你快来吃面,干妈煮的好吃着嘞,里面加了好多你最爱吃的虾米。” 做人当然不会跟虾米过不去,于是她屁颠颠地落座了。 “妈,我想再买个书架,楼上那个有些装不下了。”楼梯上传来清亮磁性的少年声音,她猛一抬头,刚夹起面条掉了一根在碗沿。 成谭估计是刚洗完澡,难怪在房间找不到这个宅男。 清冽如雪的少年,皮肤泛着一层薄薄的嫣红,短发湿漉漉,却还保持着不会往衣服上滴水的状态,如果是成封那孙子的话绝对会像大型犬一样,带着一脑袋水冲下楼顺便还要故意甩两圈气她。 所以说他不是狗谁是啊! 但是由于这个是成谭,所以蒙星还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跟吃相。 成谭的性子跟他哥成封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冷冰冰像冰块一样满脑子都是书和历史,一个像火一样热烈强烈满脑子都是无聊废料。 至于喜欢哪一个也不多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成妈笑着问:“书架喜欢哪一种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嗯。”他坐了下来,随手捋了一把刘海,看得蒙星直痒痒,好想摸摸看什么手感。 成封步子快,下楼后就开始捧着手机打游戏,蒙星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专心致志盯成谭,结果被这家伙按着脑袋揉了三圈,把她晃得眼冒金星,想打人都使不出力气。 “你的眼神太明显了,蒙星,麻烦请你收敛一点。” 她憋了一肚子火,正想开骂,到底是顾虑着一旁面无表情调试空调遥控器的成谭,只能冲着浑身挑衅气息的少年挤眉弄眼比了个手势,翻译过来就是:成疯子你给我等着。 她正闹得欢腾,完全没注意到成谭边剥虾边往她这儿看了有多少回,直到成封逗小狗崽似的在她下巴挠了两下,蒙星愣了愣正要发飙,却见成谭手上原本游刃有余进行着的剥虾事业毫无预兆地出了意外。 汁水溅了他一脸,糊在眼睫毛上。蒙星看得呆了,却还记得飞快给他抽了张纸,几乎不做思考地凑近了上去,一手按着少年清瘦的下颌,另一边细细致致地擦拭了起来。 先是高挺精致的鼻尖,再到尺衡般笔直的鼻梁,薄而浅淡的唇瓣,下唇内侧黏膜上若隐若现的一颗小痣,每一寸都写满了无需言语的无声诱惑。 她难掩不自然地咽了咽,指尖莫名颤抖,捏着纸巾的那只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强行收住力道,把沾了脏污的纸巾匆忙卷了卷丢到一边。 成谭垂下眼,慢条斯理又吃了个虾仁,一句话都没说,上楼时还不忘把他的书拿上,没再拿正眼瞧她一下。 连句谢谢也没有,虽然她也并不想听就是了。 “争斗如此肮脏,但爱意却如此甜蜜” 对于蒙星而言,生活只能简单而又无聊地被分为大致两个方向。其一,怎么让成谭多看到自己一点。其二,怎么让成封有多远滚多远。 “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快干嘛?” 成封顶着那张和成谭如出一辙却欠揍了几百倍的脸,故意嘲笑。 蒙星一时气不过,趁成妈去洗碗跳起来就要打他,结果被轻轻松松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挠她痒痒。 “喂,”感觉自己被戳了一下,回过头,成封皱着眉毛问,“给你准备了礼物,要不要?” “什么礼物?” 她还没从被按着挠痒痒到怀疑人生的余韵中脱离出来,有气无力地问。 “一份心意,别问是什么,就说要不要?” “要!”虽然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但是今天过生日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说不定他脑子治好了呢! 蒙星火速吃完,收了碗筷就上楼,还对他招招手,让他动作快点别耽误了自己拆礼物,却没看到成封站在第一个台阶前眯着眼睛脱手表。 如果这一幕她看到了,她是绝对不会上楼的。 成封大魔王出手欺负她前的一个习惯就是脱手表,用他平时难以想象的耐心,一环一环一节一节地解开。 可惜她没看到,傻乎乎地上楼了,哗得跑进他房间就开始找。 不在衣柜、不在书桌、枕头边也没有…… 会在哪儿呢? “蒙星。” 有人站在门口,逆着光喊她。 “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 “她十四岁生日,你就这个表情,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参加葬礼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你啊,在我面前一副好像蒙星欠了你八百万没还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嫉妒得狠吧?” 面容相同,亦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彼此,却冷着脸言语相向。 “你不应该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做这些。” “那你呢?你是不想,不敢,还是觉得自己不配?” “……成封。” 点到即止的警告隐藏在紧攥的掌心里,“你应该清楚我在忌讳什么。” “说来说去就是那些早就可以摒弃掉的伪善罢了。”少年轻声嗤笑,“成谭,你以为她会感谢你吗?” 他在那无声却汹涌的注视之下,缓缓靠近熟睡的女孩,先是张开手掌捏了捏圆鼓鼓的脸颊,而后炙热的温度逐渐顺着下颌蔓延。 “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在家里能不穿就不穿。” 成封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解开女孩前襟的螺纹花样金属纽扣, 随着平缓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绯樱的果实娇小得在少年修长的浅象牙色手指衬托之下显得别有一番独属于少女青涩意味的秀致。 “……你对她这么做多久了?” “从我第一次把她当女人看开始。” “你疯了。” “很可爱,不是么?” 掌根处的细茧毫不客气地拢起包裹着细嫩的乳肉,摩擦时生出的战栗感使她轻轻打着颤,搭在耳边的手不耐烦地推了推作弄人的家伙。 “够了……她会醒来的。” “不会,她只要一睡熟,天塌下来都不醒。” 成封笑了笑,觑了眼成谭浓重阴沉的面色,不甘示弱地对视着。 “不可爱么?平时叽叽喳喳一点就炸的小家伙,现在却乖顺得像只软绵绵的猫崽任人揉搓,这不是很好么?你还准备装清高到什么时候?” “成谭,正视自己吧,你跟我一样,我们有着完全相同的基因,你明白我眼中看到的和你自己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喜欢的,我也喜欢,可谁又能说清楚是谁先喜欢的呢?” “或许双胞胎就是有这点不好,永远搞不明白到底谁先谁后。不过你要是一直这么退避三舍下去……” · 黑暗中点亮的烛火跳动又收缩,高挑的少年垂眼捧着圆形蛋糕,向蒙星走来。 大概六寸左右大小,上头用花字写着“庆祝养猪十五年”,搞得她本来惊喜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无语了。 “成封!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养猪!” “字面意思啊。” “你太过分了!” “少废话,吃不吃?” “……吃!” 于是俩人就在房间打了个地铺,开始瓜分蛋糕。 吃着吃着又开始打游戏,蒙星技术烂,但嗓门大,打不过他,只能咿呀乱叫,没过多久她索性扔掉游戏手柄厮打起来,只不过很快她就单方面被压制住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点?” 成谭不知何时倚着门,清俊的脸庞透着不悦。 “啊!对不起!”蒙星忙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成封不留情面地死死按住,后脖颈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她费劲地仰着头,也只能动摇那么一点点,“松开,松开我!” “你刚刚踹我那一脚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那是你先扒拉我的!谁让你刚刚吃金币吃得那么快一个都不给我留!抢到了发射器还用来打我!” “你没出息,我为什么要让着你?” “今天我十六岁生日欸!” “你今天就算是八十大寿都不行。” “吵够了吗?”成谭曲起手指叩了叩门板,“别忘了今晚要出去聚餐,你们还剩三十分钟。” 蒙星下意识跟了一句:“可我刚吃完蛋糕——” 话没说完,就被冷嗖嗖的目光定在了原地,她摸了摸腮帮子,发现自己还顶着一脸奶油,甚至都风干到没知觉了。 成谭不再说什么,直接把门关紧,隔绝了里外的世界。 在蒙星的心里,成谭这个人什么都好,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冷漠,从小就是她主动追着哥哥长哥哥短地喊,可是他从来没叫过她妹妹。 他身体不好,脾气冷淡,最大的娱乐方式就是看书买书,偶尔会搭理她一下,然后又投进书的海洋。 即便他单方面地开始疏远蒙星,可她还是很喜欢他,没有理由。 —— Ps:接受不了觉得男女主三观不正觉得怎么怎么的可以直接走人没必要通知我,谢谢 “如果清醒是罪,就让爱去蔓延成全每个夜” “后座三个位置,你凭什么让我挤在最中间?” “凭我来得早。” “那还不是因为你下楼前故意骗我说礼物在你房间!” “噢——”成封摸了摸下巴,“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个大头鬼!” 蒙星气红了眼,硬是站在车门外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地摆了半天谱,死活不肯进。成家父母终于收拾好了刚从大门出来,她才偃旗息鼓,一股脑钻了进去。 就是不得不被当做夹心一样挤在两个一米八多的半大小子中间,实在是太过为难她了。 蒙星甚至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早知道我跟阿姨说换个位置了。” “那我妈就会开始喋喋不休地问你是不是又挨欺负了,你如果不想被念叨一路的话,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成疯子,你就是故意的。那么多位置,偏要把我逼到绝境!” “这不好吗?”俊逸飞扬的少年倾身靠近她耳旁,轻声诱哄:“到时候车一开起来,要往哪边倒不全是我说了算?” 蒙星起初没听懂这句暗示,只当他是又犯病了胡言乱语,可当第三次自己莫名其妙顺着力道撞到成谭胸口之时,她这才懵懵懂懂地体会到了些许奥妙。 可问题在于,这简直就是痛并快乐着。 成谭,一款百年难遇的行走的大冰渣子,平常多分半个眼神给她都难得,更别提现在这三番五次的近距离接触。她只觉得自己耳朵快跟嘴唇一样红了,光是窘迫都不能很好地形容她的心情。 她做贼心虚地瞄了眼面色沉沉的成谭,被这气场十足的冰山脸唬了一跳,连忙猫着腰往成封身上挨了挨,却没注意到那本就不善的目光更深了几分。 挑衅的笑意一闪而过,成封收回尖锐的眸色,适时且无辜地问:“蒙阿星,你怎么就学不会把握机会呢?” “把、把握什么啊!”一提这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发觉我真是欠你八辈子债,净给我添乱!” “照你这么说,我原以为我还挺贴心的呢,怎么,他身上太冰,把你冻着了?” “都什么时候了!”蒙星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口咬穿此刻这只不知分寸在她脸颊上戳来戳去的手指,“你能不能别总这么欺负我!” “我给你俩制造机会,你说我欺负你,那我要是让你俩成了,我岂不是成了千古大罪人。” “你瞎说什么呢!”蒙星吓个半死,从他的包围圈中挣扎出来,没多做思考就捂住了那张没把门的嘴,“你是不是疯了呀!” 他没回答,轻轻哼了声,挪开按着自己的那双手,紧紧钳制在自己掌中,当着孪生弟弟的面,自纤细的手腕开始圈进手指围成的牢锁之中,像是在谈条件,又像是随口说了个笑话。 成封总是这么悠然自得。 他用着极轻的音量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来打个赌吧,蒙星。 · “啧,怎么会有人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见什么吃什么,这下好了,积食了吧,蒙大小姐,你过了今晚就十六岁了,没皮没脸赖在我背上像什么德行?” “就你话多,要不是你老讲怪话我怎么会一直塞个不停,对对,我是土包子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行了吧,你是大少爷,你看不上昂贵高档的西餐,我可不一样。” “还好意思说,我爸妈哪次不是把你当亲生闺女喂?” “哼,反正我说不过你。” “那你自己下来走,或者换成谭来背你。” “你想要我的命就直说,好端端一小伙子,怎么心肠这么恶毒呀!” 似乎是被她急忙拒绝的样子逗笑了,成封看起来的确愉悦得很,慢条斯理点了点头,瞥一眼落后半步缀在队伍尾端的成谭,“我有时候真是怀疑,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又那么怕他?反而对我总是大呼小叫。” “所以才会舍不得嘛,但你不一样。” 她回答得飞快,完全不经过深思熟虑,仿佛答案早已刻进了脑海里。 成封没有急着反驳,反倒是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呵,是啊,是啊。” 下一秒蒙星就被干脆利落地丢到了地上,险些摔了个措手不及,还是跟在身后的成谭伸出帮手扶了一把,这才免遭悲惨命运。 “我困了。”成封淡定地拍了拍双手,掸灰尘似的,“先回车上睡觉等你们了。” 蒙星还有些不在状态,没搞懂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怎么又生气了,却见他唇瓣开合变化着口型。 【加——油——哦】 “爱恋没经验” “那、那个,我——” “什么事?” “没!没什么!” 狠狠唾弃了一把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半点不中用的自己,蒙星只能加快脚走在前头,但也不敢抛下他太远,三五不时就得回头看看。 她对成谭的偏重简直有目共睹。或许只有当事人才会察觉不到这样过于明了的感情有多浓厚,区别在于一个是真没意识到,而另一个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不是说自己吃太多了肚子胀吗?” 成谭眼中的小姑娘留着长到下巴的短发,精灵似的,活泼幼态。听到自己居然被大发慈悲地搭话了,顿时满眼惊喜。 她故作忸怩地轻轻点了点头,要是成封在场准会被膈应得连续不断笑话她。 但成谭一向对她没什么反应。 “过来,我按两个位置,会好一些。” 他总是惜字如金,哪怕是为了做些对她而言算得上是好事的行为。 成家两兄弟或多或少会点望闻问切的本事,蒙星早已经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托付给这两个耳濡目染之下颇有小成的发小。 她闻言乖乖停了下来,一步一步挪到成谭身旁,对方神情平静,拉过她的左臂,顺着掌根向上两寸准确地找到了第一个穴位,把控着力道向下按了按。 “用大拇指,顺时针,一组十个。” “好、好的。那还有一个呢?” 清俊内敛的少年可疑地沉默了一瞬,瞳孔发紧,喉头难耐地上下缩动,伸出的手臂肌肉绷得直直的,五指并拢贴在她上腹饱胀的位置,再往下直行,约摸着距离差不多了这才停下。 靠近肚脐的小腹被缓而有力地按了按,蒙星顿时惊得一动不敢动,只知道飞快眨着眼睛盯着成谭看,从他细长纤纤的眼睫毛看到挺直俊秀的高鼻梁,再到微微抿着的浅色薄唇,以及嵌在唇瓣内缘的一颗暗色小痣。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对视着离这么近了,往往都是成谭冷淡默然地移开视线,尽量不和她有过多超出发小情谊的眼神接触,不管蒙星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他,要么期许、要么暗喜,或者是半忧半虑,他都是一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姿态。 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灼灼如星地望着她。 她正想说些什么,可对方偏不给这个机会。几乎是逃跑似的将手挪了开,一开口依旧是冷若冰霜。 “你自己试试看吧。”成谭说着,拢了拢外套,明明是蝉鸣阵阵的夏夜,他却因着体质怕冷穿上了与他人都格格不入的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连个脚脖子都看不到。 蒙星张张口又闭上,扯紧了自己的T恤下摆,步伐慢了些很快就落在了自顾自走得飞快的少年后头。 他比她要高出不少,哪怕是这么远远看着也会不得已屈从于那股少年人身上不多见的沉静淡漠的态势。 蒙星突然又有点想哭。她烦闷地跟上,时不时踢一踢脚边的小石子,却都不敢往他那边捉弄去。 “……你。”成谭平静地开口,“跟他有多久了?” “什么?”蒙星却是没搞懂他突然问的哪门子事,“谁?” “……我哥。” 少年拉起连帽衫上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这下搞得蒙星连后脖颈都看不见。她往前小跑了几步,继续问道:“成封怎么了?” “没什么。” 像是要让她别再追问一样,成谭的语气又忽而转冷,步伐渐渐放慢,两人越发拉近距离,又在不久后变成了蒙星在前。 她揣摩不清成谭的意思,心烦意乱之下越来越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部分车身,以及背靠着车门神色不明的成封。 眉头重重压着,见她来了才露出个不那么真心的笑脸。 “你们好慢啊,聊什么呢?” 他扯了扯蒙星手感极好的脸颊肉,非得惹得小姑娘哼哼唧唧骂了他一顿才收手。 “我们还能聊什么啊,真是的,问的什么问题。” “这不是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嘛。” 成封拉开车门,先把蒙星推搡着塞了进去,紧靠着内侧车窗,以及随后也跟着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倒是跟来时不一样。 蒙星颇有些不解,也只能当做对方突然良心发现。她抱着手臂,脑袋抵在窗玻璃上,冰冷的触感唤回了些许清醒。 “会欺负我的明明只有你才对。”她压低了声音抱怨,“你这个暴力分子还好意思说别人。” 成封故意长叹一声:“冷暴力就不算暴力了?” 蒙星没听懂,也懒得听懂。汽车启动后平缓地在路上行驶,成家爸妈有说有笑地说着话,后排却静悄悄一片。成封看着她,成谭看着窗外,她看着街道旁形形色色灯红酒绿的一家家商户。或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晚风又如此懂事,没一会儿她就侧过头睡得香甜。 梦里的自己还是个留着男孩子一样短发的小家伙,正因失手打碎了邻居家明显价值不菲的沙漏摆件而痛哭流涕,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闷声哭着。 衣着考究的小少爷站在她面前,缓缓也蹲了下来。 “……别哭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让我抱抱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眼泪浸湿了脸,也模糊了视线,她根本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双生子中的哪一个,更何况她本就分不清他们的声音。 蒙星点点头,脸上全是湿凉的泪液,接着她就被拥进了一个不算陌生的怀抱之中。 “我知晓你也为此深感惭愧,亦被孤独攫取。 成谭给她的东西全都是明码标价需要回报的。 蒙星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从不会奢望要求成谭无私的付出和给予,她只怕自己给不起相对应价值的交换品,从而被毫不留恋地抛弃。 她对于成谭来说好像只是一个不那么起眼也不那么有趣的布娃娃似的存在。需要的时候就将她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搂在怀里,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来,对她仓皇无措的样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蒙星当然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且不提那些被他束之高阁的孤本,她觉得自己甚至比不上那一大块砖头似的《辞海》。 毕竟书籍可以实打实地为成谭带来慰藉,蒙星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比拟一分一毫。 因此,当她在和成谭初见的那天就失手打碎了昂贵的摆件时,年仅六岁的蒙星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好在他足够大度,人也慷慨,不仅没计较她的笨手笨脚,还对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失手弄坏的。 那一刻蒙星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神仙……如果她在电视机里学到的东西没错的话。只可惜神仙终究是不食人间烟火,也瞧不上她这个一无是处扑腾在尘埃中的小菜鸟。 她受了惊吓,苦哈哈地在他怀里擦干净了眼泪,两手的掌心都变得湿湿黏黏的,也不好意思蹭回去,只能略显拘谨地抹在自己衣服上,把纯白色的短上衣扯得皱皱巴巴,再一抬头看看人家那身白衬衣配黑裤子,更显得自己像个什么都不是的丑小鸭。 丑小鸭难过极了,撇过身狠狠吸了吸鼻子,再转过去,露出个傻到不行的笑容。 “谢、谢谢你,成谭哥哥…你、你真是个好人,我肯定一辈子对你好!” 要不然就凭她那点身家,赔偿起来不得要了她爹妈的半条命。这么一对比,说成谭是自己的再世救星也不为过。六岁的蒙星当然不会比十六岁的时候更聪明,但直觉还是一样地准。 她看到成谭脸上有一种转瞬即逝的古怪笑意,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男孩扯弄着当时她根本看不懂的嘲讽神情,又向她面前走了一步,“你确定吗?” 这话就有点莫名其妙了,尤其是配上这个语气,更让蒙星觉得不寒而栗。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确定,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确定什么。好像从一开始她的思绪就完全被成谭带着跑偏到十万里之外了。 还想多问两句,一股巨大的震荡将她猝不及防地拍出了梦境,惊疑不定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侧脸靠着热烫的掌心,牢牢将她的半个脑袋都护了进去,掌骨凸起的部位却硬生生抵着车窗玻璃,撞得发白。 再往右看,成封支着另一只手臂,撑在她侧右方,以肘骨作为支点,稳稳架着。 蒙星还有些愣神,脑袋乱哄哄的,她好像嗅到了血腥气,又祈祷这只是错觉。 “咳、咳咳……”成封在她耳旁低咳了几声,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儿?” 本来没那么害怕的,不知为何他一开口蒙星就再也忍不住,后怕和恐惧将她的情绪溃散成一片,她慌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伸着头往更右边去瞧。 “我没事。” 还不等她问,成谭的声音先响起,只是成封将她盖得太严实,除了他的手臂和些许车顶以外,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成爸成妈也纷纷解了安全带,两夫妇紧忙往后座检查三个孩子的情况。 “刚刚前面突然追尾了。”从餐厅回他们住的景苑需要经过一段城际高速,车祸就是发生在成家的车子前方不远处,“幸好你们没事,也幸好小封还知道护着点星星,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跟老蒙两口子交代……” 成妈一紧张就喜欢碎碎念,蒙星以前就觉得成封这话多的性子是不是随了妈。他爸倒是一直都很沉稳可靠,再三确认了面色苍白的成谭身体无碍后又回归原本平静淡定的样子,惹得他旁边的女人顿时一阵气,把他胳膊拧了好几趟。 蒙星扭了扭身子,想从成封的包围圈里钻了出来,但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哪里,他顿时倒抽冷气,听起来居然有点像在撒娇。 “疼……你轻点儿成吗?” 蒙星呆呆地‘啊’了一声,立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准备干什么。 她扒拉着成封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刚刚扭到了?” 少年转过头,轻忽地笑了笑,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不知道啊,反正就是疼。” “啊?那咋办啊?”蒙星也有点不安了起来,她生怕成封是因为要保护自己而受的伤,这造的孽可就太大了,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管,这下搞得她又乱又愧疚。 她低下头,抿起唇,抠着自己手心,完美错过了成封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色。 “对、对不起…都怪我。” 成封没接下这道歉,只按着肩膀转了转手臂。他轻睨一眼右侧始终看着窗外不言一语的成谭,随后笑了笑:“作为补偿,蒙星,你晚上帮我上个药吧,肩膀后面那块儿不太方便。”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至少可以不用再这样别别扭扭地欠成封的人情。蒙星几乎不做思考就答应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紧绷着脸眉目清冷的少年顿时周身气场更冰了几分。 和一座冰雕似的,格格不入地杵着。 蒙星忽然有种略带诡异的不真实感。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不对劲,又好像根本就只是错觉。 追尾事故耽搁了一小时左右,回去一路上除了前座的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以外,后面三个半大孩子都沉默得可怕。 车门刚打开,成封就按着她后背将她推了出去,半点不打算从成谭那头过。她慌里慌张踉踉跄跄,被往前推了两步好不容易站好,成封又迫不及待扣上她手腕,将人大步拖走,只给爸妈留下一句:“她有两道物理大题不会,我先带她去认认条件和题干,免得琢磨一晚上也是白费力气。” 成妈不疑有他,笑眯眯地让他俩先回家,还煞有其事地感叹:“哎呀,原本还以为小封这孩子总跟星星作对,实在不像个哥哥样,没想到虽然话不中听,人还是挺热心的嘛!” 她顿感欣慰,觉得这打打杀杀的气氛说不定马上就要缓和不少。 成谭没急着下车,他降下车窗,外头是星月满天,景苑的绿化一向做得很好,深邃的树丛郁郁葱葱,像张牙舞爪的兽。月光透过云翳挥洒在他侧脸,一半在光里,一半沉溺于黑暗。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应该站回阴影里,还是……试着走到月光下。 “今天讨厌的东西,明天说不定又会喜欢。” 成封的卧室,蒙星不知道来过多少回,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半点不差地定位每一样家具。只不过冷不丁被人连拖带拽扯了进来,这感受和平时大大咧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种完全不一样。 成封把她撂在原地,他房间不大,就一张床,一张书桌,一面模型墙,摆满了七七八八的魔方和他自己组装的机器人,奖状不多,大部分都被成妈小心收着,怕蒙星看多了觉得不平衡、心里赌气。其实她从小看到大,早就在无数次眼热中学会了放平心态了。 他让蒙星站好,她就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左看右看,到处瞟,就是不肯如他所愿地呆呆等着。成封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喷雾,揭开盖子前上下摇晃了十几遍,然后递给蒙星。 “喏,一会儿你就用这个喷,喷完了帮我揉一揉化开药油。” 她小心闻了闻,皱皱眉:“味道好呛。” “你以为。”成封翻了翻眼,干脆利落掀开小腹处的衣摆,双臂交叉着一个上抬就脱了个干净。 成封从小打球,晒得胳膊和肩头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黑白印子,一边浅一些,一边深一点。手臂举高过头顶时肌肉线条最为明显,肩胛紧绷,上臂微收,宽展的后背几乎让她有种要被淹没的错觉。 好像刚在车上时也是,轻轻一挡,蒙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后颈至右肩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陈年旧疤,是十来岁的蒙星和他打成一团时留下的。是用什么弄的来着……哦对了,是她那寿命只有短短三天的玉镯子。 碎了一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的,她举起手圈住成封的脖子时,那裂口就这么顺势划出了血。记得好像还挺深,但也没深到需要缝合的地步,她还为此被罚了面壁思过,不说自己错了就不让吃饭。 对那个时候的蒙星而言这是个极为严重的惩罚。为了不饿肚子,她态度十分良好地去了隔壁…探望绑上绷带的成封。 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拽得不行,不拿正眼瞧她,更不准她走,就非得把她留在这里,一分一秒都不要忘记自己做了什么。那天就连晚饭都是在成封房间吃的,把蒙星恨得牙痒痒。 这回伤的也差不多是那块儿,表皮撞得泛红一大片,一动就龇牙咧嘴。 蒙星骂他又在演,现在知道疼,刚才一个劲拽她下车的时候,不也是用的右手。 成封没反驳,也没辩解,专注拿捏她的内疚心理,刚喷完止痛喷雾,就催着她赶快揉。 她撇撇嘴,满心别扭,仍是下了手。 刚一碰上去,就觉得烫得烧手,像一块热铁,骨肉下沸腾的血液不停地撞着她掌心。 天生宽肩,加上锻炼得也勤,整个背部线条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感。矫健的猎手拉满了攻势,蓄势待发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向一无所知的猎物。 她战战兢兢,发现自己更像一只迷了路的兔子,被得寸进尺的大灰狼要挟着做这种事,害她脸热手凉,抖个不停。 更别提这家伙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奇怪的痛哼。 低沉嘶哑,让人听了就不自觉想逃跑。 蒙星突然怕得厉害,她胡乱按了几下就起身想走,结果毫不费吹灰之力地被圈住了手腕,成封扯出一张湿纸巾,把她的手掌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就你这丢三落四的性子,一会儿出去揉个眼睛就有你受的。” 其实他明明做的是对她好的事,偏生这张嘴就是不饶人,总能把她气得什么都记不起,只想跟这家伙对着干,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蒙星拧了拧手腕,发现挣不脱,又气鼓鼓地瞪他,结果被薅了一把脑袋。 “看什么看,服务态度这么差,小心我投诉你。” “你!——” “你什么你?要不是我刚刚护着,蒙阿星你这本就不好使的脑袋指不定又得遭罪。到时候别说跟成谭考同一个大学了,有没有书读都不一定。” “你、你怎么这样!”突然被戳中心思,还被损了一顿,蒙星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她又羞又恼,想反驳回去,却不知道从何开始。毕竟成封说的也都是事实。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让人指手画脚就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蒙星十分果断地选择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她又想跟成封打一架了。 趁他病,要他命。她这样想着。 “因为我举棋不定” 事实证明有的人就算是伤了一只手也照样能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蒙星的偷袭计划起步于她想绊成封一脚让他摔个倒仰,结果却不得不终止于成封单手掐着她的脸颊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小骗子。 本来他俩是坐在床上的。成封的床靠墙,蒙星在外头,他在里头。他刚准备套好T恤下床,蒙星就暗搓搓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他的路线,然后被成封十分淡定地搬开她的腿,愣是跨了下去,稳稳当当落了地。 然后就站在床边,提着她圆乎乎的下巴,把脸上的肉从下到上捏了一遍。她是想逃来着,打不过还能躲得过,可惜刚刚她计划得多完美,现在被反噬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成封玩够了才停手的,把她揉得脸色通红,眼巴巴地全是羞愤的泪水,瞪着他的时候好像马上就要咬人似的。 “啧。” 虽然很想继续做点什么,但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了。声响不大,却极稳,一步一步像是早就算过了间距。果不其然,那敲门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正好三下。 成封明知故问:“阿谭吗?进。” 成谭好像在楼下洗了把脸,额前湿漉漉的,眉毛也有些乱,他平静地看了眼脸上还带着红痕的蒙星,接着了然掠过干干净净的桌面。 哪有什么卷子,哪有什么题。 他又收回视线,公事公办地通知:“妈妈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问阿星要不要在咱家留宿一晚……隔壁的灯还是暗着的。” 也就说明蒙星那对醉心工作的爸妈今晚又加班到深夜。 她当然不喜欢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睡觉,惊悚不说,还很容易睡过头。于是她忙不迭地答应了,屁颠屁颠跟着成谭出了房间,他往左拐,蒙星也往左,跟了一小段后成谭忽然停了下来,蒙星立马如临大敌,一个劲解释,也不管自己看起来像不像做贼心虚。 “我那个、成妈给我留的房间跟你同路所以、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成谭转回身,没有说话,冷淡的目光从上到下缓缓打量着她,像是在评估什么状态。她绷直了四肢,低着头不敢往上瞄,即使心脏早已跳得像锣鼓齐响。 她总是觉得自己在成谭面前是个无所遁形的赤裸状态。不论是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还是那种藏匿不住的拙劣,都是如此。 她有些不敢再待下去了,万一又听到了什么非常伤脑筋的话,那就太难过了,她不想在自己十六岁生日这天晚上又一次哭到第二天看不清东西。 蒙星悄悄地挪动步子,试图从外走廊的侧边穿过。成谭却一改平日里淡然神态,紧跟着又围堵了上去,把她吓了一大跳,畏手畏脚地不敢再动弹了。 成谭抿了抿唇,忽然抬起手,似乎是要触碰她的头发,她却被这阵势弄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他身上那股本就剑拔弩张的冷冽气势就越发明显了起来。 她在躲他? 是了,她总是在躲他。 她能够毫不介意地和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打闹在一起,现在却躲着他。她脸上还带着其他人的印记,耳朵红扑扑的,眼睛里湿润的液体还没完全蒸发去,现在却避开了他的接近。 不是他不想月光,是月光总照不到他身上。 他褪去了主动的姿态,偏身让开了一条路。蒙星抓紧机会扭头就跑,连回过身看他一眼都不敢。匆匆经过时,少年像是梦呓般地说了句:“……生日快乐,星。” 只是她没听到。 · 蒙星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吼吼关上了门,再背靠着喘了好几口气,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好好地顺了顺,这才抖着胳膊掏出手机,刚点开就看到一连串的未读消息。 前十八条都是朱雀发的,叽叽歪歪说了一堆祝她生日快乐的,然后又传了好几张自己在法国逛街购物的照片。 中间夹杂了两条家庭群里的消息,蒙星的爹妈跟打卡上班似的各自发了一句平平淡淡的祝贺。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的,正好是她被成封从车里拖出来的那个时间点左右。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黑漆漆的照片: 深邃如墨的夜空,漫漫星光和月色争辉,最亮的一颗毫不吝啬地散发着光芒,几乎能与月色并齐。 不,是已经盖过了黯淡的月光。 发送人:阿谭。 “我愿为你的谎言而赴汤蹈火,你却永远也不 高一的暑假就两个星期,隔壁成家要去马来访亲戚顺便旅游,问了俩小伙子,都说不去,于是心大的一对夫妻就抛下了他们两个,打飞的去马来玩儿了。 至于蒙星的爹妈?不好意思还在加班。 因此她暑假的日常就是捧着作业,下楼,冰箱里找瓶牛奶,咕咚咚喝一半,然后按响隔壁的门铃。 这是比较文明的方式。比较不文明的就是直接从露台翻墙。 按第三下的时候,门开了,来的是成封,臭着一张脸,一开口就呛人。 “带吃的来了没?” 蒙星把喝到一半的牛奶给他看,理直气壮道:“没有。” 下一秒就被揉脑袋揉得她精心准备的发型全部变得乱七八糟。 见摆脱不过,于是趁他不注意钻过他手臂下面溜了进去,站在楼梯上冲着他做鬼脸。 “呵。”成封关上门,顺便反锁,然后冲她一笑,“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了。” 胆子比老鼠还小的蒙星立马拔腿飞奔上楼,脑子一热想都不想就冲进了成谭的房间,连敲门都忘了。 然后她就看到带着眼罩睡觉的成谭从床上坐起,语气像沁着冰块一样:“什么事?” 他都不用问就知道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是谁。 蒙星不敢说话,一方面是自己把他吵醒了有点心虚,另一方面是……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成谭今天没穿上衣就穿了个睡裤啊! 皮肤几近透明,像上等脂膏一样泛着腻人的光泽,胸口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他小时候做心脏手术时留下的。 再往上就是尖削的下巴,曲线流畅的薄唇和被眼罩遮住的上半张脸。 难怪朱雀总跟她说成谭是人间祸水,行走的春药。 蒙星觉得自己呆住了起码一分钟,事实上她一秒钟不到就反应过来了,关上门,一把按住他嘴,小声道:“别出声。” 他愣了一愣,摘下眼罩,露出双明明跟成封差不离却要沉静许多的眉眼,长睫微闪,掰开她的手,然后搂住她脖子,摊开被子把她卷了进去。 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上一刻还沉浸在美色中下一秒就跟美色紧贴在了一起。 然后听到成封的声音在问:“她不在?” 吓得蒙星一动不敢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脸颊贴着他胸膛,左手环着腰,右手绕着他脖子,双腿压着他下半身。听着他沉而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血流灌注而进,就像要通过她的耳朵流进她身体里一样清晰。 她听到成谭冷漠回答:“不在。” “哦?”成封咂咂嘴,拉长了声调,“是吗?” 正当蒙星以为他要来掀被子揭穿的时候,他关上门走了。 成谭掀开被子,低头看着她,她也跟着抬头,看到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剪影,鼻梁挺直,双唇张开,在她愣神的时候说了句。 “不走吗?” 那一刻,她就好像大梦初醒一般,着急忙慌地挣脱开,由于动作太急,一不小心好像按到了他身上某个部位,只听到成谭压着嗓子闷哼了一声,吓得她什么都不管了,连忙拔腿就跑,连道歉的话都忘了说。 关上他房门后,她靠着门,长吁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美色诱惑了。 蹑手蹑脚打算先走为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封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盯着她,以蒙星过往十六年的生存经验来看,此人必然是在想招数整人。 她身子一僵,还没从“跟暗恋对象贴贴”这个甜蜜又惊悚的事实抽离出来,就被他长臂一捞,拉了过去。 开门,关门,落锁,一气呵成,一进门她就紧张地望向窗台,还好,窗户没锁,还有机会死里逃生。 正在神游时,成封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霎时思绪被迫打断。 “有那么开心?”他俯下身,即将成年的阵阵压迫感清晰明显,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旁,激起一阵颤栗。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无名情绪,她一动不敢动,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 · 蒙星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圈,就是睡不着。 只要一安静下来,脑子里就又会想起当她紧张到自顾自紧闭双眼的那一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无法抗拒他的接近。 蒙星从来没有在成封这个人身上感受过那么强烈的压迫感,就像是捕猎的猎手,在好整以暇地调整自己的动作,自信而强大,他身上有好闻的皂香味,有炽烈的温度,而她只是被捕食者气息威慑住而不停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在第三视角看到了自己因为紧张而快速转动的眼球,压制不住抖动的睫毛,那副被气血冲了满脸的样子。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稍微离了远一点,抬起身子,低声笑着。 然后瞬间转为大笑。 蒙星不敢置信睁开眼,捕获到他眼底还没隐藏好的复杂神色,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品出来是什么意思,就被他滚烫的手指捏了捏脸颊。 仿佛是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两下。 不知为何她突然升起一股没由来的窘迫羞耻感,一把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回去,扭头就走。 回到自己房间里,才好像真的放下心来,长叹一口气,趴倒在床上,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隐隐失控了。 “烧毁一切,因为害怕被发现。” 蒙星觉得别扭,下意识就想躲。 这一躲,就躲到了开学。 九月二号这一天,蒙星不负众望地迟到了。也许是前天晚上思虑过重难得失眠,导致早上头晕眼花就是起不来床。 好不容易拦了辆车赶到教室,就见老班在数落一排跟她一样的倒霉鬼。 朱雀也在其中,看到蒙星来,对她挤眉弄眼。 蒙星接收到信号,刚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一靠近门口就跟坐在最后一排的成封打了个照面,他神色如常,她却脚步一僵,忘了反应,正好被怒火攻心的班主任逮住,揪回了迟到大军的队伍里,又被从头到脚批了十分钟才灰溜溜回自己座位上。 同桌郑晓舫一脸担忧,由于她一直是个死要面子的性子,入学以来几乎没迟到过。跟朱雀那种虱子多了不怕痒的不一样,蒙星算是相当看重脸面的小孩,宁愿早到也不迟到,无怪乎连同桌都觉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蒙星扶额,有些无奈:“……没事,就是昨天没休息好。” 准确来说是这几天都在做“噩梦”。 她掏出书本,做贼似的飞快瞟了一眼成封,见他还是吊儿郎当托着腮在书本上乱画,顿时心里就无名火起,始作俑者如此淡定,那她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岂不是跟个白痴一样自作多情? 小姑娘带着鼻音哼了一声,决心不再理会那个间歇性发病的家伙,照旧掏出语文书开始催眠。 但她的小同桌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好几次偷瞄坐后门口的成封,看他一眼,看蒙星一眼,然后悄悄地叹了口气。 小同桌是个很好说话的男生,声音慢吞吞,眼睛亮晶晶,给她递东西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好像多看一会儿就会手足无措。 这也导致了他经常性地被蒙星和朱雀当成免费作业模板。 朱雀刚好坐在蒙星前桌,时不时就转头过来说嘴两句,或是给她塞点儿小零食。这次从巴黎回来,朱雀被晒得黑了两三度,但她半点儿不在意,这几天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小姑娘大多存在的美貌焦虑。 最近班里女生们之间都在流行化妆,虽然一个个化得奇奇怪怪,也无法阻挡女孩们火热的兴趣。蒙星观察了两天,决定自己也整一把,但苦于经验不足,加上装备也不到位,久久没有成果。 开学第七天,她还是没和成封说话。 连大大咧咧的朱雀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起初以为只是又一次常规小打小闹,没成想蒙星居然要动真格。 她有点不理解,索性就趁着体育课的休息时间问了出来。 好多天没人在蒙星面前提到‘成封’这个名字,蒙星猛一听到还真有些诡异的恍如隔世。她低着头转了圈手腕,开始思索措辞。 朱雀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这小妮子又要搞七搞八找借口,刚想再磨两句探探口风,忽然手臂一震,重物拍在塑胶地面的力道把她也跟着吓了一跳。 身量高挑的少年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接过弹跳后高高跃起的篮球,稳稳当当扣在双手之间,高度正好对着蒙星的眼睛,挡了个严严实实。 蒙星咽了咽口水,两手撑着想往后退,成封就又向前两步,鞋子面对面抵在一起。 他又抛了抛球,这回倒是挂上了点笑意,只是那双攻击性极强的上挑凤眼仍在凝眸看着蒙星。 “老杨让我来教你们投篮。” 陶城六中的体育课是半自选形式,在完成基本体测要求的同时还得自己选一个项目,每年也要考一次。蒙星去年选的篮球,是因为这是唯一不需要跑动的项目,只要站着、举手、投篮即可。 但她没想到投篮会成了那么艰难的一件事。 她个子不高,力气又小,好吃懒做养了一身软绵绵的肉,成封平时就爱没轻没重地捏,惹得她恼了才会歇一阵。因此蒙星举着篮球试了一节课以后就后悔莫及了:这些毫无用处的拜拜肉只会拖她后腿。 蒙星痛苦、抓狂、无奈、最后接受事实。靠着在老师面前刷眼缘以及念念叨叨的卖惨装可怜,成功混过了第一年的篮球课。 结果从高二开始,曾经从男篮退役下来的老杨就不打算惯她毛病了。他灵机一动,想到个好法子,打算用高手带菜鸟,这样既不用自己气得半死,还可以给菜鸟好好上上课。 蒙星才知道这事儿,因为上周体育课她被英语老师叫去通知要参加演讲比赛,顺便跟一屋子学霸共同“被迫讨论”了一整节课。然后这周的体育课,她就没能提前得知消息从而躲开成封了。 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躲着他。她只是觉得对方总把她当猴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点尊重都没有,还总是打击她暗恋成谭的积极性和自信心,这怎么能忍? 蒙星想一出是一出,当机立断想跟成封好好摆几天冷脸,谁能想到会有这出附加戏。 旁人只看到她一脸淡定地站起身,推开了成封抱在身前的篮球,却不知道她其实浑身僵硬、手脚几乎不听使唤。她觉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有点危险,却找不到借口远离对方。 这家伙还笑得那么欠揍,蒙星只想锤他两下,却被突然撞过来的篮球塞了满怀。 成封按着她肩膀,捉幼崽似的,推推搡搡,就把她推到了篮筐底下。 一米八多的小伙子从背后靠近她,蒙星被他完完全全地圈了进去,他的手臂自下往上托着她的,难得耐心一回,帮她调整投篮的姿势和角度。 她还穿着初秋的薄衫,他身上的却是无袖球服,十六岁少年手臂上的热度只隔着一层布料,紧紧贴着她。蒙星一动不动立在原地,而成封的下颌压着她头顶,不算重,但也完全忽视不了。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前不能前,后不能后,紧张慌乱到不小心踩了他一脚,随后就被扣着腰提了起来。 悬空短短几秒,又放下。 她压着嗓子里的尖叫,双腿发软,气急败坏地质问:“你干什么!” 成封嗤了一声:“哟,原来您会说话啊?” “Hitmebabyonemoretime”——2025.8月 蒙星二十六岁生日这天,曾经暗恋过成谭的朱雀挺着大肚子来了她家,给她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 哦是她男人提过来的,她只负责指手画脚。 “是我孩子的爹地啦,当然要负责的。” “你不是说不要他负责只要个基因吗?”蒙星凑过去贼兮兮问。 朱雀摆摆手,大言不惭道:“是啊,但是我一个人又提不动,他这傻大个不给我干点活怎么好意思再当朋友。” “这小鲜肉赖定你啦?”蒙星挤眉弄眼,“成年没啊?” “没呢,差三个月。” “啧啧,姐弟恋真爽。” “你也去搞一个?要什么款式的我都有。” “可别,我可想多活两年。” “别怂啊,我看你家的脾气挺好的。” “是挺好的,要不你试试?” 朱雀耸耸肩,“也就那么一说,何必害我,是不是好姐妹了。” 她大惊:“你还好意思说?” “不说这个,这醋王怎么不在家,难怪屋里闻着舒服多了。”朱雀往沙发里一躺,小鲜肉就过来给她捶腿。 蒙星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随口回道:“不知道去哪了,说是晚点会回来帮我过生日。” “管他呢,下个月你就结婚了,赶紧我们嗨起来。” “你还敢说,下个月我婚礼你可倒好,预产期,还不赶紧回去躺着?” “哎呀这个我也说不准的嘛,几个月前我也没想到你要结婚了呀。” “你搁那儿快活的时候能想到我?” “这话说的,没劲,快点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小狼狗不要啦?” “有手有脚的,让他自己回家去。” “行,你说什么都行!” 婚礼前一天,朱雀果然被送医院去了,她那个差俩月成年的孩子他爸在产房外面紧张的不行,又是阿门又是祷告的,逼急了还来两句阿弥陀佛,蒙星实在看不下去这孩子给吓得,就安慰他。 “没事的,她傻人有傻福。” 其实她也紧张得满手都是汗,此时还不得不白银安慰青铜。 她家那位冷漠脸在旁边坐着,挨她挨得死紧了,恨不得在她脸上贴个“XX所有”。 蒙星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朱雀下午进的产房,晚上就送出来了,还带着个哭起来细声细气的小闺女。 小孩儿脸红彤彤,头发随爹,泛着金,看得蒙星顿时母爱泛滥。 “我也想生个金头发的。”她不禁感叹,瞄了一眼小鲜肉的一脑袋金毛,下一秒就被她对象掰回来。 “想都不要想。”他盯着蒙星,“你就是个生黑头发小孩儿的命。” “噗……”她一时没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刚过完二十七岁生日一个月,正好也是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她忙着筹备会议安排,忽略了某醋缸子,于是当天晚上被进行了一番美好的爱的交流。 被单方面吊打的交流。 事后她表示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于是差点又来了一次爱的教导。 其实蒙星本身不是一个重欲的人,但是奈何遇上了时刻都在发情期的对象,而且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学会了卖乖装可怜,每每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渣女,事了拂身去无情离开的那种。 说他吧,他垂着眼睛像个大型犬,让蒙星心软的得一塌糊涂。 不说吧,又得寸进尺。 第二天一大早,昨晚满足到了的那家伙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蒙星扶着腰接了个电话,听朱雀说她前男友今天回国,她表示不相信,并且翻了个白眼。 然后朱雀邀请她去逛护城河的小吃街,她咽了咽口水,欣然前往。 结果一上车就被叛贼带到了机场,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结果她跟前任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他好像长高了些,估计快一米九了,还是超过了?蒙星也看不太出来,毕竟对她这个一米六的人来说,一米九跟一米八区别不大。 好几年没见,突然不知道跟他聊什么。 曾经也是最亲密过的人,那种熟悉感铺天盖地淹没了她,不知所措。 她莫名其妙跟自己较劲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是被她拉过来的。”然后瞪了一眼朱雀,后者无所谓地看着她咯咯笑。 “我知道,”前任开口了,“是我让她带你来的。” “啊?”她猛地发现,他好像变得比之前更沉稳了不少,变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有些混乱,想转头就走,却被打断思绪。 “我想你了。” “你可以回来我身边吗?” “阿星。” —— 特殊时间段将在章节名里表明。 “令我渴望,我就一定要得到。”——2026.8 蒙星一直知道自己其实很没出息,任何意义上的。 朱雀把她半拖半拽拉到机场的这一路上,她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逃跑,但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手和脚都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她痛恨,却无可奈何。 而现在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端坐在这里,和对面那男人帮自己点的一杯卡布奇诺无声对视。 “怎么不喝?” 他推着陶瓷杯身,往蒙星的方向移了一点。 不仅如此,他还要大大方方地自我检讨:“怪我,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你的口味会不会变了,还以为你会喜欢。” 简直是哪壶不开就专门提哪壶。 他难道觉得二十七岁的蒙星还会傻兮兮地为了这份迟来的小心翼翼而感恩戴德吗? 蒙星抠紧了杯子,还是打算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他就继续自顾自地说:“抱歉,仓促定在这个地方,不那么有氛围,也没什么回忆,本来打算带你去喝六中门口的那家奶茶,但朱雀说早就倒闭了,换成了一家什么书店……蒙星,你记得那家书店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毕竟是她开的。 她终于喝了第一口,浅尝辄止,又重重放下。她深呼吸,把这辈子最生气最愤怒的事情都想了个遍,努力地将圆桌对面那位当做是个自言自语的陌生人。 …只要无视他就好了。他觉得没趣了,自然就会停下这干巴巴的对话。 但她低估了男人的耐心。或者说,等了数年以后,他所剩无几的也就只有这点不足挂齿的耐心了。 “你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也是,对你而言,我这样突然出现一定很困扰吧?我也想过无数个可能,或许你会直接不耐烦离开,或许你会给我一巴掌,或许……但其实我最难过的,还是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哪怕是骂我。” 蒙星终于忍不住了:“你讲够没?我还得早点回家,我对象说不定晚饭都已经煮好了。是朱雀那丫头骗我说出来偷吃点垃圾食品,谁知道?你以为我愿意遇到你?” 这话其实已经相当不留情面了。但她连珠炮似的一段反倒是给了他某种动力似的,肉眼可见地燃起了希冀的神色。蒙星痛恨自己的定力不足,让这家伙又预判了她一次。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还谈了三年恋爱,这种刻到骨子里的熟悉哪可能是说断就断的。蒙星自己明白,但她不希望对方发现。她只能表现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还以为能够唬退有心人,却不曾想这只是加重他痴心妄想的催化剂罢了。 她觉得很烦。非常烦。再待下去说不定真的会破功。她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干脆利落结了账,随后拎起包就打算离开。 奇怪的是,那人居然没追。 像无人认领的弃犬,眉眼低顺地耷拉着,分明是一身外行人都能瞧出来价值不菲的手工高定装束,却半点抵消不去那种随时有可能消散化为烟雾的破碎感。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恐慌什么,但那一瞬间的不安和挽留还是如影随形地攀上了她。 ……淡定,这只是他耍人的招数罢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蒙星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老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骂了自己好几遍,强撑着拉开一张绷到极致的警戒线,将有可能打破目前平稳现状的一切不安定因素都隔绝在外,继续专心致志地当那个两耳不闻世事的自己。 回到家以后,蒙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然后把所有今天和他接触过的东西全都褪了下来,能洗的洗,该丢的丢,不能洗也不舍得丢的就扔到筐里,打算明天一大早就找人上门取走,彻底清理一遍再送回来。 浴室里水汽朦胧,凝起一层又一层的薄纱,她抱紧四肢,蜷缩着将身体深陷水中,温热的包裹不但没能驱散她心底的异常,反而更让她觉得发冷。说不上来的冷。 她盯着不那么平静的水面看了一会儿,突然脸朝下也沉了进去。 以前小时候他们就爱玩这个游戏,比谁憋气憋得久。蒙星肺活量其实不算很好,但她惯会偷懒耍赖,憋不住了就假惺惺借着脸上的水珠假装大哭一顿,随后不管这场比赛又被谁刷新了记录,到最后赢家总能是她。 可是好奇怪,她现在早就不在乎输赢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想哭呢? 在即将呛水的前一秒,她被一阵外力牵拉着带出了水下。口鼻处的水迹被人慌乱擦去,来者不顾自己身上也湿透的狼狈状况,安稳地将她抱出浴缸,双膝跪在坚硬的地面,紧紧抱住她。 蒙星咳了两声,按在她背后的手臂立马轻拍几下,像在哄着一个已经哭到失语无力的幼童。 “星,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别怕……” 她攥着他衣领,深深嗅闻那股被水浸过后更加浅淡的苔香,湿溚溚的长发在他指尖纠缠不清,像捕获了水手的海妖,肆无忌惮地摆弄着婀娜的本体。 良久,她才觉得自己平息了下来,赤裸着身子环紧了他,在他耳畔呓语着他的名。 “……对不起。” 她成了一个不那么由衷的忏悔者。 “声音可以弱化掉所有情绪。” 好想用手上的这颗球砸死他。 蒙星掂了掂‘凶器’,努力无视旁边那家伙的连声催促,她身体微微后仰,双手高举过头顶,非常帅气干脆地投了一个球。 然后没进。 连篮筐的边边都没摸到。 成封在一旁差点笑岔气,捂着肚子毫不掩饰对蒙星这技术的嘲讽之意,害她面上发热,心里一横,也不管那颗在地上滚来滚去无人问津的篮球了,冲上前去就按着成封扭打起来。 对于这俩人经常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互相攻击,有些从高一开始就跟他们同班的五班同学们早已习惯了,都淡定地看着蒙星主动出击后被轻轻松松制服,最后被成封挠痒痒挠得怀疑人生。 朱雀想来救场子,却无从下手,她转了转眼珠,对着成封喊:“手下留情呀封哥,万一她又开始跟你记仇,多费劲呢!” 蒙星自己都还没咂摸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她还有点晕乎乎的,成封这孙子把她夹在怀里使劲蹂躏,害她双腿时不时地离开地面,失重感让她尖叫过后不自觉更搂紧了他的腰。 成封反应速度当然快,要不然他也当不了大前锋。 他倒是真的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这就被蒙星找到空挡,硬是把一只手钻进他校服下摆,试图也让对方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可惜还没开始作案,工具就被抓到了。 可他却不着急让她出去。 成封擒着她手腕,往自己身前带去,他在外面隔着校服按着她,一路掠过了腰侧,以及筋肉分明的腹部肌肉。 “你觉得我会怕痒吗?……笨阿星。” 他靠着蒙星的发顶,意味不明地笑着。 又是这个近到令她心慌的距离。蒙星想挣扎,但是死活找不到突破口,他的力气大到自己根本无法抗衡,更别提想从这种包围圈中逃离出去。她的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了一大堆,最后居然用了一个自己最为不耻的方式。 蒙星仰着脸,回想着自己曾经无数次试过的招数,竭力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她从小就个子长得慢,连五官都是,在别的小姑娘已经悄悄散发半成熟情态时,蒙星却还是那副圆眼圆脸的模样。下巴尖都是线条圆润的,唇珠饱饱涨涨,嵌在上唇中央,让人十分有食欲。 她都不需要说什么,成封自然而然就松了手。 少年拧起了眉,失去她温度以后,指尖难耐地捻在一起。 蒙星飞快转过身,这回任凭谁来劝都不肯再靠近成封,她咬牙切齿,显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副卖弄弱势的样子很是不耻。 可她还能怎么办,那家伙一双手跟焊铁似的,掰都掰不开,难以挪动分毫。明明小时候大家都是人畜无害的小豆丁,怎么一进入青春期,一个个都跟吃了激素似的,背着她猛长个子。牛奶不少喝,夜厕没少跑,就是这身高上不去,久而久之她就有种一辈子要被成封按着欺负的可怕错觉。 真是奇怪,她居然会用‘一辈子’这个词。 后半节课蒙星借口腹痛,躲开了体育老师的催促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做戏做全套,她直接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跑,背影踉踉跄跄的,看着就很狼狈可怜。 校医务室在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连接处。蒙星一脱离老师的视线范围就恢复了活蹦乱跳,她也是实在有些烦躁,干脆去医务室睡一会儿。计划得很好,却没想到会在里头遇到成谭。 肤色依旧是剔透浅淡的冷白,唇线紧抿着,伸出一只手臂给校医,上头有一块刺目的红痕,肉眼可见地往周围晕染开。 蒙星来得大方,这会儿却突然踌躇不前,但终究是担心的情绪占了上风,她没做多想就冲上去,脑袋几乎要和他挨在一起,紧张得声音都飘了起来。 “你、你怎么啦?你的手……” 她指了指那块像是烫伤的痕迹,还不等成谭回答,门外又有人掀起帘子进来。 是个高挑纤瘦的少女,长发垂顺自然,眉眼精致,脸型小巧,下巴尖尖的,无端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雨后春笋般的清新生命力。 她不认识蒙星,蒙星却认识她。 少女匆匆忙忙地将冰袋递给校医,随后又出声问了成谭几句,大多都是恰到好处的关心,真情实感的那种。 许云霏。高三一班稳占宝座三年,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成谭没看那个对自己关心备至的女孩,他仍是面色冷淡,瞧不出喜怒来。蒙星分不清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开心是因为许云霏对他的态度足够明显,不开心是因为这气氛却被蒙星给打断了个彻底。 她忽然想往后退,避开那个自她一进来就时时刻刻粘滞在自己身上的沉稳目光。 成谭总算是收回了注视。 “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他对蒙星说。 蒙星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嗓子里好像被泡泡糖堵住了,有种莫名的腥甜。她只好问校医:“严重吗?多久能好?会不会留疤呀?” 许云霏连忙说:“医生说不严重,大概一个星期就能褪红,应该不会留疤的,不过成谭同学也都是因我才这样,不管严不严重,我都会负责的。” 成谭皱了皱眉,瞥她一眼,但还是没说话,也没反驳。 蒙星讷讷地点头,“那、那就好噢……” 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缘无故破坏氛围的蠢货,只顾着满足自己,却忘了要体贴一下别人。 又叮嘱了两句,她就往回走,沉重的塑胶帘子重新落下时拍打着她的后背,她却跟没了知觉似的。还没完全出去,成谭突然叫住了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跟老师说?朱雀怎么没陪着你一起来?还有我哥他……呢?” 蒙星动了动耳朵,感觉自己好像因为打击过重出现了幻听,居然会听到成谭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看不到成谭的眼神,沉重凝结到几乎化成利刃,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攥着,似乎不得到回应,就不会放开。 肯定是错觉的吧?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关心她。 不过她还是一句一句回答了,虽然很小声,像是回答给自己听。 “没有不舒服。” “没有人陪我来。” “成封他……” 他是个大笨蛋。 “孑然一身,这良夜才将将开始。” 蒙星回教室的时候明显是已经哭过一趟了。卡着刚下课的点,人最少,鬼鬼祟祟含胸溜进了教室。 好闺蜜朱雀不知所踪,同桌埋头改错题没注意到她,只有成封向后仰着,紧靠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桌腿。 蒙星路过他的时候刻意不去看他。她吸了吸鼻子,缩回座位里,找到下节课要用的英语书,立着摊开,挡住了趴在桌上的自己,最后闭上眼睛。 耳边有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在她身旁。 她的椅子腿才被踢了第一下,就迫不及待地骂了出来,声音里还有尚未完全散干净的浓重哭腔。 “你干嘛!” “你哭过了。” 是个陈述句。 成封捏着她脸颊两侧,不留情面地掐玩了起来,蒙星卷起英语书疯狂打他,仍不为所动,尽管手臂都被抽出了一道道红痕。 蒙星忽然有些梗得慌。她也不反抗了,干脆闭上眼,任凭成封怎么欺负。 他还在问:“你哭什么?” 难道他觉得自己会乖乖回答吗? 腮帮子被揉得发酸,越发地软,两侧牙弓也在他的掌中,被牢牢钳着。 他为什么总是跟她作对。 他们两兄弟,一个折磨她肉体,一个折磨她心灵。这是什么诡异的默契度啊? 可他也会这样对别的女生吗? 蒙星又睁开眼,少见地慎重审视打量成封的脸。 鼻梁很高,又直又挺,是大部分女生喜欢的类型。眼尾是上挑的,尖锐狭长,眯起来的时候又惑人又危险。没有痣,皮肤很好,浅米色。唇瓣和那个人一样薄,看着就多情又无情。 总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很好看,全方位无死角挑不出毛病的好看。 和成谭的一样好看,却又是不太一样的好看。 那么,一定也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吧? 蒙星想到这里,又蔫巴了下去。她连挡都不想挡了。随便成封怎么捉弄吧,都不想还手了。 成封被她这副放弃挣扎的样子勾起了更大的探究欲,他换了一种问法,决定一个个排除。依照蒙星她脑回路的简单程度,应该很快就能猜到,哪怕她不想说话也没事。 提到某个名字的时候,蒙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而后成封也很快露出个了然的眼神。 也是,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 · 晚自习一共三节,放学以后的铃声一直都是安妮的仙境钢琴曲。 蒙星在低缓轻快的乐曲声里垂头丧气走着,任谁路过看一眼都知道她心情不佳。朱雀给她塞了一盒雪糕,学校门口最贵的一种,还摸摸她的脑袋。 “怎么啦?” 蒙星抿抿嘴:“这个是不是很贵。” “一般吧,这是我现在能买到最好的了。” 朱雀家也是独生女,不过父母都是外企公司的高管,于是从小就对她娇生惯养,学习成绩嘛……不是最后一名就行。她性子直爽,跟蒙星才能合得来,要是换了个比蒙星还拧巴的,俩人准得分道扬镳。 见蒙星还是没精神,她也不强求,只让对方记得在冰淇淋化开之前好歹尝一口就行。 蒙星还是学不会怎么拒绝别人的好意。她见状立马掰开盖子舀了一勺,含进嘴里才发现贵价和平价之间果然是天差地别。 “好吃吧?”朱雀笑眯眯的,“上次听有些人说某个牌子是这款雪糕的平替,我还去买了试试呢,结果根本不好吃。更好的就是更好的,怎么还有替代品这一说呢?” 蒙星道了声谢,注意力总算是被这个吸引过去了些许,心里头没那么烦闷了,话也就多了起来。两个小姑娘结伴去停车棚,蒙星想起最近看的社会新闻,随口提了一句:“你晚上回家得小心点,我听说最近尾随狂特别多。” “你忘啦?我家司机每天都在门口等我。倒是你,要不找封哥他们一块儿走呗,本来就顺路。” “我才不要。”蒙星嘟囔着,踢了踢鞋尖。 · 初秋的晚上还是有点凉的。她搓了搓手臂,更往路边靠去,思考着今晚她要怎么回去。 景苑的位置比较偏僻,她家又请不起司机,公共交通没办法直达,还要七拐八拐地绕路,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骑车回,又或者……蹭成家的司机。 本来这也没什么,奈何她心里还在赌气,一边气自己没出息被和和美美一男一女刺得心里直堵,一边气成封那家伙真是不可理喻,没看见她都孤孤零零地一个人走了吗? 为什么还不像以前那样过来找她… 难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终究会变成烦人的阻碍吗?就像她妨碍了成谭和许云霏一样,成封也会觉得她很烦的吧。 她是应该学会一个人独立,至少不能再那样事事靠着别人拯救。 蒙星低着头想了一大堆,也就没注意到远远坠在自己身后的黑影。 准备穿过一座石桥的时候,她才发现身边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个男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上下,佝偻着腰,面色有种古怪的神经质。 蒙星心里一紧,步伐更快了几步,但那男人就和她的影子一样,穷追不舍,过了一座桥,又贴着她身后行走。她停下来,对方也停下来,蒙星打量了一下四周安安静静的情况,咽着口水试探了一句。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看她的目光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狭玩,他用着蹩脚的普通话说了几句,蒙星听不太懂,但本能觉得是很不好的话,不然也不至于用上下打量的眼神游移在她的身上。她摸摸口袋里仅剩丝毫电量的手机,不敢拿出来,凭着记忆胡乱点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喂?你在哪儿呢?朱雀说看到你今天往小路走了,你拐的是哪条小路?” “青、青江桥……”她颤抖着声音后退,“我害怕…快、你快点过来!” 紧接着,她的手臂攀上了一只粗粝的大手。 ———— 想球球留言……??·??·??*?? ?? 学生时代的大概会写到大一大二左右。 “自恋的人啊,来给个亲密的吻吧。” 成封从高二十二班出来,手机还没放下,单肩背着书包一路冲下楼梯。 成谭愣了一会儿,也跟着紧忙起身。成封跑得快,几乎是三阶四阶地跳下去,半点不顾安不安全。楼道里灯光不那么明显,成谭刚到一楼,就发现前面那个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起,翻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好久,不确定到底要打给谁,但看成封那个着急的程度,他觉得很有必要赌一把。 赌了,打通了,却没人接。 · 从学校门口到青江桥的开始段只有一个马路的距离,但青江桥极长,说是桥,其实更像是沿河的一段路。蒙星只说了自己在桥上,却没说到底在哪一个位置。成封也只好攥着手机,在路边扫了一辆单车,飞快沿路骑行。 他一边找,一边喊蒙星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回应。想起话筒里最后那个惊慌失措的呼声,他只觉得越发心急如焚。 要是出了什么事…不、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这条路只剩下最后一段了,成封的脸色越发难看,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几乎不看屏幕就迅速接通。 那头背景音是断断续续的哭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时不时还打个嗝。 “…哥。” 成封立马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蒙星的号码。 他刹住车,一只脚抵着地面,“人找到了?” “嗯,在哭。”成谭犹豫几秒,还是摸了摸身旁女孩的头发,一路狂奔下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可他却半点嫌弃都没有。他一下一下地安抚着蒙星,河畔的成封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昏暗路灯下,少年跨坐在单车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歪歪斜斜,一段伸着隐入了河床的影子里。 他握着车把的右手渐渐松开,“…让她接下电话。” 那头却不肯松:“她被吓着了。” “我就听听她的声音。” “……”听筒里窸窸窣窣一阵,接着那泣音更加明显了起来,蒙星应该是在擦眼泪,肯定又把脸弄得跟花猫一样。 他想帮忙,想让她别哭。 “你现在,在哪儿?” 蒙星刚才哭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会儿才认出来成封的声音。就在耳边,就好像他就陪着她似的。她不自觉又往身旁的怀抱中靠了靠,握紧了手机,贴着湿湿黏黏的脸颊。 “我、我太怕了,就围着青江桥绕了一圈又回到、回到学校门口…正好遇上阿谭,他、他说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我就在这里、和他一起,等大人来。” “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你的声音一出来,那个人就被吓跑了。我怕他又回来,就赶紧也溜了。” 好奇怪,刚刚成谭问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有倾诉欲,结果成封三言两语就撬开她受惊过度的情绪。 成谭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区别对待’,此刻正垂眸看她。蒙星咬咬唇,竭力忽视那目光,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回来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成封回答得很快,“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们不用等我了。” 蒙星点点头,才想起他看不到,连忙说:“噢。那,你也要,注意安全。” “长大了。”成封半开玩笑地感叹,“你居然也会关心我了。” 蒙星被他不着调的语气弄得又窘迫起来,羞恼一瞬间盖过了惊惧,她嘶哑着哭腔未消的嗓音,对着听筒喊了一句:“谁、谁爱管你啊!” 然后挂了电话。 耳朵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成封等了会儿才按下红钮。他勾着脚踏板转了一圈,链条滚动的声响随之出现。 · 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成封在一楼的洗手间接冷水扑了把脸。蒸腾的热气被熄灭,生理上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他把校服外套甩在背上,一步步上了楼,三楼尽头的那间次卧是蒙星在成家专属的屋子,起初只是小时候玩得舍不得回家,干脆就置办了一间给她住,现在渐渐成了蒙星半个家。 她的两个邻居哥哥,也成了她的半个哥哥。 她没锁,甚至只是虚掩着。成封推开门,果不其然早已有了访客。 他和自己仅差了五分钟的孪生弟弟无声对视着,而后他把门关上,控制好了音量。 “睡着了?” “嗯。”成谭收回视线,轻轻拂过女孩的眉心,将细碎的刘海拨开。 “晚上牛奶喝了吗?” “嗯。” “正好,睡得更香。” 成谭抬眸看向他,眼中警告含义愈发地浓,成封却跟完全察觉不出似的,仍靠近了床的另一边。 他将黯淡月光挡去大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熟睡的蒙星。 蓦地,他半跪下去,紧扣她指缝间的同时,急切的吻随之落下。 “才不想要你的建议,和那毫无价值的祝福。 蒙星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水泡包裹住的鱼,虽然淹不死,但也绝对不好受。渐渐地这种粘滞的束缚感越来越明显,窒息的危机也在一步步攀升。 她不自觉地将口腔也用以呼吸,以此试图驱赶这种氧气告罄的恐惧。可老是有虎视眈眈的捕食者,围着她打转,把她这只可怜的鱼儿肆意地赶来赶去。 她嘤咛着,被滚烫的舌扫动上颚,唾液被刺激得愈发旺盛,连带着喉咙都阵阵发痒。 而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这种感觉居然并不陌生,尽管也不太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单方面的追逐才算落了幕。 成封松开她的双唇,而自己的衣领却被另一人紧紧扯着。 他嗤笑一声,“怎么,准备审判我吗?” “……她最起码,有知情权。” “哪门子知情权?我在这儿亲她,你在这儿给我上法制节目吗?”成封反制住拉上自己领口的那只手,“你要真是个好人,刚才不会不拦着我。” 他带着嘲弄的笑意,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或者说,你以前也没拦过我,不是吗?” 成谭没有反驳,他也的确没有理由反驳,他只是手上更用了些劲,但又突然间卸了力气,全都松懈下来。 成封微微仰着身,一只手撑在蒙星正盖着的被子旁。 他不说话,行动上却早已彰显了一切想法。 揉弄她唇瓣的手指逐渐向下,捏着薄被的边缘翻开,米菲兔图案的睡裙,胸口隆起了少许弧度,不算明显,却无法忽视。 她睡着的时候,浑身软得不像话。 哭了太久,鼻头还有些红,睫毛安静地重合在一起,即使被肆意对待也丝毫不影响她深眠的状态。 成封试探过太多次了,成谭自然也知道。 正如他的孪生哥哥所言,他总是这么冷静地看着蒙星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被把玩、被攫取。 他也是有罪的,这份罪行与恶念要如何才能抵消掉,放纵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终于,他按住了成封的手,言语里满是疲惫。 “够了吧。她今天很累了,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你心疼她吗?你终于舍得用她邻家哥哥的立场来阻止我了?” “阿星她……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你,成谭,是个收集私藏她遗落物品的伪君子。” 成封步步紧逼,像驱赶入侵者的领主。 “你的书里都夹着什么?她知道你拍的那些照片吗?阿星那个笨蛋,脸皮那么薄,一定会气得哭起来吧?” 他的威胁逐渐浓重,成谭也不得不绷紧心神。 像是在磐石之中凿开一个缝隙,成谭的神情正是如此。苍白的面颊泛起病态的红晕,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松手的同时按上了自己的心口。他匍匐在蒙星身旁,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发着颤,轻轻战栗着。 “……这样,她会讨厌我吗?”他问着成封,却像是在渴盼蒙星的回答。 却没有人回答他。 · 蒙星因为这个惊吓获得了一个上午的难得假期,但还是逃不过被成封摇摇晃晃吵醒的命运。她咬牙切齿对着空气蹬了一脚,对方早就蹿了出去,没让她挨到边。 被他这么一打扰,觉也睡不着了。她只好迷迷糊糊爬起身,摸索着去洗漱了一下,然后搭着楼梯扶手慢悠悠下楼。 成封跟妈妈交代了一下蒙星马上就要下来找吃的,成妈起初还不信,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混小子肯定又是去打扰别人睡觉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看到蒙星睁着还没完全醒神的双眼,摸着肚子喊了句饿。 她扫过一圈饭桌,发现成谭坐得远远的,离她最远,不过她也都习惯了。 垂着脑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成封还在咀嚼最后一口拌面,小馄饨倒是没动,也不知道是不爱吃还是吃不下了。 蒙星看着小馄饨直流口水,瞥了眼成封,再瞅瞅馄饨,还没开口对方就准确拿捏住了她的需求。 今天倒是很大方:“吃吧,我准备去学校了,都给你吃。” “啊?真的吗?你会这么好心?”蒙星下意识怀疑了一把,但还是抵抗不住诱惑,屁颠颠拿了个勺子就坐到了成封刚刚起身的位置上。 成妈也给她煮了一份拌面,端上桌的时候才发现蒙星早就已经吃上了。她笑眯眯地看了会儿,然后照例催了催动作一如既往慢吞吞的成谭。 众所周知,成封只等人五分钟。 成谭掐着点,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背起书包路过蒙星的时候似乎脚步有所停顿,但蒙星忙着吹烫嘴的热汤,以为是自己睡太久出现了幻觉。 她看着成谭的背影,看过无数次的背影,却永远看不腻的背影。 然后她听到成妈略带恍然地说:“哎呀,才想起来暑假那时候给小谭买的定制书架今天正好能到,星星呀,你可以帮忙一起收拾收拾房间吗?” “他拥有我幻想中的‘他’所有的细节。” 进门前五分钟,蒙星还有点畏首畏尾。 她总觉得虽然成谭人不在这,但余威依旧。踱着步子绕了两圈,什么都不敢碰。成妈还在楼下指挥搬运工,蒙星已经把这满满当当的两个一人多高大书架扫了一遍。 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点参差都没有。 蒙星从小就不爱看书,除了狗血的言情小说以外几乎没有捧书的念头,因此成谭这一房间的珍藏,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误入了藏书阁,密密麻麻看得眼睛都发昏。墙面位置不多,好在每个书架都配有滑轮,调整一番还是能凑出新空档。 成谭不在家,也不知道要给他怎么规划,本来这个决定权就放在了成妈的身上,但她却言之凿凿,认定蒙星同样拥有。 蒙星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冠以了这样的荣誉。 事态紧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根据成谭的偏好,努力地想了想,随后指挥着安装工人,把新书架坐落在一个腾出来的角落里。 搬着搬着,原本被推到一边的旧书架上,忽然掉下来了一本。 面朝下趴着,摔得些许惨烈。蒙星惊呼一声,连忙蹲下捡起,余光却瞟到了散落掉出的一张照片,她有些好奇,但也知道不能窥探别人的隐私,只小心按着边缘捏起来,胡乱拍了几下灰尘。 准备夹回那本英文标题的书册里时,她居然觉得刚刚惊鸿一瞥的那张照片有些眼熟。至于具体哪里眼熟,说不上来, 她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莫名地咽了咽唾沫。 只看了一眼,她就立马仓促掩住,成妈好奇地问她怎么了,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没事。 那张照片她不敢当着大人的面放回去,甚至…… 连拿去问成谭的勇气都没有。 · 蒙星下午去上学的时候被同桌和前桌一起亲切地问候了一遍,她只知道机械性地点头摇头,再把书包里的东西搬出来,才发现拿多了,又傻乎乎地放回去。 两节连堂课,她上得魂不守舍。 课间休息半小时,朱雀给她带了瓶老酸奶,她木讷地道谢,把吸管刚插进去,成封就又来捉弄她。 平日里她应该是烦不胜烦的,今天却突然没了斗志。 成封把她后桌的位置占了,双手压着她肩膀往后掰,“你怎么了?魂丢了?” 蒙星被失重的恐慌侵袭,总算回过神来,骂骂咧咧:“撒开撒开!” “你不说,我就不放。” 朱雀隔着一个位置看热闹:“封哥,这么关心呀?” “谁要他关心我了!”蒙星没好气地骂,全被他当做耳边风忽视了。 眉眼如星烁般的少年俯视着她的窘况,置之不理,仍是问:“我昨天还不够关心你吗?你一个电话,我差点把整条青江桥找八百遍。” “用不着你!”蒙星下意识呛声,却想起这家伙跟成谭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说不准那张照片的事他也会知道。 思索到这里,她就生气不起来了,反倒是有点,难以启齿的羞恼。 她已经有些思考过头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合适,也不知道至今为止藏在她宽大校服外套口袋里的那个东西要怎么处理。 其实十二班就在楼下,她却一步都迈不动。 · 虽然在闹别扭,但怂得冒泡的蒙星还是选择了跟两兄弟同坐一辆车回家。 成谭依旧占据着副驾驶的位置,戴着耳机,估计是在听英文原版书。成封托着下巴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蒙星抱紧了自己的书包,难得局促了一次。她不安地在两人之间用眼神转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手心里摩挲着那张表面光滑的照片,她紧张得冒汗,风一吹,没多久就打起了喷嚏。 成谭默不作声,把所有窗户都关紧了。 “我……”蒙星楞楞地开口,几个字在她嗓子眼里堵得心慌,也说不出口。 终于,她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阿谭,我记得…你明天要去复查,对吧?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你手握太紧,我遍体淤青。” 还没等成谭回答,成封先行发问:“你去干什么?” 其实小时候她也跟着去了不少回,只不过她心理承受能力差,每每看到成谭被一大堆仪器包围簇拥,她都会吓得哭出声来,久而久之,成谭就不让她陪同了。 蒙星想的是,反正自己也帮不上忙,会被嫌弃也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的事,她不怪别人,可是这回她实在是按捺不住想要一问究竟的念头,最起码……得当面把那个东西还回去。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自己不经允许随意翻看别人东西。 蒙星的脑子乱糟糟的一片空白,唯一想得起来的只有下意识对成封的反驳。 “关你什么事!” “是吗?原本还想着你今天魂不守舍跟被偷了魂一样,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这么看……”成封啧啧称奇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啊……什么这样那样…… 蒙星被他搞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只得又愤愤瞪他一眼。 到家以后已经将近十点,成谭从厨房端了杯早就温好的中药,站在原地安静地喝。蒙星不敢上前,又至今得不到个同意,甚至连否决都没有,她心里没底,生怕成谭在她开口以前先发现了自己房间的异样,于是左转右转,脚下踌躇。 成封却误以为她想吃夜宵,正要吩咐住家佣人,蒙星忙不迭摇头,一个劲把他往楼上推,谁知反被他扣着手腕,半强制地牵上了台阶。 影影绰绰处,她的身形只能窥见一角,其余全被他挡了个七七八八。 成谭将只剩一层薄底的水杯搭在唇沿,指节弯曲构成的缝隙里正巧能看到仅剩的那部分她。她低声争辩着什么,没两下就恼羞不已,愤愤然的一双眼睛向上怒视着轻佻笑着的少年,而他只侧身吩咐了一句,猜不出唇型,但就像封印似的,轻而易举就能让她的反抗瓦解消弭。 蒙星碾了碾下唇,不情不愿推了成封一把,这才放轻了脚步踩下阶梯到成谭面前时,眼底还未散去的顾虑一层又一层,朦朦胧胧。 “我……”她才开口一个字,他就迫不及待,仿佛只是为了堵住她没说完的话。 “可以。” 成谭放下杯子时的声响似乎比平常要重,他的目光扫向厅门,这个举措让蒙星瞬间察觉到了。 大概还是有些难言的喜悦,她抿了抿即将翘起的嘴角,不用他多说,自己就识趣地转身就走,看起来半点留恋不舍都没有。 墙上指针都指着数字“11”,成谭静静站在那儿,直到它们分开了一段距离。 · 翌日一大早,蒙星按响了隔壁栋的门铃。 她在家几乎是独居,父母为了生计常年在外跑业务,一个人占据偌大的别墅已是常态,因此隔壁家的烟火气,她也就一直舍不得。 成妈也有些惊诧于她的到来,但眼瞧着两个孩子心照不宣地坐在了一张饭桌上,顿时明白了今天的行程会多一人。 蒙星看起来有些过度兴奋。她的脸颊粉扑扑的,动作略显拘谨,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还牢牢地把自己的浅黄色小皮包按在胸前,一刻也不想脱下。薄薄的一张纸,就装在里头,她的心脏跳得极快,在这个时刻又一次与成谭对视上,才发觉他今天的些许变化。 往日里自然垂下的发帘,现在却被简单随意地梳起了些,干净修长的一对直眉平整得像度量用的尺段。 蒙星又把吃饭的速度降慢了些,为了照顾他细嚼慢咽的习惯,也为了能多看一会儿这张脸。 只是不管再怎么拖沓,终有结束的那一刻。她意犹未尽地擦擦嘴,再随意丢进垃圾篓,丢完了才抬头瞥一眼成谭,恍惚间又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过来,毕竟也没几个人会把吃完饭用来擦嘴的纸巾折得整整齐齐,好像一大早就在高档法餐厅吃了顿不足为提的餐点。 成谭总算是把自己那些条条框框的附加规则整理完毕,蒙星找准时机先发制人,打算提前去车里占个位置,也显得自己的故意拖拉不那么明显,好像她不是在等他似的。她埋头前进,刚拉开车门的隐藏式把手,却发现里头早就坐着一个人。 背靠着,双手抱胸,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利落的短发末梢还有些潮气,看样子像是刚洗完不久。 听到声响,少年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毫不意外会看到满眼错愕的蒙星。 成封挑挑眉,越过她的身影隐约望见蒙星身后不远处正在走近的成谭。 他突然动了动身子,长臂一牵,轻而易举就把蒙星带进了车里,就跌坐在他身边,慌乱之下她只能一条腿压着他,另一边又被他轻缓而不容拒绝地弯着身子带了进来。 甚至还给她系好了安全带。简直匪夷所思。 蒙星又露出那副见鬼了的表情,她毫不掩饰,困惑和窘迫全都抛给了成封。直到对方似笑非笑地冲她看来:“怎么,我打扰到你们了?” “我早已厌弃所谓不懈坚持” 成封又开始胡言乱语。 蒙星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让他别乱说话,免得这好不容易安稳了些的气氛又重归尴尬。但显然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你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成封忽然凑近她,靠在肩侧说道。 “什么?” 蒙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扳着肩膀扭过去半个身子,成封半靠着她,下颌压在她肩上,似乎真的是在帮她检查什么,她却丝毫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沁着餍足的笑意,神色却有几分警告,口型变换着,无声地说了句:“走、开。” 下一秒,蒙星只觉得肩膀一轻,成封又神情平静地坐直了回去,随口道:“好像是我看错了。” 蒙星有些莫名其妙,暗骂:“又发什么神经。”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句抱怨,闻言立刻捏着她脸颊向两边扯弄,“你是不是又皮痒了,嗯?” “松开松开,弄疼我了!” 其实他根本没用劲,但蒙星就是下意识地呼痛,可落在脚步放缓刚靠近车边的成谭眼里,却自动变了番含义。 他错开后座,直直拉开前门,一言不发地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后照例拿出耳机戴上,一副两耳不闻身后事的样子。 修长没有一丝赘肉的指节叩在副驾台上,顺着旋律和鼓点轻轻起落。 车开出了十来公里,蒙星才想起来今天这趟出行多了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她难掩苦恼地瞪着成封,很快就被后者发现,似笑非笑地回视。 真麻烦。她想着。 要是不把他支开,估计她今天要问成谭的事情就又会阴差阳错地被成封知道,她甚至觉得对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对蒙星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无所不知。 天生的高智商加上同样与生俱来的恶劣性子,简直磨人到可怕。 她不想这件事也落入对方的手中,哪怕她在成封面前已经是几近于透明的状态。 蒙星抱着胳膊往车门上一靠,闷闷地问:“你今天跟来做什么?” “阿谭本身就是我亲生的弟弟,我怎么不能跟来了?” “你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他了。”蒙星略带几分审视地扫了眼成封,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回应。 “很奇怪吗?” 倒也不是。 这两兄弟的性子虽说天差地别,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到底还是亲兄弟,没吵过架红过脸,更别提动手,这么一想,似乎对方会难得一见地对成谭的身体状况这么关心,也不算什么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她还是本能地觉得古怪,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她下意识地把挎包上的磁吸扣掰开又扣上,如此重复了数十下,冷不丁地被成封按住了手。 他沉声问:“你在紧张什么?” 蒙星又一次被戳破心思,顿时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哪有!” “真的没有吗?那你这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是为什么?” “你才做贼心虚!”果然他们之间的宁静根本持续不了多久,蒙星自小跟他吵惯了,经不起逗,忙不迭就反驳了起来,“早上我从起床到出门都没看见过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都不知道,一声不吭地就守在这,难道是专门为了吓我的吗?!” 谁知他倒是很坦诚,无所谓地应了:“对啊,怎么,不行吗?” “你!——”她真是被气极了,扭过头去,看着半点不想再搭理成封,直到下车时被扯了把安全带,他还故意气人似的,拉开一段空挡又松手,猝不及防崩了她一下。 蒙星顿时气急攻心,不顾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安静一片,转身就跟成封扭打起来,你扯我耳朵我掐你腰,一刻不安生。 成谭没反应,司机江叔也不敢喘气,老老实实熄了火,好像根本不关心身后的大战如何进行。 眉目清冷的少年侧倚着车窗,支着手臂搭在额间,看着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良久,听着蒙星又一次发出打不过的求饶声,他这才睁开眼睛,降下车窗深呼吸了几个来回,“闹够了吗?” 蒙星身子一僵,才反应过来,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半会儿组织不出来语言,只能看着成谭默默地下了车,又走到她那一面,拉开解了锁的车门,脊背挺直地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望着蒙星。 他没说话,蒙星也不敢吱声,成封则是了然地笑了笑。 “去吧。”他推了推蒙星僵硬的后背,“这不是有人在等你吗?” “只留在我身边吧,不要离开。” 成谭的步子有些快。 他没有分半个眼神给蒙星,只是大迈步在前头走着,惹得她很想提醒一句,要慢些走,别着急,但她还是忍住了。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管这么微末的小事。以及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才能结束这种追随与被追随的关系呢? 挎包里和相片一起放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她边努力跟上他,边打开查看,只是一条简短的消息。 【雀儿:明天突击检查抽考数学叁,赶紧抱佛脚去,别说是我说的!!】 她心头一跳,连忙回: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突然?!】 【雀儿:小芳他今天去学校上课外辅导,遇到老刘了,听他亲口说的。】 朱雀说的是蒙星的后桌郑晓舫,一个腼腆害羞的小伙子,也是数学课代表,家里和朱雀在同一个小区。既然是他走漏的风声,那肯定不会是假消息,蒙星顿时心如擂鼓,怦怦直跳,一时没注意连前头的少年什么时候突然停下了都不知道,一个踉跄扎了进去。 正巧撞到他胸口。 蒙星吓了一跳,不做多想就上手边揉边道歉,揉着揉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僵着身子往上一瞟,成谭正以某种她看不真切的神色凝视她。 她的手按着他胸口,心脏的位置,她记得那块皮肤上有一个稍深色些的刀口伤疤,当年他在这家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她也来陪了几天。 她捧着小学二年级的语文书,翻开老师布置需要背诵的那一节,竭力声情并茂地给他读了一遍,把自己折磨得口干舌燥到处找水喝的时候,面色苍白的男孩递给她一瓶营养饮料,病人专用的,口感却很好。 才刚喝没两口,躺在病床上的成谭就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连一个字都没有错漏,把蒙星惊得目瞪口呆,险些连人带书一起摔下床去,他快速拉了惊恐的小姑娘一把,问她怎么了。 到那时候她才第一次觉得,成谭这丫记性真是变态。 蒙星回过神,连忙撤开一个安全距离,支支吾吾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撞疼吧?” 他摇摇头,垂下云雾般的眼睫,仍是没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蒙星脸上烫得出奇,重新扣好自己被撞歪的用来整理碎发的夹子,这回学聪明了,先快了两步走在前头,一次不敢回头看。 她还是有些没想好,也不敢忘记今天跟来的目的。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总得先等他做完检查再说。 成谭是心内科的常客。下到帮忙量血压的小护士,上到五六十岁的科室主任。就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毕竟从叁四岁开始就被频繁不断地往这儿送的也确实是不多,他就是那其中一个。 以前蒙星的确是不爱跟着来,首先她怕医生,其次她怕成谭。 说不准哪个更让她心虚些。 她从小牙齿就总出毛病,口腔科也去过不少回,每次的体验都极其之差,久而久之她连带着对整个医院都没什么美好的印象。哪怕再想当跟屁虫,也只能乖乖地在家等着。 她也分不清成谭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今天的反常了,可是她暂时没工夫考虑这些,光是应付一个难缠还话多的成封就已经足够吃力了。 他们来得早,等待区的人还不是很多,蒙星找了个空位坐着,只要前方检查室的灯还亮着,她就不敢分神,但总是时不时就被打扰一下。 成封坐她旁边,捧着本宣传册翻动,声响倒是不大,但她这会儿正烦着,怎么看都像他是来故意磋磨自己的。趁附近人少了点,她就忙不迭换了个位置,把包按在自己腿上,紧紧地。 成封忽然对她那个时刻不离手的小挎包很感兴趣,故意刺她:“你里面装炸弹了吗捂这么紧?” 蒙星咬牙切齿:“装了炸弹我第一个害你。” “我倒是不介意,可惜我弟弟以后就没我这个镜子照了。” 蒙星眨眨眼,反应过来了:“你、你真自恋!” “我喜欢我自己,有什么错?难道他也不是这样吗?” “厚脸皮…”蒙星暗骂着,转了个身,“他跟你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突然凑得很近,就在她背后,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此时此刻在她耳畔低声与她交谈的人是成谭的错觉。 她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根据声音来分辨这两个人。 “痴人说着梦,都道情之所钟” 蒙星小时候并不是在景苑长大的。她爸妈工作太忙,家里条件又请不起保姆照顾,因此她从小就被辗转托付给各种亲戚,那些人有好有坏,虽说对一个小孩都不会太过分,却难免让她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毕竟寄人篱下确实不好受,而那时候她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爸妈的面。 等到了快上小学的年纪,她才被接回市区,塞进了这栋空旷静谧的别墅里。生活和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穿衣,一个人睡觉。 蒙星一直不是很明白,既然家里条件普通,为什么不直接把别墅卖掉,搬去其他地方住,这样生活也能不过得那么拮据。但她的期望一直在落空,直到遇见隔壁成家双生子之后,这点子希冀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舍不得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也不想离开这里,她最怕的还是再也看不到成谭。 所以她才会一次次地厚着脸皮往隔壁跑,硬是混了个脸熟,甚至让成家爸妈都几乎把她看成是自家的小孩。 而成封,一开始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蒙星。 蒙星像个小尾巴一样追着成谭跑的时候,成封就在一旁冷眼旁观,找着机会绊她一跤。蒙星鼓起勇气第一次亲手做了小饼干送去给成谭的时候,成封也要来分一杯羹,直接抢走了大半。他好像总是看不惯蒙星纠缠自己的弟弟,总是不遗余力要让蒙星明白一件事——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蒙星当然明白,可她别无选择,说不清是因为一开始那种依赖和感激的情绪占了上风,导致她总是习惯性地求助于成谭。还是因为她实在孤单,不愿意再做回那个没人看到、没有归宿的小孩。她将曾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成谭视作启明星,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向他奔去,却没想到地上的人怎么可能触碰得到天上的星辰。 小学结业考那天蒙星发了高烧,成绩下滑得一塌糊涂,几乎是擦边够上的区重点,而成家两兄弟的分数更是遥遥领先,他们在高不可攀的奥赛班,蒙星被分到了在旁边的普通班,隔岸相望。 初中三年,他们相处得一如既往。 其实上高中之前成谭跟她的关系都还算缓和,他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冷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更别提还有个刺头一样总是惹麻烦的成封做对比,显得这个从小体弱的少年更是遗世独立般地难得。 他不介意蒙星向他索取——一个眼神、一次交流、一个拥抱。也不介意蒙星无意间主动或被动地与他的哥哥形影不离、打闹玩笑。 毕竟她又怎么会懂得那些粘稠如污泥般的独占欲和嫉妒心呢? 就像蒙星总是分不清在她耳边说话的人是哥哥还是弟弟,他也总是分不清……她真正在乎的是谁。 · 蒙星不想回答成封的这个问题,换句话说,她竟然不知道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即使她可以非常流利地说出一大堆洋洋洒洒的解释,来证明这对孪生子是截然不同的。 可她就是说不出口。她把这一切归咎于是成封太过烦人,于是她努力地忽略了那份再次升起的怪异感。 见蒙星不搭话,成封也没有太过执着她的回应。他重新坐直,仿佛刚才那个不正经逗人玩的根本不是他。 蒙星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一道,正如她根本不知道成封今天也要跟过来,坏了她的打算。 他们就像相顾无言的陌生人,彼此之间平静得不太对劲。 她盯着超声室门口上方的灯,忽然成封问了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他?” 蒙星心里一颤,支支吾吾地:“没、没有。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嗯……可以啊。”他笑了笑,把宣传册合上放了回去,随后双手插在无袖卫衣前的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站在蒙星跟前,明明他的眼睛看着自己,蒙星却觉得那目光总是落在她的挎包里,像是要穿透什么。 “你包里装了什么?” 她反应过度地攥紧了挎包的边缘,下意识反抗他:“我干嘛要告诉你?!”